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观光区呢……！

有温泉，有饭店，还刚好是温泉月，到处是人，饭店也早已客满，他透过关系才弄到一间「套房」……

一组防潮藤制茶几和双人椅，一张米白色大床，两只枕头贴在一起，还放了一个心形抱枕。

浴室里有可供两人同时入浴的大浴缸，水龙头流的是温泉水。

重点来了，浴室的门没有上锁的功能，并且还提供了一面可供房内人欣赏「贵妃入浴」的透明玻璃。

「原来蜜月套房是长这样啊。」她今天算是开眼界了。

李时影正在打电话请柜台人员去帮她买一套衣服来，挂上电话发现她还站在房间，穿着湿衣服，挂着两条湿发辫，还有兴致参观所谓的「蜜月套房」。

蓝雨歌那双充满好奇的眼珠子转啊转，不小心转到了他身上，看见他脱掉西装外套，拉掉领带，朝她走过来——

她心脏猛一跳，脑袋一片空白，全身僵硬地望着他来到面前……

他一言不发，出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一把拖进浴室！

蓝雨歌张着嘴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你、你做什么啊？放开我啦！」

看见她红着脸，脑袋里不知道产生什么画面，李时影只是冷冷扫她一眼，就把她丢进浴缸里，用最大的水流量把温泉水放出来。

他拿勺子先接了水，像浇花似的不停往她身上泼。

还裹着湿衣服的冰冷身子接触到热水，不由得全身一颤，一股温暖和令她赞叹的舒服从头传到脚，她因此忘了抗议，乖乖坐在浴缸里任由他「浇水」。

不一会儿，浴缸的水就到了她腰际。他放下勺子，卷起袖子，帮她把两条长发辫解开。

蓝雨歌望着他，他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他们是从小到大的青梅竹马，虽然他十四岁就出国读书了，但每年会回国度假，友谊不曾生疏过。

记忆里每一年都看得到成长和转变的李时影，唯一不变的是他斯文谦和的笑容和冷淡却又温暖的眼神。

他们两人差一岁，生日是同一天，六月十五日。以往两家人都共同庆生，直到他出国读书以后就再也没机会了。不过她十八岁那年，李君蒙送给了她一个永生难忘的生日礼物。

而那一份礼物……却使得她的人生从此改变。

「呜……」突然一勺子热水兜头而下，她紧紧闭眼无法张开。

她坐在浴缸里，一头长发顺着水势直垂而下，面颊泛红，嘴唇红润，仿佛水中化，梦中影，带着引人遐想的娇艳美丽。

李时影眯起了眼……

叮咚！

门铃声一响，他猛一怔，对上她张开来的眼睛，他马上转头，起身走出浴室。

她望着他的背影，缓缓叹了口气。

打从他回国那次碰面后，他们就很少有机会单独在一块了。

这次如果不是她车子抛锚，如果她不是全身湿透，他逼不得已，大概也不会带她住进饭店……

「我把衣服放在这里，晚一点会有服务生送晚餐过来，你吃饱后就可以休息了，我明天早上过来接你。」他把服务生送来的衣服搁在衣架上，交代完就走出浴室，顺手把门带上——

「时影！」她喊住他，脑中闪过了片刻的激动，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话，差点脱口而出。

门拉了一半，他停在那儿，「还有什么事？」

他始终用冷淡的态度打落她一脸的亲切和热情，她望着他，到嘴边的话又吞了回去，转口缓缓问：「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的目光终于回到她脸上，凝视着一张美丽容颜，好半晌才开口，「嗯……是有几个谈得来的对象在考虑之中。」

他说完把门关上，亲自切断了好不容易再一次连起的那条线，无情地砍断了她的希望。

她全身冰冷，比被雨淋还要冷，整个人呆住了，脑袋一片空白，心被挖得空空的，什么也不剩……

好久、好久，她才听到水流声。

「是吗……是这样吗……原来……只剩下我一个人在等……只有我还抱着希望……」

眼神空洞望着流动的水面，水溢满了出来，她的泪却冻住了。

他帮她拆开的发辫垂落了一头获得解放的长发，但她的心却始终被捆绑在过去的回忆里。

那段，青涩甜蜜的时光……

＊＊＊＊＊＊＊＊＊＊＊＊

这年，蓝雨歌刚满十七岁不久，学校放暑假，她在婚纱店打工，每天都忙到很晚。

这天下班时间，夜幕低垂，婚纱公司门外灯光明亮，一个引人侧目的俊俏少年驻足在外头，站在廊下望着天际，偶然俊目瞟向里头，就多吸引了一双垂涎目光。

婚纱公司室内地板上，不知不觉口水流了满地。

蓝雨歌在里头缝完最后一片亮片，马上丢下礼服直起身，冲进员工休息室里拿背包准备下班了。

「雨歌，我今天有空，你和小蜜搭我的车吧？」留着一头飘逸长发的摄影师程东升赶紧截住她，笑容满面，写了一脸别有所图的殷勤。

「咦，可以吗？」一想到可以省下等公车的时间，快速到家，美丽双眸马上灿亮，望向小蜜。

和她一起打工的小蜜两人是同路线，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头牌摄影师程帅哥对打工小妹蓝雨歌一见锺情，不时找机会上演温馨接送情，但又怕态度过于积极吓坏小美人儿，常常找颗灯泡来放，假装点亮一室的光明，掩饰自己的企图。

这招对蓝雨歌却是相当管用，她把摄影师当成热心亲切的大哥，从头到尾当真以为人家只是顺路载她。

她的迟钝在公司里已经挂了名。

小蜜本来今天有事要往别的地方去，却在头牌摄影师眯视的压力下不得不屈服，很委屈地笑着点点头……

叮当！

玻璃大门被推了开来，一直站在廊下的少年走进来。

「欢迎光临。」蓝雨歌直觉地端出笑容转过头去——

目光，对上了一张腼觍的温润笑容。

「李时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惊喜地叫，同时立刻就投入他怀抱，抱着他又叫又跳。

「下午到的。」少年李时影，声音略微粗哑，身高只比她高一点，清俊脸上还有着青涩模样，被她抱住，他张着两手，显得不自在。

「那你要毕业了吗？要回来住了吗？」她勾住他的手臂，笑容极为灿烂，眼里只剩下一张俊俏脸庞，全无旁人。

「还没。」他轻轻拨下她的手，温笑着。

她这句话从他出国后，他每回来一趟，她就问一次，他早已习惯了，回答得不痛不痒，却不知道他的回答总是一遍又一遍凉了她的心。

即使如此，看着他，她还是展现最灿烂的笑容欢迎他回来……度假。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听蓝婆婆说的。」

「那你是特地来接我的吗？」霎时心花怒放，心花朵朵开，笑眯了眼。

「我出来找书，没找到，看这时间你大概快下班了，所以过来看看。」换句话说，不是特地来接她，只是顺便。

没有错，婚纱公司的隔壁就有间书局啊……笑花一瞬间绽放光了，花瓣一片片凋落，勉强撑了两片不死。

「对啊，我要下班了。那我们一起回去吧。」一双小手又过来缠住那只手臂，感觉比去年又结实了许多。

去年，两人的身高一样。

今年，他的身高已经越过了她……愈想愈落寞，不想不想！

李时影几乎是被她拖着走，没得抗议。

叮当……

一对小小俊男美女、两小无猜，甜甜蜜蜜推门走了出去。

打工小妹眼里完全没有头牌摄影师，刚刚还高兴地要搭人家的车，俊俏少年一出现，世界全变了样……

隔天，打工小妹就被革职了。全公司只有蓝雨歌自己一头雾水，听见小蜜偷偷对她讲一句：「咱们只是打工的，当然抢不过头牌摄影师的地位啦。」

听得她更莫名其妙，「我只会用傻瓜相机，我要怎么抢程人哥的地位啊！」

小蜜只是望着她，摇摇头，一声叹息，「反正，你再找工作吧。」

她要能抢程大牌的地位，那还好一点，凄惨的是她这打工小妹害人家大牌心碎满地，彻底影响到工作情绪，她要是工作还有保，这世界就没天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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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她打工的工作没了，李君蒙深深地望了李时影一眼，便转头对蓝雨歌扬起大大的笑容。

「这不是正好吗？我都说你那工作时间太晚，太危险了！早跟你说到我公司来就好了。」

「我就喜欢那份工作嘛。」她扁着嘴，莫名其妙被辞掉，害她相当沮丧。

李时影只是望着她无言。

李君蒙忍了一会儿，总算忍不住了，终于开口问道：「不过你一直做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掉了工作？」

「我不知道啊！小蜜说得不清不楚，我怎么也听不懂，好像是跟程大哥有关系，但他是红牌摄影师，我甚至连摄影师助理都比不上，我只是做打杂的而已，我能抢什么地位嘛！」

她说得乱七八糟，李君蒙更是听得雾煞煞，抽丝剥茧最后问了句：「换句话说，你有可能得罪了红牌摄影师不自知？」

「才没有！程大哥对我很好，昨天晚上他还主动说要载我和小蜜一程呢！」

李君蒙望着她，大约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迟钝的小丫头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吸引力，到处乱放电，最后被四窜的电流给扫到，殃及自身……活该啦！

「雨歌，你要吃起司卷吗？」李家母亲在厨房里喊。

「哇啊！我要吃！」起司是她的最爱，一听有起司卷，一张俏丽容颜马上扫去阴霾，蹦蹦跳跳冲进厨房去。

李君蒙这才瞥一眼李时影，「你做了什么？」

「做什么？」他转头，一双澄澈眼神温温地对上他。

做什么啊……先来还原昨天下午的场景——

李时影下飞机一回到家里，眼光便飘向隔壁，听似随口却相当在意地问了句：「雨歌呢？」

「唉，她在打工啊，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我就不赞成她做那份工作，一个女孩子深夜搭公车回家太危险了。」李君蒙把行李搬下去，马上就展开抱怨。

李时影望他一眼，眉心微扯，「是什么工作？」

「婚纱店的啦！」李家母亲接口说：「没什么危险，是你叔叔太爱操心。雨歌跟我说，有个女孩跟她同方向，她们会一起回来。而且最近我都看见一个高大帅哥送她回来，她说是公司里的摄影师，人很好，常常顺道送她们，人家很照顾她的。」

「……哪一家婚纱店？」

「就是镇上那间最大书局隔壁，现在新开了家婚纱店，叫什么来着？」李家母亲转向小叔问。

「许一个永恒婚纱摄影。」李君蒙把搬下的行李提进屋里。

「对对对，许一个永恒，名字太长了真不好记，像隔壁那家最大书局不就很好记吗？取什么许一个永恒。」李家母亲叨叨念，摇头进屋去。

当天晚餐后，李时影就说要去买书了。

回来的时候，倒也没两手空空，只是没看到他买的书，手臂上倒是挂着两只小手弯弯紧紧圈着他。

他把蓝雨歌给带回来了。

隔天一早蓝雨歌去上班，没多久就哭丧着脸跑回来，说老板不要她了。

话题转回来，究竟李时影昨天晚上去书局，「顺便」去许一个永恒婚纱摄影去……是去许一个永恒，还是去宣示主权呢？到底他去做了什么……

李君蒙望着他，笑得又贼又瞹昧——

一张青稚少年的脸庞微微下沉，索性不理他，转进厨房去。

「我也要吃。」

「来，啊——」

「不要，你吃过了。」

「不要拉倒，没有了！那一卷也是我的！」

「随便，我吃别的。」

「没有了，都被我吃光了，哈哈哈！」

厨房里只剩下得意的笑声，显然有人懒得跟一个年纪比他大，行为却幼稚的女生计较。

向来如此，也只有他会和蓝雨歌斗嘴，李时影从来就不肯呼应她那爱闹的个性。

李君蒙扬着嘴角，提着笔电出门去公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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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一大早，一个偷偷摸摸的身影，轻手轻脚从屋里出来，静悄俏地开门，关门——

「李君蒙，你要去哪里啊？」隔壁屋檐下有张藤椅，椅子上窝了一个懒洋洋的女孩。显然太早起来，她正呵欠打不停。

高大身影一僵，背着她一脸挫败，转过身来却满脸笑容，「早啊，雨歌，我去公司。」

「不是去约会吗？」声音小小地轻哼，未达目的前，她不能敲锣打鼓喊到两家人都知道。

「不是、不是，当然不是！」是也要说不是，绝对不能让这只跟屁虫达到目的。

都怪他昨天晚上不小心，以为她跟李时影出去了。没想到李时影是和过去的同学出去，把蓝雨歌丢在家里，害她太无聊，跑到他房门口偷听他讲电话。被她听到今天和「佳人有约」，她就闯进房里逮着他，说她也要跟。

他只好当着她的面，打电话取消约会——

「真的不是？」

「当然不是！」

「真的是去公司？」

「当然是去公司。」

「哦……那我跟你一起去。」她站起来，一身外出服早穿好等着他了。

李君蒙顿时瞪大眼，瞪着她，「你跟我去公司做什么？」

「嘻嘻，打工啊。你不是叫我到你公司打工吗？」她走过来，两手圈住他手臂，笑容高高仰望他。「本来我是想，如果你去约会，那我就不跟了。既然你不是去约会，那我们一起去你公司吧！」

李君蒙垮下脸，低声讨饶，「小女王，你放过我吧？」

「李君蒙，你不要这么小气嘛。我只不过是去参观而已，我保证绝对只是跟在后头离你们三步远，我绝对不会插嘴说你的花心史，更不会搞破坏。」她也压低声音，竖起三根手指挂保证。

怕他跑掉，她一只手还紧紧勾着他，黏这他不放，

「看人家约会有什么好玩？时影难得回来，你去缠他……不不，我是说这书呆子很需要到户外走走，不如你去叫他起床，你们去约会嘛。」李君蒙握住手臂上那只小手，看起来像亲密地握住不放，事实上他是怎么也拔不下来。

他笑得好迷人，口气好善良，但蓝雨歌却一点也不上当，亲昵地依靠着他，嘻嘻笑道：「我有个好主意，不如我去叫李时影起床，我们两个跟你一起去约会，这样不是更好吗？」

带着一块冰和一只嗡嗡嗡的苍蝇去约会——他不如回公司去赚钱。

一张笑脸收起，趁她还没后悔，他紧紧握住她的手，「是你自己说的，要到我公司打工是吧？那就来吧，跟我一起去公司。」

蓝雨歌一怔，狐疑地瞅住他，「……别诓我，你想甩掉我去约会是吧？」

「你说呢？」肩膀一耸，他也不否认。甩得掉她，他还来得及去赴约。

蓝雨歌顿时陷入挣扎。她特地起了一大早就是为了去看人家约会，看看一对情人到底是怎么谈恋爱，怎么甜言蜜语，怎么你侬我侬，这对她来说是很重要的课题，因为她喜欢的人是一块冰啊……

她白一眼李君蒙。让她观摩一次会怎样？反正他女人那么多，掉了一个还有一堆，而她可是只有一个……

咦？怎么说人人就出现了。

蓝雨歌两只小手死死抱着李君蒙手臂，眼望着一个比她高一点点的清俊少年站在两人面前，一双清淡眼神瞅着两人，不久就调开视线，转头往大门方向走去。

两个人还纠缠着，目光都跟随着他。

李时影从信箱里拿了报纸，又走回来，从两人身边走过，一声不响又进去了。

一颗恋爱少女心怦怦跳了好几下，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那扇门后，一颗心坠落冰湖里，不小心又给冻伤了。

「李君蒙……走吧。」

「啊？」

「去你公司打工啊，什么我都做，走吧。」她扬起大大的笑容，拉着他蹦蹦跳跳出了大门。

李君蒙深深叹了口气。

「好，走吧。」反正今天的约会注定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