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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边那一排厢房,是我和雪音、容音姊姊的房间。经过这道游廊,后面就是花园了。”
月音陪着永琅漫步在游廊中,一边指路。
“王府果然十分豪华气派。”永琅看着华丽的宅院,冷冷地说。
“大哥,我们郡王府规制较小,亲王府还要更大、更气派些。”月音没听出永琅语气中的讥讽,认真地向他介绍着。
永琅面无表情地冷睇她,本以为她是在对他炫耀,但看着她清亮的眼眸和纯真的浅笑,他知道是自己多疑了。
“我若是没有遇见……阿玛,这辈子永远也不可能踏进这种豪华宅第一步。”他淡淡说道。
月音仰望着他,想起阿玛说过他小时候就没有了母亲,也吃了不少苦,不由得生起怜惜之心。
“大哥小时候过得很苦吗?”她柔声问。
“从小到大,我一直都过得很苦。”他斜睨着她,冷笑。
“从小到大?一直?”月音愕住。她自小在富裕的环境中长大,完全无法体会永琅所说的“一直过得很苦”的生活到底是怎么样的苦法?
“我没有爹娘,幼年住在寺庙里当了几年型尚,后来受不了庙里的规矩太多,就逃了出来,然后当了几年乞丐。”
“乞丐?”月音怔愕地眨了眨眼。
“是,我小时候就是乞丐。你见过乞丐吗?”他低眸冷视她。
“见过。”她呆呆地点头。“好几回去‘隆福寺’庙会都会见到一群一群的乞丐,庙会愈热闹,乞丐就会聚集得愈多。”每一次去庙会,她都会命百花带些银两救济那些浑身肮脏、无处容身的乞丐,万万没想到自己同父异母的兄长竟然也曾经当过乞丐。
“没错,人愈多的地方乞丐就会愈多。”因为人潮愈拥挤,要偷钱才容易。他在心中冷笑。
月音良久不语,她印象中的乞丐都是衣衫破烂、又脏又臭的,想像不出眼前神清气爽、玉树临风的永琅,在当乞丐时会是什么模样?
“大哥,阿玛说他会好好补偿你,你现在既然回来了,就安心地住下来,以前过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了。”月音极其轻柔地安慰他。
永琅冷冷垂眸,瞥视她一眼,看见她眼中流露出对他的同情与怜惜,不禁心生厌恶起来。
明明是一个什么苦都没有吃过的王府格格,凭什么表现出那种感同身受的眼神?那双不识人间疾苦的澄澈明眸,让他愈看愈觉得反感讨厌。
“以前过的苦日子不要再去回想?你以为要忘记过往的一切有那么容易吗?”他倾身贴近她,挑眉的神情充满讥诮。
“我、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始过新的生活,不要老是去回想以前所受的苦。”月音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安地望着他凌厉逼人的眼神。
“你懂什么是‘苦’?”他嘲讽地冷笑。“你可知道,我小的时候为了填饱肚子,什么坏事都肯做,衣服穿烂了就去抢人家的衣服,饿慌了就去抢人家的钱。夜里睡破庙,严冬还常常冻到双脚流黄水,有时候为了抢食物,还会被围殴毒打,打得几天都站不起来。这样的日子要我忘记,谈何容易?”
月音震愕呆了,手心微微发汗。她现在才知道她对“日子过得很苦”的了解有多么无知肤浅。
“月音妹妹,你看到的应该只是穿得又脏又破、浑身发臭的乞丐,看不到乞丐背后所受的是什么苦吧?”他盯着她眼眸中无知的骇然,勾唇邪笑。
“我……我真的不知道。”月音呆望着他鄙夷的冷笑。
“比起我来,你真的幸福很多、很多,站到你面前,我才发现人和人之间的命运有多么的不同。凭什么你可以出生在如此富贵的人家,而我,却只能当一个四处为家的乞丐?”他眯起双眸,高高睥睨她。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月音羞愧地低头道歉,好像他所受的苦,她自己也应该负一部分责任。
永琅古怪地瞪着她,没预料到她会向他道歉。
“你道什么歉?”
“你是我的亲人,而我却从来不知道你的存在,在我吃着好东西、穿着好衣服时,自己的亲大哥却在外头为了一顿饭和一件衣服如此拚命。阿玛说的没有错,我们都亏欠了你很多、很多,我们都应该好好补偿你失去的一切。”月音轻轻握住他的手,温柔地对他说。
永琅蹙紧眉头,盯着她无比诚恳的神情,压下隐隐的悸动。
这辈子,他头一回被人当成亲人对待,头一回听见如此真挚动人的话语。她白皙的脸蛋宛如一朵洁白娟美的花,她清澈的双眸又像是纯洁无瑕的明珠,在她的面前,更衬出他的霸道、贪婪和虚假,与她的善良美好相比,他根本是个可怕的邪魔歪道。
他厌恶这种感觉,厌恶她干净无邪的眼神和笑容,莫名的厌恶。
“好,我就等着看你如何补偿我。”他蓦然甩开她的手,心头涌起一股不知名的怒潮。
“大哥……”月音茫然地看着他恼怒的眼神,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沁风苑’到底在哪里?我累了,想休息。”他语气中满是厌烦。
“好,我带你去,穿过后花园就到了。”月音不安地在前头领路,暗暗揣测着他为何突然发怒的原因。是不是因为额娘和兄姊们对他的态度不好,所以他也不相信她会待他好?
一定是这样!她对这个猜测深信不疑。
“大哥,你放心,你相信我,我绝对不会骗你。”她回首,认真严肃地对他说。
月音的话重重地扎在永琅的心头上,他错愕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
她不会骗他,而他却与她正好相反。
他的出现,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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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风苑”布置得很简单舒适。
这是永琅撒了瞒天大谎之后的结果。
有了一个高贵的身分,有了一个豪华富贵的家,还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撑着头,侧躺在柔软的床上,怔怔盯着玉匣内的一对宝珠和长命锁,陷入无垠的沉思之中。
自从离开“虎跑寺”后,没过多久,他就花光了从西湖畔救了一命的男人身上偷来的钱,开始过着有一餐、没一顿的日子。后来走到了扬州,就在扬州留了下来,因为他的母亲就是扬州人,虽然他很怨恨母亲把他丢到了“虎跑寺”,但内心还是很想念她,渴望能再见到母亲一面。
留在扬州的几年当中,他都和乞丐混在一起偷拐抢骗,吃不饱也饿不死。不过就算他日子过得再怎么饥饿困苦,却始终没有动过变卖长命锁、梅花簪和玉匣内两颗珍奇宝物的念头。
这些宝贝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愈久,他依赖的感情就愈深。
直到十五岁那年,他身藏宝珠的秘密终于被老乞丐发现而曝了光,为了怕乞丐群起抢夺,他立刻逃离扬州,开始四处漂泊流浪。
一日,经过镇江一间酒楼客栈,闻到一阵阵肉香扑鼻,他站在门口看着酒楼内众酒客们欢快畅饮,吃着丰盛美味的佳肴,他愈看愈饿、愈看愈馋,最后实在饿到无法忍耐了,便不顾一切地闯进酒楼,决定不管要他付出什么代价都无所谓,只要让他狠狠吃个痛快!
酒楼掌柜见他衣衫残破,硬要他拿出银子来才肯招呼他,他掏不出银子,于是心一横,便在酒楼掌柜面前亮出了那一对宝珠,还凭着他的三寸不烂之舌,编造了一个荒诞的传说——这宝珠乃是天上龙神配戴在颈上的宝珠,不小心遗落到了人间,凡人只要双手摸一摸宝珠,便可解诅咒灾殃、治百病。
由于宝珠本身能自行放光,尽管在白日里仍能清楚看见霞光艳艳,因此凡是见到如此神异宝珠的人,都几无例外地相信了他编造的谎言,更将这个“传说”快速地传出酒楼,传遍镇江。
见到他拥有如此稀奇的宝贝,酒楼掌柜动了贪念,硬是将他留下来,以好酒好菜款待。
在他刚刚饱餐完一顿后,有求而来的人便将酒楼挤得水泄不通了,纷纷前来乞求能摸一摸那一对宝珠。
他走脱不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利用宝珠做起生意来,凡想摸一摸宝珠者,需付银一两,趁势赚上了大把银子。
当晚,酒楼掌柜苦求他住下,他在市井混日子那么多年了,岂会看不出人性的贪婪和邪念?酒楼掌柜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他一早就看出来了,于是趁着深夜里四下无人,他带着大把银两偷偷溜出酒楼,连夜离开镇江。
虽然靠着宝珠赚来的银两,让他过了一段不必饿肚子的轻松日子,但是他所编造的宝珠传说早已飞快地传遍了大街小巷,不管他走到哪里,都可以听到他胡编的传说,为了怕引来强盗土匪夺取,他从来不敢在同一地久留。
直到来了苏州,巧遇上皇帝銮驾,看着浩浩荡荡的圣驾排场,还有几百名亲兵随扈护卫,所到之处皆悬灯结彩,偶尔皇上下令一声“赏”,亮晃晃的乾隆制钱便一把一把地撒向老百姓。
这些属于皇室的气派,吸引了他一路跟着銮驾走。在百姓的谈论声中,他无意间听见了爱新觉罗是皇室才有的姓氏,这个姓勾起了他的记忆,他想起童年时在“虎跑寺”见到的那封信,信中因为出现的名字太特殊,所以深深印在他脑中,没想到那个他认为奇怪的名字竟然是皇族所有,而那件唯一的信物,正好在他的身上。
当下,他便动了邪念,决定假冒早已夭折死亡的永琅。倘若成功了,他不但可以轻轻松松地远离江南进京,说不定还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打定主意后,他想尽办法接近随扈,没想到上天助他一臂之力,竟让他意外见到了永琅的生父——允禧。
接着的父子相认戏码,他演得极为成功。当他终于顺利住进了王府,躺在这张华丽的离花木床上时,乾率帝的那番话忽然跃进他脑中——
冒充王室血脉,可是诛九族的欺君大罪。
他这一把是赌得太大了,但是他并没有后悔,反正他也没有九族可诛,就算将来东窗事发了,要命就是一条,没什么可怕的。然而,如果一切顺利,没有被揭穿身分,那么他的命运将彻底翻转了,怎么说他都相信自己赌得很值得。就算王府里那些假额娘、假弟妹们不接受他,他也丝毫无所谓,反正他要的从来不是感情,他真正在乎的是能不能拥有荣华富贵的生活,让他从此不用再颠沛流离。
“大阿哥,王爷请您到前厅用晚膳。”
门外响起小丫鬟如燕的轻唤声。
“你去回禀王爷,说我身体不适,可能是水土不服,没办法去了。”他慢慢将长命锁和宝珠收入玉匣内。
“是。”
“等等。”他突然想起什么,出声唤道:“我不去吃饭,你仔细看看福晋有何反应,回来告诉我。”
“是。”
听如燕的脚步声走远,他不禁在心中冷笑。
不和“家人”一道吃饭并不是他害怕看见福晋那张晚娘脸孔,而是有心想试探她对自己的忍耐限度。倘若她不在乎,表示她根本无惧于他的存在,也意味着或许愿意试着接纳他,那么他就会安安分分地住在府里,不玩花样,与这些假亲人们和平共处。不过,福晋要是震怒了,并且在王爷面前敷落他的不是,那就表示她非常在乎他,在乎到将来有可能想尽办法都会把他赶出王府去,那么,为了保住自己在王府里的地位,他势必得倾全力对付她,看看鹿死谁手了。
不一会儿的功夫,如燕捧着一篮食盒回来。
“大阿哥,这是四格格亲自给主子装的饭菜,主子要不要起来吃一点?”
“四格格?”永琅微愕地坐起身。“你是说月音吗?”
“是呀!四格格听说主子身体不适,很担心呢,吩咐奴才一定要请主子勉强吃一点东西再休息。”如燕边说边把食盒一一摆好在桌上。虽然如燕才十三岁,但已经被训练得手脚俐落了。
永琅看了眼桌上的菜肴,冷笑。这小姑娘倒是很认真地在“补偿”他呀!
“对了,四格格还吩咐奴才把这个小人偶交给主子爷。”说着,如燕从怀里取出一个掌心大的布人偶,双手呈上。
永琅皱眉看着孩童模样的可爱人偶,肚子鼓得大大的,胸腹上还绣两个字。童年时,如虚长老教过他识字,但离开“虎跑寺”后,他就没有碰过书本、写过字了。不过,人偶上绣的“欢喜”两个字,他碰巧识得。
想像着月音用温柔的嗓音对他说着“欢喜”的模样,他的心底竟泛起了奇异的骚动。
“这小人偶是从哪儿来的?”他的手指忍不住用力捏住小人偶的肚腹。
“是四格格亲手缝的。”如燕笑答。“四格格手巧得很,能用丝线绣出一幅山水画,缝个小人偶对她来说简单着呢,用不着一个时辰就能缝一个出来。”
永琅低声哼笑。原来只是她随手缝出来的小玩意儿罢了。
他把小人偶往床角一丢,起身坐在桌前吃饭。
“我问你,福晋有什么反应没有?”他问道。
“有,主子没去用膳,福晋可生气了。不过王爷很着急,一直问主子怎么了?要不要请大夫瞧瞧?奴才回了主子交代的话,说也许是水土不服,应该不太要紧。”小如燕如实说着。
“嗯,你回得很好。”他点点头。
如燕开心地笑笑。
“你说福晋生气了,她骂我什么了吗?”他问。
“福晋骂主子……”如燕犹豫着不敢说。
“没事,你尽管说,我不会责骂你。”
“可是福晋要是知道奴才乱传话,会把奴才打死的。”如燕年纪虽小,但是在王府严格的教导下,知道奴才们不许向主子乱嚼舌根的规矩。
“王爷要你来伺候我,你难道不该向着我一点吗?福晋骂了我,我要知道她骂了些什么,以后才知道应该怎么做啊!”
如燕听着,觉得也有道理。更何况王爷十分心疼眼前的新主子,若把新主子爷照应好了,王爷说不定会大大赞赏她呢!
“主子听了可别恼,福晋骂主子……给脸不要脸……”她只拣了一句说,其实福晋还骂了些更难听的话,可她不敢照实说出来。
永琅听了不怒反笑。
“好,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他慢条斯理地吃着厨子精心烹调的菜肴。
“是。”
如燕一走,永琅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给脸不要脸?看来福晋确实非常憎恶他了。想起她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只臭虫那般的厌恶,谁会喜欢臭虫整天跟自己生活在一起?
他相信,总有一天她一定会想办法把他赶出府去。
这场赌局都已经玩得这么大了,他怎么能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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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没有看见大阿哥?”
月音问着迎面而来的两个仆役。
“没有。”仆役摇摇头。
月音又往后花园寻找永琅去。
虽然大哥对她说话的态度十分冷淡,浑身又充满一股邪恶妖魅的气息,让她想亲近他却又感到畏怯,但是她才对他说过要好好补偿他失去的一切,怎么能因为害怕靠近他而毁坏自己对他的承诺?
今日正好容音过寿,府里大大小小都聚在前院看戏玩乐,独独没见到大哥永琅。阿玛派下人们去找,竟然到处都找不到,问守门的仆役,也没人看见永琅外出,他竟不知道躲哪儿去了?
看着全家人和乐融融地聚在一起,一片欢笑热闹,她觉得永琅也应该分享这一份和谐欢乐的气氛才对。
趁着一出戏唱完,众人忙着品茗聊天时,月音悄悄起身,从人群里溜出来,四处寻找永琅。
“大哥——”
月音一路找到了堆满杂物的后院,四下张望着。
忽然,一个人影从后院一棵榕树上跃下来,落在她身前。
“啊——是谁?”月音吓得惊叫出声。
“是我。”
“大哥?!”月音吃惊地呆看着永琅。“你……你在树上干嘛?”
“休息。”他淡然瞥她一眼。
“在树上休息?”她瞪大眼,无法置信地看着他。
“找我什么事?”他低下头揉着眉心。
“今天容音姊姊过生日,前院很热闹,你怎么没过去?”
“我去,应该会坏了不少人的心情,还是不去也罢。”他双臂环胸,懒懒地抬眸盯着她。
“可是……你不在,阿玛他一直惦记着你,老是心不在焉的,你就去热闹热闹吧?一会儿上的是我点的戏——‘鸿鸾禧’。一起去看吧?”她那双晶莹大眼充满了热切之情。
“‘鸿鸾禧’?”永琅挑高了眉。“是那出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吗?”
“是呀——”月音点点头,蓦然想到了什么,惊愕地捣住了口。老天爷呀,她怎么会点了一出乞丐戏?
“月音妹妹是专程为我点的吗?”他倾身注视她,故作惊喜状。“若是月音妹妹专程为我点的,那我非去欣赏不可了。”
“不、不!不是的!”月音吓得连忙澄清,慌张地扯住他的手。“不要看了,其实那个戏班子演得不太好看,咱们不要去看了!”她懊恼地蹙起秀眉,极力阻止,就怕永琅真的去了,岂不是正好给额娘机会对他指手划脚,把他给讥嘲死吗?唉,她怎么会蠢到点了这出戏呢?
“你紧张什么?”永琅哼笑。“我不会傻到去听你额娘冷嘲热讽,我一个人在这里自在多了。”
月音悄悄松了口气。
“那……我陪你吧。”虽然戏是她无心点的,但是内心还是对永琅感到十分抱歉。
“你陪我?”他忽然漾开一抹醉人的浅笑,眼对眼地看着她。“你要怎么陪我?”
月音被他魅惑的笑容迷得恍神了一瞬。
这是怎么回事?她的心跳微乱。永琅是哥哥呀,她在想什么?
“大哥,咱们去阿玛的书房好了。”她深吸口气,毅然抬头挺胸正视他。“阿玛的书房里有不少藏书,咱们可以在书房里待一个下午也不烦的。”
永琅光听见“书”这个字就烦了。他是从来都不读书的人,能读会写的字都是在“虎跑寺”时从经书里学来的。小时候如虚长老要他诵经,根本就像要剥他的皮那么痛苦,现在要他进书房念书,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见永琅一脸毫无兴趣的表情,月音笑了笑说:“其实阿玛的书房挺有趣的,除了书以外,还有阿玛四处搜集来的宝贝,府里只要有客人来,阿玛都会请客人前去观看赏玩呢!”
“宝贝”这两个字果然引起了永琅的兴趣。
“好啊,那咱们就去阿玛的书房吧。”说不定王爷的书房里藏有什么前所未见的媳宝物。
月音抿着嘴笑,开心地领他到书房去。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两人走进午后幽雅静谧的书斋。
永琅环视屋内,果然看见两侧墙面上摆放着满满的书籍,另一侧墙上则挂了五幅字画,有着隔间作用的多宝槅架上摆满了古玩珍瓷。
“你说的‘宝贝’在哪里?”他走到多宝槅前问道,仔细瞧着架上一只天青色的葫芦瓷瓶。
“这些都不算是,真正的宝贝是墙上的五幅字画。”月音玉手朝墙上一指。“大哥,你瞧得出来最宝贝的是哪一幅吗?”
“这些破字画也算宝贝?”永琅深吸口气,忍着不发作。
“破、破字画?!”月音差点被口水呛到。
“不是吗?就那么几个长得像毛毛虫的字,加上几颗柿子、一个宝瓶,还有钟馗和蝙蝠,算得上是什么宝贝?”永琅轻蔑地哼笑。他所拥有的宝珠才配称得上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宝贝!
“嘘——”月音被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哥,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了!你批评的可是当今皇上的御笔呀!”
“这是当今皇上写的字?”永琅冷睨着正中间那幅画着柿子、宝瓶、蝙蝠和钟馗的字画。“上头那十几个字鬼画符的到底写了些什么?”
月音愣住,乾率帝赐给阿玛的这幅“岁朝图”上所书写的“事事如意”、“岁岁平安”和“福在眼前”,字体都相当工整清楚,识得字的人没道理认不出来,那难道是……永琅不识字?
“大哥,上头的字你认不得吗?”她愈想愈觉得有可能,永琅不是说他自小当了好几年的乞丐吗?那他肯定没有机会读书识字。
“是有几个字不认得。”永琅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启齿,这种太容易被拆穿的谎言,他就不会浪费力气去欺瞒。“不过看图上画的东西,大概也猜得出来那上头都写些什么字了。不外乎是事事如意、岁岁平安、福到眼前之类的开春吉祥话,对吧?”
月音突然双眼发亮。
“大哥,你想不想学识字、写字?”
永琅定定地、冷冷地审视她。
“你想教我写字?”这小姑娘太单纯,他完全能看透她的心思。
“是啊,这个我还能帮帮你,读书写字我还算在行,你不会的我可以教你。”难得有机会可以“补偿”他,月音的热切之情全写在脸上。
“我没兴趣。”永琅拒绝,冷漠的语气打散了她的热诚。
月音呆了呆。
“可是……会认字有许多好处,可以读很多有趣的书,闲暇时也可以写写字自娱……”
“这不是最主要的理由吧?”永琅拉了张椅子坐下,抬起右腿打横架在左膝上。“一个王府阿哥不识字,会让你们觉得丢人,对吗?”
“我不是这么想的!”月音紧张地解释。“不识字没什么丢人的,我从小教容音姊姊读书写字,可那‘岁朝图’三个字,她写了不下百遍还是会写错;要她读首诗,她也没办法都念全。可我从来没觉得容音姊姊是丢人的,我当然也不会这样看待大哥,我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帮你的忙。”
看着她那双晶莹大眼中充满了鼓励的眼神,一副舍己为人、不求回报的表情,永琅忍不住想起了如虚长老,不由得反感起来。
自幼跟随父亲烧杀抢掠,永琅从来就不相信神佛,因为神佛不会给他想要的东西,他相信唯有靠自己的双手才能得到他想要的,而他从不认为自己犯了什么错,因此十分厌烦如虚长老总是说他罪业深重,还用那种慈悲的、想要救赎他的口吻劝他离恶向善。
此时看到月音仁慈善良的眸光,他就不禁厌烦。
“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凭什么以为我就一定需要你的帮助?”
月音怔呆地咬着唇,从小到大,没有人用这种羞辱的方式对待过她,这让她感到微微的难堪。
“我识的字够多了,要我坐在这里学写字,根本就是要我的命,你还是留着力气去教你的容音姊姊好了。真是,到书房浪费这么多时间,什么宝贝也没看到!”他不屑地起身,不理会她受挫难堪的表情,打了个呵欠,迳自走出书房。
月音傻傻地呆坐在书房内。
她只是想帮忙而已,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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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她又缝了一个小布偶,在布偶肚腹上绣了“书香”两个字,命百花送过去给永琅。
她想让他知道,习字读书是件好事,盼他可以慢慢接受。
但是,她不知道永琅一收到小人偶后,直接反应便是丢向床角,连看都没有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