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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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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玉、以、后、不、敢、了。”蓝小玉乖乖照着碧青的暗示,一个字一个字说完,才猛然领悟过来,连忙道:“啊,对!以后不敢了!真的!”

她娇憨的模样让兰姨忍俊不禁,却又要硬生生忍住笑意,嘴角不断颤抖。又好气又好笑就是这样了。

“好了好了,别站在走廊上吹风,小玉快陪兰姨进厅里吃早点。”早已闻声而来的嬷嬷姜是老的辣,见兰姨有软化的趋势,赶快见缝插针,解决僵局。

“小玉不听话,回头多骂两句就是了,兰姨一大早的饿着肚子生气,这是干什么呢?”伺候兰姨多年的丫头瑶红也乘机上来,连哄带推的把兰姨往小厅方向带,一面对蓝小玉使眼色,嘴上还故意大声骂:“小玉真是皮痒了,惹兰姨这么生气,一定要好好打一顿才行!碧青,快去柴房选根趁手的棍子来,越粗越好,看我怎么帮兰姨教训小玉!”

蓝小玉可是黄莺楼的金枝玉叶,平常连骂都舍不得骂一声,哪可能真的拿棍子打她?但跪在地上的碧青听了,知道是帮自己解围,立刻应了起身就跑。

“兰姨要打我?”蓝小玉可怜兮兮,跟在她们后头小声问。

“打,怎么不打,不让你痛一次,哪会记得教训?”兰姨这才悻悻然骂了两句死孩子,徐蛋。“下次敢再这样,真的要动棍子了。”

“快说没有下次了!”瑶红大声斥道。

“没有了,下次真的不敢了。”让兰姨发这么大脾气,饶是蓝小玉再喜欢羊大任,也不敢再造次了。

但她还是迷迷糊糊的不大懂——兰姨到底为何气成这样,又为何这么讨厌羊公子?有客人对她特别好,兰姨应该要很开心才是呀。难道真是因为嫌弃羊公子只是穷酸读书人,出手不大方吗?

“还发什么呆?一早偷偷摸摸的要出门,吃过早点没有?”兰姨已经在丫头环伺之下坐在圆桌前了,热手巾、茶、花卷、蟹壳黄等早点轮番摆上来。她眼睛一瞟,对蓝小玉说。

“还不帮兰姨倒茶?傻孩子。”瑶红催促着,把一把瓷茶壶塞到蓝小玉的手里。

蓝小玉才刚坐下又站了起来,真准备要斟茶时,兰姨发话拦住了。

“不用了,当心等会儿烫了手,你坐下吧。”兰姨自己倒好茶,表情明显的已经平静了许多,语气也缓和些了。她啜了口茶,沉吟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小玉,你怪兰姨吗?”

蓝小玉立刻摇头摇得跟博浪鼓一样。“不敢——”

“你还小,不懂事。兰姨说的话也许不入耳,但你听我一句:客人来来去去,以后抢着要捧你的人多得是,要是眼皮子浅,动辄就昏了头,你怎么当得起黄莺楼的台柱?又怎么当得上京城第一歌伎?”

“也不小了,都要过十六岁生日啦。”瑶红也帮蓝小玉倒了茶,一面加入语重心长的劝导中,“是大姑娘了,不许再随随便便跟客人见面、恣意说笑。”

“你越不矜持,客人就越不珍惜,这点你可得好好记在心里。”兰姨最后说:“男人,就是这点贱;你让他轻易得手了,他就不会再希罕,管你是貌如天仙也没用。”

虽然像没事了,只是随口闲聊的语气,但话中蕴藏的寒意以及怨恨,都让蓝小玉为之凛然。

对待客人一向如此殷勤的笑脸,一转过来,却是这般冷酷。

大人……都是这样吗?心底都藏着好多秘密?

在那一刻,蓝小玉隐约的感觉到,自己真的已经……不再是孩子了。

***

羊大任自然不知道黄莺楼闹了这么一场,他只是等了好几天都不再见到小玉姑娘的踪影,大惑不解,又心急如焚。

这还是头一遭,想见某个人的心情汹涌如浪潮。不过短短几个月,就从一个只须专心读书的乡下孩子,成了心有旁骛的傻子。那种吃饭吃不下、睡觉睡不着、读书也读不进去的焦躁,真是可以把人给逼疯!

霓羽坊的小厮被一趟趟地问得都烦了,在羊大任又去询问时,很直率地对他说:“羊公子,我看你也是聪明人,怎么如此看不开哪?”

“看开?”

“是呀,青楼的姑娘们图新鲜好玩,跟你多说两句,这是有的。不过你可别当真,她们对谁都是这样。”小厮一面熟练地整理着栈间里的布匹,一面老气横秋地上下打量一下俊朗却朴素的羊大任,“我劝你别在这儿多花心思了,还是想法子多赚点钱。等你有银子了,姑娘要多少有多少,上酒楼去,谁不抢着上来伺候大爷你?没钱的话,你别痴心妄想了,专心读书去。

小玉不是那样的。羊大任张口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解释起。被一个卖布的小厮这样“勉励”,心里头发闷,默默离开。

探听不得法,但心里又着急,最后,他硬着头皮上黄莺楼去,只说想见小玉姑娘一面,不是来喝酒作乐的。

丫头们见他这样,还是挺亲切地招呼他,请到花厅稍坐。没多久,打扮得艳光四射的兰姨亲自来了。

外头丝竹之声挺热闹的,花厅里却很静,兰姨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那眼神跟布庄小厮的相比,更是锐利了不知几分。

“我们小玉就是这么娇贵,这阵子夜里没睡好,一清早的又满城乱逛,身子不舒快了,我让她休息几天,羊公子要扑空了,真不好意思。”

“啊,小玉姑娘生病了吗?可有请大夫诊治、用药?”羊大任心里七上八下的,忧虑追问。

“自然是有的,多谢羊公子关心。城里最贵的名医都请来看过了,只说是略感风寒,身子虚弱。平日捧场的客人们听说了,都送来大批珍贵药方补品,还有人用那南海珍珠磨成了粉,说是配着燕窝服用,可以补气,我改明儿就来整治给小玉吃吃。”

说得他双耳烧红。羊大任空手上门,什么都拿不出来,越发自惭形秽。被兰姨软钉子碰回来,最后只得怏怏离去。

当晚回到借住的小屋,羊大任把值钱的东西都翻出来检查一番。

上京之前姊姊特别给他的随身荷包里,只有碎银些许;姊夫帮他拣的书箱里头塞了一锭金元宝,让他万一有急用时可以应急。这就是他全部财产了。要是真去黄莺楼挥霍,吃喝打赏外加上讨好姑娘的礼物,大概也只够一个晚上的花费。

他自小就穷,从来也没有什么特别感觉,只知道要把书读好,但上京这阵子以来,尤其此刻,真的深刻感受到贫富的差距有多大。那些有钱的友伴出手多么大方,而他一个蔺县来的穷小子……

怎么办?他望着摊开的碎银、黄金,心里忖度着,要不要干脆就上黄莺楼去一掷千金?至少可以见到小玉姑娘一面——

正在苦思之际,门上突然剥啄声响,随即,门扉被轻轻推开了。一个全身黑衣的倩影闪了进来。

羊大任一回头,便看见那要千金才能换得一瞥的容颜——

“你、你……你怎么……”他睁大了眼,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手里本来握着的荷包也掉了。

那俏生生的人影,不就是蓝小玉吗?这会儿她应该在黄莺楼献唱,或者是在休养,怎么会跑到这儿来?

只见她拉下了外氅的帽子,一头丝缎长发泄出。抬起头好奇地四下看看,把他朴素简单到极点的小屋子看了一遭,这才回来看他。

“你就住这儿啊?”她睁大了眼问,“没人伺候你吗?”

羊大任苦笑,弯腰捡起了荷包,一面解释道:“这屋子已经很好,我先前住过的,全比这儿窄小破落。”

“是吗?”她不大相信的样子。还能比这更破落?

“是。”还是回到正题,“小玉姑娘,你怎么来了?这阵子听说你身体欠安,可是这样?今晚为何能出门——”

“你真老实,我不会装病吗?”她噗哧一笑,水眸在他满是关切神情的俊脸上绕了绕,“你这几日不见我,可有着急?”

他点头,给她看夜来检点的仅有财产,“自然是很急的。我今夜还在凑银子,想去黄莺楼一趟探豺捧你的场。”

“你的钱不多啊。”蓝小玉直率地说,随即盯着他手上,柳眉一皱,“那荷包,可是……哪个姑娘送你的?”

“是家姊,她亲手帮我绣的。”羊大任说到长姊,声调转成一种特殊的温和,“家父母都早逝,本来就穷,蔺县淹大水之后连家都没了,全靠家姊一个人带大我们。”

“那很辛苦吧?”蓝小玉其实似懂非懂,她过的一直是养尊处优的日子。

“是很苦,有时一笼馒头得六个人分,啊,我家还有一个弟弟,两个堂弟和一个侄子——”

“这么多!一笼馒头怎么够哪?”

羊大任又苦笑。不够也得够,不然怎么办呢?

“不说这些了。小玉姑娘,你这样跑出来,真的没关系吗?”他满脸忧虑地看着她,因为得来不易,视线始终舍不得离开那张绝美的娇颜。双腿也像是自己动了起来,慢慢往她走过去。

看到她,一切的不安与焦躁似乎都烟消云散了。耳里听着那银铃般悦耳的嗓音,全身舒畅,胸口闷气尽去。小玉姑娘真比良药还有效。

她水汪汪的眼眸也望着他,看他越走越近。

“有关系又怎么着?我还是想见你一面呀。”她嗓音低了,多了几分撒娇般的亲匿,却又无比认真,“总得告诉你是怎么回事,不然,我心里好像梗着大刺似的,挺难受。”

“是不是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着,整天焦躁得什么事都做不来?”

“可不是!一点也没错!”蓝小玉瞪大了眼,“我连练琴都没心绪,给梅姊数落了好几次呢!一首短曲翻来覆去的老练不好,全是因为你!”

两人又是这般痴傻地望着彼此,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不知不觉中,羊大任才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她如缎的长发。

“兰姨发现我这阵子早上偷溜出门,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以后大概没法子常常见面了。”好半晌,她才想起本次的目的,语带懊丧地说:“你又这么穷,自然是没法子常上黄莺楼的,怎么办呢?”

她柳眉儿都皱了起来,羊大任忍不住,长指轻按了按她的眉心,“你别担心,我来想想法子。”

“你能想什么法子,你这个穷光蛋!”她瞪他一眼。要装凶又装不来,一下子就破功,自己掌不住笑了出来。

下一刻,两个已经靠得很近的身子便依偎在一起了。羊大任轻轻揽住笑语如花的意中人。

“我真的会想出法子来。”他低声允诺,带着无比决心,“我们一定会再见着面的。”

年少时的承诺,如此甜美却又轻易。

如果他们知道承诺有多么脆弱易逝,会不会更谨慎一些,不那么恣意就说出口?

但在年少的他们心中,这些承诺,却是不折不扣的真心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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