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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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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轻如絮,吹动挂在窗户边的竹风铃,发出清脆悦耳的撞击声。

米白色绣花蕾丝窗帘随风轻扬,飘晃着早起阳光的颜色,以及百花盛放的早春气息,一朵路边的粉色山樱花让风吹送进宁和房间,落在一只藕臂上,衬托出花色般的娇艳。

半侧着身,裸睡女子露出大半个美背,蚕丝凉被滑至腰间,若隐若现的丰挺酥胸压在三尺抱枕下,海棠沉睡万种风情。

乌溜溜秀发泛着光泽,遮盖了半张面容,另外半张脸枕在藕色枕头上,教人瞧不清她长相如何,只知有副丰润无瑕的曼妙娇胴。

她,睡得很熟,像是没什么可以惊动她,眼下的阴影显示她相当疲累,累得没法感受外界的一切,目前唯一的渴求是睡眠。

但是她眼皮下的眼珠正以惊人的频率左右颤动,表示她睡得并不安稳,似乎在作着梦,某个让人更疲累的梦。

「怎么还在睡,她不是昨晚就回来了?这黑眼圈是怎么回事,她要睡多久才会饱足呀?」

赵家的房门是从不上锁的,轻轻一推就开了,打扮大方俐落的赵家大姊走了进来,一眼瞄见怪癖甚多的隆起人形,免不了好笑的调侃一番。

不过也不必大惊小怪,赵家没有一个男人,就算全身光溜溜的在屋里走动也不会有人在意,一家四个人全是女的,有什么好介意的?

赵爸爸十年前过世,家里生计由赵妈妈一肩扛起,她开了间「老妈小吃店」,生意还算不错,勉强拉拔三个女儿长大。

也幸亏女儿们都十分懂事,在课业上及生活上从不需要她操心,连学费亦自行打工筹措,令她肩上的担子减轻不少,一家和乐也称得上是美满的家庭。

「是凌晨三点就回来了,可是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就看她走来走去的玩死人骨头,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伤口的位置不对,刀刃的插入角度偏差半寸……切!要不是知晓她干的是哪一行,大半夜真被她给吓死了,以为哪个杀人魔闯进屋里……」

明显睡眠不足的赵家老三抓抓鸡窝头,大大地打了个哈欠,从门边探颗头颅抱怨。

「又发生什么重大案子吗?我记得老二好像有三、五天没回家了……」她瞟了眼丢放在洗衣篮的衣物,一个礼拜前还穿在二妹身上。

「不只三、五天吧!妈说二姊这些天都睡在办公室,她去送了好几回便当。」大概有十天左右,她也不常在家,记不牢了。

「看她累成那样,真狠不下心叫她起床,就让她继续睡吧,养足了精神才有气力工作。」赵滟红一脸温柔的拉高被子,盖住莹白身躯。

「哼,谁不累呀!大姊太宠二姊了,我还不是没日没夜的跑新闻,跑得两条腿快断了,还得不到一句赞扬,反而被骂得狗血淋头,记者这行业真不是人干的。」干得好是应该的,一个做不好骂声连连。

「不过这是你所喜欢的工作,再累也心甘情愿不是吗?」真要她换,她还不乐意呢!

「……早晚有一天,我一定要跑出惊天动地的大新闻,让那些瞧不起菜鸟的老鸟跌破眼镜。」顿了下的赵漪蓝发下豪愿,脸上尽是不服输的神采。

「好好好,我等着看你大放异彩,成为新闻界第一把交椅,可是你这一身睡衣还不换下吗?待会不是有场记者会要跑?」赵滟红笑着提醒睡迷糊的小妹。

惊觉时间快来不及,她惊叫地跳起来。「哎呀!快迟到了,我还没洗脸刷牙,早餐、衣服、高跟鞋……」

「蓝,慢慢来,早餐我已经做好,放在纸袋里,你在路上再吃……」急惊风的丫头,慌慌张张的。

「大姊,我爱你,你是我的救星,伟大的圣母玛莉亚。」她飞快地抱住大姊,在她脸颊重重一亲,以示感谢。

赵滟红嫌恶地抹掉口水。「是菲佣玛莉亚吧!跟前跟后的替你收拾残局。」

「嘿嘿,大姊……」她谄媚的涎着笑脸,边刷牙边吐牙膏白沫。

见她又要凑上前撒娇,赵滟红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别吵醒你二姊,让她好好地睡一觉,我先下楼帮妈摆摊,晚点还要去收稿子。」

赵漪蓝做了个立正敬礼的姿势,口里还叼着牙刷,模样滑稽又逗趣。

对赵家母女而言,没什么比做自己想做的事更快乐了,她们是街坊间的模范,除了赵妈妈经营小吃店外,三个女儿各有工作,且乐在其中,从不觉得辛苦。

今年快破三十的大姊是出版社编辑,能在这种不断与时间赛跑与作者周旋杀出一条血路的行业生存至今,她的抗压性和时间管理能力不容小觑。

老三是刚毕业不到一年的社会新鲜人,她换了好几家报社才在目前任职的这一家稳定下来,跑的是她最喜欢的社会新闻,虽然跟前辈的经历没得比,但是她拥有「老人」所没有的体力和旺盛的企图心,是新闻媒体界一颗耀目的新星。

至于老二嘛!也就是床上的睡美人,吃的是公家饭,薪水不差,福利也不错,可是……

十个人见到她有十一个回避,多出来的那个「人」是无形的,谁也不希望和她的工作扯上关系,因为她一出手便表示有人死了,而且死因不明。

她的职业是把死人开膛剖肚的法医。

「对了,大姊,你那一件浅蓝色洋装可不可以借我穿?我们报社要办迎春酒会……」

就像每个爱撒娇的么妹一般,赵漪蓝语调娇软的腻着好脾气的赵家长女,姊妹嘻嘻闹闹地走下楼,笑声轻漾。

谁也没注意到床上的人儿忽地皱起眉,眼皮似在颤动,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是阖起的眼眸怎么也睁不开,陷入幽淡的梦乡。

「哎呀!拖拖拉拉的在干什么?时间快要赶不及了,你还磨磨蹭蹭的,不想结婚了是不是……」

结婚!

谁要结婚?

耳边熟悉的声音好像是……

一阵白茫茫的雾气从眼前拨散开来,出现一道希腊式风格的纯白阶梯,一共有十五阶,一片白的建筑物很有地中海风味,每根梁柱都唯美的布满异国风情。

足下低跟凉鞋一步一步踩上美得令人想驻足流连的石阶,有股飘逸感的妍丽女子一脸迷惑,她眉头微颦地往上走,想找出声音的源头。

脚步很轻,轻到好似没有重量,她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走路。

可是,双足确实踩着莹白大理石,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上前,仿佛飘着。

倏地,一只手由石柱后探出,迅速地抓住莹嫩藕臂,好像她是一颗轻飘飘的气球一样,轻易就能拉着她走,一点也不费力。

「千交代万交代你不能迟到,人生一次的大事你又给我当耳边风,你要再这么散漫下去,我都不好意思让你嫁人了。」

「嫁人?」是指她吗?

看着不停转换的场景,仍是一头雾水的女子有些跟不上节拍,她脑子里混沌不已,不知身在何处,茫然地任人摆布。

「清醒一点,别再恍神了,瞧你睡眼惺忪的样子,人家会以为你还没睡醒,不想结这个婚了,你呀!争气点,不要让人看笑话了……」

还没睡醒,还没睡醒……咦!她的确是在睡眠中,记得刚完成十六岁少女的检验案,一颗不再跳动的心在她手中萎缩,忙了一夜的她累得没力气举起双臂,一回到家净身后便往床上一躺陷入梦乡中。

没错,这是一场梦,她非常清楚,因为她有无数次的亲身经历,从自己的梦里走向别人的梦,成为一名不受欢迎的侵入者。

只是,她一向旁观,很少介入,但这一回似乎……有了变化,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让她在这梦境中也轧上一角。

「发什么呆呀9当自己在作梦不成,看看你这黑眼圈,再抹上十层粉也盖不住,叫你别熬夜偏是不听。」

怔了怔,她盯了盯好像年轻七、八岁的妇人。「妈,你究竟在干什么?」

疑惑、困扰、不解,母亲花白的发色似乎浓黑了些,眼角的鱼尾纹变淡了,面皮较为光滑,乍看之下才四十出头,不符合她实际年龄。

妇人没好气的抬眸一瞪。「还能干什么?不就帮你穿戴婚纱!都几岁的人了还要老妈操心,你害不害臊呀!嫁到人家家里不比在自己家中……」

看似伤神的唠叨声中饱含着一位母亲的关心和不舍,她口口声声叨念着,唯恐女儿不懂为妻之道,遭人嫌弃。

「妈,我什么时候要嫁人?嫁给谁?为什么我一无所知?」没有爱恋、没有思慕,空荡荡地留白一大片,无感得近乎麻木。

因为这是梦,她想着,没有半点知觉才是正常的,梦是虚幻的,不存在真实世界。

赵妈妈再一次瞪着女儿,差点用力拧扭她臂肉。「都要结婚了还说什么疯话!有人肯娶你就该偷笑了,二十二岁是大人了,要学着成熟点。」

「二十二……」不对,她明明二十七了,怎会倒退五年?

真古怪,胸口闷闷的,好像有不甚愉快的事要发生,让人非常忐忑。

「快点把唇抿一抿,别又把口红给吃掉了,眼睛睁大些才好画眼线,先把新娘妆画好才能弄头发……」她很忙,忙着为女儿梳妆打扮。

「妈……」好浓的粉味,怪不舒服的。

「别动,你给我安安静静地坐好,不要扭来扭去像只虫,装扮得漂漂亮亮才不会让夫家没面子,你可别在这节骨眼上再给我出什么大乱子。」她要风风光光地嫁女儿,让大家羡慕赵家有女初长成。

「可是……」浑身不对劲的赵潆青坐不住,总觉得有哪里衔接错误。

在梦里,母亲不该出现,她没有「越界」的能力,无法与她一同穿越梦境,除非出自她自己的想像。

「少跟我说什么婚前恐惧症,闭上你的嘴巴穿上白纱礼服,乖乖地从这个门走出去,你是新娘子,婚礼的主角……」

妇人的声音像融化的奶油,慢慢地淡去,化在一缕薄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所指的门是一座十公尺高的拱门,由两根巨大的石柱拱合成半圆形,并未有门,白色石柱上缠绕着上百朵盛放的玫瑰。

拱门的这一端清晰可见,花随微风轻晃,鼻翼间隐约可闻一丝花香味。

可是拱门的另一端却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茫茫轻雾在流动,带着某种不可抗拒的魔力,引诱着、勾引着,同时也发出警告,拒人入内。

明知不该往前走的赵潆青不自觉受到牵引,她知道若想由梦中醒来,她不能不走这一步,因为梦的尽头才是出处。

但不受控制地,她走入别人的梦,白色雾气将她的身影包围住,拱着她前进。

「他是我的,属于我一个人的,没人可以将他从我身边抢走,谁也别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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