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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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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月真的说到做到,她大哭了一回之后,就不再哭了。

西疆的冬天又悄悄来到。过冬之际,大爹今年比平常更奋力,埋头准备了一大缸又一大缸的腌菜、许多许多的腊肉,甚至连补身的药材都早早买好,一箱一箱全堆在厨房边的储藏间。酒倒是不用了,只封埋了两大坛在土窖里,说是明年开春待外孙出生时,再挖出来喝个饱。

吃的准备好了,再来是住的。房子虽老旧,但很坚固,大爹特别花了好几天的工夫,把门窗都重新用厚完全缓解糊过,连门缝窗缝都塞得紧紧,不透一丝风;还制了新皮垫、棉被、刷干净了火炉……总之,就是要让季月舒舒服服、稳稳当当过这个冬天。

他们虽然不是巨富,但季大爹疼女儿的心,千金万金都买不到。

季月也没闲着,成天帮大爹的忙。军营她是不过去了,省得被东一句西一句地关心询问,加上她不想再听到慕容开的消息,所以只留在自家附近,喂羊喂鸟、洗衣做饭,每天还是忙得不可开交。

“今天吃这么多就够了吗?”羊栏外,季月趴在栏杆上喃喃说。

栏里圈着被养得肥肥、准备过冬的羊群们,她这阵子也像它们,被大爹养回了原来的丰润气色。

“咩。”羊群们照例不大搭理她。

“多吃点嘛,反正闲着也是没事。我都去了一趟京城回来,你们怎么都没长大多少?”她继续嘀咕。

感觉上都恍若隔世了。去之前,她还是个傻乎乎的大妞;回来时,已经怀着身孕,准备要当人母了。

这几个月来的光景,常常掠影般在她脑海一一飘过;酸甜苦辣,全都点滴在心头。

劲风吹过,已经隐约有刺骨的寒意了。羊儿们有毛,还可以互相挤在一起取暖,她形单影只地瑟缩着,更是凄寒。

她真的好寂寞。吃得饱穿得暖,没人挑剔她,也没人看轻她。可是,夜里没人紧紧搂着她睡觉,比暖炉更暖的怀抱令她思念欲狂。没人陪她拌嘴,一点小事也能吵得好热闹;没人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任她没大没小,拉住她的手阻止她乱摸乱打,最后总是扯到自己嘴边亲一下,或咬一口——

威风的他,俊朗的他,正直的他,疲惫的他,心烦的他……甚至,是旧情难忘的他,季月都还在思念着。如果让爹知道自己心里还忘不了那个该死的慕容开,大概会气炸了吧。辛苦养个女儿,一点出息也没有。

可是,就是爱呀!情之所钟,不是因为他完美无缺,而是因为他就是他。他的好、他的坏,全都深深刻上了她心口,磨也磨不掉了。

只可惜,他的心已经有人先烙下了印记,那个人,不是她。她永远也比不上那个天仙般的女子,连帮人提鞋都不配。

听着身后突现的脚步声,季月用力顺利眨掉了迷蒙的泪意。这会儿该是隔壁家的小童放羊回来了吧。每天傍晚这时候,小童总会顺道过来绕绕,跟她聊个几句,说说笑笑。

她的伤神只留给自己,在众人面前时,她绝对不会露出一点蛛丝马迹。去了一趟京城,季月什么也没学到,就这个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学了个十足十。

“你们看,小童哥都长高也长壮了,你们还不快多吃点?”她故意提起嗓子朗声训着羊圈里的傻羊们,其实是说给来人听。

小童很安静,似乎走到她背后就停步了,也没像平常那样噗哧笑出来,然后上前和她说几句话。

“怎么了?是不是把你比成羊,不开心了——”季月笑着回头。

不料话才讲到一半,就梗在喉咙中,再也发不出声音。

她身后,根本不是隔壁家的小童,而个威风凛凛、一身风尘仆仆,脸色不善的少将军。

他似乎瘦了些,五官更加深峻,还多了些风霜刻痕;一双浓眉紧锁,压着锐利的眼眸,定定地盯着她瞧,一言不发。

哐啷!季月手中用来拌粮料的小铁铲落地。下一刻,她转身就跑!

她不要看到他!她不要!

虽然有孕在身,但季月手脚依然矫健,才一瞬间的工夫,已经绕过栅栏,往另一头狂奔而去。慕容开低吼一声,发足猛追。

“你给我回来!”气急败坏的吼声追在季月身后。

一路狂奔到堆粮的栈间和草堆附近,眼着着人高腿长的慕容开就要追上,季月快被抓住了的时候,一心一意要抓人的慕容开根本无暇注意其他,突然,一阵剧烈的痛在他后脑勺爆开,右肩也火辣辣地着了一记重击!

踉跄了几步,他险些跪倒。威震西疆的少将军居然在自己营地附近中了暗算,慕容开实在太不甘心。

在眼前一片模糊之际,慕容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好不容易追到的季月。就算被打死了,他还是要保护她。

“小心——”他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又是一阵剧痛传来,接着,一阵全然的黑暗笼罩了他,高大健硕的身子颓然倾倒。

远远的,他听见有人在哭泣。

不是“有人”,而是从来不哭、从来不服输的季月。她哭得那么可怜、那么伤心,啜泣声阵阵拉扯着他的心头。就算慕容开真的死了,魂魄也得绕回来看看她,不然,完全放心不下。

勉强睁开眼,忍着剧烈的肩痛与头痛,他看见面前有一双粗腿,好象随时想起脚狠命踹死他似的。

但除了脑袋疼痛、泥地很凉之外,他感觉还不错——因为他的头枕在温暖的纤肩上,身子紧靠着柔软的娇躯,有双玉臂紧紧拥着他,一阵熟悉的甜香钻入鼻端,慕容开满足地重新闭上眼。

“哭什么?你看不出他明明是装死吗?”粗腿的主人嗓门也顶粗,气呼呼地怒声道。

“人都给你打成这样了,还说?”季月哭着控诉:“有话为何不好好说,还下手这么重!”

大爹暴跳如雷,“这种薄幸男子,你还帮他说话?我才打断一根扁担是便宜他了,如果我手上有菜刀的话,一定——”

原来是扁担。堂堂慕容少将军竟然被一根扁担打成重伤,这话传回兵部,传到各地驻军营中,他会成为天大的笑柄啊!

不过目前他不想计较那么多,头疼得紧,加上赖在软玉温香怀中的滋味真是太好了,他继续装死下去。

“不开心,那不理他不就结了,干嘛打人呢?”季月哽咽着质问,软凉的小手不舍地轻轻抚上他的脸,舒服极了。

慕容开也很会作戏,浓眉一皱,申吟起来——这申吟是货真价实,谁知道光皱个眉就可以痛成这样?大爹也真心狠手辣,想把女儿变成寡妇吗?

“没事了,没事了。”季月低头,像哄小羊一样哄着他,“你等等,我马上扶你回去,躺着好好休息一下。”

“回去个屁!不要管他了,把他丢在这儿,用草盖一盖,明儿早晨再来收尸,就算不是疼死也冻死他!”大爹怒吼,“这种三心二意的男子就该死!敢来招惹我宝贝女儿,答应了要照顾你,却让你一个人怀着身孕回西疆……”

“爹!”季月的嗓门也大起来,“明明是我坚持要回来的,而且将军也派了人一路护送。何况他哪儿三心二意,他从头到尾心里喜欢的就是表小姐一个,没变心也没改过,我早就知道啦!”

“你……这样你还要他?”

“我要他,跟他爱谁有啥关系啦?就像表小姐心里爱的是别人,他还是对人家念念不忘呀。情情爱爱就是这样,半点不由人,爹,你不懂啦!”

大爹都快把牙咬断了,双眼像要喷出火似的,一手还牢牢紧握着打断的扁担,真不知该打这昏昧的女儿一顿,还是干脆下重手就在这儿把慕容开打死?

“呃……等等。”慕容开皱眉,费力地开口,却是对着季月说:“你……你刚说什么?谁说我心里爱的是表小姐?”

“没关系的,我知道。真的不要紧了。”季月还安慰他。

虽然她软嫩的唇在他脸畔的感觉很好,但慕容开还是摇头,这么一摇,又是一阵头晕目眩,他用力闭了闭眼,才缓缓睁开。

他表情极其冷肃地反问:“你以为我心里想着别的女子,还能抱你?你当我是禽兽?”

“你就是禽兽!不,你比禽兽还不如!”眼看两人搂搂抱抱,女儿又执迷不悟,大爹肝火极度旺盛。他握紧扁担又想冲上去。

但他们两根本不受影响,继续算帐。

“可你明明还是忘不了她——”

“我连四岁时背的《孙子兵法》都忘不了,哪会忘记一个人?”慕容开没好气地说,“我还可以现下立刻把兵部所有人名全背出来,要不要听?”

“不是那个意思嘛,我是说,你爱慕的明明是雁小姐那样的绝世美人儿,不是吗?”

“是,我是爱慕过。”慕容开说得咬牙切齿,还带着一点无奈,“但谁知道偏偏遇上的,是你这个魔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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