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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八点,天色渐暗。
经过一天的惊吓和警方的审问,罗维家的客人都已经离开了,虽然惊魂未定,仆人们还是如常般运作着。
八点半,屠欢和杰克连同安利警探一起,再次来到了音乐厅,当然罗维一家三口和那老总管都一并被请了来。
音乐厅里的尸体已经被运走了,但地毯上还有着骇人的血迹,提醒着众人那桩不幸的命案。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安利警探,我以为你此时此刻应该去抓杀人凶手,不是吗?我不了解有什么急事,让你必须在这个时间,再次打扰我的家人。」一脸严肃的罗维先生负手看着安利探长,振振有词的指责着那倒霉的家伙。
「抱歉,罗维先生,请不要责怪安利警探。」屠欢看着他,道:「是我要求他一起过来的。」
「你什么意思?」罗维转过身,愣看着她。
见状,杰克适时的插话道:「先生,乔依丝小姐的意思是,我想我们已经找到了失窃小提琴可能在哪里的线索。」
闻言,罗维一怔,玛丽夫人坐直了身子,艾蜜莉更是瞪大了杏眼,只有老总管继续维持着一号的扑克表情。
「你找到小提琴了?你不是说那把琴被凶手抢走了?」玛丽夫人温言软语的说。
「事实上,夫人,这么说的是你。」屠欢柔声道:「我所知道的,都是你托苏告诉我的。你告诉苏,布莱克大师死了,而你找不到小提琴。」
「呃,是的,当厄文总管在音乐厅发现布莱克时,就没看见那把琴。」玛丽夫人紧张的绞扭着双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把史特拉底瓦里的小提琴是先父留给我的,对我意义重大,所以我第一时间就请厄文去布莱克房里寻找,那时琴就已经不见了,因此我才联络了苏。」
「这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那把琴确实不见了。」罗维先生微恼的道:「你早上不是也说过,布莱克不是自杀,是被人谋杀再伪装成自杀的谋杀案,不是吗?」
「是的,当时我和杰克看了现场,便知道布莱克是被谋杀的。」屠欢看向那个男人,微微一笑,把话丢给了他。「是吧,杰克?」
被点到名,杰克眉一挑,但仍是上前,接着说:「是的,罗维先生,今天早上我到音乐厅时,很快就发现布莱克先生的死亡是来自于外力,但我当时不是很清楚他究竟是如何被杀,直到我在——」他看向屠欢,朝她点了下头,道:「乔依丝小姐的协助下,发现音乐厅并非是第一现场.布莱克先生的卧室才是。凶手先在西厢的卧室里引诱布莱克先生,趁他分神时,突袭了他,致他于死,然后才和共犯一起将尸体移到位在东厢房这边的音乐厅。」
「共犯?」艾蜜莉脸色苍白,有些惊慌的捂住了嘴。
「是的,凶手一人无法搬移尸体,所以一定有共犯,且在凶手设计吞枪时,此位共犯协助凶手让布莱克坐着。」说着,他朝那摊血迹走去,并道:「我们都可以看见,血迹喷溅的痕迹在他脑后呈现放射性扩散,但请注意,他左方这里的地毯,却有一部分是空白的。」
他指出那块在喷溅边缘的空白处,「如果依照喷溅原理,这里在凶手开枪时,应该有东西挡住,但我询问过来宾与仆人,每个人都说,这钢琴椅旁并没有摆设过任何家俱,这张钢琴椅没有椅背,我想当时那位共犯是负责扶住已经死亡的布莱克,好让凶手可以开枪。」
「等等。」始终保持安静的总管,在这时淡淡的开了口:「先生,照你这么说,布莱克在卧室就已经死了,凶手为什么要大费功夫的移尸,移动尸体不是很容易被发现吗?我认为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就只是小偷想要史特拉底瓦里小提琴,所以开枪杀了布莱克大师,然后趁夜深人静时逃走了,就这么简单而已。」
屠欢看着那位老总管,道:「事实上,小捏琴失踪,是凶手故意要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这是外来的小偷做的事。」
「等等,你这话难道是怀疑杀死布莱克的凶手,是我家里的人?」罗维先生脸色难看的问。
「不是怀疑,我们确定是在这屋子里的人做的。」屠欢收起了笑脸,看着罗维先生说。
「你怎能确定?」罗维恼恕的道:「就像刚刚总管所质疑的,如果是小偷,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移尸?即便是在三更半夜,要把尸体从西厢搬到东厢,还是有很大的风险。」
「罗维先生,贵府的警报器从头到尾没响过,也不曾被人破坏,这证明这必定是内贼所为。」屠欢瞧着眼前众人,道:「而死在卧室里,和死在音乐厅中,有很大的不同。卧室太私人了,音乐厅则是公共诚,凶手不想让我们从卧室联想到布莱克的私事,像是昨天晚上,有谁上了他的床。」
闻言,安利队长轻咳了两声,道:「咳嗯,乔依丝小姐,容我提醒你,布莱克大师的床是干净整齐的,他昨晚上并没有上床。」
「我不这么认为。」屠欢瞧着安利队长:「要重新把床铺好,并不是件难事,事实上,那只需要几分钟而已。」
安利队长一愣。
「凶手只是不想让人以为布莱克曾经上床,想掩饰这件事。」
「为什么?」
「我想昨天晚上,凶手也在那张床上。」说着,屠欢看向玛丽夫人,道:「因为布莱克卧室的门窗都没有强行入侵的痕迹,我认为是布莱克让凶手进门的,因为布莱克和凶手认识,他们认识很久,他没有想到自己会有危险。」
玛丽夫人脸色一变,捂着唇柔弱的说:「噢,天啊。」
「乔依丝,你现在是要指控我妻子非但和布莱克有染,还杀了布莱克?」罗维不敢相信的瞪着她,大发雷霆的道:「这实在太扯了,布莱克和我是二十多年的好友,玛丽还将我岳父的小提琴借给他使用,现在你们竟然来指控玛丽谋杀了他,这实在可笑。况且,如果真的是玛丽,为什么她要偷自己的小提琴?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好友?何况她没有任何杀他的动机啊!」
玛丽夫人握着脸色苍白的女儿的手,微恼的看着她道:「没、没错,这太荒谬了,你没有任何证据,你和他都没有任何证据就来指控我。何况若我是凶手,为何要主动请你来调查?」
「因为你以为我只是个三流的侦探,若我是一流的,为什么会需要去当模特儿兼差呢?所以我的调查技巧想当然不怎么样,你找我来,同样只是为了掩入耳目。」屠欢直视着她,一扯嘴角:「至于你的动机?今天下年,我和杰克一起到布莱克先生的卧室里查看,我在床底下发现了这个。」
屠欢说着,把那装在证物袋里的蕾丝内裤拿了出来。
那一秒,一直勉强维持镇静的玛丽夫人,脸色刷得和雪一样白。
「那不是我的……我没有……那有可能是任何人的……」她抖着雪白的唇道。
「我知道这不是你的衣物。」屠欢看着她,说:「但我相信警局的鉴识专员,可以藉由上面残留的DNA,验出这件私人衣物是谁的。」
「是我的。」
娇嫩的声音突然冒了出来,艾蜜莉气恼的上前,怒瞪着屠欢道:「这真是够了,你不需要去请人验证,那件衣物是我的,和布莱克上床的人是我,不是我母亲,你不用再指控我妈是杀人凶手,因为她没有和他在一起,和他在一起的是我。」
「艾蜜莉!」原本气愤不已的罗维不敢相信的呆掉了,震惊的回头看向自己的妻女。
玛丽双眼含泪,脸上血色尽失的捂住了唇。
艾蜜莉义愤填膺的红着眼眶和父亲说:「我只和布莱克上床而已,我没有杀了他,他是我的音乐老师,我爱他!」
这番宣告,让安利队长傻了眼。
「我们知道你没有杀了布莱克,动手的人是玛丽夫人。」杰克开口道:「我调查过,玛丽夫人和布莱克在学生时期曾经交往过,后来因为家道中落而分手。」
「那又如何,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艾蜜莉生气的说:「布莱克这么高大,母亲的身材只有他的一半,怎能杀得了他?而且安利队长也说了,布莱克身上没有其他外伤啊!」
「她用了胰岛素。」杰克看着那年轻貌美的女孩说:「厄文总管有先天性的糖尿病,需要每天注射胰岛素。玛丽夫人和总管要了高剂量的胰岛素,趁布莱克不注意时,注射到他身上,高剂量的胰岛素会引发休克,今天稍早我打电话去警局问过了,法医已经在他耳后发际处发现了注射的针孔。」
屠欢走上前,来到玛丽夫人前面,看着她:「我们人体中本来就会自行产生胰岛素,而且会被人体自然吸收代谢掉。你本来可以让他躺在床上,当做是自然死亡的,但为了掩饰你真正的动机,布莱克昏迷后,你让厄文总管进门,重新铺好了床,一起把布莱克抬到音乐厅,再安排他开枪自杀。但你还是担心自杀太可疑,所以便要厄文总管去拿了小提琴,再安排了强盗杀人的谋杀动机——」
「够了!」她话未完,玛丽夫人就掏出了一把手枪指着屠欢,气愤的道:「够了!别再说了,不准你再胡说!」
屠欢愣了一下,有些傻眼。
OK,她没想到这女人会真的随身携带枪枝,当然也没料到有警察在场,她竟然还傻得会动武。
「嘿!别激动!」安利队长吓了一跳,立刻掏出手枪来,对着玛丽夫人警告:「把枪放下!」
「夫人——」厄文总管担心的想上前。
「别过来,我会开枪的!」玛丽死白着脸,警告他人。
「玛丽,你在做什么?!」罗维大惊失色的看着妻子。
听见丈夫的声音,玛丽分了下神,正当屠欢伸手想制止她时,在那瞬间,一只大手从旁抓住了那把枪,动作快得连屠欢也吓了一跳,然后她才发现那位杰克不知何时,已趁着其他男人吸引玛丽的视线时,悄无声息的从另一边来到她与玛丽身旁,他没有硬抢那武器,只是稳稳的抓着那把枪,她看见他压住了保险,手指还卡住了扳机。
「相信我,你不想这么做。」
他握着那把枪,直视着那个女人,沉稳的声音徐缓的回荡在空气中。
玛丽瞪着他,泪水盈满眼眶。
就在这时,屠欢看见在玛丽身后的艾蜜莉试图上前,但艾蜜莉才动,杰克已经抬起另一只手,无声警告并阻止了她前进。
在这之中,他的视线完全没有转开,只是直视着眼前的女人,全身上下除了那只手,没有做任何多余的动作。
「玛丽。」他开口叫唤她。
听见自己的名字,玛丽一颤,泪水滑落眼角。
他温声道:「你并不想让事情变得更糟,对吧?」
她吸着鼻子,紧抿着唇,眉头蹙在一起,握枪的双手无法自制的颤抖着。
他低头看着她,沉声再诱哄:「来吧,把枪给我。」
女人保持着沉默,但屠欢能看见她松动的意志,然后下一秒,在众人的屏息中,玛丽松开了抖颤的双手,遮住自己的唇,痛哭失声。
他松了口气,抓着那把枪退了一步。
艾蜜莉震慑的看着母亲,颤声道:「母亲……告诉我你没这么做……」
玛丽夫人望着女儿,哑声道:「他诱惑了你,我要他住手,要他离开,他不肯——」
「因为他爱我啊,我们是相爱的!」艾蜜莉崩溃的说:「你怎么可以这么做?!你当年为了钱抛弃了他,现在怎么还能阻止我和布莱克在一起?你怎么可以?」
「噢,你这傻瓜,他不爱你,他只是把你当我的代替品,他只是要报复我而已!」玛丽夫人紧捏着双手,歇斯底里的道:「布莱克在音乐方面确实是天才,在金钱方面却是白痴,他投资失败,已经快破产了,所以才拿你威胁我,要我给他钱,我对他仁至义尽,那个可恶的人却要我拿你父亲的钱给他才愿意和你分手!我不能这样做,我不能对不起布鲁斯!是他逼我的——」
「你们……你……」布鲁斯·罗维大受打击,脸色涨得通红,他双手捂着心口,下一瞬间,他痛得跪倒在地。
「天啊,布鲁斯——」玛丽夫人朝丈夫扑去。
「罗维先生!」安利队长也吓了一跳。
「父亲!」艾蜜莉更是哭着飞奔而来。
「老爷!」老总管临危不乱的掏出药瓶,倒出主人心脏病的药丸,匆匆送上。
在这混乱之中,屠欢只见身旁那男人,冷静且镇定的掏出了手机,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天黑了,气温迅速下降。
救护车闪着刺眼的红灯,响着惊人的警示声开走了。
布鲁斯·罗维被送医急救,艾蜜莉一起上了救护车,玛丽夫人与厄文总管以谋杀罪被安利警探铐上手铐。
眨眼间,音乐厅只剩下她与身旁的男人,她站在窗边,看着玛丽夫人被押送上警车,那女人在上车前回头仰望着她,一脸死白,然后才转身上了车。
「布莱克真的是个烂人。」屠欢看着远去的警车,淡淡说。
「嗯。」身旁那男人点头同意。
「你知道,她找我来,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是女人,若不小心发现真相后,或许会站在她那边,或者被她贿赂。」
「你没有。」
她转过身,把刚刚在混乱中被撞掉在地上的罗维全家福照片捡了起来。
「是啊,我没有。」低头看着手中那在照片中一脸高雅温柔的女人,屠欢开口说:「我不认为杀掉布莱克是她的唯一选择,她大可以选择警告艾蜜莉,或者告知丈夫去处理这件事,但她没有,她选择杀了布莱克。」
屠欢叹了口气,苦笑道:「这一点,实在很难让我同情她。」
眼前的女人看着那张全家福照片,脸上再次浮现下午在车上时,那种柔软的神情,他看着那个女人,意外发现她显然在那时,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
而且,即便她嘴上说不同情,但她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样。
他想她确实为这一家子感到难过,甚至为那谋杀情夫的玛丽夫人感到难过。
他看着她把相框上的脏污拭去,然后小心的把那张虚假的幸福照片,放回壁炉上摆好,仿佛他们一家子都待在那小小的相框之中。
然后,她深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瞧着他。
「我应该要谢谢你。」
「没人想到她会带着武器。」他告诉她。
「我应该想到的。」屠欢看着他,苦笑道:「她已经杀了一个人,你不需要为我找借口。」
说着,她自我厌恶的皱着鼻子:「我靠近她真的很蠢。」
他看着她,聪明的对这件事保持沉默,只改口道:「我想,玛丽夫人是不会付你调查的费用了。」
耸了下肩,屠欢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我们老板是小气鬼,他规定接案子得先收一半的钱当订金,以防万一。」
他闻言,不禁轻扯嘴角。
屠欢转头瞧着他,问:「你呢?会有问题吗?」
「什么问题?」
她歪着头,笑问:「玛丽夫人从头到尾没有承认她拿了小提琴,她还是可以咬定它被偷了,你若找不回它,保险公司依然要依约赔偿,不是吗?」
他没想到,这女人竟然会替他担心这一点。
他望着她,道:「你要知道,它从来没有离开过这栋屋子。」
她双手交叉在胸前,提醒:「可这栋房子很大,能藏小提琴的地方很多。」
「是没错。」他说。
这男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担心,她忍不酌奇的问:「所以,你晓得它在哪里?」
他走向那架平台钢琴,掀起上头的防尘布,打开它被放下来的琴盖,将它架好,再弯腰伸手从钢琴的音箱中摸索着,然后拿出了一只琴盒。
她惊讶的上前,看着他打开那琴盒,里面不是别的东西,正是一把小提琴。
「你怎么知道它在这里?」她扬眉问。
「昨天晚上有音乐会,这架钢琴的琴盖是开着的,但早上就被盖起来了,还铺上了防尘布。」他将小提琴拿出来检查,「当然,也许是因为这家的主人很爱整洁,仆人很勤劳,但音乐会原本是打算举办三天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桩命案,今天音乐会还会继续举行,那么为什么要费事盖上防尘布?」
「因为不想让人打开它。」她醒悟过来,微笑回答。
他点点头,道:「如果这时要藏一个大家都在找的东西,还有什么地方比命案现场更好?每个人都以为这把琴从这音乐厅被偷走了,没有人会想到东西还在这里,就在尸体旁边。」
说着,他把小提琴拿出来检查。
「是那把史特拉底瓦里吗?」她问。
他没有回答她,只将小提琴架上了肩,握着弓,试了几个音,然后拉起了一首曲子。
清亮的琴声在瞬间回荡在室内,流泻入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