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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早晨六点,唐天依照平常的时间起床。睁开眼睛,大手习惯性地向左侧伸去。他喜欢在早上起床的时候抱抱熟睡的顾临悦。
竟然扑了个空!他的左边空空如也。
几乎没有任何思考,在手尖传来空洞感觉的瞬间,唐天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穿着睡衣就往外面冲。
大厅里空无一人,根本没有顾临悦的身影。
心里的恐慌驱散了唐天的理智。他抄起大厅里的电话机正欲拨打顾临悦的手机,突然听到厨房里传来玲姐的声音。
“悦悦,很熟练嘛。”
唐天放掉电话,迈开大步,目标直冲厨房。从厨房的木质雕花镂空小门望过去,唐天看到了他这一生都不可能会忘记的一幕。
身着天蓝色牛仔裤白色毛衣的顾临悦围着玲姐淡米色的围裙,熟练地在一个圆形的蛋糕胚上装点花色。冬日清晨的阳光淡而又淡,透过玻璃窗穿过她额前薄薄碎碎的刘海儿,在那张姣好面庞上投射浅淡的光晕,目光静然,神情专注。白色的奶油经过漏斗在她灵巧双手的操作下变幻成精美绝伦的花,一朵朵点缀在咖啡色的蛋糕胚上,制造出一个春日百花竞妍的图景。
玲姐啧啧称叹,她却一直没有说话,忘我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以往那个快乐活泼头脑中时时刻刻像缺根筋的顾临悦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认真专注自我事业的自信女子。
她的嘴角轻轻翘起,她的眉毛弯若新月,她的笑容仿若经过雕刻。
这是顾临悦真正的一面。外表单纯,骨子里亦有自己的爱好与坚持。
唐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这个平日里不睡到日上三竿决不起床的懒散女子,不用闹钟叫醒,不用他人帮忙,顶着初冬的寒意,在早晨六点钟之前起床,只为了帮他做一个蛋糕。
做完装饰,顾临悦放下漏斗,拿张面纸清洁手上沾上的奶油。玲姐显然很兴奋,左看右看,毫不吝啬出言赞叹:“悦悦,好漂亮啊。看不出你小小年纪做起厨房工作来比我一点都不逊色,有模有样。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顶级的蛋糕师傅。”
“谢谢玲姐。”
顾临悦低头将面纸扔到垃圾桶,一抬头,与立在门边的唐天目光相遇。他在微笑,双眸略略含着一股欣赏的意味。
“我可以将你的神情理解成欣赏吗?”顾临悦抬高下巴,像一个邀功请赏的孩子一般骄傲。
“不只是欣赏,简直是刮目相看。”唐天的赞美溢于言表,彻底颠覆了他吝于直接夸奖人的严格作风。
顾临悦双手抱拳,躬身施礼,模仿武侠剧中的得意小女子说话的口气:“多谢大侠赏识,小女子不胜感激。”
“不敢当,不敢当。”唐天同样拱手回礼。
玲姐目睹两人笑闹,自己也哈哈笑起来。
回想起幼年以及青年时代,蛋糕在唐天的认知中一直是只属于生日的。他并不喜欢,但也不讨厌。但是,自从认识她之后,经过一年时间的耳濡目染,他从不吃蛋糕的习惯使其渐渐退出了他的饮食世界。或许是因为未能准时帮顾临悦庆祝生日的愧疚,或许是阿伟出现带来的危机感促使他想要进入顾临悦的世界,他开口要求顾临悦帮他做一个生日蛋糕。
他想要品尝,想要知晓其中味道。一口咬下去,咖啡的滋味蕴含口齿之中,和着奶油的香甜,加一点涩涩的苦味,在唇齿之间摇荡。
味道很棒。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
这不仅是唐天的感觉,亦是唐氏集团所有高层的评价。呵,身为一家公司的高层,可用喜忧参半这个成语来形容。所谓忧即是指遭老板骂啦;至于喜,当然莫过于此时此刻了,竟有机会吃到老板从家带来的美味蛋糕。
更令人喜极而泣的是,老板竟然放下身段与民同乐耶。看看看,快点看老板,一口一口蛋糕下肚,眉开眼亦笑。众高层有幸分得半杯羹,喜不自禁,嘴巴恨不得咧到眉角处。
严之述算是这群人中最最开心最最感叹上天怜惜的一个了。昨夜他搅动一池湖水,天气大变,风疏雨骤,雷电交加,真真一夜无眠。今天早上提心吊胆赶至公司,小心翼翼察唐天言观唐天色,惴惴不安。
哈哈哈,蒙主开恩,唐天先生一张俊脸上分明写着雨过天晴,无风无浪。此乃万事大吉也。他多端揣度,确定无碍之后才敢放心大胆地拿过一块蛋糕吃起来。
哇塞C味道!
今天没有安排,送走唐天,顾临悦上楼补眠。冬天的夜晚来得特别早,一觉睡起来,天色转至灰暗。她懒懒起床,整整衣服,到楼下与玲姐聊天。玲姐正在进行大扫除,整个大厅里乱成一团。
“玲姐,我帮你吧。”顾临悦见状,挽起袖子准备帮忙。
玲姐赶忙推辞。顾临悦哪会听她的推托之词呢,拿起抹布就开始擦地板。阿天的女朋友如此事必躬亲,玲姐立即放掉手中的抹布,急忙跑过来拉起顾临悦,“悦悦,你饶了我吧!快放下,我自己可以啦。”
顾临悦摆脱她的双手,眼睛滴溜溜转来转去,“玲姐,我帮你喽。反正我闲着嘛。”
“唉,怕了你了。”玲姐无奈道,“那你去整理楼上吧。楼上灰尘比较少,不会弄脏你的白衣服。”
“好啊。”顾临悦一口应承下来,兴冲冲跑回楼上打理房间。
她与唐天的卧室几乎不用整理,唐天的书房一向条理分明,简单收拾一下即可收工。顾临悦玩着手中的抹布,正待举步下楼向玲姐夸耀自己的高效率,冷不防发现在唐天的书房背后还有一个房间。
这个发现令她非常震惊。搬进别墅三个月有余,她上下楼多次,一直没有发现这个房间。她的好奇心悄悄作祟,催引着她的脚步慢慢移近那间神秘之屋。轻轻地扭动门柄,门,竟然开了。
一阵浓烈的玫瑰香味迎面扑来。
她打了几个喷嚏,放轻脚步,走进房间。黑夜完全降临,这个房间被一种浓墨重彩的黑暗笼罩。
伸手打开大灯,白色的日光灯冷而直接,直直地穿透整个房间。房间并不大,只有一张梳妆台、一把椅子和一张床,但所有的装饰以冷色调为主。深蓝色的窗帘厚厚实实,完全隔开了房间与外界哪怕一丝一毫的交流;深褐色的梳妆台上摆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床单也是深蓝色的,整个房间唯一的亮色是那把白色的椅子,但白得刺目,蓝得幽深。
神秘,是这个房间给人的第一感觉。
顾临悦的手指在梳妆台上轻轻摩挲,十指指尖沾满点点灰尘。
从小啃着童话书长大的顾临悦没有一丝害怕的感觉,反而兴致勃勃准备彻底清理一场。
“哼,终于让我逮到玲姐偷懒的证据了。这间屋子比楼下大厅脏上十倍百倍,肯定是好几个月没有打扫啦。”顾临悦一边着手清理,一边自言自语。
撤掉床单、枕巾与枕套,擦净梳妆台与椅子。她用力拉开厚重的窗帘,打开窗子,冬日清冽的晚风吹进来,玫瑰香味飘散在空气中,屋子里的空气慢慢转为清新。
整理完毕,顾临悦抱着撤下来的床上用品站在门口再一次环视自己的成果。嗯,不是改天换地,至少可以用焕然一新形容吧。她满意地点点头,边跑边喊:“玲姐,原来楼上有个房间好脏哦。不过你放心,有我顾临悦出马一切没问题!我已经替你清理好啦,擦了地板,抹净桌子,连床上用品都换下来了。我决定这次好人做到底,马上帮你洗干净!”
顾临悦跑到楼梯中间,没看到玲姐,却看到刚刚下班回来的唐天。她一个高兴,扔掉手中的物品兴高采烈地向唐天飞奔,“你回来啦。”
唐天并没有她预期中的高兴反应,整张脸冷冷的,眼神不知为什么竟有些锐利。顾临悦扑到唐天怀里,他的双手下垂,丝毫没有想要回抱她的举动。
顾临悦很纳闷,从他怀中抬起头,小脸上盛满疑惑,问:“阿天,你不舒服吗?”
唐天推开她,面色像是从冰箱冷冻层中直接拿出来一般,声音冷淡:“你去了哪里?”
顾临悦不明所以,整个一一副摸不清状况的神情,“你书房后面的房间呀。那个房间好脏的,我重新打扫了一遍。”
唐天的声音又冷了几分,声调抬高了几度:“谁允许你进那个房间的?”
一直在厨房忙碌的玲姐听到大厅里传来不同寻常的声音,顾不得火上炖着汤,慌忙从厨房跑进大厅。未看见人先闻声,一听到书房后面的房间几个字顿时惊呼大事不妙,始知自己一个疏忽触犯了唐天的禁忌。
顾临悦冒失失闯了进去,闯入了属于她的地盘,闯入了唐天心底一直为她留有的空间。顾临悦与她,第一次有了交集点。
可是,顾临悦对此一无所知,愣愣地承受着唐天的怒气和指责,搞不清楚自己究竟错在哪里。
这是第一次唐天用如此严厉、如此冷酷、如此指责的态度对待她。这种感觉就像是她是公司里犯了错误的职员,正在接受老板的批评。唐天为人算不上温文尔雅,平易近人,和蔼可亲,但至少对她关爱有加,照顾周到,从不曾疾言厉色,亦不曾出言指责。再者,他早上去公司的时候明明是一个大晴天,怎么现在一回来就开始阴云密布呢,怎么他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工作不顺利呀?”顾临悦声音轻柔,小心猜测。
可是唐天并未就此打住,神情颇严肃,“我是在问你,你凭什么擅自进入那个房间!”
“阿天,是我的错。我忘了告诉悦悦。我——”玲姐插嘴帮顾临悦解释。
但盛怒之下的唐天根本就不肯让她说下去。他用一个凌厉的眼神制止玲姐,声音冰冷,不含任何温度:“玲姐,这里没有你的事。”
顾临悦神经再大条也能明白唐天是针对自己而来。她向来不是逆来顺受之人,虽然爱笑,但并代表可以承受无缘无故的怒气。在左思右想亦不能明白自己错在哪里之后,顾临悦决定正面迎接唐天的怒火,“你简直在无理取闹!房间脏了,我帮忙打扫,这有什么不对?擅自进入?对,我是未经你批准就进去了。但是,我搬进来的时候你并没有规定我的活动范围。我不知道哪里是我可以自由进出,哪里还要事先请示你才可以进去!”句句锋利,一字一顿均泛着犀利的光芒。
“犯了错不知道道歉,怎么句句都是为自己开脱!”
“那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错!”
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玲姐这个中间人立在中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一句话也插不上。看看唐天,一脸怒气,她紧闭金口;看看顾临悦,一张小脸虎虎生风,她三缄其口。
唐天不再与顾临悦争执,径自上楼。
顾临悦亦不是省油的灯,径自出门。
留下玲姐一人为难地立在大厅中央,不知道是该尾随唐天上楼,还是追出去拉住顾临悦。待她终于决定先将顾临悦稳住之后,打开大门,顾临悦早已消失。
唯今之计,只有打电话给无所不能可媲美超人的夫人——沈玉柔啦。
房间的门半掩着。
唐天伫立几分钟,深深吸进一口气,举步踏进这个他已经三个月没有进入的房间。对了,自顾临悦搬进住所,他所有的时间均用来与之相处,清洁房间这件事不知为何竟然被他抛在脑后。
为什么呢?为什么会三个月没有帮她清理房间呢?他一直知道,她根深蒂固的洁癖心理。
再次踏入这个房间,迎面而来的是冬日晚间寒冷的风,吹散了房间里浓浓的玫瑰香,吹透了骨子里留有的那些想念与不解。
曾经想念她。
曾经不解她为何离开以及她嘴中的追逐不一样的生活的真正含义。
他的手滑过梳妆台,滑过大床,最后落在那厚厚的蓝色窗帘上。想了很久,他关闭窗户,拉上窗帘,房间里的玫瑰香味渐渐回归。
他掏出钥匙包,犹豫一下,还是将一枚钥匙取下,轻轻地放在梳妆台上。
他走到门口,最后再看一眼这个曾经盛满欢乐与向往的房间,重重叹气,却果断地将房门锁上。
自此再不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