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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阐远得到消息的时候,福雅已经带着人马撤出了皇城。
赵阐远真是又惊又急又怒又怕,见到弥清的时候忍不住重重地一掌打过去,弥清挺立在原地,不躲不避地承受下这一掌,他的面颊登时红肿起来。
弥清揉着脸,居然还笑得出来,“今天我被人连打两个耳光,这太子当得还真是没意思。”
“你疯了吗?怎么可以和福雅对着干?”赵阐远怒喝,“难道我没有告诉过你不要去招惹他?”
“他有什么可怕的?今天我几乎杀了他。”他不屑地冷笑。
“但你到底没有杀了他,不是吗?
“那是因为我被一个笨蛋要挟,不得不放了他!”弥清懊恼地挥了挥拳头,“如果下一次让我有机会在外面抓住他,我还是会杀了他的!
“你怎么会这么自不量力?”赵阐远沉沉地叹息,“这么多年我都不敢去动他,就因为他的力量之强已到了你无法想象的地步。在皇宫内殿中,他随时都可以呼喝十几位内臣谋反,如果他要整个天雀,也不是不可能的。他之所以一直按兵不动,是因为他一直犹豫不决,可是你偏偏要将他逼上绝路,这对你来说可能是一场巨大的灾难!你知不知道?”
“我不信。”弥清傲然地说:“就是因为父皇你的一再忍让才坐视他的力量壮大,如果一开始你不将他丢在幽州那个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或者在十年前他来到皇城中就将他扣留,不许他回去,他岂能有今日的风光和张扬?”
“你以为我不知道杀一个人是多么简单的事吗?但是杀了他之后呢?他暗中牵扯勾结的那些叛臣,有多少会继续为他的残余势力效命?有多少会暗生异心?最重要的是,他死了,天雀目前稳定祥和的局面就会被重重打破,以后的路要怎样走,谁也不知道。”
“还有,邻国对我们虎视眈眈的还少吗?他们之所以迟迟没有进攻吞并天雀,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幽州有福雅的强大力量震慑。没了他,你预备好怎样面对这即将大乱的一切吗?”
“我管不了那么许多。”弥清愤然挥手,他最不喜欢听别人把福雅尊奉到至高无上的地位。“父皇,我要成亲!”
“什么?”赵阐远一愣,心神还没有转过弯儿来,“你说你要干什么?成亲?和谁成亲?”
“自然就是之前我向父皇提过的那个女子,福雅的义女,漠尘郡主。”
“不可以!”他断然拒绝。
“但是父皇已经许诺儿臣了。”
“那时情形不同。”赵阐远在原地不停地踱步,“那时候福雅表面还与我们相安无事,他若答应了你,则他与你有这样的至亲关系,我相信他会打消谋逆之心。然而今日你惹恼了他,撕破了脸,他怎么可能还答应你的求亲?”
“不必他答应,因为人已经在我的手上。”
赵阐远再一惊,“你说什么?”
“漠尘,已经在我的手上。”弥清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娶她!就在这个月,就在这几日!”
“你疯了?你竟然强行掳劫朝廷封号的郡主!更何况还是你福雅王叔的义女!这下子你们的梁子结得更深了!”
“何止是结梁子?”弥清咬着牙根冷笑,“什么义女?都是骗世人的幌子,分明是他的禁向。”
“既然你知道是他的女人,你居然还要抢?”赵阐远惊诧地瞪着他,“赶快把那个女的送还给他!”
“绝不!如果父皇不同意,我就自己全权决定婚事。”弥清狂傲地笑着,“月底就有个好日子,我该让人去买上几十匹红缎,我弥清的新娘定要做天下最美的新娘子。”
“弥清!别逼我废了你这个太子!”赵阐远在他身后大声威胁道。
弥清回头瞥了一眼,“要废就废吧,这太子我做了十年早就做腻了。但是废了我之后,父皇又准备怎么去面对满朝文武大臣?正雄早已是我的心腹,他不会背叛我,其他皇子觊觎皇位多年,到时候兄弟阅墙,争权夺位,父皇又要怎样收拾这样的残局?”
“你!”血色一瞬间冲上赵阐远的面孔,他气得手足颤抖,丢过一个杯子砸向弥清,而弥清已经远远地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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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府中,漠尘已经换上了新衣。是弥清命人准备的,而她身上那件被撕烂又沾染血迹的衣服的确不能再穿了。
弥清像是故意的,准备她的衣服都是紫红、金红、明黄等耀眼的深色,她选了很久,才找到一件月白色,这色泽虽然不是白的,却最接近白色。穿上它,她才找到一些自己过去的感觉。
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纱布紧紧地包裹住了,除此以外,这屋中所有能被打碎的东西都被收走,任何的利器弥清都不会给她留下。但她觉得很可笑,如果一个人想死,是别人想拦能拦得住的吗?
她可以撞墙,可以绝食,只要她想死。
但是现在她不能死,因为她还不知道福雅确切的消息。弥清说放他出宫,可他真的平安离开了吗?
等了整整一天,弥清出现了。
他张狂的气势依旧,怨怒地瞪着她,抬起她的下巴,“你想知道他的消息对吧?我可以告诉你,他现在活得很好,而我们的婚事就定在本月底,即使没有父皇的首肯,我也一定会娶你!”
“我如何能相信你的话?”她怔怔地,反应似乎有点迟钝。
“容不得你不信!”弥清放开手,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你想要证人?好,我也可以给你找到!”
他挥了挥手,“把那个丫头带进来!”
进来的人是墨荷,墨荷怯生生的,神情颓然而狼狈,看到漠尘的时候她的眼中立刻渗满了泪水,一把抓住漠尘的手,“漠尘!我对不起你和王爷。”
“他在哪里?”漠尘急切地问。墨荷是自她被弥清禁锢之后和外界联系惟一的线索。
“我听说王爷已经离开了皇城。”墨荷所知其实不多。
“你见到燕生了吗?”漠尘继续追问。
“那天你被太子殿下的人抓走之后,远远的我好像看到他在路口一闪,但是没有说上话。不过你别着急,今天早上……”墨荷看了弥清一眼,见他并不阻拦自己的话,就说了下去,“我被人押到太子府的路上听到路边的行人说,皇城外面来了许多兵马,像是有几万人的样子。我想,王爷应该是脱困了。”
漠尘轻舒一口气。是的,如果没有福雅下令,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集结这么多的人马到京城外围。
“信了吗?”弥清冷眼看着她,“你该偷笑啊,为了你,眼看一场大战就要开始了。”
“那你呢?还执迷不悟地要娶我?”漠尘抬起眼,望定他,“你可以杀了我,因为当年是我羞辱了你,两次都是我打了你,福雅没有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
“他这个人工于心计,除了墨荷安插在正雄身边,现在让琼名神魂颠倒的绿裳只怕也是他的人吧?他对我又做过怎样的安排呢?你,焉知不是他准备好要送给我的大礼?”
她的全身一紧,想起自己与福雅也曾有过这样的对质。但是福雅强烈的保证还萦绕在耳际,所以,她不会信弥清的鬼话的,不信!绝对不信!
“你不信?不信我的话?”弥清看穿了她眼中的坚决,冷笑着逼向墨荷,“说啊,你一定知道什么秘密吧?”
“我不知道。”墨荷瑟缩了一下。
“不说?就再也别想见到正雄了!”弥清阴冷地笑着,“现在我允许你再伺候这位主子几天,直到她嫁给我的那一日!”
弥清走了,墨荷留在原地,她抱着漠尘,眼泪滚滚。“漠尘,该怎么办?是我把灾难带给你和王爷的,我真该死。”
“别哭,把眼泪收起来。”漠尘的声音依旧镇定冷然。“福雅不喜欢看人哭,你是从王府出来的,何时变得这样懦弱?”
“正雄恨我。”墨荷一边擦眼泪,一边叹息道:“其实我真的想告诉他,我同他一样痛苦,这些年我对他怎么可能没有真情?但是……王爷买下我,救了我,我欠王爷许多,一定要还。”
欠他的,要还?
漠尘怔怔地想着这句话。她欠他的,何尝不是最多,她要怎样还才能还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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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雅的确平安出了城。其实只要出了皇宫就已经无人可以动得了他了。
早在这次到京城之前,他便暗中下令让幽州的大部分将士及附近城镇也为他操控的兵马,缓慢深入到京城周围。
京城内为何会多出这么多的商人?赵阐远和弥清都没有仔细留意过,只当是凑太后寿辰热闹的普通商贩,其实这大部分是福雅命人化装扮成的死士。
离开京城的内城,两日之内,大部分兵马也来到了城郊。
福雅身边最忠心的鬼魅将军许一诺一见到福雅就如释重负,大声笑道:“王爷啊,你可真是吓煞末将了,之前听说王爷居然住进了宫里,把我急得像什么似的,还好您平安无事。”
“我虽然平安,但并非无事。”
福雅严峻的神情让他一怔,随后问道:“有什么事?王爷尽管交给末将去办!”
“多谢许将军,但是这件事不仅要请你帮忙,还要更多的人手才可以办成。这几日内,我要将京城困死,你认为能做到吗?”
福雅对皇位的心思以及多年前他被赵阐远窜改遗诏的事情早已是臣子之间秘而不宣的事情,许一诺对福雅向来敬佩得俯首帖耳,惟其马首是瞻,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许多年。
一听到福雅这么问,更是笑道:“这还用说?京城外的戒严这些年本就空虚,皇帝为了防备邻国的进攻,持续将驻军主力调到北面去,而北面带军的老胡是末将当年的同袍,早已暗中投信愿意效忠王爷。”
“那就好。给你三天去布置这件事,还有,”福雅深吸一口气,“我要再潜回京城一次,你挑几个轻功最好的人和我一起同行。”
“王爷!这个时候您怎么还能回去?我听说京城内已经戒严了。”许一诺强烈反对。
“许将军,您是拦不住王爷的。”燕生忽然在旁边插口,“还是赶快去挑选人吧。”
许一诺看向他,低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燕生望了眼福雅,答道:“漠尘郡主被太子扣押了。”
许一诺震动地转首问道:“是真的?王爷?”
“我要接她回来。”福雅的语气如冰山盘石。
“末将明白了!”许一诺一抖腰畔剑环,环佩叮当作响,犹如长剑急待出鞘。
但是福雅回不到京城去了。
这天深夜,京城里突然下发一道急令——封闭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入。
京城内的百姓本已经对这几日聚集在城外的无名兵马感到恐慌,禁令一下,人人都知道要发生大事。
黑云沉沉压天日,这乾坤要颠倒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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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尘的礼服是由皇宫内的绣坊女官亲自裁剪,大红的绸缎为底,金色刺绣佐边,绸缎抖动起来犹如流动的水般光滑艳丽,而金色的刺绣好像是云霓被阳光穿过时为它镶嵌金边。
“很美的衣服。”她望着那片红色,慢慢说道。
绣坊女官笑道:“是啊,这是从遥远的西岳国高价购来的,织就这丝绸的蚕丝本就是精挑细选,漂染这红色又需要十八道工序。据说制作这丝绸的庆毓坊总共就做了这样的丝绸不过三匹,其中两匹进贡给皇宫,另外一匹就被我们天雀买走了。”
“这么贵重的衣服,配给我这种尘土一样的人,岂不是浪费了?”漠尘淡淡笑着,这句话却让女官愣住。
女官拾眼看她,只觉得她冷艳不可方物,但是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喜色,而且还有种似乎即将要面对死亡时的绝望与平静。
这样的新娘子是女官从来没有见过的。
漠尘眼角余光看到门口有墨荷的影子,她又开口道:“我累了,可不可以今天就量到这里?我想休息。”
未来太子妃的话怎敢不听,女官立刻带着东西和自己的人退出了门。
墨荷趁机赶快进来,与漠尘的视线一碰,漠尘便急切地问:“有消息了?”
“是的。”墨荷又喜又忧地攥紧她的手掌,“刚刚有人偷偷丢给我一张纸条,你看——”
那已经攥得又皱又潮湿的纸团被重新展开,上面有几行字——
王爷欲入京救郡主,城门已封,另求他法,望郡主耐心等待。
漠尘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苍白,“他在玩命。”她脱口而出,“必须阻止他!绝不能让他再回来!”
“可是……王爷想救您啊。”墨荷望着她,满面都是感动,不知道是为福雅还是为漠尘。
“为了救我而送掉他自己的性命吗?那我还不如死!”漠尘将那张纸重新揉在一起,匆匆在桌上找到火石引燃,将纸条烧掉。
“想办法传话给外面,告诉他,绝对绝对不要冒险!太子早已张开了网,等着他跳进来……”
“说得没错。”幽冷的声音陡然出现,弥清一身戎装出现在门口。
漠尘一惊,“你!”
“我为什么穿成这个样子,是吗?”弥清掸了掸衣上的灰尘,“大战将至,我必须去校场点兵,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也要上战场,带兵打仗,要感谢你给与我这样一个荣耀的机会。”
他的话里全是冷冷的笑意,漠尘静静地听,暗中对墨荷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你不要太天真了。”弥清看到了她的小动作,“这丫头之所以能带给你外面的消息,也不过是我故意让她可以自由地出入你身边,要她再这样自由地给外面传递消息却不可能。”
弥清瞥了眼墨荷,“你的利用价值就到这里了,现在你可以回到五皇子府去了。”
“我回不去了。”墨荷惆怅而幽怨地说:“他不会要我了,我要留在漠尘郡主身边,我必须保护她。”
“你保护不了她,而正雄那边也未必不会再要你。”弥清一摆手,门外有侍卫将墨荷拉了下去。
墨荷声嘶力竭地喊着,“郡主!你一定要保重!不要走绝路!”
漠尘站在原地没有动,她知道自己的力量是无法阻止墨荷被带走的。但是墨荷最后的话震动了她,难道墨荷看出来了吗?看出她早已抱定必死的决心。
弥清呢?他盯着她的眼神分明也证实他同样看出了她的心思。
“不要走绝路,绝路对你来说是终结,对于其他人来说并不是。”他一把拉过她的肩膀,狠狠地吻下去,但是漠尘的身体如玉石一般全无反应,即使他用尽力气都不能撩拨起一丝热情。
“你要死就死吧!”弥清因挫败而恼羞成怒,一把将她推倒,“为了你,我背叛了父皇,得罪了众臣,还树立了福雅那样的死敌,你可以死,但是要在我击垮福雅之后!”
“你为什么那么恨他?”漠尘困惑不已,“即使他曾经暗中算计过你,但是并未与你正面为敌过。”
“我恨他?也许吧,因为他自小就是这宫中的传奇,他的文采武功,他的俊雅飘逸,他的高深莫测,甚至连他私设另一个朝廷,大胆谋逆的做法都成了宫墙边那些不懂事的小宫女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三年前,我去幽州,就是想看看他到底和传说中相差多少,没想到在那里见到了你。”
弥清痛苦地闭上眼,“我今生从没为一个女人着迷过,除了你,你知道吗?只有你,让我一见倾心,但是你却对我不假辞色,而且从头至尾,你望着他的眼神,和他说话的口气让我的心凉到了谷底。我知道那是因为什么,所以从那一刻起,我更加地恨他!为什么他生来就好像是与我作对的?我拚命夺取的,他唾手可得?”
“你错了。”漠尘冷冷地看着他,“福雅几乎是赤手空拳,费尽心力,经营了十余年才得到现在的局面,当你的父皇当年将他丢到那个荒冷的幽州城时,福雅若是像你现在这样愤世嫉俗,只怕会一辈子孤老在城里,最后郁郁而终。而我与他,相守十年,是你这个外人无可比的。”
“外人?对,我是个外人,但是现在你们两个人的命运都掌握在我这个‘外人’的手上!”
弥清放声大笑,“现在,我期待着我们成亲的那一天会是怎样的盛大辉煌,可惜不能让福雅王叔做座上宾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实在是遗憾、遗憾啊!”
漠尘默默转身,将他的狂笑丢在身后。眼前,日暮西沉,天暗了,这被封闭的房间、皇宫、城池,该如何才能走出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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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内外,或者说太子府内和京城外,在这三天中竟然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京城外,越来越多的兵马从四面八方涌来,如铁桶一样将整座城围困得水泄不通,紧闭的城门内,原本熙熙攘攘的街上几乎看不到一个行人,人人自危。
而太子府里却张灯结彩,热闹的程度甚至超过太后过寿。只是这热闹不过是表面上的虚华,因为在这个非常时期,哪里会有人真心赶来祝贺?
弥清不管这些,他要一个风风光光的大婚,哪怕是作假,也一定要做出来一场。
价值连城的礼服在成亲当日终于赶制出来,而与礼服相配的婚鞋、头饰,全部光彩夺目地摆放到漠尘的面前。
她僵硬地任侍女们摆弄着她的身体,为她穿上嫁衣,侍女们在耳边说着许多恭维的话,她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
突然间,太子府中一片骚乱,外面有许多人开始乱跑,还有人在喊着什么。
她凝神看去,只见慌慌张张的众人有人喊着,“有人纵火烧府!快拿水来!”
她几步奔到门口向外看,果然,就在前殿不远的地方,有一片宫殿的屋脊已经被烧着。还有人在大喊,“是顺雅王爷的人干的!大家要小心!保护好新娘子!”
福雅?难道他来了吗?漠尘心慌意乱,眼前忽然闪过几道黑影,将她身前的侍卫和身后的侍女同时打倒。
“郡主,跟我来!”那人低声说。
她定睛一看,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燕生?”
燕生丢给她一把剑,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冲。她立刻了然,急忙跟着他奔了过去。
“王爷呢?”她急于知道福雅的安危。
“王爷在城外!”燕生挥剑砍倒了几个侍卫,简短地说:“王爷给了太子三天时间,让他交还郡主,但是太子置之不理。今天是最后期限,我带人先行潜入太子府,王爷单臂不便行动,在城外等侯。”
“他没有来,太好了。”漠尘幽幽呻吟,总算暂时放下了心。
“快走!”燕生一拍她的后腰,将她送上旁边的一堵高墙。漠尘刚要从墙上跳下,就听到身后有尖锐的破空之声传来,紧接着,墙下的燕生闷哼一声。
她急忙回头,只见燕生的后背中了一支箭,远处还有许多拿着弓箭的太子府禁卫正向这边赶来,她甚至听到弥清暴躁的大喊,“不许伤了新娘!贼寇就地格杀!”
“燕生!”
她要反身回来救他,燕生直勾勾地盯着她,吼道:“不许你再回头!快去找王爷!”
她震住。不能回头!没有回头路了,如果她跳回去,不仅福雅的苦心付诸东流,燕生的牺牲也成了无用的泡影。
她一咬牙,任泪水自眼中涌出,反身跳下了高墙的另一端。
狂奔,又是狂奔,上一次是因为她知道自己断了福雅的手臂而急于逃离他的身边,这一次,却是为了奔回他的怀抱。
她不知自己该奔向哪里才可以找到福雅,但是沿路把守和巡逻的禁军显示——东城的把守最重。
她拖着厚重的礼服在街上狂跑,跑掉了珠钗,跑散了鬓发,跑丢了婚鞋,她全然不顾。街边有人在呼喊着要追赶捉拿她,她眼疾手快抢夺下一个巡逻兵的马匹,催马向东城继续狂奔!
近了!近了!她几乎可以呼吸到他的气息了!
终于来到城楼下,她跳下马,昂首向前走。
有人试图阻拦,她沉声喝道:“让开!我是漠尘郡主!”
听到她的名字,众将士像听到不可碰触的禁令一样,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让开一条路。
她赤着足,踩在冰冷的石阶上,一步步登上城墙。
风,吹着她的秀发在风中不羁地飞舞,脚下在奔跑中被尖锐的石头扎伤的伤口不断地流血。
她顾不得这一切,只想见到他!见到福雅!
登上城楼的最高处,向下望,看到了,终于,重新见到了他——
但他已不是分手前的他,就如同她也不是分手前的她一样。
分别前,他们都是一袭白衣,而如今,她的衣服鲜红如血,他的盔甲玄黑如夜。
他的面容因为相隔太远看不清楚,但她知道他正望着自己,用和她同样迫切激动的目光,与她胶着。
福雅啊,我带给你的到底是什么?她张张嘴,有多少千言万语要说,可在此刻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你救我,养我,护我,爱我,而我,却伤你,痛你,累你,害你。
不仅是福雅,这京城内外的多少将士,从燕生,到墨荷,乃至随便的一个士卒,都因为她而改变命运。
她是罪人。
遥望着他空空的袖管——那样轻灵地在风中飘摆,她还清晰地记得当年袖管中的那条手臂拥着自己的温暖和有力。
她欠他良多,今生已不可能还清。
身后,有人呼喊她的名字。大概是弥清追来了吧?这个人虽然狭隘自私,却也是个可怜的情痴啊,眼看为了她,弥清原本飞扬跋扈的太子身分也将陷于空前的劫虽之中。
都是因为她,因为她。
那么,就由她来亲手了断这一切吧。
她望着福雅——他正驱驰着骏马,风驰电掣地从远处奔向她所在的城墙下。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再听一听他的声音,再在他的膝上小憩一阵。
惟有期待来生了。
冰凉的足底几乎已被城墙冰冷的石砖冻得麻木,好在她还可以向前多走一步。
她坚定地踏出了这一步,身子就像是从半空坠落的一片树叶,无力地在空中颠倒旋转,硕大的礼服犹如蝴蝶的翅膀,鼓起了激荡的风声,在耳边猎猎吹响。
她微笑着闭上双眼——
让一切,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