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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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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义计划区的精选跃层。

张之玺环顾刚装潢整理好的新房子,心底轻松不少。

在台湾分公司的工作状况逐渐稳定之后,父亲拿了一迭中介公司的数据给他。“成家立业,男人本分,去!去外面买个房子。还有,最重要的是好好找个女主人!”

这样也好,既然工作上一切步上轨道,是该为自己寻找一个合适的生活空间了。

不过,要找个女主人……显然比买房子困难多了。

谭莉的闪电结婚,着实让他消沉了好长时间。

爱情究竟是什么?和谭莉在一起五年,他以为这辈子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谁知结果竟是如此落寞地收场。

他完全失去谈情说爱的心思,于是将时间和精力专心于工作上,几次晋级升迁,他眼看就要跻身进入总公司产品开发部高阶主管行列,但半年前,父亲因为感冒转成急性肺炎而住院时,相识多年的家庭医生在越洋电话里沉重地告诉他,退休之后的父亲,体能状况大不如前,恐怕需要长时间的调养,更需要家人的关怀和照顾。

他立即决定放弃即将升职的大好机会,申请调回台湾分公司任职,以便有多些时间陪伴日益衰老的父亲。

当他安排妥当,拎着简单的行李回到台湾,出现在家门口时,父亲惊喜却刻意要装作面无表情的模样,深深撼动他的心。

不过,多年单独在外生活惯了,在返家与父亲同住的初期,他实在难以理解老人家的思考模式,也难以接受父亲干涉、过问他的生活,但他都忍耐下来,只求父亲能有一个愉快安详的晚年。

现在有了自己的空间,以后不但可以继续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下班之后,也可以随兴过生活,想到这里,张之玺的唇边浮现了一丝笑容。

他轻松地在沙发躺下,打开电视随意转台,电话铃声忽然急促地响起。

“之玺,快,你快回来!”是纪姨。她惊慌地喊着张之玺。

“发生什么事?纪姨,你慢慢说。”

“你爸昏倒了!我、我……”她声音颤抖,接着泣不成语。

“纪姨,你先打电话叫救护车,我现在马上回去!”他镇定地交代,抓起钥匙,立即冲出大门。

急诊室里一片混乱,主治医生匆匆赶到,各种检查仪器火速推到病床边,医护人员拉起布幔,里里外外忙进忙出,张之玺扶着纪姨,焦虑不安地等待着。

半个小时过去,医生走出布幔,两人赶紧靠过去。

“是心肌梗塞。”医生表情严肃。“目前暂时脱离危险,但是要住院观察看看,再决定治疗的方向。”

饱受惊吓多时的纪姨,此时终于崩溃地掩面啜泣。“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办啊!”

此时,医护人员正把张老先生推出布幔,转往病房。“纪姨,我们快去看爸爸!”张之玺迈步跟上推床,厚实的大掌急着握住父亲的手。

张老先生双眼紧闭,身上插挂了许多仪器线管和点滴,张之玺小心地抚着父亲充满皱纹的手,一时之间,说不出的莫名情绪涌上,他的眼眶起雾了。

纪姨在数度激动落泪后,趴在父亲的床边睡着了。

长夜漫漫,张之玺一点倦意也没有,在心底虔诚地求着父亲能快些清醒过来。

只要可以让爸爸好起来,他什么都愿意做……

天终于亮了,透着蒙蒙雾色,张之玺看着病床上的父亲和详的睡颜,和纪姨困倦的模样,心情平静许多。

病房外的人声逐渐沸腾起来,张之玺索性到走廊上透透气。

再回到病房时,父亲已经醒来。他正要开口,张老先生指了指仍然趴睡在床边的纪姨,摇头示意要他别吵醒纪姨。张之玺点点头,和父亲对望着,表情平静,心情却是十分激动。

他还能像这样看着父亲多久呢?如果昨晚延误了送医时间……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父子俩就这样在晨光中凝视彼此,直到纪姨悠悠醒来,惊喜激动地抓着张老先生的手,又哭又笑。

张之玺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

主治医师巡房过后,张之玺被父亲赶出病房。

“我好得很呢!去上班吧,去去!”

拗不过老人有的坚持,他只好劳烦纪姨多费心,先回家换衣服,驱车前往公司。

一边主持例行性的会议,张之玺仍然和纪姨保持联系,随时询问父亲的病情,大致将工作交代给属下之后,已经是夜幕低垂之际。

匆匆赶至医院,张之玺走到病房外,便已听见笑语声。他轻轻推门而入,狭小的单人房里,热热闹闹地挤满人,原来是周爸爸周妈妈和……周颖青。

纪姨笑咪咪地说:“唉呀,说人人到,瞧,之玺来啦!”

“周叔叔、周妈妈,还劳烦您们来看我爸。”张之玺真挚道谢。

“应该的嘛!老人家病痛难免,有朋友作们,好得快些嘛!”周爸爸转头对着张老先生呵呵笑着。“过两天等老大哥出院了,我再教您几招气功,对身体好!”

“好好!一言为定!”张老先生病颜浮上微微笑意。

不过,练气功虽好,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咳咳!”停顿了几秒,老人家的嗓音有些嘶哑。“唉,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既然颖青也在这里,不如我来开个口。”老人家朝着周家三人说:“颖青真是个好女孩,一听见我病了,马上来看我,让我打从心底欢喜。”

周颖青有些尴尬。“张伯伯别这么说,这是应该的。”唉,还不是一下班就被妈妈押过来!

“瞧瞧,这么懂事的女孩子,上哪找啊?喏,现在眼前就有,之玺,你是不是应该好好把握?”老人家笑咪咪,好声好气地说着。

周颖青惊得不知所措,一颗心却飞快地跳着。她一抬头,正好看见张之玺冷冷抿紧了薄唇,没有出声。

怎么?这是什么意思?她莫名地又是一阵心紧。

“周老弟啊,我一整天躺在这里,想的就是这件事。”张老先生认真地说。“我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若是你们不嫌弃,不如就让我这老人家有福气,有颖青这样的好媳妇吧!”

躺了一天的病床,他左思右想,这两个年轻人虽是刚认识不久,可是无论性格、学识或家庭背景,分明是合适得不得了。

但这两人的动作实在太慢,或者该说是自己儿子不够积极,若不乘机添点柴火,这锅温水要待何时才能沸腾呢?

天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看望着儿孙,他可不想连孙子都没见过,就抱着遗憾归西啊!

“爸,您别说了,医生说您得多休息——”料不到父亲会提出这种要求,张之玺赶紧阻止。

“你这免崽子!我若不替你好好想办法,万一我就这么两脚一伸,到时教我怎么去见你妈?”张老先生坚持。“你若真有孝心,这件事就由我来作主!”

不让张之玺有开口的机会,老人家转向周氏夫妇。“周老弟、弟妹,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踌躇半天,周爸爸才开口。“之玺是个青年才俊,有这么好的女婿,我们当然高兴,而且年轻人的终身大事,我们长辈自己要作主,只是……也得他们愿意才行啊!”

“是啊。现在就提结婚,速度也太快了点,我看不如这样吧,”纪姨开口打圆场。“之玺和颖青,你们就以结婚为前提交往看看,如果彼此合意,半年后准备结婚,如何?”

“半年?你敢保证我这命还能等上半年吗?”张老先生还是有意见,又下一帖猛药。“这样吧,过年前把婚事办妥。”

张之玺僵硬的脸色一阵青白。“爸,您别闹了,该休息了。”

“现在离农历过年,大约也只有一个半月,太急了!”纪姨找理由哄着这对父子。“还得看日子、饭店、酒席、婚纱拍照等等,这些事情也不是说订就能马上订得到啊!”

“婚纱拍照还不容易?有钱马上就能搞定!至于喜宴酒席,台北市那么多饭店,难道没得安排?再说,别以为我老了、病了就没用,过去的人脉还是有的,要乔个几十桌酒席没那么困难!”

“爸,您别再闹了!”张之玺忍不住出声制止。

“我认真得很!”张老先生目光炯炯地盯着他,非要个答案不可。“颖青哪里不好?你倒是说说看!”

先别提老人家逼着他结婚的想法有多天真——他望向病床旁的生理监控仪器,光是谈这件事,仪器上的血压数字已经不断飙高,得想办法让他安静下来休息才行。

“她很好。”叹了口气,他出声安抚父亲。“爸,您先休息吧!”

“觉得颖青好?很好——”老人转向周颖青,刻意柔声说:“颖青啊,那你觉得之玺呢?”

周颖青手足无措,怎么也答不上来。

老人又猛地一击。“颖青,只要我和纪姨在一天,一定不让这混小子欺负你,保证让你天天幸福,考虑看看好不好?”

她低头不语。

整个病房的气氛安静沉重了起来,毕竟,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谁敢先出声?

“颖青啊,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欸?”老人等着。

“张伯伯,呃……之玺是很好,可是我……”周颖青艰难地思索着该怎么说比较恰当。

“那好,既然你也觉得之玺好,就别再可是什么了。”老人悠悠哀叹。“你们也知道,我这命啊,能等的时间可不多!唉……”

后面这段话,让大家有话也不好多说了。

“年轻人说好就好,我们为人父母的,总希望孩子们找到好归宿啊!”周爸爸终于出声,周妈妈也跟着笑嘻嘻地点头。

“呵呵,那么咱们就这么说定了!”老人笑得可开心了。

“那……我想……我先回去好了。”事出突然,周颖青的脑袋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一个重病的老人,还是先离开为妙。

“也好,之玺,你称送颖青回去。昨晚你也折腾一夜,回去休息吧,有你纪姨在这里就行了。”这会儿,张老先生倒是精神百倍。

张之玺不语,开了门便走,周颖青与众人道别后,默默地跟在张之玺身后,离开病房。

纪姨跟了出来,拉住张之玺。“我知道你不高兴,不过还是得先哄着病人,慢慢再劝你爸,嗯?”

张之玺微微一叹,才点头离去。

医院大门口冷气呼呼吹着,张之玺掏出钥匙,转身对她说:“你先在这里等,我去把车子开过来。”

“不用了,我和你一起过去吧。”

张之玺没有拒绝,两人一起走向停车场。

一路沉默,思索许久,张之玺才开口。“真是抱歉,我爸实在……很任性。”声音有些喑哑。

“没关系,我可以理解。”她是可以理解,但不表示她能接受。

进入车内坐定后,她觉得应该要说清楚。“我不是排斥以结婚为前提的交往,相亲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但是,要谈结婚,这……”

“我知道你的意思,刚刚你也听到纪姨的话了。”张之玺无奈一笑。“我爸只是一时兴起,现在他的身体状况还不太稳定,过几天后,我会跟他说清楚。你就当作没这件事吧。”

“喔。那……就好。”

“或者,你也同意这样就结婚?”张之玺转头,黑眸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不是!”她急着回答。“刚刚,我是实在不知道怎么拒绝他老人家……”

他笑笑。“哪有才认识几天就结婚?这可不是演电影。”

以前他想和谭莉结婚,老人家不同意,还耍脾气回台湾,现在倒是直接点名要周颖青当媳妇,也不想想两人才刚认识,谈结婚未免太早,真是越老越番癫,有理都说不清了。

“对啊。”她附和。

“结婚不应该是这样的……”他低声说。

周颖青没有接话,目光越过一盏一盏的街灯,紧紧握着自己的双手,半晌,才轻轻开口。“那……结婚应该是怎样呢?”

“这……”张之玺认真思索,过了几个路口后才回答。“至少不应该是像这样,莫名其妙就被推去和陌生人结婚,对你来说,很不公平。”

他只考虑到对她不公平……他们……只是陌生人吗?

周颖青的心口微微揪着。

看来,她连让人考虑结婚的念头与冲动都没有。

“对你也很不公平啊。”安静许久,她才开口。“更何况,你还没忘记那五年的感情……”

怎么能轻易就忘记?张之玺唇边浮上一抹涩然的笑。话说回来,五年的感情都不可靠了,更何况是初相识。

“算了……暂时别想这些了。”张之玺淡淡响应,把飘得老远的心思拉回来,然后专心开车。

车子平稳先进着,周颖青的目光望向张之玺。他神情严肃,少了笑容的方唇收得平整,大手熟稔地握旋着方向盘,专注地驾驶爱车。

除了结婚,不能谈谈其它吗?他们不是很能聊的吗?

他的声音质感很好,说话时的语调很沉稳,偶尔会开玩笑地捉弄,她很喜欢听他说话……

感觉到被注视的目光,张之玺转头,直直对上有些蒙雾的双眸。周颖青微微一笑,别过头,佯装欣赏车窗外的街景。

两人继续沉默,只有轻柔的音乐环绕在幽静的车内。

提到过去不愉快的事情,张之玺的心情有些低荡。他不想以这样的情绪和周颖青相处,可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或是该继续说些什么。

到了周颖青家公寓大楼门口,车子停妥后,张之玺忽地倾身越过她的胸前,伸手替她打开车门。

“晚安。”

他嗓音温柔,如此靠近,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口,又倏地一震。

“谢谢你送我,晚安。”

周颖青低着头快步走入大门,正巧碰到在门口等同学的妹妹周可云。

“姊,是谁送你回来?哇~~是LEXUS顶级房车耶\赞喔!”

周颖青不回答,周可云追着问。“姊,那个人是谁啊?”

“是谁……”周颖青回头看了眼已经离去的车影,淡然地说:“陌生人吧!”

“陌生人?你随便坐陌生人的车?”周可云一头雾水。

她没有回答,踩着沉沉的脚步隐入电梯。

张之玺打开灯,跃层的高级房宅内,照例是独自一人。

他伸手朝着墙上按了几个按钮,大提琴温柔的音韵流动在房内。

昨晚一夜未眠,今天在公司又连开了两个会议,再加上刚刚父亲的一场闹剧,一天一夜下来,他觉得十分疲累。

电话录音机闪着橘色小灯,张之玺轻触播放键。

“喂,新居落成啦?什么时候出来庆祝啊?打你手机找不到人,回个电话给我吧!”是谷东川,大学社团的死党,现在是大伊证券公司投信部经理,张之玺回到台湾定居之后,两人常在一起喝点小酒,解解心头闷。

打开冰箱,取出一罐冰啤酒,张之玺随手拨起电话。“是我。”

“嘿,我在‘OZ’,来喝一杯吧!”慵懒的沙发音乐伴着谷东川的轻笑。

这家伙可真享受。他吁了一口气。“不去了,我爸昨晚送急诊,整整折腾了一天一夜,我很累。”

“这么严重啊?还好吧?”

“目前状况稳定,”张之玺扒了扒头发。“但是,他竟然莫名其妙要我在过年前结婚!”

他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喔呵!”谷东川夸张地叫起来。“张伯伯果真厉害,三两下就搞定了!怎样,要结婚了,新郎官的心情如何啊?”

“搞定什么?结婚可以这么草率吗?何况对方也没有这种意思啊!”一整晚,他觉得无奈而疲惫,在老朋友面前,也藏不住情绪。

“慢着慢着,她长什么样子?有没有比谭莉漂亮?说来听听。”

她长什么样子?站在落地窗前,他认真思索着。

周颖青和谭莉完全不同。论容貌,她不算漂亮,论个性,也不若谭莉的娇媚活泼,可是她有一种很特殊的气质,沉静而优雅,清丽中透着慧黠,她不多话,可是也不令人觉得无趣沉闷。

和她相处的时候,其实,很安然,很愉快。

“这不是长相的问题。”是对她有了好感吗?他闷闷地回答。“我觉得对她很抱歉,无端拉她进来。”

“既然都拉进来了,就干脆顺着老人的意思,早点结婚啊!”

“老人家胡闹,你也想凑热闹?”

“唉呀,反正早晚都得结婚。”谷东川说。“好歹也是你老爸满意的,先娶回家供着再说嘛!”

“说得可真容易。”结婚这等人生大事,只是为了让老人家高兴吗?一股闷气充塞在胸口,张之玺大掌一使劲,啤酒罐随便喀啦喀啦作响。

“本来就很容易,是你想得太困难。”谷东川眼睛溜转着,又出了个主意。“喂,不如介绍一下吧?说不定她一眼就看上我,那你就不用苦恼了!”

“谷经理,你是喝太多还是喝不够?这个想法未免太蠢了吧?”他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让我爸打消主意的。”

“哈9亏你当了他三十年的儿子,”谷东川呵呵大笑。“你老爸要是这么好商量,你老早就把谭莉娶回家啦,不是吗?”

“拜托,别再说这些。我真的累了。”

挂断电话,张之玺疲惫地躺到床上。

人人都说结婚是人生大事,可是他的人生大事竟然落到这般地步,任由老人家随意圈选决定?

回想起今晚的闹剧,他有说不出的郁闷。

伸手熄了灯,让身子深深地沉入软软的床枕中。一切,就等明天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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