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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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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蓝底白花碎布帘幔将内外室隔开,却隔不开浮动着的药香,外间小小的火炉里生着火,搁在上方的瓦罐中不是熬着黑乎乎的药汤就是煮着热腾腾的米粥。

沙漠里食材有限,巴丘又是个没钱就寸步难行的地方,虽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但颜歌还是想方设法地将风干了的羊肉撕碎了焖在粥里,再搁些自己刚摘来的沙葱,洒上盐巴,闻起来倒也令人有几分食欲。

收拾妥当,她轻手轻脚地进屋,看着正在炕上盘腿打坐,闭目调养内力的男人。

男人有张棱角分明的刚毅脸孔,在她细心的照顾下,气色已渐渐好了起来,不再是一脸苍白到连丝血色都没有,下巴上冒出的胡渣带着几分颓废,反而看起来显得男人味十足。

这个男人,是她的相公。

按相公的话说,他是在与她来巴丘的半途受的伤,中毒咳血,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算起来有好几处,其中斜着横贯腹部的那道最严重,这内伤加上外伤,真称得上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颜歌觉得相公很可怜,因为她也才不过倒楣地摔了个跤,不幸撞到头,患了“失忆症”。

半年前,当自己从一个又长又古怪的梦中醒来时,惊恐万状地发现自己不仅撞伤了头,疼痛欲裂,还忘记了许多事情。

她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也不记得自己为何会到巴丘来,甚至连出现在梦里的那张净白削瘦的容貌,也变成了刀削斧刻的脸孔,就连眼珠子也与中原人大不一样,一双黑蓝色的眸子,隐约闪动熠熠蓝紫的神秘光芒,似是异族。

“你我是夫妻,因在中原得罪了官家,才隐名埋姓到这里,不巧半路上又遇上仇家追杀。”自称是她相公的男人不知是因为伤势过重还是有些寡言,三言两语就算是告诉了她事情的来龙去脉。

“相公……”她半信半疑,惶恐不安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声音细小如蚊蚋地道:“妾身不记得自己的名字了。”

“你叫……”他薄唇微动,言简意赅地吐出两个字:“颜歌。”

她的脑中立即浮现出一句诗词来,花颜笑春红,当歌共衔杯。

原来她的名字是这两个字,默默将那个名字反覆念了几遍,半晌,她又问道:“那相公呢?”

这下男人踌躇的时间更多了一些,眉宇之间难掩骄矜之色,却含含糊糊地说了句:“我姓晏。”

颜歌听了正欲再多问些,却见男人眉眼中一闪而过的厉色,当下便吓得将未说出口的疑问,“咕嘟”一声全咽了下去。

纵然失忆了,她也看得出这男人绝对不是寻常人,浑身上下有种莫名其妙的强大气场,刚毅威严,就算伤重得只能像个活死人般躺在榻上,她也不禁会被那种气势震慑,不太敢接近他。

甚至他的胸部,都刺着青郁郁的一头豹子呢!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颜歌难免生疑,因为自那日起,她夜夜都会陷入奇怪的梦境中,高大巍峨的城墙,古木森森,到处是碧波流水缓,荷香锦葵红,内侍和宫女们川流不息,来来往往,一时又到了一处极华美奢丽的府邸,亭台廊榭伴着花木扶疏,精巧有致……

来不及细想,一时又变成了刀光剑影,震耳欲聋的杀戮声声,车轮隆隆,马车内有一个文弱的美少年,生得净白秀美,面上无须,眉目间闪烁着风情万种,明明危在旦夕,却仍不忘逗她。

“小姐,你答应做我娘子,以后便要叫我相公,我们从今往后永不分开,好吗?”

梦中的她,虽初为人妇,可毕竟年少,脸皮又薄,只能垂着粉颈,听话地轻轻唤一声:“相公。”

那人便很开心地笑,再生生地呕出一大口鲜血……

颜歌猝然睁大眼睛,从梦中惊醒,也察觉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不敢声张,她悄悄地吸了吸鼻子,转过头去看睡在枕畔的相公,只见他紧闭双眼,蹙着眉头,显然正忍受着剧烈的疼痛,想起今天他用内力逼出好几大口黑色的血,颜歌不禁心生怜惜。

这男人实在是有副硬骨头,即使日夜被病疼折磨着,时常疼得满头大汗,也从来不曾吭一声。

她叹口气,伸出小手,轻轻地替他抹去鬓角的汗水,颀长高大的身躯似乎袭过一个强烈震颤,但没有睁开眼睛。

看向黑暗的窗外,颜歌又悄悄叹了第二口气,她与相公一样,同样在在受着煎熬,记忆如白雾茫茫的滋味真不好受,她想不起来自己夜夜梦到的究竟是什么地方,那个命悬一线的少年又是什么人?

没有人能告诉颜歌答案,连她自己也没有太多时间去弄清楚,就得担负起照顾病中丈夫的责任。

烈日将天际的最后一缕晨曦染得金黄,风沙还在不分昼夜不停地刮着,打着一个接一个的旋儿。

镇中一条狭窄土巷里,一抹纤细的身影正迎风艰难的前行,与巴丘其他女子的打扮无二,绦紫色的面纱遮掩住妍巧细致的小脸,一袭青色的布衣布裙十分宽大朴素,却难以掩饰住玲珑有致的好身段儿。

这来到巴丘已有一年的小娘子,显然正被无数道下流的眼光垂涎,悄悄打着主意。

“我说小娘子,你年纪轻轻的谁不好嫁,偏偏嫁了这么个要死不得断气的病秧子,这不是守活寡嘛。”

“可惜啊,怎么就嫁了个半死不活的病痨鬼了呢?听说都躺了快一年了还没个起色,岂不是就快见阎王了?”

“说得是,没得救喽!”

“嘁,张老三,你这么幸灾乐祸是不是巴不得人家早点守寡啊?”

“那是,趁早改嫁给老子,老子包管让小娘子夜夜快活似神仙。”

“哈,就凭你?那臊根还不如老子大呢!”

“滚你妈的!赵驴子就凭你那两下子,还有睑去睡女人?”

那些难以入耳的污言秽语使沾满了泥沙的小巧绣鞋移动得更快,挽着篮子的颜歌低垂着脸,犹如惊弓之鸟般飞快地朝镇中“皮家医舍”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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