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叮咚……

叮咚——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三更半夜，见鬼啊！

李君蒙翻起身，瞪着闹钟上时针指着三点，很想倒回去继续睡大觉，但是门铃像催魂似的响不停！

他恼火地起身下床，连拖鞋都没穿，气冲冲地冲出客厅，走出玄关，「谁啊！」

「是我。」斯文低沉的声音。

李君蒙一怔，以为还没睡醒在作梦……

「时影？你不是应该在英国，没这么快回来才对！」他拉开大门，真的是李时影在门外，身边还有他的行李，显然他一下飞机就直奔他这里来了。

「我有话问你。」他望着他，一双深邃的眼笔直看入他的眼。

「……先进来再说。」李君蒙帮忙把行李提进来，心里浮上问号……有话问他，一通电话就能解决，什么事非得他亲自赶回来当面问……

大门关上，李时影脱掉外套，披在沙发上，转过身来。

李君蒙瞅着他，一副困惑的的表情，在想公事上出了什么问题吗？虽然他现在不太管公司的事，不过他昨天有到公司，也没听陈副总说啊……

「我在英国遇到雨歌的母亲了。」他开了口，目光捉紧了李君蒙，看他的反应。

李君蒙一双眼神充满思索的味道，半清醒的脑袋从公事上转换到私事来，花了点时间，等到把他的话听进去以后，他显然整个人在这一瞬间完全清醒了！

他望着李时影，张着嘴，脸上写着惊讶……无语。

李时影看着他的表情，缓缓垂下目光，一件事情已经在心里确认，但为了证实，他出口问：「宝贝……是雨歌帮我生的女儿，是吗？」

李君蒙心脏鼓动着复杂的情绪，好半晌才深深叹了口气，「对，宝贝是雨歌和你的女儿……你终于猜到了。」

李时影紧紧握住拳，即使早已经猜到，直到证实的这一刻，他还是忍不住激动情绪！

李君蒙望着他颤动的肩膀，僵硬的身影，他转身走进厨房去倒水，留给他一个人宣泄情绪的空间……或者，他也需要吧……

一个秘密藏了这么多年，他也不好受。

＊＊＊＊＊＊＊＊＊＊＊＊

大中午，国小校门外停满了许多车辆，都是家长来接孩子的。

这天，校门外停了一辆格外引人注目的黑色房车，从车子里走出一个不像家长的人物。

冷冷寒冬里，高大颀长的他穿着订做的深色手工西服，一张清俊脸庞，气质沉稳斯文。在他的周围仿佛自成了一个不同的世界，一个令人向往、忍不住产生梦想，又深知难以高攀的世界。

当他深炯双眸带着搜寻的眼光左右环顾，一不小心被他的目光所扫到的地方便一地潮湿——天空没下雨，女人的口水落一地。

最醒目的男人，站在校门外，他寻找的小人儿埋在一堆制服里，晃着两条辫子，一眼就看到他。

「时影——」

蓝宝贝冲出校门，惊喜又兴奋地展开两只小手，朝他奔过来。

李时影也同时看见她，看她跑来，马上倾身张开双臂。

蓝宝贝毫不客气地撞进他怀里。

李时影立刻一把抱起了她。

「时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是来接我的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上半天课啊？你有买礼物给我吗？」清嫩的声音问了一连串，小手喜悦地搂着他脖子，两条发辫在背后晃。

李时影张开口，声音却沙哑得发不出来，手指触摸到两条发辫，缓缓把一个小小身子搂得更紧。

「时影？时影，呜！我不能呼吸了啦！」差点被勒得喘不过气，心里却很兴奋，以为李时影跟她玩，她也把他抱得紧紧的，哀号一声不久便笑了。

他放松了怀抱，让两人面对面平视。

蓝宝贝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闪着慧黠光芒，直勾勾看着他，小巧挺直的俏鼻对着他，嘴角弯弯地朝他笑。

李时影眯起了眼，眼角湿润。

「……宝贝，我回来了。」他扬起嘴角，声音更沙哑。

「嗯！时影，我好想你哦！你这趟出差好久，雨歌这两天也不在，我跟婆婆睡，可是你知道婆婆会打呼，我很难睡！我晚上可以跟你睡吗？」小嘴儿嘟上去，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又一口，拚命撒娇。

李时影笑着点点头，若有所思地承诺，「以后你都跟我睡好了。」

「好啊……」蓝宝贝一脸惊喜，小头颅差点就要拚命点下去，幸亏她及时想到家里还有个会吃醋的人，「嗯，还是雨歌不在的时候就好了。你都不知道，雨歌一睡着就会踢被，我还要帮她盖被的。」

「下午我没事，你想去哪里玩？先带你去吃午餐，你想吃什么？」抱着宝贝，几乎舍不得松手，温柔地把她放进车座里，还多看了她好几眼，才回到驾驶座。

「哇啊……我今天这么幸运啊！那我要先回去换衣服，我不要穿制服！时影，我要吃炸鸡，还要吃冰淇淋，巧克力，还有蛋糕！我还要去游乐园玩！」一双小手捧着一张笑脸，喜孜孜地椅着两条腿。

「……好，先回去换衣服。去吃炸鸡，冰淇淋，巧克力，还有蛋糕……再去游乐园玩。」低沉嗓音温柔地重复着她的话，此时此刻不管小公主说什么，他都一口应允，甘之如饴。

蓝宝贝眼里闪着星星，「时影！你好好哦，我最喜欢你了！」

＊＊＊＊＊＊＊＊＊＊＊＊

星星。

蓝雨歌关上车门，仰头望着天空。

天气特别清朗，天上闪着好多星。

「雨歌，你吃饭了没？我还留了些菜。」蓝婆婆在客厅看电视，正入迷地看着偶像剧，听着开门声，头都没回就问道。

「我吃饱了。婆婆，宝贝呢？」

「中午就跟时影出去玩了，到现在还没进门呢。」

蓝雨歌一怔，望着婆婆专注看着电视，便若无其事地问；「……时影回来了啊？」

「是啊，中午一回来就说要帮我去接宝贝，还买了一大堆礼物给宝贝，都堆到你们房里去了。这时影啊，也跟君蒙一样把宝贝宠上天了。」

蓝雨歌心莫名地一跳，缓缓转身上楼。

她一打开门就愣住了——房间里凌乱得像出事现场！

地板上到处是被拆开来的纸盒，床上丢满了还挂着吊牌的新衣服、小包包、鞋子，全部都是宝贝的尺寸。

最醒目的是坐在床上一尊几乎和宝贝等高的洋娃娃，长长的金色头发绑着两条发辫……

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李时影是怎么了？为什么要买这么多东西给宝贝？

她呆呆望着几乎快被礼物给淹没的房间，差点不知道该怎么整理。

楼下隔壁传来车声，不久她听到宝贝下车的笑声，走出阳台一看。

庭院昏黄的景观灯下，一个大男人一手提了满满的纸袋，弯身一手抱起了小女孩，却没有朝这里走来的迹象……

她瞪着眼，眼看李时影抱着宝贝进李家门——

「宝贝！」

一个声音，喊住李时影的脚步。

他抬头望向隔壁二楼，怀中的小女孩也跟着仰起头。

「雨歌！你回来了啊？」蓝宝贝立刻朝她招手，兴奋地对她说：「时影今天带我去游乐园玩，还带我去百货公司买好多玩具还有书耶！」

蓝雨歌视线避开了李时影，望着那张小小笑脸，「……很晚了，你该回来洗澡睡觉了。」

蓝宝贝点点头。

李时影却说道：「宝贝今天晚上跟我睡，你不用等她了，明天早上我会送她去上学。」

他说完，就走进屋里去了，完全不给蓝雨歌抗议的机会。

她站在阳台，莫名地感觉寒风刺骨——明明他还是一副冷淡的态度，口气也没特别强硬，为什么她偏偏就听出他语气里多了一丝专横野蛮的占有欲，好像他有权霸占宝贝—样……怦怦怦！心跳急然快了好几拍。

不久，她听见隔壁房里传来笑声。

她拉开窗帘，打开窗户——

但隔壁窗户紧闭，连窗帘都还是拉上的。

她等了一会儿，宝贝的声音不时传来，偶尔伴随着李时影低沉笑声，她甚至看见阳台透出光线，就是对面这扇窗毫无动静。

心脏莫名地鼓着火气！

蓝宝贝到底有没有搞清楚她是哪一家的人！她姓蓝，不姓李耶！

「宝贝，不要打扰人家，快回来！」她在窗户喊。

里面的笑声停了，蓝宝贝正要开口，李时影捂住她的嘴，把她推进浴室里。

蓝雨歌高竖着耳朵，听见对面的对话——

「看你玩得一身汗，快去洗澡。」

「可是雨歌叫我回家……」

「我再跟她说。」

接着，没了声音。

蓝宝贝似乎去洗澡了。

蓝雨歌紧握着拳头，再也忍不住，「李时影！你把窗户打开，我要跟你谈一谈！」

他凭什么霸占她的宝贝！

以为她出声了，他便会开窗，但等了一会儿，只等到他房里传来轻音乐声，窗帘毫无动静。

「李时影——」

她的叫声太大，隔壁窗户终于开了，不过是楼下的窗户，李家母亲探出头来往上瞧，「雨歌啊，你跟时影吵架啊？」

蓝雨歌脸一红，放低了声音，「阿姨，我是找宝贝啦，我怕她吵到你们。」

「哦，不会啦！我们家都喜欢小宝贝哩。时影刚刚说小宝贝今晚跟他睡，真好哦，小宝贝就只肯跟时影睡，阿蒙要是知道了，肯定又吃味，哈哈哈。」

「……她嘴巴甜，就懂得灌迷汤嘛。」看样子，今晚真的得让宝贝跟李时影睡了。

蓝雨歌死心，和李家母亲聊了一会儿，才把窗户关上，洗澡睡觉。

一整个晚上，她总觉得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劲……就那样辗转难眠。

一失眠，不小心睡晚了。

等她起床，宝贝早已去上学，而且真的是李时影送她去。她穿着睡衣，从隔壁晃回来，身后传来李家母亲的声音。

「对了，雨歌啊，阿蒙说他公司有国外旅游，我们跟你婆婆都参加了，明天时影会送我们去机场。宝贝你也不用担心，时影说他最近休长假，你要有工作尽管去忙。」

蓝雨歌一怔，接下来三天她白天都有工作……

＊＊＊＊＊＊＊＊＊＊＊＊

蓝家婆婆和李家父母出国去玩了。

接连三天，她都工作到晚上才回来。

一回家，隔壁的灯都已经熄了，而她的床上自然也没有宝贝的身影，小丫头似乎有了李时影就忘了她。

到第四天，她手上的工作终于告一段落。

她记得今天宝贝上半天课，下午也没有才艺课程要上，明天开始放寒假了，正好她可以带宝贝去度假。

其实她心里很明白，度假只是好听的说词，她只是想要到一个没有李时影的地方，即使是短暂的也好，她想要避开他。

她看好时间到学校去接宝贝，满脸的喜悦却垮下，学校老师说宝贝已经提早被李先生接走了——李时影！

他根本就是故意和她作对的吧！

一离开学校，她就掏出手机，找到那支很久不曾打过的号码，心跳了下，犹豫了下，终于按下。

「喂？」没响几声，低沉嗓音就传来。

蓝雨歌深吸了口气，「你把宝贝带到哪里去了？」

「雨歌？我忘了跟你说，因为宝贝放寒假了，所以我要带她去度假。我们已经在路上了。」轻柔带着愉悦的声音，很有享受假期的味道，而且说得好像他带宝贝去度假很理所当然似的。

「我有没有听错？你带宝贝去度假？你没有经过我同意，怎么可以擅自决定！」蓝雨歌紧紧抓着手机，心跳着愤怒的节拍。

要和宝贝去度假的人是她耶！

「抱歉，我忘了。不过，宝贝很开心啊……」

听得出来他的声音也很开心！

「你放心，寒假结束之前我会带她回去的。」

寒假结束——蓝雨歌瞪大眼睛，错愕得差点咬到舌头，好半晌才找回声音。

「……李时影！你有没有搞错？宝贝她是我……我们蓝家的人！你凭什么啊？……你立刻把她带回来，不然我告你绑架！」他凭什么。这句话她说得不免心虚，毕竟宝贝有他一半的血缘是事实。

她紧握着手机，仔细听对方的回复，但等了好半晌，没有一点声响，等到她要开口，才又听到他的声音。

「雨歌，等一下小臣会过去接你，你如果想见宝贝，就过来找我们，不然你就等到寒假结束吧。再见。」

「李时影——」

他断了线。

当蓝雨歌再拨通话键，他甚至已经关机了。

心莫名地狂跳着一股不安，为什么他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为什么要把宝贝带走？莫非——他已经知道了？

李君蒙——是他说了吗？

她马上打给李君蒙——

「您所拨的电话目前关机，请稍后再拨……」

「蓝小姐，总裁不在公司，他带公司员工出国旅游了。……很抱歉，目前无法联络到他。」

＊＊＊＊＊＊＊＊＊＊＊＊

火红夕阳一滑落，天色一下子就陷入昏暗。

她什么都没带，只有一个皮包，一下车，她就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蓝色屋顶，白色墙面，两层楼的欧式小木屋……李时影上回带她和宝贝来过，这附近就这栋木屋，周围没什么人居住。

「宝贝呢？」她冲进屋内，只看见李时影坐在窗口边，身边摆在一台笔记型电脑，耳上戴着蓝芽耳麦，似乎在联络公事。

「……你把文件传真给我，等我看过再说。……嗯，一样。」他抬头，看那等不及的身影已经街上楼去了。「剩下的明天再说，你先下班吧。」

他拿掉耳麦，关掉电脑。

「总经理，我把蓝小姐送到了，那我先回去了。」小臣进来报告一声。

李时影点点头，「谢谢你。」

他望着小臣离开，身后传来声响。

「宝贝呢？」蓝雨歌在楼上找不到人，又冲下来了。

李时影转过身来，「她玩累了，在和室睡。」

他指向楼下走廊最里面靠近后院的房间，蓝雨歌马上跑过去。

「轻点，别吵醒她。」他跟过来，在她开门时提醒。

蓝雨歌回头瞪他一眼，轻轻把门打开……

整个房间暖烘烘的，蓝宝贝睡在靠近门的角落，身上的被子早踢掉了。她倾身帮她把被子拉好，抚摸着她的脸，俯身亲了她一下又一下，才终于安心……

她起身，重新把门关上，回头瞪李时影——一双恼火的目光却不小心撞进他深沉严肃又复杂的眼神里，看得她莫名心悸，莫名心虚，莫名地避开了去……

他却忽然伸过手来，握住她的手！

心跳，猛然撞了一下！

「你——」还来不及说什么，她被李时影拉着走过长长的走廊，回到客厅。

他始终紧紧握着她的手，甚至握疼了她。

李时影从来就不是一个粗鲁无礼的男人，所以此时此刻他施的手劲就令她莫名心慌……难道李君蒙真的——

站在客厅中央，他松开了她。

他转过身来，看见她眼里写着深深狐疑，猜测又不安，欲言又止……

「雨歌，要喝酒吗？」他瞅着她，嘴角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

她立刻就全身僵硬，脑袋像被雷打到一样轰隆一声，瞪着他无法言语！

她这辈子唯一喝过的一次酒，就只有十八岁那一年那一夜——醒来记忆完全空白，莫名其妙和他谈了恋爱，生了孩子——

后来她对酒敬谢不敏，他在英国那段时间还很不放心，常常提醒她，不许她碰任何酒精类饮科……

为什么他突然问她喝酒？

他低头瞅着她，手指轻轻掠过她耳边短短的发丝，「喜宴上最多的不就是酒吗？新娘秘书跟在新娘身边，难道不会喝上一、两杯？……你还让谁见过你喝醉的模样？」

她瞪着他，讶异地张大嘴巴……是她看错了吗？她竟看见他眼里载着浓重的醋意——

她想起每回她因公在外头过夜，回来总会接触到他更为冰冷的眼神，她当时总以为是宝贝跑去缠他，吵到他——难道他都以为她醉在外头？

「你想不想知道我一直不让你碰酒的原因？……或者你早就已经从别人的口中知道了？」

她的心狂跳，不解地望着他，脑袋里塞满疑问——他不让她碰酒有原因？他为什么突然提起陈年往事？他眼神里的东西是什么？他为什么突然变了个人？

在她傻愣住时，他的手指移到她脸上，温热的手指摩挲着她的脸皮，烫红她的脸——

他低头，吻住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