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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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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东瀚,因恐伊人面上的瘀肿惹起母亲震怒,带她去医院做了冷敷。为了补偿她所受的痛,他还买了一个漂亮的椰菜娃娃送她,附赠深吻数个,令伊人心花怒放之余,竟觉这一耳光挨的值得。

玩到将近半夜,两人才回家。

不料傅邝佳仪记挂女儿,生怕她在方家受委屈,耐心的坐在客厅等候儿女归来,好细问究竟。

东瀚知道瞒不过,只好把在方家发生的事一一说明。

傅邝佳仪大怒。“你怎么不打还她一巴掌!妹子受了气,你竟然不心疼?”

“妈!对方是伊人的祖母。”傅邝佳仪傲然道:“我管她是谁!敢欺负我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

她是个不让须眉的奇女子,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令雷恩深深着迷的,便是她这极其自信的个性。伊人虽非她生,却是她养,那份任性,有一半是哥哥给宠的,另一半不折不扣,是承自母亲。只因年少,母亲的自信,到女儿身上便成了一份率性而为的天真。

相较傅邝佳仪的霸气,方陈晓楠的个性就偏于柔弱了,加上她细致、楚楚动人的容貌,极易激起大男子主义的男人们的疼惜与保护之心。她应是可以很平顺的过完一生,若有一个怜惜她的丈夫,与孝顺的儿女,她就会觉得此生不但平顺、而且幸福了,富贵与否,她一点都不在意。

然而,虽然丈夫怜她,儿女亦极孝顺,但她渴望的幸福,却没有随之而降临。

她毕生爱着的男人,心里没有她。

方思远离开书房时,已是凌晨三点。

推门睡房的门,他意外的发现妻子在房内。满室幽暗中,只见暗红的小光点忽闪忽灭。

“晓楠?你怎么不开灯””

方思远按下开关,顿时光华大放。他看见妻子满面泪痕,手边的烟灰缸盛满烟幕。

“吸烟不好,你答应过戒掉了。”

他不问她为何流泪、为何破戒……方陈晓楠更觉心头刺痛。举起一只手捂在眼前,看到遮住灯光,实是不愿让他看见她急速涌出的泪。

“关灯,好吗?请你把灯关了。”

房间复又黑暗,仿佛给了方陈晓楠一层保护罩。她幽幽长叹:“我……我抱歉。所有的不幸都因我而起,我……”

她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我对不起你!”

“别这么说。”方思远咬牙不去理会突袭心头的剧痛,安慰伤心欲绝的继室:“完全与你无关。”

“你果真不恨我吗?思远,不恨我、不怪我?”

方陈晓楠泪如泉涌,藉着黑暗给她的勇气,投入丈夫怀中,紧紧搂住他,喊道:“别赶我走!若你真不恨我就别赶我出去!我怕梦见大嫂,思远,请你陪陪我!”

方思远的双手直直垂放在身侧。

方陈晓楠的心冷透了!思远竟连一点小小的安慰和温情都吝于施舍……刹那间,她清楚的听到绝望的心碎成一片片的声音。

“你留下吧,”方思远无视她的悲恸,把绕在腰间的手松开,“去休息。我去露台吹吹风,有事就叫我。”

方陈晓楠凝望丈夫依然挺拔的身躯,月光把他周身镀上一层银辉,看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如此的遥远。她不觉再度泪眼模糊。

思远……曾是那么温柔多情的人哪!如今他全变了,非但无情,而且无心。

他是如此的挚爱亡妻,把一颗心也用作了亡妻的陪葬。

她不该妒忌方慕凌的,可她多希望自己是死去的那一个!被珍视、被怀念,永远活在丈夫心中。

谁能相信,十数年的夫妻,在外人眼里极相配的一对情侣,私下相处竟如此冷淡,甚至,不曾有过夫妻之实。

人说,缘随愿而生。他们有缘,惜乎思远无愿,以至一段良缘,终成虚化。

怕珍嫂担心,伊人没有把自己被祖母掌掴之事告诉她,只说那日的会面不太愉快。

珍嫂对方夫人本有戒心,但接下来的几日平安无事,她绷紧的心弦渐又放松。她的侄子恰在此时,专程来请姑母回乡下参加他的婚礼。因为一直照顾伊人,珍嫂已有十多年未回老家了,侄儿的到来勾起她的思乡之心,加上伊人极力怂恿她跟侄儿回去,她终于下定决心回一趟老家。

临行前,珍嫂再三叮嘱,要伊人务必当心。

伊人是巴不得珍嫂离开的,自然满口应承,至于珍嫂要她当心什么,她根本连问都不问。

别误会,她不是想把尽心服侍她多年的忠仆一脚踢开,实在是珍嫂管得她太严了。而她已长大,不再像小时候那样依赖珍嫂,她希望让这位把青春岁月全奉献给慕家的老妇人安享晚年,不用再为她操劳。

父母上班,哥哥上学,惟有伊人是个闲人。

这日下午,闷得发慌的她走入珍嫂禁止她涉足的厨房,跟厨子学做蛋糕。

在厨子的指点下,她抱着搅拌器奋力搅拌一团粘呼呼的湿面粉,不熟练的动作,让她脸颊和鼻子均沾上不少白色小点,看起来十分滑稽。

正玩得兴起,她的贴身女仆亚贝气喘吁吁跑入,报告说方夫人祖孙到访。

伊人吓了一跳,既惊且怒。“我不见,叫她们走!”

“不要怕,小姐,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伊人被亚贝无意中一激,好胜心顿起。把搅拌器往旁边一丢,站起来:“我才不怕!”

她解下围裙,擦擦手便往外走,亚贝连忙跟上。

方夫人和百合站在窗前,伊人进客厅时,只看见她们的背影。

管家看见她出来,顿松一口气。

“小姐!方老太太、俞小姐,我们小姐来了。”

窗前的人回过身。

方夫人冷眼盯住伊人,一脸嫌恶。

“看看你这张脸!像个小丑!”

伊人忆起一掌之仇,怒道:“这是我的家,你不乐意,可以不要来!”

方夫人不怒反笑:“说得好,你跟我回去,我就不必来了。”

伊人后退数步,“我妈咪不会答应的,我也绝不跟你走!”

方夫人沉下脸,厉声说:“由不得你!”

“方老太太!”管家沉着应战:“小姐不管事,您有事不妨等我们傅奶奶回来再谈!”

“凤姑!”伊人紧紧抓住管家的手,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妈咪还要过多久才回来?”

管家低声道:“小姐别担心,我给公司打了电话,太太应该很快就到家了。”

方夫人逼近伊人身前,一字一句道:“你妈早死了。是你害死她的,她为生下你而死,你是凶手!”

“不是,我不是!”

伊人煞白了脸,锐声否认。

“你是。”方夫人缓缓道,语气不重,却更有效的勾起伊人深藏心底的罪恶感。

她摇摇欲坠。

“别忘了你姓方,伊人。我一定会把你要回来。”

撂下一句话,方夫人达到了此行的目的,满意的离去。

伊人软软的,像失去所有的知觉,往日熠熠生辉的明瞳此刻毫无光采。

她看来了无生气。

“小姐、小姐!”当她毫无预警的晕过去时,亚贝吓得惊惶大叫。

傅氏夫妇和儿子相继回家,各人反应不一。

最焦急愤怒的,莫过于傅邝佳仪,如非丈夫拦阻,她早冲到方家揍人了。

最理智的,是宽厚沉稳的雷恩,他忙着安抚狂怒的妻子,及自责不已的儿子。

最内疚恐慌的当数东瀚,他恨自己粗心大意,明知方夫人不怀好意,却不加防范,任她伤害了自己心爱的女孩。

虽然家庭医生来过,给伊人打了一针,并说她很快就会醒来,但这并不能让东瀚的心好过一点。

他没有照顾好伊人,虽然她回到了身边。

到今天,他与伊人真正朝夕相处的日子,其实只有六年,这是件令他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憾事。

十岁以前,伊人是随东瀚的祖父母生活的。

老夫妇居住在风光秀丽、景色怡人的日内瓦湖畔,当初选择把伊人送到此处,一方面是为她的健康着想;另一方面,傅邝佳仪要把方氏父女分离。考虑再三,她毅然决然,忍痛把才满周岁的小女儿送到翁姑处。

两位老人家非常喜爱这个小孙女,从伊人三岁时,就开始带她四处旅行,到如今,伊人的足迹几乎遍及世界的每个角落。

因为少年时的丰富人生,伊人眼界颇广,学识渊博。

在日本,她喜欢上插花,学了只一个月,已尽得精髓;在伊朗,她迷上色彩绚烂的美丽的地毯,若非她是外国人,以她对色调、图案的鉴赏力,及手工的细致,巴赫塔兰的名工匠定会把看家本领传给她;其他如琴棋书画,她亦尽得名师指点,造诣不凡,另外,她还拥有罕见的语言天分……

这些走马观花式的学习,对伊人而言,不仅是兴趣,更是良好的薰陶。

随着见识的增长,她对古代文明产生了浓厚持久的兴趣,众多历史悠久的文明古迹令她深深为之着迷。八岁时,在埃及首都开罗,她认识了祖父的好友,着名的考古学者欧文教授。教授对她小小年纪即显山露水的才华大为激赏,决意好好栽培这株奇葩。

她带伊人去王家之谷、卢卡索神庙、阿蒙神庙等着名古迹参观,告诉她尼罗河的传说,金字塔的奥妙及古代王者的赫赫战绩……神秘美丽的埃及,就这样成为她梦想中的圣地。

她从那时起便发誓要成为一名出色的埃及学学者。

后来,母亲把她接回香港,哥哥细腻的宠爱与无微不至的关怀,把她的心系住。她舍不得再次离开,可也不愿放弃理想。

东瀚知道,她会再去那圣地,可是他自私的不想放手任她飞!

把伊人的小手密密包合在他掌中,他像掌握住了她的心一般呵护着。傅氏夫妇体贴的,不打扰这对小情人。

久等不到伊人醒来,东瀚冲动的把她抱入怀中。她的娇躯温软,气息浅缓均匀,他吻她的唇,希望她像睡美人一样的睁开眼眸。

伊人迷迷糊糊之中,觉得十分热,身体不知被什么包围着,无法动弹。她反抗的扭动着,耳畔听见熟悉的叫唤。

“伊人,伊人?”东瀚又惊又喜:“你醒了?”

她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东瀚紧紧的抱住,怪不得会热……

“伊人,你教我好担心!”

她怔怔的,“我?”

“你晕倒了,还记得吗?”

“晕倒?”

东瀚看她一片茫然,反不欲说了,“现在好了,没事了。”

“啊!”伊人记起来了,叫道:“杰哥的祖母来过,她骂我,说我害死亲妈妈,她还要我跟她走!”

“哥哥,哥哥!”她伤心地哭了:“我不要离开你和爹爹妈咪啊!”

“巫婆!”东瀚愤怒地骂:“她胡说!”

伊人紧搂住他的脖子,哽咽着,“我不要跟她走……”

两个人的面颊相贴,东瀚轻轻磨蹭着属于伊人的那一片粉嫩细致,心中气愤已被柔情取代。他无法再忍耐了,就在此刻,他要向他表白在内心澎湃已久的情意。

“伊人,我绝不会让你离开的,我爱你。”

她止住泪水,呆呆望住他,神色惊疑不定。

“你——爱我?”

“傻孩子,我当然爱你呀。我要娶你,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温柔的、带着无限的情意,轻轻在伊人唇上吻了一下,“我爱你!”

伊人真的傻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东瀚柔声问道:“怎么了,为何这样看着我?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晓得,我深爱着你吗?伊人……你竟这样傻!”

伊人流下快乐的泪水,“你从来都不说,从来都不肯告诉我!我这么的笨,这么的傻,又怎么会晓得呢?”

狂喜占领了东瀚的心。“告诉我,你一直在等我说吗?”

“嗯。”伊人不断点头,含泪哭了。

东瀚再不需克制,尽情掬饮着这已完全属于他的美丽。炽热的眼神,令伊人陡然脸红,更见丽容无俦,动人至极。

东瀚目不转睛。这美人儿现在是他的了,幸福是如此真实的存在。

“我爱你。”吻她之前,他再次诚挚的倾诉心语:“我爱你好久好久了,伊人,这辈子我只爱你!”

伊人缓缓合上那双灿比寒星的美丽瞳眸,用心、用灵魂去感受东瀚用唇舌表达的情意。

两情缱绻的感觉如此美妙……莫怪人间自古多风月!

与此同时,方夫人正由孙女陪着,在后花园漫步。

“祖母,为什么定要叫傅小姐回来?”

百合很害怕伊人真的回到方家,那势必会分薄父兄对她的爱。她不想失去已拥有了十六年的亲情,不想把父兄还给伊人。

她认为伊人拥有的爱已经太多了,不该再来争夺她所仅有的。祖母的奇怪要求,令她既惶恐又不解。

方夫人看出外孙女的想法,拍拍她的手臂,叫她别担心。

百合仗着祖母的宠爱,追问道:“祖母,难道是因为……因为她是您的亲孙女?”

方夫人忽然停住,厌恶的拨开一丛从旁斜伸,挡在她眼前的玫瑰。这丛玫瑰,乃是方慕凌生前亲手所植,高大茂盛,香气浓郁。

“我没有这个孙女,她的妈也不是我的媳妇,她长得像她外——她妈咪,我见了就讨厌!当年若非你祖父强作主……算了,不提这个。百合,其实祖母是想帮你。”

“帮我?”

方夫人锐利的目光射向百合,她局促不安地低下头。

“你喜欢傅家的儿子,是不是?”

“不……不,祖母,我……”百合惊慌的矢口否认,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心事不为人知,怎料会被祖母一语道破,这一吓可不轻。

“别不承认,百合。你看着他的眼神,骗不了人。”

“真、真的?”百合花容失色:难道所有人都发现了她的秘密?!

“别担心,只有祖母知道。百合,跟祖母说实话,你喜欢他吗?”

“嗯。”百合黯然承认,“可是,他喜欢傅小姐,他喜欢的是她!”

不愿意用“爱”字形容东瀚对伊人的感情,仅是“喜欢”已够令她心痛。

可恨的伊人,拥有她所企望的一切。

“可是能得到他的未必就是伊人,百合,你也有机会,祖母会帮你的。”

“怎么可能?他真的很喜欢——傅小姐。每个人都知道的。”

方夫人生气了,“百合,你怎么如此懦弱!男人都是贪图新鲜、喜新厌旧的馋猫,论容貌你虽逊于伊人,但你温柔妩媚,只要有一点胜过她,你就有取胜的机会!”

百合更见黯然了。她以为自己惟一能与伊人相抗衡的,只有这过人的美貌,没想到祖母竟给她最沉重的一击。

仿佛洞悉她的内心,方夫人放缓语气,尽量温和的劝道:“不要妄想在容貌上胜过伊人,没有用的。而且美丽的外表并不是赢得爱情的惟一条件,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个道理。百合,你想得到东瀚,就必须另出奇招,趁他们名分未定,抢先一步夺得他的心。”

百合被说服了。她单恋东瀚已久,若不放手一搏,她会后悔一辈子。如祖母所言,她也有她的优点,未必就会输给伊人。退一步说,纵然争不过,能破坏他们的感情,令伊人痛苦,也能解恨。

他看得发痴,直到伊人扮出鬼脸,他才轻笑出声,张臂向她。

“快过来这里,伊人。”

“哥哥!”

伊人绽开笑靥,真如乳燕投怀,飞扑入那向她敞开的怀抱。

她兴奋的笑容,脸上焕发的神采来自于内心深处,那份对他深浓的感情。她好爱他,从小到大,她惟一执着的信念便是与他永生相爱!

东瀚捧起她的脸,唇瓣轻轻刷过那光洁滑嫩的肌肤。

“你好美,每天都有令我惊喜的变化……一天更比一天动人……”

每说一句,他便吻她一下,探入她衣内肆意游抚的双手大胆得令她脸热心跳。待他终于放开她时,她双眼迷蒙如雾,酡红的双颊灿似三月桃花,说不尽娇媚,令他好一阵心醉。

“爱我吗?告诉我,伊人!”

“偏不告诉你!”伊人咯咯笑着推开他,跑下楼。

一如往日,傅氏夫妇已先至饭厅了。

“爹地,妈咪!”

乍闻女儿娇脆的声音,两夫妻不禁相顾愕然。

“是你呀,伊人。”

伊人跑到父母身边,各在他们面颊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对他们的吃惊感到好笑。

“当然是我啊。难道爹和妈咪还有另外一个女儿吗?”

傅邝佳仪嗔道:“别胡说。几天不见,你更顽皮了。”

儿子独霸了伊人好几天,令傅邝佳仪大为不满。此刻看到女儿面色红润,朝气蓬勃,她又甚感欣慰。

“妈咪看看……真漂亮,难怪你哥可不要命的爱你。”

东瀚听后不悦。“妈咪,您说什么?我爱的就只是妹子那张脸吗?”

“谁知道?”傅邝佳仪刻意奚落:“你若不是我儿子,休想如此轻易便深得伊人的欢心。”

“妈咪,我是您儿子,凭这我还配不上伊人?”

“配不上的地方多了,我都不敢说!”傅邝佳仪不买儿子的帐,回头看看伏在她背上的女儿,问道:“告诉妈咪,这几天哥哥把你关在楼上做什么?”

伊人蓦的脸红,娇羞不语。

作父亲的也来凑热闹,笑说妻子因担心伊人被哥哥欺负,愁得茶饭不思。

“爹爹!”伊人被父亲的揶揄所激,忍不住为东瀚辩护:“哥哥哪有欺负我,他——”

“不准说!”

东瀚大声喝止,真怕也把两人之间的亲昵公诸于众。

“你疼我,这也不能说吗?”伊人不解地反问。

“……”东瀚瞠目结舌,脸红似关公,原来是他想歪了!

傅氏夫妇及侍候的佣人们都笑了。

方夫人带来的阴霾并未影响到这个家,夏日的清晨总是阳光明媚,照得人心澄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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