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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年后。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庭院的梨树下并排摆放着两张藤椅,赫连贤人眯着眼享受着难得的清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耳边不断传来的长吁短叹,破坏了他原本的好心情。
他忍不住瞟了旁边一眼,“你是专程来让我听你叹气的吗,鹿大捕头?”
鹿晓刀不回话,叹气声更大了。
“怎么,昨晚又睡地板了?”完全是肯定的语气。
鹿晓刀黑了脸,闷声道:“不是……”事实是连地板都没得睡,让他一个堂堂七尺男儿窝在房门口蜷缩了一夜,这事儿传出去他鹿晓刀还能在龙游城里立足吗?
“不是?不是的话,敢情鹿大捕头这会儿来我这儿唉声叹气的是为了练气功?”
鹿晓刀瞪了他一眼,“我怎么发觉你成亲以后越来越像换了个人似的?”落井下石,损人不带脏字!哪里还有当初纯良憨厚的影子?
“也许,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赫连贤人颇具深意的笑笑,又道,“我也发觉鹿大捕头成亲后也改变了许多,光是漫天飞舞的传言就够龙游城的百姓茶余饭后聊上好一阵了。”
此话一出,鹿晓刀脸色霎时铁青,却无法反驳,他鹿晓刀的一世英名算是完了。
见他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赫连贤人总算善心大发地鸣金收兵,不再挖苦他,只问道:“这次又是因为什么事惹你娘子发这么大火?”
果然,一说到原由鹿晓刀便立马坐起身,开始滔滔不绝起来。听着他满肚子的有冤难伸,看着他有气又无可奈何的模样,赫连贤人不禁莞尔。想起这八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突然觉得感慨万千。
他和芸妹成了亲,他们的儿子如今也已有七岁;修人的事一度让父亲崩溃,直到小孙子的出世父亲的脸上才恢复了往日的笑容;连怜怜也成了亲,而她的夫君……
赫连贤人瞟了一眼兀自抱怨着的鹿晓刀,他竟然成了他的表妹夫,他们俩的结合是他最意想不到的事情,两人也因此成了龙游城里最不可思议的一对夫妻。
“……你说她是不是很过分,好歹我也是一家之主……”鹿晓刀正说到兴头上,一转头却看到了明显心不在焉的表舅子,满腔的热情瞬间被一桶凉水当头浇熄,“你在发呆吗?”
赫连贤人一笑,很有技巧地转移话题:“我只是在想,你和怜怜的性格南辕北辙,当初怎么会走到一起呢?”
鹿晓刀皱着眉,叹了口气,“唉,没办法,谁让我什么人都不爱偏偏爱上了个小炮仗呢。”脸上不乏懊恼却也有丝丝甜蜜。
看得赫连贤人受不了地直摇头,“我看你们俩啊根本就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鹿晓刀古铜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暗红,刚想反驳,就听到两个熟悉的声音向庭院靠近。
“那个朱老板明明是我们绣锦布庄先看上的,你怎么可以用卑鄙的手段把他抢走?”
“请注意你的用词,腿长在他自己身上他爱往哪走就往哪走,我又没有挟持他过来。”
“明明就是你暗地里使了什么手段,否则朱老板又怎会弃绣锦布庄而选择与你们锦绣布庄合作?”
“客人之所以选择我们自然是因为锦绣布庄能够给予他更满意的服务,与其在这里胡搅蛮缠你倒不如好好想想怎样改进自身的不足。做生意又不是扮家家酒。”
相比甄怜怜的七窍生烟,褚芸完全是不愠不火不痛不痒,而她的冷淡却比任何犀利的语言都更容易激起甄怜怜的怒气。
“什么不足,我们绣锦布庄好得不得了,哪来不足啊?说到底你就是喜欢跟我抢!”以前是大表哥,现在是生意!褚芸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大白眼,她说反了吧。根本就是她喜欢处处来招惹自己,房子要挑在赫连家隔壁,赫连家开布庄她也硬是在对面开了家相同的布庄抢生意,最扯的是她连布庄的名字也不放过,他们叫锦绣她就偏偏把这两字倒了个身叫绣锦……
“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喂,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
眼见两人的身影踏进庭院,鹿晓刀匆匆跟赫连贤人打了个招呼就想找个地方避难去。听他娘子的语气他就知道她的火气有多大,再不走恐怕今晚又得睡门口了。
奈何,鹿晓刀的动作再迅速也快不过甄怜怜的眼睛,远远地瞧见再熟悉不过的背影,甄怜怜满肚子的怒气总算找到了一个发泄对象,“晓刀,你娘子我被欺负了你还不快来帮忙!你跑什么,没听见我在叫你吗?还敢跑!死晓刀、烂晓刀……”
甄怜怜的声音渐渐远离,庭院又恢复了先前的清静。褚芸走到赫连贤人旁边的藤椅前坐下。
看见妻子脸上的得意,赫连贤人不禁摇了摇头,哭笑不得,“都嫁为人妇身为人母了,还斗不够啊……”
“哼,谁让她先来招惹我的!”褚芸嘟了嘟嘴,露出了与刚才不同的倔强样。
“明知怜怜不是你的对手还每次把她气得跳脚,你呀,就不能偶尔让让她吗?”
“怎么,你心疼你那个娇美如花的表妹了?”赫连贤人的话让褚芸面孔一板,起身作势离开,却被他长臂一拉顺势跌进他怀里。
“放开!”她伸手推他,赫连贤人非但不放反而抱得更紧。
“不放不放,除非娘子你听我解释,你可不能冤屈了为夫的。”见她哼了一声不再挣扎,赫连贤人无赖地一笑,将下巴靠在她肩上满足地嗅着她发丝的香气,“我不是心疼怜怜,我只是挺同情表妹夫的。估计,今晚我那个可怜表妹夫又要被赶下床喽……”
褚芸憋住笑意,转头瞪了他一眼,“是吗?我怎么都不知道我家相公是个这么有同情心的人啊?”
“当然,同情只是一小部分,最主要的是为夫的耳朵快要受不了了。”赫连贤人夸张地捂着耳朵,无奈道,“怜怜在你这里受了气回家以后苦的是表妹夫,而表妹夫晚上受的气第二天就成了为夫的苦恼了。”他已经被鹿晓刀的唉声叹气折磨了好多天了。
褚芸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听起来你好像蛮惨的。”
赫连贤人直点头。
“那好吧,以后只要她别太过分我就不跟她计较了。”
“娘子真好。”
赫连贤人趁机在她脸上偷了一口香,羞得褚芸一下红了脸,捶了他一拳,“你这个登徒子,越来越不正经了!”应该说是成亲后就没正经过!
“我的不正经只对你一个人。”他撒娇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轻声道,“只对你一个人。”
“裕之……”
“芸妹。”
“嗯?”
“你……后悔吗?放弃了褚氏商行,你后悔吗?”这是赫连贤人八年来一直想问她的一句话。
褚芸呵呵一笑,“为什么要后悔,放弃了褚氏商行我不是还有茶行和锦绣布庄吗?”
“那不一样,茶行和锦绣布庄虽不小但也不及褚氏商行……你原本可以……”
褚芸捂住他的嘴,阻止他接下去的话,“我不后悔,裕之。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幸福、这么快乐过,真的。”
其实,她真正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钱,她只是想要一种安心感。曾经,她必须借助钱才能获得它,可是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了。因为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有了深爱的丈夫和儿子,她从他们身上得到的不仅仅是安心,还有一种归属感。
赫连贤人拉下她的手包进掌心,让心中的深情透过手心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达给她。
“我也是。”
他仰头望向蔚蓝的天空,脑中忆起成亲前夜的那个梦。梦中他又回到了那场大火里,满室的狼藉,充斥的喊叫,他看到了哥哥向他伸出的手,听到了哥哥最后那句已经遗忘在他脑海里十一年的话……
快走。
他无声地念着,一滴晶莹的泪珠悄悄流下他的眼角,他却笑了。
会的,他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为了哥哥最后的心愿,为了他爱的人和爱他的人,也为了他自己。
因为,他现在很快乐,也很幸福。
两人互相依偎着,还没温存半刻,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逼近。
“少夫人、少爷,小主子又惹事了——”李管家急急忙忙地冲进庭院,就看到两主子的亲热状,当下一阵尴尬,一双老眼不知该往哪里瞧。
倒是褚芸噌地从赫连贤人怀里跳起来,一把拉住摇椅晃的李管家,急道:“那混小子又捅什么娄子了?这回是剪了小姑娘的辫子还是打伤了人家的狗还是涂鸦了谁的真迹?”这混小子一天不给她惹麻烦就不舒服是不是?
“都不是,这回、这回小主子把人家夫子蓄了四十几年的美须给、给烧了……”
“什么?!这混小子人呢?是不是又躲到他爷爷那里去避难了?哼,逃得倒快,这混小子我非要扒下他一层皮不可——”
“娘子娘子,不要冲动!”赫连贤人连忙追了上去。
哈,赫连府热闹的一天才刚刚开始……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