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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来,这一切仿佛都是命中注定。
坐在人声喧哗的候机室里,啜饮着热气腾腾的咖啡,路眉有些心神恍惚。
透过机场浅蓝色的玻璃顶棚,几缕阳光跃动在她白得有些透明的脸上,让她眼下的淡淡黑影分外显眼。
昨晚弄份资料弄得很晚,今天又一大早就爬起来赶飞机,让平日至少保持七小时睡眠的她,实在有些难过。事实上,今天登机时,要不是Kevin在后面推着她,她非得趴在梯子上不可。
本以为上了飞机,就可以一觉睡到目的地了,谁知当她被叫醒时,却被告知因目的地机场突然大雾弥漫,航班无法通行,所以他们乘坐的班机已转飞至A市机场。
然后,她就从下机一直发呆到现在。
“怎么了,”Kevin将她的身子揽了过去,“还是很困吗?要不要再睡一会?”
“嗯……”
她顺势在他怀里蹭了蹭,汲取他温热干爽的气息,然后安静地合上眼睛。
喧闹的人声仿佛一下离得很远。
其实不单是困,还有感伤,一种她不愿诉之于口的感伤。
这一趟行程一直很顺利,眼看就要结束了,为什么还会发生这种事呢?为什么……还会来到这里呢?
算了,不想了,就这样吧,让睡眠来将一切隔绝。
就这么想着,慢慢地,意识远去。
迷迷糊糊地不知睡了多久,感觉有人轻拍自己的脸颊,“小懒猫,快起来,上飞机了!”
一睁开眼,就看见Kevin放大的俊脸近在咫尺,害得她“啊”地叫了一声,立即推开。
Kevin也吓了一跳,回过神来时,故意叹了一口气,做无奈状,“我知道自己很帅,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激动吧,嘴巴张那么大,万一喷了一点口水上来,那多难看啊……”
不待他说完,她就笑着扑上去打他,两个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往登机口走去。
“啊!”打打闹闹的后果,是路眉不小心和一名机场人员撞到了一起,两个人都跌到了地上。
Kevin连忙上前将那名女子扶起,路眉也忙不迭地爬起来道歉:“对不起,你没事吧?”
“我没事。”女子拨了拨头发,抬起脸,正好与路眉四目相对。
“路眉!”女子惊呼。
她心头一惊,细看那张脸:远比以前白皙、圆润,但确实是自己熟悉的轮廓。
有些不知该如何反应,终于苦笑一下,“沈慧,好久不见。”
沈慧——就是那名女子,显得惊喜交集,一把抓着路眉的手,一连串的问题就从嘴里冒出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回来多久了?有没有和大家聚聚?”
“我不是……”路眉有些尴尬,看了Kevin一眼。
于是Kevin开口说:“对不起,我们赶飞机。”
沈慧仿佛这个时候才发现Kevin的存在,打量了一番,眼睛落到Kevin揽在路眉腰间的手上。
“这位是?”她笑意盈盈地问。
“我是——”
“他是我的老板。”路眉迅速截断Kevin的话。
“噢,这么年轻就当老板了,好厉害!”沈慧脸上的笑更灿烂了,“可以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吗?”
“小公司,不值一提。”Kevin掏出名片递了过去,还不忘谦虚一下。
路眉心里懊恼得想叹气,马上道:“沈慧,抱歉,我们就要来不及了,再联络吧,再见。”说完,拉着Kevin就要走。
“哎,等等。”沈慧叫住她,“你忘了给我你的联系方式了。”
“哦。”路眉心里有些迟疑,但还是把一个电话号码写给她。
“ByeBye!”
“Bye!”
直到坐上了飞机,路眉才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就见Kevin挑眉看着她。
见到他这个样子,路眉不禁呻吟一声,抬手遮住双眼。
一般来说,这个表情表示:快点告诉我我想知道的事情,不然我会跟你没完。而据她以往的经验,Kevin的缠功是非常可怕的。
OK,她投降。
“Kevin,我好像忘了告诉你一些事情。”
“嗯哼。”肯定又是挑挑眉。
“我……出国前就住在这座城市。沈慧是我的高中同学。”
“继续。”
“……没有了。”
“那请你告诉我,”他俯过身子,眼睛炯炯地盯着她,“为什么你会那么高兴摆脱你的高中同学?”
“我只是……我们要赶不及了不是吗?”路眉不敢正眼看他。
他不耐地闭了闭眼,“不,May,别骗我。”
“好吧。我曾经在高中时喜欢过一个人,后来被他甩了!我不想见到任何能让我想起他的人和物。你满意了吗?”她愤愤地低喊,突如其来的泪意染湿了眼眶。
“嘘,别哭啊。”Kevin显然被吓坏了,手忙脚乱地安抚她,“我再也不问了,乖。”
靠着他的肩膀,流泪的冲动慢慢平复了。
“对不起。”良久,路眉冒出一句,勉强笑了一下,“那些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不该那么介意的。”
“别说了,我明白。”Kevin温柔地揽着她的肩,黑眸里满是安慰之意。
是呵,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那个人的面孔已经模糊。但为何,那些她早该遗忘的往事,无论是痛苦的,还是甜蜜的,都依然鲜明地烙印在心底呢?
路眉闭上眼,回忆止不住地浮现。
那时的她,才十六岁。
刚考上了自己满意的高中,离高考的威胁也还有一段距离,算起来需要发愁的事情实在不太多。
所以,才有时间注意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说,恋爱。
这是阿冬的话。阿冬其实是一个长相秀气,个子玲珑的女生,因为名字里有个冬字,就被人“冬瓜冬瓜”地叫起来,而她自己也不介意。只是后来路眉觉得“冬瓜”这个名字和她的形象太不相符,才改叫她“阿冬”。
刚和阿冬混熟的时候,阿冬就开玩笑似的说,本班的唐皓可称得上是全校第一帅草,若不是海拔高度差太远,Kiss起来不方便,她还真想去倒追他。
“不会吧?我怎么不觉得?”路眉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笑着回应。
阿冬斜睨她一眼,道:“你呀,不知道初中三年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她的反应是无辜地眨眨眼。她是真的不觉得啊,和唐皓当了三年的初中同学,两人之间说过的话绝不超过三句。她甚至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是很清楚,只是大概知道他似乎,好像长得还不错。而且,皮肤很白。
啧,小白脸,好像正是她喜欢的类型呢。奇怪的是,她就是对他没兴趣。更何况,他跟她的死对头沈慧的交情似乎很不错,就算他再帅也没用啦。倒不是说她讨厌沈慧就要将和她交好的人一一打入另册,她还没那么小心眼儿,只是隐隐有些排斥感罢了。
只可惜,她没能将这种排斥感坚持到底。
她还是喜欢上了他。
望着飞机下方层层的白色云海,路眉的指甲深陷入掌心里,却感觉不到一点痛意。
回到N市时,已经是晚上六点了。
“你还好吗?”将路眉送到公寓门口,Kevin这样问着。
“我很好。”她边开门边说。
转头看见他一副不怎么相信的表情,她不禁笑了出来,“哎呀,我承认以前伤心过一阵子,但那都过去了,我现在很好,不必担心,OK?”
“好吧。就怕你像以前一样什么都憋在心里不说。”Kevin松口气,伸手想揉揉她的头。
路眉头一偏躲开了,一脸得意。
Kevin立即变脸,“死丫头,你好大的胆子!”扑上去搔她痒,她躲不过,只得笑着连连求饶。
闹了半天,Kevin才放过她。
一转眼,他又蹙眉道:“说实在的,你真的不考虑搬到我那儿去吗?”
“这儿很安全,保安措施完善得很。”路眉抬头看他,“你在担心什么?”
“OK,asyoulike。”Kevin耸耸肩,顺势在她额上印下一吻,“我不进去了,好好休息,晚安。”
“嗯,晚安。”
关上门,让自己的身体倒入柔软的沙发中,伪装的面具也同时被丢弃。
没事了吗?骗谁呢?
也许,她可以面对Kevin或任何人表现得神色自若,谈笑风生,但她骗不了自己。
她依然很伤心很伤心。
本以为已经愈合的伤口,一碰又是鲜血淋漓。原来那种揪心之痛,不是短短几年的时间就可以平复的。为了忘却过去的不堪,她远走他乡,她断绝了和旧友的一切联系。但现在她终于明白,那些都没用。唐皓在她心底留下的痕迹,远比她想象的更深,更重。
谁能告诉她,到底还要怎么做,才能彻底将过去遗忘呢?
在家休息了一天之后,路眉回到公司上班了。
不过是出差一星期而已,再见到这间几个人共用的办公室却有了恍若隔世之感,还好同事们还是一样热情,不,简直是太热情了。
还没等她坐下,几个人就呼啦啦地围上来,七嘴八舌地缠着她问东问西,诸如说出差地好不好玩,东西好不好吃啊之类的问题,好像路眉和Kevin不是去出差而是去度假似的。
小文更是直接,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带到办公室的大袋子不放。
于是,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她笑着将带回来的特产一一分发。
小文迫不及待地拆开一包牛肉干大嚼起来,再看看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一副德行,路眉不禁失笑,便回到自己座位坐下。
Kevin这时走进来,笑着和众人打招呼。
“老板!”大家欢呼起来。
“老板,你有没有带什么好东西回来给我们?”有人开玩笑地说。
Kevin笑,说:“路眉不是带了吗?她的就等于我的。”
“哦——”所有人都暧昧地拖长了声调,一副心领神会的模样。
Kevin又笑,刚要进办公室,又想起什么似的回身:“路眉,你进来一下。”
从Kevin的办公室出来,大家已经各归其位,似乎都在专注地忙着自己的事。
但是,刚回到自己的座位,隔壁的丽婷就贼笑着靠过来。
“你干吗?”路眉好笑地看着她。
“老实交代,你和老板这次出差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该发生的事?”
“有啊。”此言一出,路眉觉得大家的耳朵都竖了起来。
她偷笑,继续说道:“我们回程的时候,飞机都飞到一半了,N市的机场居然起了大雾,害我们只好半途转到其他机场去,结果很晚才到家,你说可不可恶?”
唉哟,人家哪里是想听这个!假装专心办公,实则一心偷听的众人暗暗叹气。
丽婷也无奈地看着她,“不要装蒜,你明知道我问的是什么。”
“是什么?”路眉硬是装傻,还眨了眨眼睛加强效果。她和Kevin其实是单纯的继兄妹,但不知道为什么Kevin不让她公开两人的关系,还老是故意制造暧昧。她觉得颇有趣,也乐得配合。
“你你你……”丽婷又靠近了一点,嗲着嗓子,“拜托,你就透露一下嘛……”
路眉微笑不语,任她粘着撒娇。
没办法了,丽婷嘟囔着坐回去,“真小气,每次都不肯满足一下我们的好奇心……”
就是就是,众人暗地里猛点头:这两个人关系明明不简单,偏偏不肯明示,整天在那里玩暧昧,让他们这些旁观者好奇得半死,又不肯透露内情,害他们只能靠一些蛛丝马迹推理猜测,结果得出了一堆五花八门的结论,而真相——仍然无人知晓。
办公室里终于回复平静,这次大家的注意力似乎真的集中到公事上了。
路眉手里玩弄着一支圆珠笔,心思却转回刚刚与Kevin的对话上。
“听说了月恒酒店月底开业的消息吗?”她一进办公室,Kevin劈头就问。
她有些愕然,但仍答道:“听说了。”
怎么可能没听说呢?这家即将开业的月恒酒店是大名鼎鼎的月恒酒店集团在N市开设的第一间酒店。宣传攻势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开始发动,报纸、电视、网络,举凡你想象得到的媒体上都出现了月恒的宣传广告。难得的是,月恒的宣传广告虽然铺天盖地,但却因构思精巧,制作精良而不但不招人讨厌,反而把月恒的声势拱到了一个极高点。
但是,这和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想办法弄到月恒酒店开业酒会的邀请帖。”Kevin笑嘻嘻的,说出来的句子却是用祈使的语气。
“……”路眉睁大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饭店业最重视广结人缘,月恒自然也不例外,这次开业酒会就广发英雄帖,遍邀了N市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物。注意,只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他们这种默默无名的小公司,是绝不会出现在月恒的邀请名单上的。
他他他……他以为他是谁,又以为她是谁呀,她哪来通天的本事给他弄一张邀请帖来?咦,不对,他怎么突然心血来潮想参加月恒的开业酒会啊?
饱含疑问的眼看向Kevin。
他咧嘴一笑,“据说,‘鑫安’的老总也会出席这次的酒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