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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山后,齐瑄用过饭,寻了个空档,避开步惊云的监视,换上小太监的衣装,摸进了御膳房。
“小豆子、小豆子——”
这是她进皇宫十年,唯一交到的朋友,不过他不知道她真正的身分,她是以内务府小瑄子的名头和他搭上关系的。
不是她故意骗人,她只是怀疑,小豆子一知道她是天下第一昏君时,还会愿意与她来往吗?
没办法,她恶名远扬啊!
“小豆子——”
“别叫了。”一张白皙俊颜从灶旁探出来,手上还端着一只热气腾腾的碗。“小瑄子,你可真厉害,每次我偷食,你总能找来。”
“嘿嘿嘿……”齐瑄靠过去。“什么东西,这么香?”
“辣子面。”两只手往后一摸,又是一碗面,小豆子把它递到齐瑄手中。“早知你这家伙鼻子比狗还灵,不会容许我吃独食,干脆连你的分一起准备,省得你四处嚷嚷,连累我要挨打。”
“好香。”她瞧着那白瓷碗里装着满满、大约有两根手指那么宽的面条,上头浇足了红色卤料,香气扑鼻,忍不住拿了筷子先尝一口,又麻又辣,却出乎意料地爽口,面条弹牙,竟比御膳还美味。
“好吃、好吃,你这小子怎么懂得这样多不同的吃食?”
“宫里聚满了五湖四海的人,谁的家乡没有几样招牌菜,东学一点、西问一点,不就有了?”小豆子端起面,唏哩呼噜地吃起来。“说吧!这么晚了找我做啥?”
“吃辣子面喽!”确实有事想跟他谈,但话到嘴边,又被她不好意思地吞回去了。
“内务府和御膳房相距五、六里远,你能闻到辣子面的香味,我给你磕头叫声‘爷’。”
“你明知我闻不到,还准备我的分?”
“那我是疼你这个小白痴,怕你在内务府受欺负,吃不饱、穿不暖,才特地给你留的。”赏她一个白眼,小豆子吃完面、放下碗,一副要她快把事情说完,他还有事要忙的模样。
齐瑄傻笑。有人疼的滋味真不错,所以她一见小豆子就投缘,心里一有事,就想找他说,不过今日却有些难以启齿。
“你到底说不说?”小豆子不耐烦地把碗筷收拾好。“再不说我可要走人啦!”
“唉呀!”也不知道是被食物辣的,还是羞窘带来的红云,她娇颜艳似天边的晚霞。
就连小豆子也看得一时恍神,嘴里嘀嘀咕咕着:“难怪贵妃封个‘艳’字,名头非虚啊!”
“你说什么?”她没听清楚。
小豆子尴尬地别开头。“我说你再不把来意讲清楚,天就要亮了。”不敢再看那魅人的丽颜。
“那……这个……”她支吾了半天,才细声说道:“小豆子,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个人成天对你冷言冷语,突然某一天却大力地夸赞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豆子的目光悄悄往御膳房外移了下,又收回来。“你指的是步统领?”
“咦!”她真的吓到了。“你怎猜得出我话里的人是步惊云?”
宫里有什么事是他不知道的?他看得比任何人都深、都透,只是他有苦衷,不能说罢了。
“皇宫里脸色最臭的非步统领莫属,你的问题随便找个人问,大家的答案都一样。”
换在步惊云夸赞她之前,她会很同意小豆子这番话,顺便跟他一起把步惊云骂个狗血淋头。但议事房那一日,他说:不是我们走第一步,是你走。你的才能让齐国又有了希望。
她忘不了步惊云说话时,眼中闪着对她的欣赏。
她长这么大,还没被人如此认同过,遇到知音的滋味令她的心怦怦跳着,满满的欢喜充斥体内。
她忍不住想要为步惊云说句话。“其实他那个人只是……嗯,脸长得差了点,人还是很不错的。”
小豆子一只手摸上她的额头。“你发烧啦?还是撞坏脑袋,往常你最讨厌步统领的,今天居然为他说话?”
“你才撞坏脑袋!”齐瑄嗔他一眼,让小豆子又是浑身一颤。真是妖精,狐仙都没她来得勾魂摄魄。
她浑然忘我地说:“好吧,我承认过去我对步惊云似乎有一点点偏见,总觉得他这个人自大、傲慢、嚣张又卑鄙,很讨厌他。但今天,他在李相爷和周将军面前毫不畏惧,并坦然认可别人的能力,他……和其他男人大不相同。”她全然不觉已将自己的底泄得一干二净。
小豆子一边听她说,一边在心里苦笑。这丫头,脑子也不笨,怎么在小事上如此迷糊呢?难怪步惊云不放心她。瞧,那块木头还躲在御膳房外守着呢!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今天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你被步统领夸赞了,很开心,是吧?”看着她越来越往下低的头,他轻啧两声。“原来你这么好收买,一句赞美就能让你高兴成这样,步统领要再多夸你几句,你岂不要把心都挖出来送给他了?嗯,或者……你现在整颗心里早就存满步统领?”
“讨厌啦!小豆子,人家哪有你说的这样,只是……”她脸又红,双眸水汪汪,心头一热。“你不知道,无论如何努力也得不到认同的滋味很差,尤其是越努力却被骂得越惨的时候。这时候,若有人肯说一句:你很棒,真的比得到整个天下还快乐。”
小豆子摸摸她的头。“我晓得你很辛苦,其实……”他沉吟半晌,还是决定说真话。“你真累了,随时可以不干。”
“我想啊!可不行的,我走了,很多事情没办法解决,会很麻烦的。”
“就算你在,那些事情一样无法解决。或者换个说法,别人肯给你机会去参与、并且解决那些事吗?”
齐瑄愣了一下,疑惑的目光转向小豆子白皙如玉的容颜。她怎么从没发觉,他的五官是如此精致,又带着威严,完全不像一个低三下四的小太监。
“小豆子,你……你知道了什么?”
“我什么都不晓得。”
“你……”抿了抿唇,她怕这句话问出来,两人十年的友谊就到此为止了,但不问,她心头又闷得慌,只得换一个委婉的语气。“你是小豆子吧?”
他哈哈一笑,拍她的肩。
“小瑄子,你不必提防我,只要记着,我们永远都是在御膳房偷东西吃,不打不相识的好朋友,不管日子怎么变,我们的身分——不,你一辈子都是我最重要的小瑄子。”
她嘟起嘴。“你这话有说等于没说。”
“那这样说吧,你就没事情瞒着我吗?”
齐瑄一窒。她瞒着小豆子的事可多了。
“这不得了?谁心里没藏着几件小秘密?但那些事会影响我们的友情吗?不会的。我们认识十年,亲胜手足,你听过谁会无端砍下自己的手脚不要?”
她摇头。
“所以啦,不管你骗我什么、我瞒你何事,一世手足,一生不变。”他说得斩钉截铁。
恍惚间,她想起十年前在御膳房与他不打不相识,宫廷岁月孤寂,多亏了这个好朋友,让她黑白的日子添了色彩。
跟他在一起很舒服,好像两人间有一条无形的丝线牵连着彼此,那无关男女之情,而是一种血脉相连的亲情……
自母亲薨逝,能给她亲情、友情慰藉的只有小豆子。
她吸了吸鼻子,眼眶不觉红了。“小豆子,有时候,我真觉得你若是我哥哥,该有多好?”
“你喜欢我做你哥哥,我就是哥哥喽!”
她噗哧一笑。“这种事哪能说要就要?”
“谁说不行?”他拉她一起跪下,右手高举指着天。“皇天在上,后上在下,我小豆子今天与小瑄子结为手足,一生一世,永不背弃。”
她眨了眨眼。这誓言是很感人啦!但怎么有些奇怪?
“小豆子,应该是结为兄弟,或义结金兰吧?没听人说过结为手足的啊!”
“你确定我们能成为兄弟?”他别有深意地望着她,笑得好贼,她背上的鸡皮疙瘩都往上窜了。
“不知道你说什么,我还有事,要回去了,不理你。”她一跺脚,急匆匆地跑了出去,嘴角却含着一抹笑。
手足啊……用得着反复说那么多遍吗?她又不笨,岂会听不出他的话中意?
就不知这个好“手足”明知外头找他找翻了,他却不出面,躲在宫里干什么?太监当上瘾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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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瑄一出御膳房,就瞧见墙角一道高壮的身影,形态是再熟悉不过——皇宫的侍卫统领,一直跟在她身边,与她吵了十年的步惊云。
他真的很厉害,不管她如何上窜下跳、乔装打扮,他都能找到她。
他……很用心地执行保护她的责任吧?
想到这么长的日子,他日夜不离地贴身守卫,她的心律又开始乱了。
人心真是奇怪的东西,当她心存偏见的时候,不管步惊云做什么,她都看不顺眼。而今,她对他改了观感,又觉得他怎么看怎么特别,虽无绝世俊颜,却有一等能力。
一个十八岁就能坐上武林盟主宝座的男人,深藏的精采怕是她一生也挖掘不尽吧!
尽管如此,她还是有一点点动心,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有更多与众不同之处。
深深地、很专注地凝视他一眼,她转身跑走,在心里发誓:从这一刻起,她要好好地重新认识步惊云。
齐瑄离开后,小豆子也跟着走出御膳房。
步惊云身形一闪,鬼魅似地挡住了小豆子前进的方向。
小豆子没有丝毫惊慌,好像早料到他会出现。
“如果你是想问我的身分,仔细看看我这张脸就知道了。”
步惊云目不转睛地打量他,向来不动声色的脸逐渐染上淡淡诧异。小豆子的模样竟与齐瑄有三分相似,难道……他也是先皇血脉?那他是贤妃之子,抑或是皇后所出?为什么会隐身在皇宫里做太监?他有什么目的?莫非近日齐琼屡屡遇刺就是他指使的?也不对,小豆子与齐埴的友情,据他所知已有十年,想对她不利,早早便可动手,何必等到今天?
步惊云索尽枯肠,竟然找不出小豆子长隐宫内、化身太监的原因。
他干脆直接问:“你是皇上的亲手足?”
小豆子一叹。“难得现在还有人认她为皇,我还以为这个天下早不属于齐家了。”
“你若能提出证据,登上大宝,又有何难?”
小豆子随手甩过一方玉印,是昔年孙皇后所用之印玺。原来他是皇后之子。
“孤王,名争。”他本名齐争。
步惊云躬身奉还玉印。“臣立即禀告相爷与大将军,恭迎圣驾。”
齐争只是哼一声。“我要是媳那个王位,早早送出这方玉印,还用得着等到今天?”他缓缓说着当年城破之日,叛军冲进皇宫,烧杀掳掠,恰逢孙皇后产子,历经艰难,终于诞下齐争,将他托付给贴身内侍后,便与世长辞了。
老太监就躲在冷宫里,辛辛苦苦抚养着这个谪长子,直到义勇军平定天下,发出寻找先皇血脉的文书。老太监本来要让齐争出面,坐上那张龙椅,但齐争不愿。比起做皇帝,他对率领大军、征战四方更有兴趣。不能不说,齐争完全遗传了先皇的性格。
又过了数月,老太监也死了,齐争便顶了老太监的名牌,在皇宫做起了洒扫的杂役。也正好那时齐国百废待兴,皇宫内外俱无法度,否则他哪能轻易地在宫里混开来。
日子一天天地过,他等着义勇军找到其他的兄弟,希望他们能找到一个真正有才能的,坐上那张皇帝宝座。
只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义勇军居然让一个女孩易钗为弁,登基为皇。
“说实话,当我知道小瑄子是女孩后,要不是那时我尚年幼,实力不足,也许我会再举义旗,将你们全部干掉。”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杀气毕露,威煞竟比长年领军征战、双手染血的周鹏更胜数筹。
“但十年已过,想必今日的王爷已有足够的实力将朝局重新洗牌,为何仍沉潜于此?”这是步惊云最大的疑惑。
“因为我认识了小瑄子——你不必那样看我,我承认,当年御膳房的争食斗殴是我设计的,我是想了解小瑄子是个什么样的人。”说到这里,齐争忍不住大笑。“我不得不佩服你们,小瑄子是天生的皇帝料,她脑袋里那些富国、强兵、利民的政策,哪怕是条猪,只要照着她的话做,要让齐国再度兴盛起来都不是问题,届时,我愿成为她手中之剑,领百万军,兵锋所指,四夷皆伏。”
步惊云听得太阳穴一跳。这个齐争分明是一个狂人,难怪他躲着不出来登上皇位,因为他真正渴望的是大将军之位。
齐争笑了一阵,脸色又暗了下来。“偏偏你们这些家伙,连猪都不如,那么好的政策放在你们面前了,你们却见鬼地以‘牝鸡司晨,国之将亡’为理由,搁置不用,混帐!”
“王爷若对现下时局不满,何不挺身而出,登了大宝,到时金口玉言,谁敢不从?”这是步惊云所能想得到最能煽动他的话,让齐争接下皇位,齐瑄便可脱离皇宫这座大牢笼,天宽地阔、自在逍遥。当然,他会陪在她身边。
齐争瞪了他一眼。“做皇帝真这么威风,小瑄子用得着成天下诏罪己?除非……”他狰狞一笑。“先将李友合、周鹏一众恃宠而骄的老臣子都砍了,那就是真正的金口一出,天下皆从了。”
步惊云无言以对。他也觉得这几年,李友合和周鹏越来越过分,仗着功臣的身分,已完全不将齐瑄放在眼里,大大逾越了为臣之道。可要说他们其罪当诛,又不到那程度,不好随便杀戮功臣吧?
“放心,我没兴趣做那等鸟尽弓藏的破事,但是步惊云,好好劝劝李友合和周鹏,放弃成见,认真看一下小瑄子写的治国策,只要他们还有一点理智,没被权力泯灭良心,就该知道小瑄子是真正有才的,尽力辅佐她,这才是为人臣子所应尽之责。”
步惊云能了解他的话,也能接受,然而……
“世人于女皇的偏见很难根除。”
“是世人对小瑄子有偏见,还是那些老学究太古板?步惊云,我不是养在皇宫,没见过世面的天之骄子,老百姓只求吃饱穿暖,至于谁当皇帝,谁在乎?”
“百官在乎。他们是政令的执行者,若无法说服他们依策施政,再好的政策也不过是空谈。”
“我告诉你一件事,齐国有五大世家,分领五大军团,你知道吧?”
步惊云的脸上显现不屑之色。谁不知五大世家?昔年先皇大行,就是他们首先起来造反,才弄得齐国四分五裂。
“别怪人家造反,良臣择主而侍,天经地义,凭几个无谋匹夫就想收服那群骄兵悍将,他们要不叛,才叫白痴。不过他们现在都已臣服于我,齐国最强大的五大军团即将再现,这一次,我会率领他们一统天下。”
步惊云终于了解齐争跟他摊牌的原因。他已布好局,准备擒起战刀,将齐国王旗插满整个中原,但在此之前,他需要一个稳固的大后方,可以源源不断地供应粮草、军械、战马,让他征战天下。
可在李友合与周鹏把持的朝政中,齐争的愿望不可能实现。于是,他把全部赌注押在齐瑄身上,希望这个擅长治国的皇妹能配合他,再现昔年齐国风华。
步惊云不得不承认,齐争的谋划是可行的,他们兄妹一文一武,确有把握天下一统,奈何……
“我会尽力相劝宰相与大将军,但我认为机会不大。还有,皇宫最近屡屡被刺客闯入,无论我如何调换禁军巡逻路线,都截堵不住,恐怕朝中又有人兴起不轨之心,内外勾结,企图颠覆朝政,这一点也请王爷注意。”
“捉刺客的事我会帮你,至于李友合和周鹏,我只给他们两个选择,服从或者死。”话毕,转身走人。
月光中,步惊云见他每一步都激起滔天煞气,风中带了三分血腥味。不同于齐瑄的明朗风范,他是一个铁血帝王,若是登基,历史必将弃黑墨,改由鲜血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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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瑄离了御膳房后,边走边回头,不停地叨念着:“他怎么还不跟上来呢?”
过去,步惊云的动作是很快的,哪怕她藏进狗洞,不到半个时辰,也能被他找出来。她怀疑这世上有没有人能躲得过他的追踪,反正她是做不到。
她和小豆子来往,恐怕他早知道了,只是不说破罢了。
唉,亏她以前自作聪明,想尽办法跟他捣蛋,却不知是他的处处周全,才让她得以在这座华丽的大牢笼中活得有点滋味。
否则,光凭着假扮太监与小豆子私会,就够言官参到她臭头了,而她还会丢掉一个最好的朋友,那些老古板肯定会以媚君邀宠为由,将小豆子斩了。
越想,她心里越虚,诸多念头几番翻转,纷纷化为对步惊云的好感。
眼下,她不再想避着他,只想着能跟他多亲近些。
偏偏不想他的时候,他像跟屁虫,就黏在她身后不走,这时,她心头惦着他,他却怎么也不出现。
她越等他,越想他,心里就越烦,本来就不太好的脾气更烧成一把烈焰。
“臭鸡蛋,你到底来不来啊?!”她用力一跺脚。“唉哟……”却是气极生悲,扭到了。
“皇上。”眼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歪歪斜斜的,又要往地面栽去,步惊云身形化作一阵风,瞬息即至,两只长臂将她结结实实搂住。
齐瑄半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心又怦怦乱撞了起来。
那张妍丽的俏脸比开遍山头的桃花更艳上三分,饶是步惊云这样武功修为到达天人合一的境界,也被眼前这番美景震得心神一荡。
她看着他直愣的双眼,琥珀色的瞳眸里毫不掩饰的爱恋,让她一时也痴了。
有道是痴情人对上痴心人,周围仿佛冻结了,只剩两具互相依靠的身体——
直到一声轻咳打破了甜蜜的沉静。
步惊云听得出来,那是齐争发出的声响,像在警告他:本王的妹子,在未经本王许可前,你少动歪脑筋。
步惊云小心翼翼扶着齐瑄站好,又将声音凝成一束,直接传入小豆子的耳里。
全天下没人可以伤害她,包括我自己。
然后,步惊云听见齐争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
齐瑄自然不知道两个男人已暗中较劲一回,只皱眉揉揉脚。要说衰,世间她数第一,跺个脚都会扭到,倒楣毙了。
步惊云依然是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冷得像石雕。
他蹲下身,很轻、很温柔地捧住她的脚,大掌覆住她揉按之处,运出一股热气,替她活络扭伤的部位。
齐瑄张大嘴。她很惊讶,在那张端肃的面容上,她竟读到了一种名为“心疼”的情愫。
他不止欣赏她、夸赞她,还会怜惜她?
她怀疑自己眼花了,若说他与众不同,不以性别断人能力,她相信,因为白日在议事房,他以行动证明他不是那种认为女人头发长、见识短的鲁男子。
可要说他对她另有想法,她怎么也无法相信。两人毕竟朝夕相处了十年,他若有情,早表现出来了,怎么还会端着一张木头脸,成天惹她生气。
但是……她眨了又眨,却怎么也眨不掉他脸上那藏得很深、又很浓烈的爱恋之情。
怎么回事?她搞不清楚,心有些慌,但更多的是兴奋。
她忍不住想试探,自己是不是猜错了他的心思。
“啊!”她大叫。“好痛、好痛——”
“忍忍。”他冷硬地说。
可她清楚察觉他为她疗伤的真气又强了几分。她的脚踝不再是温暖,而是微微发热。
下一会儿,他额头就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武力超绝,要在千军万马中斩将夺旗,易如反掌,但是替心上人——尤其是齐瑄这种丝毫武功都不会,娇弱得像一碰就碎的小人儿疗伤,就像要一个守边大将拿针绣花一样辛苦。
输出的真气大了,会伤了她的经脉,好心办坏事。
输出的真气小了,她伤又好得慢,要多痛些时候。
他是千般小心、万般注意,还不惜耗费真气将她疲累了一天的身体疏通了一遍,才轻柔地放下她的脚。
“好了。”他说,一抬头,来不及站起身,便跌入她那双水雾弥漫的黑眸里,不可自拔。
这是齐瑄在同一日内,第二次对步惊云改观。
原来他一直深恋着她、原来他冷漠的外表下藏着如许温柔、原来……受他宠溺,她心里却不恼,别有淡淡的欢喜和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