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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坠崖的过程中,我发现悬崖两边的岩壁皆是黑色,上面写着一排排看似简单,却与法师一族通用的法术全然不同的咒语。巧的是我过目不忘的本领让我在坠崖的过程中便熟记下那些咒语,更巧的是其中一条咒语名为‘飞鸟术’,它让人拥有如鸟一般飞翔的本领——在坠落深谷的前一刻,我呼哧呼哧……飞了起来。”
那便是刻在飞马山崖上的黑崖碑帖,记载着术士一族最高深的法术咒语。
他记下了,也顺道看清了术士一族被灭的真相。
“正如我告诉你的那般,百年前术士一族曾是御临王朝的功臣,可惜功高盖主……”
最终那曾显赫一时的术士一族被当时的御临帝联手法师一族所灭,只留下那些黑崖碑帖记载着他们曾有过的辉煌和被灭族的惨痛。
所以,人不能太强。
他不明白这个道理,至少在当年学会黑崖碑帖上的法术时他尚未领悟这些个道道。
“让我猜猜。”流火捡了块血糯米糍丢进嘴巴里,难得有空闲有闲心听故事,她颇懂享受,这全都遗传自她那个用一生来享受一生的爹,“你学会了那些法术定是去皇宫找你的舞雩妹妹喽!”
从未出过飞马山的他,生平头一次有了自己的目标——皇宫。
够伟大够有气魄吧!
不出则已,一出惊人。
“可你怎么能进皇宫呢?”流火努力嚼着血糯米糍,有点硬,嚼起来挺费力,像他纷繁复杂的人生,当然她身上的故事也简单不了多少。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
步忍颇为得意地卖着关子,唯一的看官竟摆出一副爱说不说的架势,他无趣地自行招了:“我的办法就是……”
他咕嘟出两个字:“硬闯。”
“硬闯?”
流火瞪大眼睛瞅着他,像在看一头怪兽,“你居然硬闯皇宫?不要告诉我,你站在皇宫门口,大声嚷嚷着‘我要带御临帝新封的皇妃走’,然后就往里面闯吧!”
步忍向来觉得自己还挺成熟稳重,属于男人中的男人,可每每将他摆在流火面前,他就觉得自己的言行举止可笑得紧。
他做过的每件事,经历过的种种心情,不管是痛苦、悲伤还是复杂、揪心的,与她一同分享的时候,都成了好玩的过往,也只剩有趣而已。
“差不多吧……”他用眼神制止了她的嘲笑,“我以为凭自己的能力足以救出舞雩嘛!谁知……”
“你被射成了马蜂窝还是被扎成了刺猬?”
她表现出的还真是毫无同情心,这样的话都能说出口来。他扁着嘴做出生气的模样,她反爬过来揪着他的袖袍不放,嘴里一个劲地问着:“前者还是后者?到底是马蜂窝还是刺猬?”
他清了清嗓子,好半晌才冒出两个字:“前者。”
“嚯嚯!嚯嚯嚯嚯!”她咧着嘴笑了好半晌停不下来。好不容易合上了嘴巴,冒出的又是能气得他吐血的话,“那么马蜂窝先生,您后来是怎么吸取经验教训让自己顺利进宫的?”
她纯粹是将他悲惨的遭遇当成故事来听,还摆出一副“你活该”的表情。
没有同情,没有怜悯,她嘲笑着他当年的幼稚,因为他做过的那些事本就充满了年轻气盛留下的伤痕。
岁月褪去了那些伤痕,新长出的肌肤不经过日晒雨淋,永远与其他皮肤存在不同。流火在做的就是给新生的肌肤晒日头,淋大雨——不遗余力。
“术士与法师在法术上有个重大的区别,法师是用法术来驱赶黑暗,而术士则利用黑暗势力助自己达偿所愿。”
“你操纵魔兽……”她不敢往下想。
他的回答更骇人:“与其说操纵,不如说合二为一。”
他借助了魔兽永生的力量让那个被射成马蜂窝的自己活了下来,并且加强了法力。为了有足够的力量和所爱的人在一起,他不惜将自己和魔兽永久地连接在一起。
她对他的行为只有一句话:“你疯了。”
“我是为爱疯了。”
他承认自己发了疯犯了傻,谁年轻的时候还不犯几分傻?他这样解释自己的行为。
“可舞雩还是死了。”她一句话敲碎了他的梦幻。
“那是一年以后的事了。”他望着宫门之外,眼神深邃而悠远。
难得未从他的脸上看到从容的笑,流火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那一年……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不惜与族人为敌人,舍去性命,甚至不惜与魔兽相连终于闯进了皇宫,我如愿以偿见到了舞雩,可我见到的舞雩已经是别人的妻,而且……而且她肚子里还有了别人的孩子。”
“她……她她她怀孕了?”
别说是步忍,连听到这一消息的流火都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
“你当时没有一头撞死在皇宫城墙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实在是承受力太好了。
“你是想要我现在一头撞上去吗?”这小女人总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她实在是替他不值,“都说认真赚钱,别想其他的事吧!你瞧瞧你,你瞧瞧你干的这些事,实在够挫!”“更挫的还在后面。”他索性一次把故事说完,省得下回说是她继续嘲笑他。
其实他可以选择不说的,可冥冥中有种感觉,他笑着把这个故事告诉她,她听完了,笑完了,而后过去的种种便就此一笔勾销,彻底打住。
那是一种终结。
“我既没有问她为什么会舍弃我,成为别的男人的王妃,为别人孕育孩子;也没有一气之下愤而离开皇宫,我利用法术将自己隐身在宫中,时不时地瞧瞧她,看看她,就这样直到她生产那日。”
“等等!”流火打断他的话,“你不要告诉我,舞雩是死于难产……”
步忍无声的回答便已成了答案。
就这样?
就这样!
她原以为是一个惊心动魄、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听到最后不过是一个痴情却倒霉倒到姥姥家的毛头酗被耍了一遭的悲伤情事。
“自始至终你都没有与情敌正面交锋,我甚至怀疑你有没有见到那个夺你所爱的人。你根本是不战而败,而且败得好丢脸哦!”
他没见过人嘴巴这么损的,他如此悲惨的爱情故事到了她嘴里居然成了丢脸的事,“你能不能积点口德?”
“没有人告诉过你,你所做的事很愚蠢吗?”她往后一靠,实在为他的行为感到泄气。
谁年轻的时候还不做点傻事,可惜他年轻的时候太长太长了。
“我尚未来得及感悟,舞雩便留下要我承诺一生一世的遗言。”
替我照顾我的孩子,这个世上我能信得过的人只有你,请你替我照顾他……照顾他一辈子……
“我答应了,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我费尽千辛万苦,背叛族人,坠落悬崖,与魔兽为伍,闯进皇宫,最终唯一可以为她做的事就是守护她和别人的孩子……”他自己都开始嘲笑自己,朝流火撇撇嘴,他苦笑道,“你想笑就笑吧!”
没有,这一回她压根笑不出来。
“她好残忍。”
残忍?她用这个词形容舞雩?步忍吃惊地看着她,在他的眼里舞雩一直是柔弱女性的典型。
“不是吗?嫁给了别人,临死还要你守着她的子孙,她是用自己的死来禁锢你。要你生生世世为她的子孙效命,她背叛了你的感情,却还卑鄙地要利用你爱她的心。她爱的不是你,而是她的子孙。”
话出口,她才惊觉这话有多伤人。她忙掩住嘴,小心翼翼地望向他,不料竟撞上了他的笑。
“我是不是说……说错了什么?”
他的手攀上她的颈项,微微用力,他将她那颗小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就这样搂着她,抱着她,空荡荡的心就被装得满满的。
她将他不愿承认的悲哀,不被爱的痛楚,还有许许多多的不甘心尽数说了出来。
“谢谢你的坦白。”为他而来的坦白。
没有她的这番近乎残忍的坦白,或许他这辈子都会把自己关在皇宫里。
“不知道是不是天意,舞雩去世后的第五年,她的男人在打猎中因中了蛇毒,也跟着去了。留下一帮虎视眈眈的皇亲国戚盯着年幼的御临帝,舞雩托付我的事终于到了我要兑现的时候,我沦落为黑暗中的帝师。好在那孩子倒也机灵,不消十年的光景便可独当一面。我索性退回暗天阁看看书、画画符,日子过得很是自在。只是……”
他下意识地撩起垂落肩头的乌发,若有所思地望着那一缕缕乌黑。
“这十年的时间让我发现一件事,因为将生命力同魔兽相结合,我从而拥有了魔兽的生命。时间仿佛被定在那一年,我的容貌再也不曾改变过。”
“那你不是青春永驻?”流火愕然地望着他,“你十八岁那年舞雩进了宫,折腾了一圈,你选择和魔兽相结合以增强法力。”她脑子里飞快一转,“也就是说你从十九岁开始就没再变老过?你始终是十九岁?”步忍不知道已在人间度过几十载的自己是否还该告诉别人:我十九,或者……我年愈古稀——有人会信吗?
别人不会把他当疯子看吧!
他不经意间转过头,正撞上流火探究的目光。不用言语,从她眼神里他就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你这模样像十九吗?
“好吧!我承认我少年老成。”
“七十多岁的人也能称为少年老成?”
她一句话打在他的软肋上,他懊恼地揉了揉前额的发,“那你要我怎么跟别人说自己的年纪?”
在她看来,办法只有一个,“不说。”
“我从未告诉过别人自己的年纪,即使是青灯也不知道我确切的岁数。要不是你非缠着我问东问西,我何苦惹这重麻烦。”
他的话令她眼冒金花,“这么说我是天底下头一个知道你确切年纪的人喽?”
“不是。”
“不是?”尾音拉长,她充满威胁地盯着他。
“要是我娘活着……”
“你娘不算。”他娘要活着那岂不成了近百岁的老古董了?
“还有舞雩……”
“别跟我提那两个字。”我用眼神杀死你。
“还有我师兄,就是奥达的师父。”
“他还活着?”她挑眉。
“三十多年前死了。”
“还有谁?”快点招了吧!
“师兄的夫人——念姐姐,可惜她早在师兄之前……十多年就故去了,那时候我才十四五岁。”
流火差点没吐出来,“念姐姐”这三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没什么,但她一想到这位七十开外的老人家居然用那般温淳的声音喊着“念姐姐”,她就快不行了。
“死人都不算,咱说活人9有口气的那种!谁还知道你的年纪?”
他攥着脑袋努力想了半天,茫然的目光落在她的脸颊之上,“你。”
这家伙怎么这么笨啊?她当然知道有自己,但,“还有呢?”
他的脑袋缓缓地左右摇摆。
“没了?”
继续摇摆。
“真的只有我一个?”笑容自两颊迅速地划开,留下大大的弯度。
椅的脑袋还在继续……
弯曲的唇顿时拉成一条直线,“不止我一个?”
没有说话,那颗椅的脑袋靠过去,终于用脑袋上的某个部位粘住了她拉成直线的唇。
事后,流火小姐想说——关键时刻他一点都不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