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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方法?」
「在上头写上你和往生者的名字。」
「真的?」她从没听过。
「信不信由你。」他耸耸肩。「幽冥之事有时也跟阳间一般,有会偷会抢会害人的坏家伙,尤其是这种大户人家的丧礼,更是他们捞油水的好地方。」
「真的吗?那可不行,这可是我要给婉婉的!」她站起身,防卫地环顾四周,好像真有坏家伙要来抢钱似的。
见她天真略带傻气的反应,仲孙隐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难不成你见鬼了?」
「当然不是,你笑什么?!」她有些恼了。这么悲伤严肃的事他怎么还笑得出来!真没同情心!
他噙着一抹饶富兴味的笑,缓缓道:「若我说我看得见,你信不信?」
她怔忡,一时间无法回应。
他的双眼如暗夜深潭,映衬焰火红光,眸色流转,忽深忽浅、忽明忽暗,像是会吞噬人似的勾魂摄魄,她几乎就要相信他了。
「怎……怎么可能?」她半信半疑道,虽然她以前曾听过有些人双眼特殊,能见鬼神。
「瞧,这不就来了一个。」
果然,一道快速移动到几近飞扬的身影直冲他们而来,她吓了一跳,连退两步。
「爷——」
这、这、这「鬼」开口说话,而她竟然也听见了!她震惊到忘记哭泣,粉颜瞬间刷白。
「您怎么跑来这里?」李衡气急败坏道。一发现主子不见,简直吓坏了他,害他到处疯狂找人。「她是谁?」
仲孙隐耸耸肩,没回答他,只兀自靠近她耳边,神秘兮兮说道:「你想知道他是什么鬼吗?」
「什么鬼?」她傻怔怔问。
「冒失鬼!」
见她圆睁着垂泪的双瞳怒瞪他,他满意地放声大笑,扬着手离开。
「喂,你笑什么?金光闪闪!」她脱口喊他说个明白。这个人衣着刺眼就算了,连说个话都刺耳。
闻言,仲孙隐停下脚步,缓缓回头看她,表情十分古怪,一旁李衡更是愕然到下巴掉了半寸。
「请问你喊我什么?」他问。
「我问你笑什么?」她回问。
「你能哭,我为什么不能笑?难道这世间没有公平可言?」他答得理所当然,她一时语塞,旋身离去前,他以背影再回答她。「还有,我的名字是仲孙隐,不叫喂,金光闪闪。」
李衡憋着笑,紧跟在仲孙隐身后,回头瞧瞧白衣姑娘,又看看自家主子,感觉得出身后娇嫩的小姑娘着实憋闷坏了。
「你笑什么?」仲孙隐瞥了眼偷笑的李衡。
「没啊,我没笑!」不想找死就打死不承认,他指着仲孙隐手上拿的纸片,赶紧转移话题。「爷,您手上拿的是什么?」
「有点意思的东西。」
仲孙隐默默将那张纸钱纳入袖中,无法收住唇角的笑意。李衡好奇极了,却不敢再多加过问。
「走吧,去吃点东西。」
难得的提议成功换来李衡发亮的双眸。「好!」这次他真的开心到快飞天了!
★★★
「欢迎光临,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有什么最好吃的全部拿出来!咱爷俩全包了!」李衡豪气点菜,他好久没有出来吃外食,肚子里的馋虫早迫不及待了。
「是,马上来!」
信顺朗声应答,快手快脚将桌子抹干净,飞步张罗而去。
真好,来了个大爷大户,自然要尽力伺候得服服贴贴才是,尤其大掌柜出门办事去了,他这店小二更该维持「钱来客栈」的金字招牌,让它更加闪闪发亮,赚更多的银子。
转眼间,满满的山珍海味已「争先恐后」地上桌。
看着初次上门的两位大爷大快朵颐,用膳愉快,信顺亦笑得合不拢嘴,在旁满意地直点头。太好了,这一顿饭起码替客栈赚进二十两银子,走运的话,说不定还会有额外的打赏,思及此,上扬的唇角更是一路咧开到耳旁去了。
「小二!」
「是,大爷有何吩咐?」多多吩咐吧!只要有银子,跑断他的腿都可以!
「还有空房吗?」
「客官要住房?」信顺眼睛一亮。「有有有,有空房!」刚好只剩两间,今天生意好到老天爷有保佑。
「走吧,爷要休息了。」酒足饭饱后,李衡迫不及待催促道。
见两位大爷站起身,熟门熟路地朝客栈后方走去,信顺忽觉苗头不对,想起最重要的一件事——
「等等,两位客官请先留步!」信顺鼓起勇气喊住两人。「那个……很抱歉,本店恕不接受赊帐。」
锐利目光似两道寒风拂过,信顺忽觉背脊一凉,浑身猛打冷颤。
「你现在……是跟我们要钱的意思吗?」李衡抢在主子开口前问道。
「小店小本生意,麻烦请先付清饭菜钱和今晚的住房钱,我才能带你们去客房。」信顺伸出手挡在两人面前。只要是该收进的帐款,他是决计不会手软的。
「你这小子,知不知道咱们爷是谁啊——」李衡「提醒」道。
「不管何方神圣,吃饭付钱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我想两位爷是外地来的吧——」信顺左右张望了下,低着身、压着嗓,也认真提醒道:「老实说,我劝两位爷还是先付了钱吧,不然我可不敢保证两位会发生什么事……」
「喔?会发生什么事?」这话倒是勾起了仲孙隐的兴致。
「这……我也说不上来……」信顺老实道,毕竟他才刚谋到这份差事不到三个月,很多事情他其实一知半解,但大掌柜和前辈们提过的事,他倒是记得很牢。「只是我知道之前有些在咱们这吃霸王饭的人,不知为何不出两天,全都遭遇祸事,吓得全都自个儿跑回来付清帐款,嚷着下次再也不敢了。」
「喔?这么有趣。」仲孙隐的玩兴冒出头。「那我倒真想看看会发生什么事。」
看来是真想赖帐了!
「别啊!大爷!」情急之下,信顺整个人扑上前,一把抱住仲孙隐的腿,哭丧着脸求道:「这位富贵爷啊,我瞧您这身穿着不像是付不起饭钱之人,今儿个若是收不到您的钱,小的肯定会丢了这份差事的,我家奶奶病了,我还得挣钱给她老人家请大夫看病呢,我求求爷您了——」恐吓故事无效,再祭出哀兵之计。
「好,我挺欣赏你的!」瞧这店小二如此克尽职责,他都被感动到快跟着哭了呢!仲孙隐从袖口掏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稳当当地放进信顺的手掌心,似笑非笑道:「这是饭钱和给你的赏银,至于房钱,等你先带咱们去了客房,我自然会给你。」
信顺两眼发直、两脚生根,捧着银子杵在原地。他这辈子还真没摸过这么「有分量」的钱呢!
「爷给你赏钱就赶紧答谢,还傻愣着做啥?」李衡点醒呆头信顺。
仲孙隐含笑,问:「如何?够吗?」
「够够够、够够够——」信顺点头如捂蒜,两眼跟着闪亮亮。这些钱足够吃两个月不成问题。「两位富贵爷儿,这边请——」
能为两位财神爷带路是他的荣幸,信顺脚步轻快得似跳跃的鸟雀,若待会儿服侍周到,大爷心情好再多打点赏银,他可就要乐得飞天了。
领着人步入后花园,才举步刚踏上阶梯,信顺忽觉身后一空,猛地转身,却见两位财神爷兀自拐往西厢房方向,不觉惊叫:「两位客官请留步——」
「又怎么了?」李衡翻了翻白眼,快被这罗嗦的店小二给惹烦了。
「客房请往这儿走。」
「那房看来不错……」李衡指了指花园另一侧。
「不不不,那儿可不成!」信顺连忙阻止,想拉回两人。「西厢房不提供客宿,这……其实我也不太知道为什么……」信顺显得有些为难。「可咱们大掌柜有郑重交代,那里绝对不行——」
「死小子,那也得看对象是谁啊!」
倏地,一名体态圆润、蓄着白胡的男人高声打断信顺的话,堆满笑意从门廊处快步而来,嘴里还不断叨念。
「唉呀,小的真该死,竟不知隐爷大驾光临——来来来,这边请,小的这就立刻带爷去休息。」二话不说,立马领着两人走往那「号称」不对外开放的西厢房。
一旁,耿直又忠良的脑筋可转不过来。
「等一下,大掌柜,你不是说那间房不对外——」
大掌柜恶狠狠回瞪一眼,示意信顺闭上笨嘴,紧接着又笑脸盈盈对着仲孙隐主仆二人招呼道:「隐爷这回过来,打算住多久呢?」
「没打算,看情形吧。」仲孙隐平淡道,走入西厢房前庭。夜风领着茉莉花香迎面扑鼻而来,淡淡清香令他不由得暗暗深呼了口气,长久以来习于紧绷的心,瞬间松缓下来。
「不瞒爷说,这庭里的一花一草,小的可是不分晨昏昼夜悉心照料着,一刻都不敢懈怠……」大掌柜邀功。「还有关于这一年来营收的帐本——」
「好了,咱们想休息了,有事明天再说吧,老规矩,今晚没事别过来打扰。」李衡出声打断大掌柜的唠叨。
「是是,明白明白——」大掌柜连声道,躬身恭送两位大爷步入房门。「请爷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吩咐,小的马上到。」
房门掩上,大掌柜吁口气,一转身,便对上一脸狐疑的信顺。
「掌柜,你不是说这间房给再多钱都不对外开放的吗?」信顺仍然没搞懂状况,有钱的大爷他也不是没遇过,从没见过不苟言笑的大掌柜卑躬屈膝成这样。「而且你忘记先跟他们收钱了!」
「收你个头!隐爷的钱你也敢收?!」大掌柜重重拍了信顺后脑勺一记,揪着他走出西厢花园。
这下,换信顺紧张了。
「为……为什么不能收?我刚还跟他们讨钱呢!」他伸手探入衣袋想拿刚才那一锭银两,可东摸西找就是捞不着。咦,钱跑哪儿去了?
「什么?你跟他们要钱?!」大掌柜惊吼道,这小子活得不耐烦了!「你知不知道他——」
「啊啊——」
信顺突然爆出比他更大的惊叫声。
「你想吓死人啊!叫那么大声!」又是一记重拍与责难。「小心吵到隐爷!」
「这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信顺手拿一张从怀中摸出的纸片,两眼发直、不住颤抖,结巴道:「刚刚……他明明给我……一锭银子……怎么变成……」
一张冥纸?!
这回大掌柜倒是挺镇定的。「这是隐爷给你的?」
「是……」真是见鬼了!
「算你走运,不管隐爷给你什么,你笑纳就对了!」
「为、为什么?」实在笑不出来,他现在的表情肯定比哭还难看。
「因为他是咱们钱来客栈的大老板,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