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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厨房门口,只远远看了一眼那个忙碌的背影,眼泪便再也止不住。她就知道会将煎蛋做成心形、会把汤熬到那种味道的,全世界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妈妈。
“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不是应该和有钱又帅气的情人在加州过着快活的日子才对吗?”在自己六岁那年的某个清晨,睁开眼后妈妈忽然消失了,童年成了被流言堆起的世界――抛夫弃女,只因为移情有钱又英俊的情人。
那个背影猛然一震,手中的器具失手滑落在地,引出“哐当”一声巨响。
缓缓转过身来的中年女子有着秀美的五官轮廓,只是岁月在眼角和眉际强硬留下了太多的印迹,一双原本清澈的眼也变得不再闪亮。
“你是……”中年女子还没问完,眼底已有晶莹在滚动。
“妈妈?你怎么……”同样的欲言又止,记忆中那个比童话中公主更美的妈妈虽然仍不失风韵,可是却完全不见了当初那份令人惊艳的动人。
“小雨?你真的是小雨?”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分离已十多年的女儿,欣慰的笑容在女子的唇边扬起,“立楠把你照顾得很好。我总算可以放心了。”
“放心?只因为我没少胳膊没少腿,所以你就对抛弃我和爸爸感到问心无愧了吗?”她刚才那一刹那被心疼唤起的亲情几乎就掩过了所有的怨恨,可那句“立楠把你照顾得很好”又使得她再次陷入痛恨。
“小雨,有许多事你不会懂。”
“是。我是不懂。不懂爸爸为什么就是吝于给我一个解玥和解瓷天天可以得到的慈爱笑容,不懂我的美丽就为什么成了爷爷和爸爸眼中的罪大恶极,不懂你为什么一走就再也不回来。”
她过得不好,一点也不好。在外被仰慕的目光包围的她却从来得不到源自家人的半点爱怜。她永远处在越努力越招人讨厌的尴尬位置。
“都是我的错。是我爱得太任性、太自私。”泪,无声自布满细纹的眼角滑落。她唯一的错,就是爱上了一个心中根本没有她的男人。
“他有什么好?不就是有钱吗?值得你为此抛弃一切吗?”解雨咬牙,那些有钱人全部都罪不可恕。仗着有钱便肆意勾引别人的妻子,破坏别人的家庭。
“他值得。为他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只是,不管我怎么付出,他心中还是只有他死去的妻子而没有我的驻足之地。”
“妈,你说的那个人……”
“除了你爸爸,还能有谁。”没有什么有钱人,更没有什么移情别恋,一切都是她为离开他而找出的借口。从头到尾,她只专注地爱着从来没有爱过自己的解立楠。
“为什么?既然一直都爱着爸爸,为什么要离开?”她曾试想过多年以后与母校重逢,再听往事时,她可以很成熟很淡然地付之一笑。可今天,当与自己认知完全相反的事实被呈现在眼前时,她仍然被震惊了。
“我在札幌和他邂逅的面店等了他整整十四年,他却一次也没有出现。”她应该庆幸当初自己以一个谎言将他从责任的牢笼中解放出来。只有她一个人单方面在爱着的婚姻,对他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
“妈……”解雨开口却不知该说什么。劝慰吗?盼望又失望了十四年的心哪里是三言两语可以抚平的。
“我没事。”坚强而寂寞的笑容在带着细纹的唇边轻扬,“倒是你,为什么会在吉田家?那个把我请到这里做拉面的男人说是要给很重要的人一个惊喜,那个人是你吗?”
欧阳历说自己是他很重要的人?不知为何,阵阵抑制不住的喜悦感不断由心间向外冒出,“应该是吧。”
“可是,我看到他和吉田家的小姐也很亲密的样子。这又是怎么回事?”
对着母亲眼中的追问,解雨不知该怎么解释这复杂的情况。
“小雨,宁愿接受一个心里只有你的人,也不要去爱一个心中还有别人的男人。我是你最好的前车之鉴。”
她抬头,无语注视着母亲。他就是心中还有别人的男人,而且不止一个。
妈妈拒绝了和她一起回上海的建议,一个人又独自回到札幌去继续等待她的爱情。
该告诉爸爸,妈妈在札幌等待的事吗?这样一来,岂不是再次用责任和负罪感将爸爸囚禁了吗?
清冷月光下,边想边走的人不自觉已经来到了欧阳历房间的门外。
那个把我请到这里做拉面的男人说是要给很重要的人一个惊喜,那个人是你吗?
回忆起妈妈说的话,幸福的弧度慢慢爬上唇角。
应该向他道个谢吧。若不是他,自己和妈妈的心结恐怕到今天都还没打开。
正想曲指叩门,门内却猛然传出欧阳历惊诧的声音,“什么?你真的决定要嫁给井上?”
“这是父亲大人亲自订下的婚事。我没有置喙的余地。”轻轻柔柔的声音来自吉田留衣。
“留衣,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事关乎你一生的幸福。”向来对人漫不经心的欧阳历竟然也有为别人焦急的时候。唇边笑意渐渐隐去的人缓缓收回原本差点叩上门板的手指。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我的一生只属于这个背负了太多荣耀的姓氏。”吉田留衣早已知晓,身不由己是她注定的宿命。
“如果我现在加入竞争的行列,井上会被踢出局吧?”
解雨闻言,不由一愣,他……他是要娶吉田留衣?明明从来没有妄想过他要娶的会是自己,可是在亲耳听到他向其他女人表白心迹时,为什么失望之痛仿佛会噬骨一般。
“历?你在开玩笑吧?”吉田留衣同样为他的话而意外。
“我是认真的。”他语气坚定而沉稳,显然是经过熟思的。
“为了我而放弃你那片五彩森林?值得吗?”他在各地的那些红粉佳人她早有耳闻。
“留衣,你和她们不同……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解雨听到这里,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再听下去的必要了。从一开始就被划在了与留衣对立的那个“五彩森林”行列中的自己,到底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分享这对名流的喜怒哀愁?
带着暗伤大步离开的人并没有影响到屋内人继续对话。
“是让你不会起半点歪念的‘独一无二’吧。”吉田留衣温柔一笑,“历,如果你能接受我的话,我们也不会等到今天。”
“无论怎么样,有我像兄长一样地照顾你,总比和那个声名狼藉的家伙在一起要好吧。”他不爱她,可这并不表示他不可以怜惜她。
“如果解雨没出现过,我或许会为这个建议而动心。”吉田留衣温和的眸微微一黯,“见过你眼只有她的深情模样后,我无法面对你望向我时的兄长般的关怀。”
谈话就此陷入沉默。
他爱解雨。这已经不是秘密而是一个人人能洞悉的真相。那个心肠不怎么好,对自己也不死心踏地还时不时招惹异性的悬狸,偏偏就是深深印在他心上,任凭再多再好的女人用眼泪去洗刷都没办法把她的痕迹冲淡。
欧阳历立在毫无顾忌般大敞着的门前,桃花眸扫过空荡荡的屋内,忽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欧阳历冲到后院时,只见富田婶正独自一人坐在木登上托着脑袋欣赏自己亲手种下的风信子。
“富田婶,解雨人呢?”
“解小姐被欧阳少爷带走了。”富田婶边自脚边提起水壶浇花边慢笃笃给出答案。
欧阳少爷?呵。是了。他竟然这么粗心,只想到吉田在静冈府宅是不允许男人出现的,却忽略了和自己一样属于“特例”的欧阳介完全可以轻松来去。
“介和解雨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真是可恶,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介那个臭小子给找到了。
“差不多……”富田婶放下水壶,指着一片开得正灿烂的风信子道,“差不多是第六朵花盛开的时候。”
在古老和式住房里度过大半生的富田,生活方式仍停留在遥远的年代,所以像精制料理一样,她所崇尚的永远是自然、简约。因此给出的时间答案也是那么自然、简约。
“第六朵……”欧阳历盯着那些在微风中轻摇的风信子,现在已经是中午,太阳升起到花朵绽放……欧阳介和解雨离开应该已经有两小时了。
掏出那只金色的手机来,还没来得及拨出号码,手机已抢先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是大嫂无比夸张的哭声,“小历,不好了。我家琳和纪泽怀私奔了。你大哥和介都不在香港,这可怎么办呀。”
“什么?你是说和纪泽怀?他不是比琳熊多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琳向来这么有分寸,怎么会在快要结婚的时候拐走了纪老爷子的心头肉。
“我怎么知道?这纪泽怀才刚满二十。小历啊,我都要疯了。”一向精明能干的大嫂还是第一次显得这样六神无主。
“大嫂,你放心。琳和纪泽怀就交给我吧。”挂断电话后,不由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为了要帮介那个臭小子找回他逃婚的妹妹,看来也只能将解雨暂时托付给他照顾了。
“真可恶……”那只没良心的悬狸,竟然被其他人一拐,就轻易把自己扔下跑路了。
这个女人的心上到底有没有自己?哪怕只是一丁点。
解雨眨眸望着欧阳介手中的双人机票,简直有点不敢相信。
“你替我买了机票?”要知道她现在可是偷渡者的身份。
“来之前就订好了。”欧阳介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两样东西来,“还帮你办了这个。”
护照?还有自己的身份证?要不是上面的照片和原来的不同,解雨几乎以为欧阳介到自己家行窃了一回。
“你是怎么办到的?”
“这还不简单。不过就是公司开几张遗失证明和担保信而已。”欧阳介咧嘴得意一笑。
“是啊。对有钱人来说,有什么事是难的。”解雨语带嘲讽。
“有啊。”欧阳介敛起笑,黑瞳直直望着解雨,“你啊。”
“我?”漂亮的眸中溢出不以为然的笑来。
“你知不知道我一路从法国追到澳洲又跟去巴西,每一站都是刚抵达你们已经离开了。”不断在各国航班间颠沛流离,欧阳介心中的疑惑和不满已经达到饱和,“你和小叔叔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像你和我的关系。”他把自己当成游戏,自己把他当成凯子。如果不想妈妈的悲剧在自己身上重演,那一切只能如此。
“什么?难道小叔叔也已经打算娶你了?”欧阳介瞪圆双眼,满脸的不敢相信。
“娶我?”到底是谁要娶自己?看欧阳介的表情,难道他一路追在自己和欧阳历身后是为了向自己求婚……这未免浪漫得近乎浪费了吧。
正在这时,大厅响起了登机提醒。
“呀!我们的航班到了!”
“土耳其?”欧阳介不会天才到把“土耳其”错听成“上海”了吧。
“对啊。我替你接了个平面广告要在土耳其取景。”欧阳介边说边将飞机票递给她,“先登机再说吧。”
不敢相信!竟然又要从日本飞去土耳其了。像陀螺般由一个国家转到另一个国家,难道是欧阳家族某种遗传的嗜好吗?
在递出机票和护照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回望了一眼机场大厅,带着期盼的眸终究还是蒙上了失望。
把承诺给了吉田留衣的他,或许连自己的失踪都未曾发现,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机场挽留自己的离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