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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毓秀直直、呆呆、硬硬地向前走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心事,还是受了什么打击。突然,她一个踉跄,差点就撞上了怀抱一丛干草的“少爷小厮”,幸而少年身手敏捷,飞快地躲开。他险险地吐出一口长气,叫道:“好险!”要是撞上了二爷的宝贝妻子,可有他受的了。
闻声,苏毓秀转头看向他,美丽的眸子恍惚而飘渺,似有一种仿若绝望的悲哀,“没什么,给我牵匹马。”她清澈纯美的声音微微涩哑,悲伤充斥着她苍白萎靡的小脸。
看她那种虚弱恍惚的表情,小三又拿来狗胆自作主张,他小心翼翼地问:“二爷知道吗?”
“二爷?”苏毓秀的声音骤变,音调由低哑升为尖锐,“难道我做什么事还要经过他的允许?”她全身武装,仿佛一只龇牙咧嘴,寒毛竖起的白色波斯猫。
哎,踩到猫尾巴了。小三不禁缩了缩肩膀,骨溜溜的大眼一转,轻快地迎合:“二夫人,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今天没马了……”
不是他不想掰下去,而苏毓秀那狐疑的目光表明她根本就不相信他的话。只见她身子一侧,就要绕过他进马房。当然,小三也不是好应付的料,他灵活地向左跨一步,又拦住了苏毓秀。
“为什么不敢让我进去?难道你刚才说的都是假的?”苏毓秀面色一凛,双目危险地眯起,射出慑人心神的光芒。
这威仪的神容和凌厉的目光竟吓得小三结结实实地一怔,而对苏毓秀来说,这短促的一怔便已够了。她抓着空挡,身形灵活地一闪,越过少年进了马房。
少年黑亮的眸子更呆,喃喃地念道:“她会轻功,原来堡里的传闻不全是假的。”
很快地,苏毓秀便从马房牵出一匹高骏的黑马,小三一看,可急了,他慌乱地叫道:“二夫人,你骑别的马,我可以不管,但这匹是新来的,还没驯化好,万一出事……”
他的话又没机会说完,苏毓秀脚踩马蹬,手扶马鞍,一跃上马,那动作干净利落,姿势好看至极。眼看她双脚一蹬便飞似的策马而去,小三不禁又呆呆念道:“原来,她真的会骑马,技术还不错。”他还以为她是说假的呢。想到这,他突然重重地捶一下自己的脑袋,笨蛋,都这时候了还瞎想。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赶紧向二爷报告去,不过,只要他一想到二爷听到后的反应,他就忍不住……哎,想重重地叹口气。虽然二爷的个性一向温和,很好相处的样子,但他知道这种人发起火来可是非常吓人的。他忍不住摸了摸脖子,他的脑袋应该会安全吧。
他想着又重重地敲一下自己的脑袋,不行,他不能再耽搁下去,得赶紧通知二爷去。他捂着头大叫一声后,转身离去……
不过,二爷现在到底在哪?
苏毓秀骑着马奔驰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马蹄过后,扫起一片如烟雾般的灰尘。而苏毓秀的心情就像这灰色的尘土般暗涩,纷乱,空荡……
她的思绪情不自禁地回到一炷香前——
当时,趁着夏天和悦己不在的空当——前者不知溜到哪里偷闲,后者则跑到厨房去张罗吃食,她一人抱着狼犬“小小”出去散步,谁想却在经过某个院落时听到低低的啜泣声……
她本想默默地退开,谁知却因为一个熟悉的声音而止步。
“若霖。”那个熟悉的声音就是这么温柔地叫着“别的女人”的名字,“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怎么能不伤心,我现在才知道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是那么痛苦……”然后是女人的声音,只是没说完,便又低低啜泣起来。
两句话听得苏毓秀忍不住握紧拳头,身体一阵异样地抽搐,然后整个僵住了。她屏佐吸,无声息地轻移脚步,让自己的背紧贴住墙壁,然后微微转头,透过墙壁上的镂空的石窗看过去。
墙壁的另一边正是她心中所想的两个人——
大哥,和,杜若霖。
而此刻那双属于她的臂膀正搂着另一个女人,那属于她的温柔嗓音也安抚着另一个女人,“事情总会过去,你别想太多了。”
“是吗?”她看到杜姑娘表情化作从未有过的温柔似水,眼眶湿润,泫然欲泣,“我、我好想找他把话说清楚……”
“这事你最好别急,等自己冷静下来……谁?”
大哥突然警惕地看向她这边,慌张之下,苏毓秀慌得赶紧放下怀里的小狗,轻轻一个“快去”的手势,便让小小慢吞吞地走了进去。
再然后她听到杜若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呼,原来是狗啊……”
接下来她没有心思听下去,便轻巧地纵身离去,像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息……
苏毓秀闭闭眼,眨眼间回到现实,她双手死死地纠着马缰,心中不断地涌出一个意念:无法原谅,无法原谅,她绝对无法原谅。
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么对她?为什么他要在她下了决定之后,这么对她?
她的心好痛,她有一种被背叛的感觉。为什么她再次陷入了这种尴尬的三角关系呢?为什么她再次成了三人中的失败者?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大哥会和她抱在一起?
杜姑娘她不是不喜欢大哥吗?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呢?因为大哥变漂,不不,变俊了?
无数个“为什么”在她脑中浮现,扰得苏毓秀的心情更为紊乱,于是她干脆一夹腿,让马飞驰得更快,让她的思绪随着这逆风而上的快感暂时地隐去……
她沉浸在这种天涯海角任我游的潇洒豪情中,那烦闷,忧虑,紊乱,自我厌弃也渐渐地散去……
不知不觉中,苏毓秀顺着昨天的路线来到了城门口。城里的街道人来人往,她赶紧控制缰绳,放慢马儿的速度。
咯哒,咯哒……
去哪呢?她一时想不出来,只得漫无目的地驱使马儿踱着步子,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阴,一不小心便来到了阳泉酒楼的门口。
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苏毓秀也只能选择去这个地方坐坐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此刻是下午,正巧过了午饭的时段又没到晚餐时间,酒楼内像昨日一样喝酒的人不多,只是三三两两。
苏毓秀在小二的带领下上了二楼,她下意识地向左一看,却发现一个眼熟的身形。是那个人!
他仍坐在那个角落,仍是一袭红袍,仍是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雪泥胎杯。
如果今天的苏毓秀还是昨日的她,她一定只是不断揣测他们之间是否有什么仇怨。而不会有任何实质上的行为。但今天不同,她正憋了满肚子的怨气没处发泄,她的心情极糟,极乱,极烦,极闷……急需一个发泄的出口。所以她的选择是,深吸一口气,然后毅然地走过去。
“喂!”苏毓秀口气不善地说,“我认识你吗?”在陌生人面前她也不管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不认识。”红衣男人仍然不惊不慌,他玩转着指间的杯子,颇带玩味地看着她。
“那你有何指教?”她盯着他,不漏掉一丝的变化。
“没有。”男人又黑又亮的眼睛对上她,嘴角的纹路变深,神情中依稀带着淡淡的笑意。
“这么说,是我得罪你了?”
“没错。”这次男人直言不讳地应道。
害得原以为他会一直否认下去的苏毓秀着实吓了一跳,她呆住了,一时反应不过来。
正巧,小二过来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夫人,您要来些什么?”
“一坛十里香。”无视于他们惊讶的眼神,苏毓秀淡淡地吩咐。
小二领命退下。
不过,这短短的一个打扰稍稍缓解了两人间的气氛。
“连夫人请坐。”红衣男子伸手做一个“请坐”的手势。
苏毓秀没有过多客气地依言坐下,饶有兴趣地问:“那么,可以说说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男人一口饮尽杯中的酒,那神情是欲言又止。
苏毓秀正想继续追问,小二又上来了。他捧一个暗红色的托盘,那盘上放了一组精致的酒瓶,酒杯和酒坛。一一放下托盘上的物件后,小二躬一下身,有礼地退下。
将酒坛里的酒置满酒瓶,然后用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八成满的酒,苏毓秀闻了闻酒香,饮着酒液,不再问话。反正她也不是真想探询什么,不过是心里不舒服,便想质问别人而已。现在有了酒,也有了酒友,也就不想说话了,就让她一次喝个过瘾吧。
于是两个人满怀心事的人也不再说话,只是一杯一杯不停地喝着,没有节制,唯有偶尔的碰杯声。
低头喝闷酒是很苦,很闷的一件事,尤其在满腹烦扰的情况下,更是不知不觉就喝了一大堆……渐渐地,苏毓秀头开始昏沉沉,她趴在桌上不再动,不再说话……似乎是醉了,似乎是睡着了。
看着闷头不语的苏毓秀,红衣男人突然露出一抹奇怪的笑,轻轻说了句:“终于来了。”他话落后,两个身形出现在楼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