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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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底下观看两人对招的巫香兰见钟靖进屋,自然是赶忙跟上,一入屋,就见邱国彰跪在邱奶奶身侧,似在交代什么,母子涕泪满面,一旁邱品晏亦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凝视眼前哀伤画面,钟靖波澜不兴,只冷肃道:「邱国彰,若不是妖王酆烨与巫香兰为你求情,我本该一刀散了你的魂。倘若他俩所言属实,你真遭王晓清背叛欺压,你随我前往城隍殿,让城隍老爷为你作主,还你个清白。」

「哈哈哈!清白?我还有什么清白?杀妻弃尸、手段残忍、令人发指、畏罪自杀……新闻不就是这样说我的吗?那些记者知道个屁!他们亲身体验过我的生活吗?体验过我妈、我儿子的惶恐吗?就因为我杀了她,我成了阳间凶残杀手,我还是阴间鬼差头痛的恶鬼,原来这世间不管人、鬼、神,看的都是结果吗?」邱国彰站起身来,对着钟靖咆叫。

「杀人的一定有罪,被害的一定无辜?这是天理?你们以为杀一个人容易啊?要是那么容易,我会忍她这么多年?要是那么容易,我会紧张到自己骑车撞路树?什么畏罪自杀!怎么不说那女人死得好9我什么清白?!死都死了还要什么清白?清白能干嘛?还我妈健康身体,还是还我土地、还我存款,让我妈我儿子以后的生活不必我担心?」他一步一步往钟靖走去,满脸湿泪,心酸委屈在这刻爆发。「你说啊!你说城隍能还我这些吗?要是能还,我就跟你走!」

钟靖无话,握着剑柄的手背筋脉爆凸。

邱国彰又笑了几声,又哭又笑,一身狼狈。「这世界真不公平,她逍遥自在,我作牛作马。那也就算了,她不懂感恩,还处处欺压,我难道就不能报复?」

「不公平的事不只你遇上,但若人人皆存报复心,天下必大乱。再有,报复真能令你解脱么?冤觅相报,她逃不了,你也没好过……」钟靖目光郁郁,望着不知名处。也曾有人如此执着报复,却换来什么?

「但至少她死了,我——」一道嗓音打断了他。

「钟靖,你今日休想将他带走。」低嗓伴随一道劲风逼近钟靖。

钟靖回身,就见酆烨抛出摺扇,扇缘如刀刃,破空直朝他来,他身形一侧,长剑一抵,那摺扇在眼前绕了圈,回到妖王手中。

「啪」一声,酆烨合上折扇,道:「我以为伏魔将军行事正义凛然,却没想到居然阴我,不过跟你玩个两招,你却给我来真的,适才那一剑我若不找你要回来,我这妖王面子往哪摆!」说话同时,已收下折扇,从腰间抽出长鞭。

手臂一甩,长鞭缠住那辟邪神剑,细细一瞧,那长鞭竟是藤蔓。钟靖松手,掌心随即自剑柄底下朝上一拍,长剑疾飞,剑刃擦断藤蔓。

见那两道身形又纠缠在一块,巫香兰推着邱国彰,小声地说:「你趁现在快走啊,我有空会来探望奶奶和品晏,你就别担心了,现在不走,等等就走不了。」

「爸爸,你快走快走。」即使知道自己摸到的只是空气,邱品晏双手仍朝他大腿用力推着。

「品晏,爸爸今天是走不了了。」邱国彰动也不动。

「怎么会?你趁现在快走,有妖王拦着,你逃得掉的。」巫香兰紧张地看了看那两道身影,又催着:「快点走啊!」

「今天逃了,说不定唧天又让他找到,我又得再逃吗?其实刚才在外面见到他,我就知道我走不了了,我流连阳世不过是为了照顾我妈和品晏,不是为了一直逃。这么躲躲藏藏,我也躲得很累。我知道我不可能长留,我早有心理准备我和他们还是要分开的,我只是在等待将他们生活安顿好;刚才你们进来之前,我也跟他们提过了。现在又有你,我放心多了。

虽然与你认识时间不长,但我知道你是真的想帮助我们,我很感谢你,你这么好心,将来一定能修成仙,若我还能有来世的话,我定作牛作马报答你,就是不知道我是不是有来世,因为我根本没打算去地府,所以……」咚咚咚,邱国彰突然双膝一跪,给她磕了三个响头。

「邱、邱先生,你这是做什么!」巫香兰被他突然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惊谎不已。还有,他那句没打算去地府又是什么意思?

「巫小姐,我谢谢你,我们生前并不认识,甚至我还伤了你,但你大人大量不计较,我除了这样,也不知道怎么回报你了。」

她讶望他。「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消极?」先前躲得那么彻底,现在却……

「不是消极,只是今天看你和妖王这样对我,我知道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因为你们一定会帮我照顾我妈和品晏。」说完,他面朝坐着轮椅上的邱老太太,两掌贴地,一样是咚咚咚三个响头。

「妈,该说的我刚才部说了,您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品晏还需要您。我不孝,自己不能养大孩子,还要您带他。」想拥抱母亲,又怕身上阴气伤了她,只能将母亲苍老面容细细看了又看。

他泪流满面,两掌胡乱抹掉后,直起身子,对着儿子说:「品晏,以后要照顾阿嬷和听香兰姐姐的话,爸爸可能没办法再回来看你了,你要懂事,要坚强。」

「爸爸……」邱品晏抽抽咽咽的,两手乱挥,不过想抱一下父亲却又只是空气。「怎么我都抱不到你……爸爸……你、你留下来啊……」

「品晏,爸爸不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的,你是男孩子,要勇敢。」邱国彰伤楚地看着儿子,又说:「你跪下。」

邱品晏愣住,眼泪还挂着。

「给我磕头。」

不明所以的邱品晏仍呆立着,一旁巫香兰明白他意思,促着孩子:「快给你爸爸磕头……」话音起,才发觉自己哽着嗓,她咳出那口哽在喉间的酸楚,接着说:「你是他儿子,他就要走了,快给、给他……磕头……」

邱品晏似乎明白了是何意思,咚地一声,膝盖落地。「爸爸……呜……爸爸……我、我会乖……」他呜呜呜哭着,额头咚咚敲着地板。

邱国彰眼角含泪,却是微微笑开,一种当真放下的姿态,可那模样反倒让巫香兰见了头皮发麻,感觉甚是不安。

他突然仰起脸,朝那两道身影大喊:「喂!那个钟馗,你不是抓鬼天师吗?不是伏魔大将军吗?怎么连我都抓不到?我就在这里!你还不来抓我呀!」邱国彰气一提,周身鼓起艳艳红光,衣裤胀着风,他穿透屋顶,飞出屋子。

见那红影掠过,钟靖眉间一凛,怒意瞬间高张,面上伤疤纹痕更深,避开妖王一招,便急迫了过去。飞出屋外,见那嚣张恶鬼盘胸立在地面上,仰着脸嘲弄地看着他,他解下腰间酒壶,抛了出去。「素气常在,制魄邪奸。摄!」

咻咻两声,长藤蔓卷过那能摄魂的酒壶。「哈!这就是传闻中的束魂袋吗?」

钟靖斥道:「酆烨!你——」

「我如何呀?先过了我这关,再追他也不迟哪。」妖王收下酒壶,长藤蔓扫过钟靖腰身,紧紧缠住。他笑得妖冶,阴柔面上尽是得意。

钟靖心思一凛,握剑的手突然一松,长剑离手,他手背顶了下剑柄,长剑朝下直飞,迅如疾矢,笔直朝邱国彰而去。

「师父别出剑!」当邱国彰朝着钟靖呛喊时,她便明白他那句他没打算去地府是何意思了。他分明要钟靖散了他的魂,不愿在地狱受刑。她明白他那样的心思,活着被王晓清欺压到那样的地步了,死后还要他因为杀了她而去受刑,他当然不愿意。可她终究太迟,奔出屋外大喊,却只来得及看见辟邪神剑直往邱国彰方向,她瞪着大眼,不知该怎么办时,一道身影跑了过去。

「爸爸……呜……不要抓我爸爸……」邱品晏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看着那长剑朝着爸爸有向飞去,直觉地就想挡住它。

「别过去啊!」未多细想,巫香兰气一提,飞身扑上孩子的背。

「品晏你别过来!」邱国彰要推开孩子,掌心却只是从孩子身上穿透而过。

见此情况,妖王长眸一瞠,松了长藤蔓欲下去救那三个笨蛋,不料那藤蔓却甩来,圈绕住他手腕。「钟靖,你疯啦?!」他侧脸一瞪,爆吼出声。

紧扯那藤蔓,钟靖制住他,道:「不是我不给他机会,是他顽劣。」

「你再不收剑,你会后悔。」咬牙说完,扇缘划过手腕,将藤蔓切断,俯身直朝巫香兰而去,大骂:「柳月华!你快滚开!你他娘的又想要我浪费几百年法力聚你一魂吗?你当修练很容易啊!」边骂边甩出藤蔓,却是一碰剑刃就断。

柳……月华?!钟靖瞪大了眼,凸出的眼珠子教人见了惊骇不已,他无法思考酆烨这话是何意思,身形迅即俯冲而下,震出背上剑鞘,厉声喊:「回!」

只见那辟邪神剑在刺进女子的背脊之际,剑尖倏然一偏方向,回转入鞘,但剑气已出,势必有伤。

「啵」地一声,巫香兰感觉左肩后一阵刺痛,有什么刺破她身体的感觉,接着那东西穿过肩胛,一阵烫人的热气在肩背上漫开,她痛得瞠大眼眸,泪水滚了出来。她知道那长剑大概再等一下就会穿透自己,也许她会散了魂,她感到有些害怕,但又觉得自己毕竟都死了,就算散了魂也不可惜;可身前这孩子还活生生的,还有大好前途,怎么样也不能让孩子有危险。

她心思落在孩子上头,紧闭双眼,根本不晓得身后发生何事,只感觉身体又「啵」地一声,好像哪个地方又破了个洞,她睁眼,看见一道银色光束自左肩穿透出来,随即化成虚无……那什么啊?

「你挡什么挡啊?!你不知道那是辟邪神剑吗?!它纵有再强大的灵力也只能对付你们这些死魂,或是施展在我们妖灵上,它伤不了你身前这个活生生的孩子,你自作聪明什么!」酆烨身形落在巫香兰身侧,压不下怒气,暴跳如雷。

巫香兰苦笑一声。「那怎么也不早点说,害我……」喉间一抹腥苦,一股浓浊的什么挤压着喉管,恶心感顿生,她张嘴,「呕」地喷出一口黑血。

「香兰姐姐……」邱品晏转头看着那唇角溢出黑血的她,又惊又怕。

她松开孩子,才发觉自己两臂内侧衣物微有烧灼痕迹,想来是方才抱住品晏时,被他阳气所噬。「没、我没关系,你、你进屋去看阿嬷……」呕,又一口血。

「巫小姐……」邱国彰见她如此,也不知如何是好。

「看我贡献这两口血,你……你别再激我师父了……」她喘了口气,隐忍不住那直往喉间冒的那恶心感,又接连呕了好几口,感觉左肩微有湿黏意,她低眼一看,才后觉地发现肩上湿了一片黑。所以刚才看到的那个是剑气啊?

她好热好热,又觉得软绵绵、轻飘飘的,眼皮发沉,感觉要睡着了……万一睡着了,会不会就醒不来了?伤她的可是辟邪神剑,她亲眼见识过它瞬间散魂于无形的灵力的。可醒不来好像也没什么不好,她至少知道当鬼是怎么回事、引魂是怎么回事,她还去过光明圣地呢,但师父呢?她还没跟他说上话,好歹她、好歹她是真喜欢他的啊。

阳世时,她没喜欢过谁,死后遇上了他,就这么对他投注了情思;好像没有很深刻,却又觉得自己意外落水是为了遇见他,她也想见他最后一面,怎么就他不来关心她?气她拦着他、坏了他的事吗?

「师、师父……」开口欲唤那人,才觉气息这般弱。

「能不能别再说话!啊?!」酆烨怒气不减,沉着脸色撑起她背腰,另一掌欲贴上她泌血的左肩时,紫袖探了过来,他反手一握,掐住那紫袖下的手腕。

回复清雅面貌的钟靖不理会酆烨的目光,只揽过巫香兰,单掌覆上她左肩,仅轻抹过那渗血的伤口,那伤口竟奇异似地密合,再不见伤了。

他托起她腿膝,将她抱起。他低眸,看着怀间女子紧蹙眉心模样,目光一烁,面上仍是凉薄色。「我的徒弟,不劳妖王费心。」

耳畔有那道她极敏感的低沉嗓音,巫香兰眨了眨眼,扬睫时见着男子秀逸却冷肃的面貌,眼泪随即滚了出来。「师……师父……」她含泪轻嚷,极委屈似的。

颈边有柔软气息,钟靖僵了一下,低眸看她。「不会有事的。」剑气虽不至让魂散了,却得承受犹如刨心蚀骨的剧痛。

「可是好……好痛……」体内发热,火烧似的,她脸颊无力地朝他肩窝蹭了蹭,湿凉泪花落在他颈上,睫轻抬,见他还是面目罩寒,她难受地又说:「你、你就别气我了……」她歪了歪脑袋,泪水蜿蜒在他脖颈上,痛得身子直发颤,他清冷面色似是裂了道缝,抽紧了下颔。

他目光深黝,烁了烁后,便以指尖捏住她下巴,俯唇,贴上她的嘴,渡了口凉气。巫香兰只觉唇上一凉,有一股寒气钻入口腔,顺着喉管滑落腹间,全身顿感舒畅,她眉心一松,只感倦意袭来,便沉沉睡去。

见她舒缓了些,钟靖五官稍软,抱着她旋身欲走,却和四道方落下的身影对上目光。

「这……阎君,我们莫不是来晚了吧?」赶来的福德神见钟靖托抱着巫香兰,白眉都挤在一块了。

稍早时,他随着钟将军身后过来,见他与妖王缠上,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好下一殿,将所见情况与阎君道个明白后,阎君立即将范、谢将军找了来,一道随他过来,怎料赶来是这局面,那巫香兰该不是……

「阿靖,你……」黑衫男子疾步上前,看了看他怀间女子神色。

「老蒋,看看你的爱将。」说话的是酆烨,他见着黑衫男子,便踱步过来。

被酆烨唤作老蒋的黑衫男子未看酆烨,只沉声下俞令:「无常使者,速速将邱国彰押回一殿,本王要亲自审问。」见那一白一黑的身影将手铐和脚镣套上邱国彰时,又道:「先找文判拿生死簿,一并送一殿。」

眸一抬,黑衫男子看着酆烨。「妖王,你不该插手介入邱国彰之事,管好你的妖界便是。」

「他娘的!」酆烨面色一变,阴惊地瞪着一殿阎君秦广王。「蒋子问,你把我利用完了就翻脸啊?你以为我爱插手你们阴曹的事?我呸!要不是那邱国彰的母亲对我那些花子花孙有恩;要不是柳月华那魂是我凝的,我舍不得我当年耗去的那些法力,我才懒得管!」

「你——」黑衫男子瞠目。「满口粗话。」明明就是个俊秀男子。

「粗话?」酆烨狂妄地笑了声,摇着摺扇。「老蒋,可别忘了当年你是怎么求我救柳月华的!至于满口粗……」他轻佻地低声笑,意有所指。「你不就喜欢粗吗?」摇摇摺扇,身形隐去。

黑衫男子面孔青红交错,指节捏得喀喀作响。

「香兰是月华?」蓦地,响起一声冷凉的问话。

钟靖将适才那两人的对话细细深究一遍,再往前推回溪边初遇香兰,土地对他说过的话,接着追捕白金发那晚遇上酆烨,他曾对着香兰说「原来是这模样」,当时他还纳闷酆烨的出现;再有,若干年前,阎君让他看的那盆木兰,她身上的冷香,还有她和月华锁骨上都有红痣……他垂眸看着怀间女子,候着其实已了然于心的答案。

「是,她是月华转世。」黑衫男子看着他,平静道出。

钟靖只是闭上眼眸。若说香兰现在受的是刨心苦,那他便是椎心痛。原来真是月华,他却曾经以为她流露出月华的姿态是故意,以为她是有目的的接近,还为此亲手掐她脖颈……

展眸时,他吹了声哨,只听闻一道嘶鸣声,就见那通体漆黑的乌锥马出现在他身前。他抱着巫香兰上马,轻扯缰绳后,便是无影无踪。

「他生气啦?」福德揉胡,看着那大将军消失的方向。

黑衫男子苦笑。「怨我没让他知道月华转世投胎一事吧。」

「阎君也是为了他好呀,就算他知道转世在哪又能如何?还是阴阳两隔嘛,看得见摸不到不是更心痒难耐吗!再者,天机怎能随便泄露?让他冷静下来,他会知道阎君是为他好。」想起了什么,福德一顿,红着老脸问:「敢问阎君,您和那妖王似是很有……交情?」

「你说酆烨那家伙?」黑衫男子面色大变,脸皮燥热,见面前福德神满脸通红,他粗声道:「你脸红个什么劲?!交情?谁跟他有交情了!」黑袖一甩,不见了。

福德顿了一顿,摸摸热脸,喃道:「我脸红了吗?他自己不也是脸红……是说……怎么大家都喜爱这样噗地就不见?唉……」叹了声,转身欲走,一道小身影挡在身前,还挂着眼泪。

「我爸爸呢?」邱品晏回屋看过奶扔,再出来时却已不见大家,他皱着哭红鼻的脸,可怜地问。

意外这孩子看得见他,愣了半晌,他才道:「去地府了。你也别难过,先前我们大家都在找他,是一定的程序,他现在去到阎王面前把事情说清楚,阎王会公平审判的。走吧,既然你看得见我,也听得到我说的话,那事情就好办了。现在你家里没了经济来源,你去找里长帮你申请低收……」拄着拐杖,他边说边和孩子往屋里走。他想,他是这一区的土地,这里的乡亲他有责任,这孩子往后的生活,他得多留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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