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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星期后,恕蕊在国际刑警的押送下,终于回到了台湾。
恕堇和季敖也带着品蓉的骨灰回到睽违已久的台北,这几个月在东南亚的境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似的,如今总算苏醒过来。而纠缠了恕堇几年的恕蕊,也得到了惩罚,在看守所静待司法的审判。
恕堇一回国,因为脸上的伤痕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除了处理品蓉的丧事外,就几乎足不出户,她不想接季敖的任何电话,也不想跟他碰面。对于他之前在泰国告诉她的那些事,日以继夜的浮现在她脑中,她不知道是否要将自己的一生交给这样一个心胸狭隘的人。他对她的好确实是有目共睹,而且她也能深刻的体会到,唯一遗憾的是在于他对恕蕊过去对他所造成的伤害一直无法释怀。要是在最高法院终审的时候,他将凶刀交给警方,可能他就能如愿的出了一口怨气,相对的她也就会失去唯一的亲妹妹。
立于居家的窗台边,恕堇将脸上的面具放在手上轻轻的抚摸着,这张面具也曾在恕蕊的脸上待过一阵子,她也为了季敖,在自己的脸上狠狠划下一道伤疤,那份对季敖狂蚀的爱,绝对不输给她给予季敖的。她不明白,季敖对自己的那份爱,又能真诚到哪里去呢?
在阳光的映照下,那张金色的面具彷佛有了生命般的活跃了起来,那晶亮如镜的金色表面,诉说着多少灼烈如骄阳般的爱火,有着她沉稳浓郁的深情,也有恕蕊失心着魔的迷情,面具下的两人都对着同样的一个男人有着坚定不悔的爱。那团迷思,谁能为她们厘出一个明朗的答案,谁该拥有季敖?季敖又该选谁?相信这个问题现在也困惑着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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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台湾三天,季敖思考许久,还是走了一趟看守所。韩平之前在泰国对他所说的话,始终言犹在耳,他对恕蕊的成见是否太过偏颇,对恕蕊真的了解透彻吗?
「恕蕊!」待狱警将她带出来时,季敖先喊了她一声。
恕蕊面无表情,头发绑了个简单的马尾,在这些日子里,上了多次的法庭,早将她一脸的戾气消磨褪去,连季敖再重新看她的时候,也不免对这样一个清秀又楚楚可怜的女子抱以怜悯。
「身上有烟吗?」恕蕊见到季敖,只是慵懒的看了他一眼。
季敖拿出一根烟,随即被恕蕊拿了过去。
恕蕊点起了烟,猛地吸了一口,阵阵的烟圈将会客室熏得朦胧。「你来这儿找我干嘛?不陪你亲爱的老婆?」
「恕堇本来要陪我一起来看你的,可是你也知道她的脸还没有完全复原,所以在第三次开庭之前,我想先来看看你,看是不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季敖像是念台词般的说着。
恕蕊的双眼虽然无神,可心里却清楚得很。她又想哭又想笑,他这样的探望算什么,自己付出了那么多的真心,却换不到他的诚意,连来探望一下自己也是恕堇委托他来的,这是她的报应吗?她将本欲夺眶而出的泪水给逼了回去,她可不愿让泪水流出来,好博得虚伪的同情。
她捻熄了烟。「我想你也不是很想要帮我的忙,最好是让法官判我死罪,你和恕堇才能高枕无忧对不对?」
「你别这样说,你要明了恕堇还是很疼你的,就算以前你做了多少不对的事,她早就既往不咎,是你太多心了,只要你有心悔改,任谁都会接纳你的。」
「除了你之外,对吧!」
季敖的语病在恕蕊的耳里是掩藏不了的,跟他也相处过好一阵子,他的个性早就被她摸得一清二楚。季敖听了她的话也有些局促,不知如何应对。
「季敖,我这一生没有真正爱过一个人,从知道有你这个人以来,我的悲喜就全任你左右了,也许在某些方面我没有恕堇来得强,但对于爱的认知与坚定我绝不会输给她。我不服,我真的不服,为何你对她就是情有独钟,而我却始终得不到你施予一点点的关爱。」恕蕊两行泪不知怎么的还是潸然落下,她害怕自己要是再不说,这辈子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对他如此真情表白,那她死也不会瞑目的。
「感情这种事是勉强不来的,我不可能爱上你,这是一种直觉上的感情,你越是强求,越是让我感到害怕。」季敖只渴望一份普通的男女之情,恕蕊的爱太过于狂热,像是一条麻绳,紧紧绑着他的脖子,让他窒闷不已。
恕蕊咬着嘴唇,吞忍着内心那股欲涌出的哽咽,她爱错了吗?难道真心去对待一个人,只求能伴他在身边,也是件罪该万死的事吗?她不懂她的只求付出、不求回报,为何也拉不住一个人的心。
「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恕蕊拉开椅子,对于孙季敖,她可以说是彻底死心了。
「你等一等。」他一手将她的身子拉回,完全毫无预警的在她唇上印上一吻。
恕蕊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给怔愣住了,他为何要这样做,过去多少的岁月里,她朝思暮盼他会发自内心的吻她一下也不可能,现在却在她生命即将走进黑暗的时刻,撩起她枯槁的欲望,这又算什么呢?
恕蕊紧紧享受这分秒珍贵的片刻,泪水沿着脸庞滑落,轻流过她仍火热的唇瓣。
季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也许是韩平的话点醒了他,让他想起要不是她为了挽救他的生命,而让她处心积虑安排好的计划付诸东流,今天他或许也会失去恕堇,成为最大的输家。
「季敖,你的这一吻,让我就算死也无憾了!」恕蕊睁开了眼,梦醒了,泪干了,她能享有这片刻的真心也就足够了。
「你不会死的,我们会永远成为好朋友的。」季敖目送着她离去,从她那深受感动的面容上,他总算了解,恕蕊对自己的爱有多么的刻骨铭心。
恕蕊离开会客室时,脸上是洋溢着笑容离去的,对于一个女孩子而言,或许这样的点水之吻不算什么,但就恕蕊来说,那像是上帝恩宠的福泽,从小没有得过真正幸福的她,这一刻,却是满足的。
季敖穿起了大衣,他这才深刻体会出,恕堇为何要这般疼惜她,而他,也更加确定的告诉自己,该怎么走这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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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恕蕊受司法单位调查的这段期间,恕堇的脸部也接受了第二次的精密整型手术。由于恕堇受伤的左脸颊处溃烂的程度非常严重,加上心思都放在恕蕊的官司上,让她复原的速度十分缓慢;即使在手术完成后,还是留有一块紫黑如半个手掌大小的疤痕,令她情绪变得浮躁易怒,就连季敖来见她,她也一律避不见面。
「梁小姐,孙先生来看你了!」护士小姐走进特别病房,当她才把话说完,恕堇一个枕头就丢了过来。
「叫他走,我不想见任何人。」
「没关系,让我来好了。」季敖轻声跟护士小姐道了歉,并轻轻将门给带上。
恕堇依然戴着那面从泰国带回来的金色面具,地上一面破碎的镜子让季敖不免叹了口气,不晓得要如何安慰她。
「我这一生就永远要戴着这见不得人的东西过日子吗?我不要!我真的不要!」恕堇歇斯底里的用双手捶打被子,微驼的背让她的身子看来有些苍老。
「恕堇,你不要担心,现在科技这么进步,一定有方法把你脸上的这疤痕去掉的,你要对自己有信心。」他冲上前去制住她颤抖不已的身躯,老天好像要给他们永无止尽的磨难似的,一波接一波的考验,从未间断过。
恕堇一把用力将他推开。「韩平骗我,你现在又要骗我,我的脸根本就没办法医好,戴这面具就是要我适应,告诉我它要一辈子跟定我了,对不对?」
「没有这回事,这种伤本来就要经过不停的手术才能做到完美,你现在就自暴自弃,都不像以前的你了。」季敖再次要上前扶起她时,又被毫不留情的推开。
「我就知道,我这张脸要是没有办法医好,你就会找出一千个一万个不要我的理由,我说得没错吧!」恕堇张开双臂朝四周乱挥,还扫掉矮柜上的两只水杯。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讲理了?你要我担心你妹妹,还要来看你这样颓废消沉,这样我怎么放心得下你,而专心去帮恕蕊呢?」季敖也是蜡烛两头烧,这些日子他为了她们姐妹俩东奔西跑,精神和体力的双重负担,也让他显得极为疲惫。
恕堇靠向他的身边,看得出难为他了,她两手轻触季敖的脸,对他低声下气地赔罪说:「我不该把气发泄在你身上,你为恕蕊的事已够烦了,我还这样对你大吼小叫的,你别生气,这是我自己的命,怨不得别人。」
「快别这么说了,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换成是我,恐怕会比你更压抑不住自己的脾气。」季敖抱她上病床,他能将心比心,任何脸部伤残的人,情绪一定会十分不稳定。这时候,他更要表现对她的关怀,几年的感情生活,怎能因此而闹僵。
「那你还会要一个丑八怪吗?也许这一生我就要戴着这面具过日子,你还会爱我、不嫌弃我吗?」躺在病床上的恕堇,这下才平心静气的想着她自从开了第二次刀后,就不断的对季敖发脾气,而他仍无怨无悔的照料她,心里有些愧疚。
季敖用鼻尖点了一下她面具上的鼻头,「我们都可以算是老夫老妻了,等你脸上的伤势好一些,我们就立刻举行婚礼;要是你还是不放心的话,要提前在下个月举行我也不反对,反正我爱的是你的全部,包括你的心、你的温柔、你的娴淑,这些都要胜过你的面貌好几千倍。当初会选你而没有选恕蕊,就是因为你拥有她所没有的善体人意,这才是我真正真正爱你的原因,了解吗?」
「可是现在的我并不能为你带来幸福,将来你的朋友、同事、甚至于你的父母,都不会赞成你娶我的。」她一想到这些现实面,微燃的希望之光又逐渐消失。
「过去我们是一株茎上的两朵相思花,只能遥遥相望,老是有一道叫做恕蕊的风将我们吹来吹去,就是不把我们俩吹靠在一起,有时还会刮起强风让我们的花瓣落得满地,等到我们的花又盛开,还是被她故意吹得摇摆不定,好不容易这风儿不吹了,你却要凋零了。有没有想过,今后我这朵相思花若孤伶伶的任风飘荡,直到落地腐烂,也没有人会理睬我,这感受,会比你现在好受吗?」季敖想起了曾经看过的一篇爱情文学,也将自己比拟为相思花,希望能教恕堇别胡思乱想。
「我也不想凋零,我怕我自己会枯萎,这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恕堇听得懂他说的话,于是,更加的将他拥个满怀。
季敖摸着她一头黑亮的乌丝,心疼地说:「让我来灌溉你、给你养分,但是你也要坚强的面对阳光,这样我们才能创造出属于我们自己的天地。」他给她一个自信的微笑。「明白吗?」
明白,她懂得他的心意,在内心深处她狂喊着千千万万个明白,她不再害怕,就算这一生终将生活在黑暗的角落,但季敖无怨无悔的真爱,教她能勇敢去面对一切的磨难。
「我知道了,今后我不会再乱发脾气,若是一张脸能换回你的爱和恕蕊的爱,我也该满足了。」她也不再期望自己的脸能回复以往的娇俏模样,那道心理建设,她会慢慢建立的。
两人在晕黄的灯光下就这样抱着入眠,这天晚上,恕堇睡得好甜好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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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早,季敖就迫不及待的赶到恕堇的主治大夫赵医生那儿问个究竟,为何恕堇的脸回到国内就没办法治疗得好,这对她后半生将造成极大的影响。
「赵医生,我记得要从泰国回来之时,那儿有一位韩医师告诉我,恕堇的脸伤回到台湾还是有办法治愈的,为什么已开过两次刀了,左颊的那个紫黑色胎记状的瘀块还是没办法消退?」坐在诊疗室的两个男人,脸上的神情都是紧绷得有如上电椅上的囚犯。
赵医生拿起恕堇的资料出神看着,最后才慎重的说道:「我们这里跟泰国那儿的天气不同,恕堇的脸只要一回到比较潮湿的地方,就会难以结痂愈合,还有……她自己也给自己的精神压力太大了,导致有一块疤痕无法组织新肉,才会出现参差不齐的杂色肤质。」
「难道说不能用雷射或植新皮的方式让她那块疤痕不见吗?你也看得出来,恕堇原本是个漂亮的女人,一旦让她接受这样的噩耗,那层心理障碍,不是几年内就能平复的。」季敖不肯放弃任何一丝能挽救恕堇面貌完整的方法,日后就算他不计较,就怕有些有心人士会拿这来作文章、对她另眼看待。
赵医生不是没考虑过,只是这些方法做起来都窒碍难行。「雷射的方法会引起她将来晒太阳或碰到海水等刺激性物质时会有副作用,至于说植皮嘛……」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赵医生,你尽管说,是费用的问题吗?」他第一个念头便是认为这样的手术一定很贵。
「那倒是其次,主要的原因是……那必须要用到同直系血亲的皮肤才能做这个植皮手术,而且捐出皮肤者,脸上可能就会有一块难看的凹痕,这是目前科技都还没有办法补救的。我想,这样无疑是挖东墙补西墙,不过是换个人受苦罢了。」
赵医生的精辟分析,让季敖一时间陷入一片茫然中。
直系亲属?恕堇也只有一个妹妹,再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要是能徵得恕蕊的同意,那恕堇的脸就有恢复原貌、脱离面具的一天了。
「谢谢你,赵医生,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季敖道了声谢,决定将这讯息告知恕蕊,他希望恕蕊能帮恕堇,让她早日脱离这种见不得人、离群索居的孤单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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