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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她解围的是夏天:“小姐,不如你直接问你想知道的是什么?”
“夏天!”苏毓秀娇嗔地叫夏天的名字,脸上晕出一片粉红,恼羞成怒,“把你们知道的都说出来不就成了。”
“好,说就说。”夏天悠闲地跷起二郎腿,食指向悦己一伸,理所当然地把任务推给她,“悦己,你来说。”
悦己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是接了任务:“小姐,是这样的。听说,听说……”她又迟疑了一下,终于一口气把话说了个完整,“听说姑爷喜欢杜姑娘,只是杜姑娘,似乎对姑爷无意。不过,小姐,这只是府里面的传闻,你可千万别当真。”最后,她还不放心地做了声明。
不过已经说出口的话又怎可能当作不存在,况且人总有种劣根性,越是不让做的事就越要做,所以悦己亡羊补牢的话根本就无济于事,苏毓秀已经当真了。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她阻挡了大哥的幸福,也许没有这桩婚约,也许再给大哥更多的时间,他能获得美人的芳心也说不定。尤其,现在看来,杜姑娘确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那岂非代表大哥还是有希望的?而她的出现,不是彻底阻断这种可能性的发生?也许,也许,她应该……
当她消极的个性忍不住朝对自己最不利的方向思考时,聪慧的夏天适时拍醒了她:“小姐,在一切明了前,切勿因为一些莫须有的谣言而做出令自己后悔的决定。”
“可是……”她也许阻碍了大哥的幸福呵。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她的心脏就一阵抽紧。当初,姐姐和景臣成亲时,曾带给她的那种痛彻心扉的苦涩滋味,她实在不想让另一位姑娘也品尝到。尤其她是罪魁祸首!
虽然苏毓秀没有明确地把她的意思诉诸于口,但夏天似乎已洞悉她的想法,她抛掉平日常有的戏谑,用少见的严肃表情说:“小姐,就算你有什么忧虑,也请在确定了姑爷和杜姑娘真是两情相悦之后再来烦恼好吗?在这之前,无论你有多少假设,都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何苦呢?再说了,就算他们以前有过些什么,现在也晚了,你和姑爷已经是夫妻了,人有时也要自私地为自己考虑一下。”
苏毓秀沉默了,她不否认自己多愁善感,思想消极,爱钻牛角尖子,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天性如此,想改也不容易呀。所以,所以夏天要她少想一点,少忧虑一点,根本就是不现实的说。
“你和他还没圆房吧?”夏天无视苏毓秀的烦恼,直言不讳地问。虽然她用的是问号,但事实上,于她,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你、你……”你怎么知道的?因夏天露骨的言辞,苏毓秀的脸刷地变红,她羞赧地低下了头,问不下去。
看着她红嫣嫣的双颊,夏天无奈地摇头,“小姐,在明眼人看来,这是一件再明显不过的事好不好。”夏天居然还说得理所当然,完全不像一个普通的姑娘家。
苏毓秀的脸蛋泛得更红,不但颜色趋于血色,还直烧到了她的耳根子。对于夏天的大胆,她已不知如何应付。天哪,到底是哪家教出了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小女子!
夏天仿佛没有察觉她的不自在,继续道:“小姐,我劝你还是早日和姑爷圆房。一旦你们的关系确定下来,你的心自会安定,再也不会想着怎么把姑爷让出去了。”
“夏天!”苏毓秀的忍耐终于越过了最后的极限,她受不了地大叫夏天的名字,粉脸羞红得几乎快要燃烧起来了。糟了,她觉得她的脸烫得快能煎荷包蛋了。
“好了,好了。小姐,夏天,你们就别说这个了。”悦己实在看不惯“恶仆欺主善”,赶紧替苏毓秀声援,“我们不是说好来弹琴的吗?说这个干吗?”
既然悦己适时奉上了阶梯,苏毓秀自然也识时务地踩着这个台阶下来了。她应和道:“对、对,我们弹琴、弹琴。”短短的一句话,她就重复结巴了两次,可见她的慌乱。
“好吧,弹就弹吧。”夏天大发仁慈地放过她,其实是觉得今天的刺激够了,才姑且放手。
得到夏天的松口,苏毓秀吐出一口长长的气。她赶紧将双手置于琴上,在深吸一口气后,俯身,手指灵活地拨动起来。
只闻那清澈明净、悠扬婉转的琴音自她指下流出,悠悠响彻,如云若水。她的琴技精妙绝伦,一串串柔和的音符悠然飘散在空气间,缠绵婉转,匀朗芳静。
她的琴音干净朴实澄净,仿佛那山涧中不含一丝杂质的清泉,是这世间最干净的音调。
如此悠扬婉约,赏心悦耳的乐曲不禁令在场的另外两人,无不屏息,为她那仿佛能净化神魂般的琴韵所折服。
而这天籁之音的操纵者却在半曲过后走神了。
听着熟悉的调子在耳边响起,苏毓秀的脑海中不禁浮现过去的情景:先是少时,她,大哥,姐姐和景臣一同嬉戏,由她操琴,大哥吹箫,姐姐跳舞,而景臣则为姐姐画下舞姿;再后来,四人变成了三人,少了吹箫人后,就只剩她一人默默地看着……
忽地,一只小麦色的纤手有力地按在了琴弦上。
“嗡——”的一声重响,让苏毓秀顿时清醒过来,她沿着这只手慢慢看上去,看向它的主人,脑中几乎一片空白。
“小姐,你的琴音乱了。”会胆大包天地按住她琴弦的人,除了夏天,不会有别人。
“对、对不起。”苏毓秀直觉地道歉。
“你道什么歉啊?”夏天觉得啼笑皆非,小姐这样子活像她是个后妈欺负继女似的。于是忍不住叹息道,“小姐,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过勉强自己。”
“怎么你们都这么说?”苏毓秀讷讷地说,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她又何曾愿意这样?她只是希望自己多忙点,少想点。
耳尖的夏天自然听到了苏毓秀的低语,好奇地问:“怎么,姑爷也跟你说这个了?”若是如此,她对他们的将来越发有信心了。
苏毓秀微微地点了点头,算是承认。静默了一会,她蓦地抬头对上夏天的眼,有些悲哀地发问:“夏天,如何我才能忘却呢?”
“毓秀,别担心。你迟早会做到的。不要对人的记性太有自信,事实上,只要有足够的时间,再深刻的记忆都会淡去。”夏天深深地抿了抿嘴,给她一个笃定的笑。
“真的吗?”苏毓秀仍是怀疑。
“当然是真的。”夏天嘴角一扬,露出单边的梨涡,狭长的眼睛微微地眯起,笑得很诱人,“还记得你成亲以前吗?那时你痛不欲生,时时想起他,刻刻念着他,痛苦得甚至故意虐待自己;可是现在,你不觉得你想他的时间已经大大减少了吗?照这样的速度下去,忘记他是迟早的事,不是吗?”
夏天这么一说,苏毓秀仔细想了想过去和今天,觉得她说得有几分道理。记得之前在家时,她时时刻刻都想着景臣,时时刻刻觉得心痛;而现在,只有偶尔触及记忆时,她才会想到他。比较之下,确实进步多了。
想通后的一瞬间,苏毓秀觉得有了力量,她用力地朝夏天点了下头。
总算没有白费口舌,夏天的笑容更深,道:“所以,你呀,大可不必过于勉强自己,顺其自然就好。”
“好。”苏毓秀更用力地点头应道。
站在一边旁观许久的悦己此时也终于可以露出微笑了。小姐能想通真是再好不过了。方才,夏天对小姐无礼,她没有阻止,正是希望能有这个结果。夏天虽然不逊,但却很有学识,读过很多书的样子,只有她可以陪小姐念诗,只有她劝得了小姐。因此,偶尔她悦己也可以忍受她的没上没下。瞧,现在这样多好啊。
“对了,”夏天想到什么似的用右拳响亮地击了一下左手的掌心,大叫道,“其实,除了这个,还有一招更快、更有效率的办法。小姐,你想不想知道?”她黑亮的瞳孔中带着点神秘的色彩,而那神秘中依稀又藏着等待好戏的窃喜。
苏毓秀一时也没想太多,呆呆地上当了,问:“什么?”这一刻,她纯然地希望自己能更快地忘记过去的情感,能更快地拥有新的生活。许是如此,她才会没有发现夏天的语气中带有阴谋意味吧。
“一段新的感情。”夏天坚定地说,“一旦你有了新的爱慕对象,那么以人类喜新厌旧的本性来看,你一定很快就可以得到解脱。”
“新的感情?”苏毓秀有些傻傻地重复,但马上使劲地甩头,“我都成亲了,哪里还会有什么新的感情?”
“这么说,小姐,姑爷不在你考虑的范畴内吗?”夏天忽地把脸凑到她面前,吟道,“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弃疾的这句词教令毓秀一时心情混乱,她很想理清思绪,但越想越不敢去想,她到底在怕些什么,连她自己也不知道……
她沉默了一会,突然笑道:“夏天。”
“怎么?”看苏毓秀的表情中隐约带着狡黠,夏天小心翼翼地应付,察言观色。
“我会好好努力的。”
这话好像没什么不对劲。但越是如此,夏天越是觉得其中必有阴谋。
果然——
“看在刚才那番话的分上,我觉得我实在应该好好奖励你一下。”阴谋的味道开始重了。
“不用,不用。”夏天慌张地摆手,就怕得到的不是奖励,而是惩罚。
“你确定不要?”苏毓秀惋惜地说,“我以为你至少先听了奖品为何,再决定是否拒绝吧?”
“既然如此,您说罢。”哎,就算她不许,她大小姐会那么好顺她的心,如她的意?她怀疑。
“我决定放你几天假,”苏毓秀慢条斯理地说,在敌人开始松懈时,放下一颗炸药,“你的他应该等不及了吧。”
啊!啊?啊——夏天刷红的表情在无言地倾诉她的惊叹,或者说惊吓。
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局面,加害者和被害者的身份很稀有地调换过来。
“你怎么知道的?”夏天力持镇定地问,止不住面颊上的红云。
另一边的悦己也随着夏天的提问不停地点头,她也很好奇小姐是怎么知道的。不过,真没想到,原来脸皮比猪还厚的夏天也会脸红,原来她隔几天消失一回是会情郎去了。呵呵……
“很简单。”苏毓秀伸手点向夏天的颈项,无奈地说,“每次,你回来后,脖子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一片,让我想装作没看到都不行。”她说着,抚上夏天颈后的一个紫红斑痕,调侃,“皮肤上起红点是皮下出血的表现,一般是因吸吮或碰撞而形成淤血。初起时鲜红,两三天后渐渐变成紫色,进而变成黄褐色,最终消失不留痕迹。而你这个呢,绝对不会是伤痕。照色泽来看,昨天你一定见过他吧。”
苏毓秀和悦己用一种暧昧无比的眼神瞧着夏天,甚至小狗小小都用一种类似的眼光看着她。这种奇异的气氛弄得夏天越发不自在,她绞尽脑汁地想要力挽狂澜:“这,这其实是……”
“你可不要跟我说,这是中暑后掐出的痕迹,要知道现在可是冬天。虽然冬天也有可能中寒,但是我相信应该不至于发生在身体如此健康的你身上。”苏毓秀越说越起劲,一次把之前被调侃的仇回报个干净,“这方面,我是专家,你瞒不了我的。”
看看窃笑不已的悦己,又看看志得意满的苏毓秀,夏天颓然地垮下肩膀,认输:“话都让你说去了,我还能怎么着?”哎,权当她彩衣娱亲好了。
掩嘴轻笑了一嗅后,苏毓秀突然又俯身抚起琴来,一连串缠绵悱恻的音符便从指下滑出……弹完前奏后,她微动唇,吟唱起一首《凤求凰》——
凤兮凤兮九天翔,翱游四海求其凰。
参风云兮暗日月,顾影自怜在高堂。
忽耀目以神动,有玉人兮出潇湘。
才堪咏絮情堪握,嫣然一笑兮明珠失光。
凤兮清歌引碧霄,振翅奋近绮罗香,瑶池绿波荡鸳鸯。
音未绝,轻逐芳,欲行不行归故乡!
虽然她的琴弹得很好,诗吟得也不赖,可对这种明显是意有所指的弹唱,夏天实在无法坦然地给予鼓掌。不过,她虽然没给,另一人却毫不吝啬地给了。
“啪啪啪——”一阵并不响亮的掌声自竹园的入口方向传来。
然后——
琴音止,掌声落,狼犬吠。
“汪汪,汪汪汪……”
“小小!”悦己略带威胁地叫小狗的名字,示意它不准再没规矩。可怜的小狼犬缩缩脖子,无辜地看着主人们,觉得万分委屈。它尽的是义务,不是?
苏毓秀看向来人,那是两个年轻女子,一前一后。
前面的是手持绣花绢帕的主子。那是一个似水般柔和的女子,头上挽着鹅胆心髻,斜插一根白玉梅花簪。身上穿着青地灵芝萱草杂宝花缎的窄袄,下着同样花纹颜色的绉裙。系一条青金门绿双环四合如意绦于纤纤细腰上,长长的带穗垂于腰侧,整个人显得端庄大方。
她身后的则是一名梳着双髻的青衣丫鬟。
若不是那看似主子的年轻女子挽着少妇的发型,若不是她如水般的气质,苏毓秀定会以为她便是杜若霖。事实上,这个念头确实在看到少妇的第一眼在苏毓秀心中一闪而逝,只是很快她便从种种疑点认识到,那绝不可能。
苏毓秀微微一笑,向来人致意:“这位夫人,不好意思,我的狗没有吓到你吧?”
“没关系,弟妹,是我冒失了。”少妇羞涩地笑笑,声音又低又柔。
弟妹?偌大的一个风驰堡里会这么称呼她的应该说只有一个——司徒胤。这么说,“您是大嫂?”苏毓秀诧异地呼出口。怎么会?她真是没想到啊。
首先,她原以为这司徒胤根本没有娶亲,毕竟谁也没有跟她提过,这府里还有个堡主夫人。关于这点,晚上她要好好拷问某人。
其次,她也曾想象过冰样的司徒胤会娶怎样的女子呢。在她的预想中,不是相同的冰样,就是窘异的火般。谁知,两者皆非,竟是如此一个似水的女子。
哎,到后来,是冰亦将水凝结成冰,还是冰在水中渐渐融化呢?
她非常,非常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