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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万里长歌人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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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自青悠跟在慕歌身边开始,她便在羡慕她。

羡慕她的活力,羡慕她的率真。

不似自己一般,都忘了是从什么时候起,竟就习惯了不喜不悲,甚至忘了怎么去哭。

生命,苍白得如同天边的云。

慕歌在想,那个男子的出现是个意外,他在她苍白的生命里,划下了极为浓重的一笔。

她知道,她于他而言亦是如此,他们的相识,在彼此过于苍白的生命里留下了一个沉重的法码,只是,她们都未曾说出口。

因为他们都不确定,这样的意外对他们来说,是好是坏,因为他们又再次面对着两难,学会了疼痛。

就像在这七百多个日夜里,慕歌时时会想起他那惊鸿一现的微笑,以及那些毫无表情的脸。

据说,当时夏国打到桐州只用了半个月,照如此速度,不出十天,帝都定然沦陷。

那么?大淼便真的亡了。

然而,十天,十天,又十天,夏国始终不能再向前一步,只因战神冷湮来了,他只用了三天,便夺回了桐州,一直与夏国对峙。

听到这个消息时,青悠兴奋得在屋里乱蹦,“小姐,没想到这个冰山将军这么厉害诶,真不愧是大淼的守护神。”

那时,慕歌微微的笑着,可是青悠分明看见,那笑容里深深的难过和无奈。

于是,风华绝代,依旧歌舞升平,王孙大臣依旧在这里挥金如土,醉生梦死。

生活,又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只是慕歌每次进房间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然后才想起,这里少了一股清茶的味道。

——那个人身上特有的清茶的味道。

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似乎比前两年都大,她仿佛还能看到,那扇窗前,那个负手而立、任由雪舞的身影。

他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习惯这里的生活,而她用了两年,却依旧没有忘掉他曾在这个房间的事实。

就像现在,慕歌一边回忆着当初和他相遇的一切,手里却已经画了无数张他的肖像。

夜,深了。

宁静,被外边的嘈杂声音打破,慌乱的脚步声充满了整个楼道。

“青悠,你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慕歌对身后的青悠说。

“是。”这个丫头,还是几年前的样子。

没多久,她便慌慌张张的回来,“小姐,不好了!”

“怎么了?”

“桐州…桐州破了”

慕歌画画的手一顿,浓黑的墨汁洒在雪白的宣纸上,染晕出大片的黑迹。

“小姐,帝都已经大乱了,夏国这次好像是铁了心的要吞并大淼了,就快打进来了,现在所有人都在逃,我们怎么办?”

“楼里边的人,也都走了吗?”

“嗯,风华绝代里只剩下我们了。”

慕歌放下笔,漠然的出了门,看着曾经歌舞升平、金碧辉煌的大厅,如今只余红纱纷飞,清冷荒芜,雪飘了进来,入骨的凉。

“小姐,你看!”青悠在慕歌身旁忽然出声,指着门口。

慕歌顺着看去,那里有一个布衣扮相的男子在向楼里张望。

“小姐,那会不会是个贼啊?”

“别瞎说”

“请问,是慕歌姑娘吗?”一晃神的功夫,那人竟已经出现在两人身边,也是个神出鬼没的人啊!

“我是,你是谁?”

“属下是将军的副将木海,将军有东西要属下交给慕姑娘。”

“冷湮?”慕歌皱了皱眉,忽然间无法确定他说的冷湮究竟是指谁。

“将军…将军他…”

“将军怎么了?你到是说呀!”见他犹豫,一旁的青悠也急得大吼。

“将军已经殉国了!”木海说着呜咽的哭了起来,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竟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慕歌心下一顿,急急的抓住木海,“你说的冷湮,是东淼的将军冷湮?”

那一刻,慕歌忽然很怕,很怕那个‘冷湮’会是自己用了两年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忘掉的人。

木海哽咽着点头,然后将一枚精致的白玉佩双手奉到她面前,“这是将军要属下交给姑娘的。”

慕歌看着那个精良不菲的玉佩,忽然想起来,就是那一次,冷湮特意来了风华绝代,点名要找自己。

那是个看似玩世不恭,风流不羁的人,但是眉宇间却又是浩然正气,他在自己面前只是懒懒的躺着,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傲视天下的霸气。

后来,他就是把这块玉佩递到自己面前,他慵懒的说:“冷某纵横沙场半生,却无缘得一知己,今日与慕歌相谈甚欢,这玉佩便赠与姑娘了,权当交个朋友,但愿他日冷某战死沙场,还能有个朋友祭奠祭奠。”

记得当时自己还很无奈,如果说才十八岁就算是半生的话,那自己这半生比起他来未免逊色太多。

这玉佩一看便不是凡品,犹记得和他一起的王孙调笑说,那是冷湮的家传玉佩,慕歌自然不会收下,只是淡然的回道:“无功不受禄,如此贵重的礼物慕歌不敢接受,不然这样,如若将军有一天真的战死沙场,届时还想把这玉佩送给慕歌的话,慕歌不敢不收,他日如若能帮上将军一二,慕歌自然义不容辞。”

那时候,她没有想到,原来十八年不是那个少年将军的半生,却几乎是他的一生,她更没有想到,他还记着自己的话,真的将这玉佩送到自己面前。

慕歌伸手接过那玉佩,紧紧的握着?“他…说了什么?”

她捂着心口问木海,听见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像一个老妪。

“将军大行前只说了两个字——慕歌”

慕歌!慕歌!

原来那少年将军竟然真的那般念过自己么?慕歌闭上眼,浓重的疼痛快速的蔓延开来。

“他…是怎么死的?”

“是李尤,李尤与丞相韩廷勾结,里应外合,还拿全城百姓的性命做要挟,这才逼死将军的。”木海及其气愤的说着,本就哭红的眼眶,此刻像是能溢出鲜血一般,交织着浓烈的恨意。

“慕姑娘,李尤的军队就快进城了,你还是快走吧!将军不会希望你出事的。”木海如是说。

李尤是五国之内出了名的好色与残暴,若真的进驻了这王都,背负着天下第一美人的慕歌就只有一个结果。

可是,她不想离开了。

在她心里深处任然期待着另一个结局。

慕歌低头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微微叹了口气,“木副将,可否帮我一个忙?”

“姑娘请说,木海赴汤蹈火,再所不辞。”

她把青悠拉到木海面前“乱世之中,祸福难料,你帮我照顾好青悠,别让他被坏人欺负了去。”

“小姐,那你呢?”青悠哭得一时急了,紧紧的抓着慕歌。

“我留在这里,还有事情要做。”

“不,小姐不走,青悠也绝对不会走的。”

“青悠…”

“青悠虽然愚笨,但也大概猜得到小姐留下来是要做什么,我不走,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慕歌清楚的看到她眼中的固执和绝决,也知道这丫头执拗起来谁也劝不动,罢了,她叹口气看向木海,“那么,木副将,你便留下帮我个忙吧!”

木海虽觉得疑惑,但还是点头说好。

——冬雪虽然美丽,但也冰寒彻骨。

望尽飘雪的窗前,慕歌白衣胜雪,那个冷冽的身影仿佛就站在自己面前,说着同样的话。

“冷湮。”她低低的喊,伸出手想要触碰他,可是却蓦然又收回了手。

他不是冷湮啊!

冷湮死了,那个少年将军死了。

可是,他一定没有死。

看着那个渐渐虚无的身影,此时此刻,慕歌竟不知道究竟是悲伤还是快乐,救下那个男人的决定她从来没有后悔过。如果他真的是那个少年将军,那么战死便是他的宿命,可是他不是,她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谁,自己用尽两年的时间却依旧没有忘掉的人究竟是谁?

正恍惚间,青悠开门进来,静默的望着慕歌,“小姐,李尤来了。”

终于来了吗?

慕歌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像,那少年极俊无匹,剑眉星眸,凤眸微合,冷如冰霜。

或许结束一切,或许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们看天意吧!

“青悠,记住我的话。”

乱世虽苦,活法诸多,不拘不束,自得其乐。

青悠哽咽了声,眼中泪光烁烁,百般不舍,“小姐…”

“去吧!让他进来吧!”

见到李尤的时候,慕歌正在煮酒。

她看到他在见到自己的瞬间,几乎流下口水。

老实说,她很难相信,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计谋,置那个少年将军于死地。

尽管,她从来都知道人不可貌相。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了。

后来,李尤的血,从他的心脏流淌出来,一路婉延在床上和她的身上,匕首刺进他心脏的瞬间,他便死掐着慕歌的手,细小的眼睛凸出来,都是不甘和不可置信。

也许,他从来没有想到,最后,会死在一个青楼女子的手上。

慕歌本以为,杀了人,她会恐惧,可是,她居然对此毫无感觉,只是回了房间,换了染着血的衣服。

然后,将那精致的玉佩挂在身边,拿着那副栩栩如生的画像走到窗前,任由雪飘进来,落在她的身上。

“冷湮将军,慕歌为你报仇了,这也算是尽了义字吧!”她看着那玉佩低低的说。

滚滚的浓烟,已经由楼下开始升腾,青悠和木海已按她说的放了火,风华绝代,曾经也是大淼王都的传说,如今,一把火烧了也就罢了。

她已嘱咐木海,无论如何要把青悠带走,从此,她在这世上已无牵挂。

那么,就这样吧!

他不会来,那个人终究都没有出现。

慕歌闭上眼,自嘲的笑了笑,苦涩而悲伤。

这样也好,不来也好,就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也许,这是个解脱呢!

金红的火焰侵染了视线,慕歌却只在这漫而来的火光里,看见了他们的过往,如此近切,却又如此遥远。

一幕幕,一步步不断的在眼前闪现:

飞雪漫天,黑与白如此分明的对比,他静卧在那里仿佛就是为了等她上前的那一刻。

他的剑就在她的眉间,冷如冰雪。

他的眼睛,眉眼如画,孤傲清咧。

——你可不可以收敛一下你的杀意,你吓到你的救命恩人了。

他站在窗前,负手而立,恍若遗世。

——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我、又把我藏在房间里的人,是你,所以即使是喜欢,也是你喜欢我才对。

——你可以不去。

——慕歌,你为我唱一曲吧!

他微微一笑,便也是风华无双,惊才绝艳。

……

从无力到苍白,从苍白到尘埃,走到最深的过往,只为了,和我们错过的说再见。

彼时---

你站在窗前,

像一幅挂在深秋的风景。

我分不清你是在美丽还是在萧瑟。

当我唱起一首远远的,大淼的诗。

你皱着眉问我:大淼有好诗么?

大淼,大淼无好诗。

可我愿意为你,低吟浅唱

淼时鸣韵汉时关,

万里长歌人不还。

我醉了,忘记了歌词。

于是就一直反复着,反复着……

汉时关昂时关……

人不还啊人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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