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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霞微露,一位面容苍白的清丽女子,倚门痴望着一个破落的帐幕,原来是一个少女正跪在那里挤羊奶。她看得专注而入神,不知有一位青年男子正在端详着她。
「姑娘伤势刚好,不躺着多休息吗?」阿卡关心地问。
女子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我已躺了好几天,该让筋骨动一动了。」
阿卡是习族酋长的儿子,那挤羊奶的少女是他的妹妹青儿。是他们从山崖下把她救回来这里。她虽获重生,却没有欣喜的感觉,既然一心求死,就不知什么是重获生命的喜悦了。
青儿挤好羊奶,立即要回到帐幕中,迎面就看到兄长和那名他们救回来的女子,正站在帐外交谈。
「姐姐总算醒了,我把羊奶温热给你喝,你身体虚弱需要营养。」说完,青儿马上进入帐内,准备温羊奶。
「你们对我这么好,我……」这家人这么热心,她真不知要如何表达她的谢意意和感激。
「姑娘别客气了,我们习人原本就喜欢帮助别人。」阿卡诚恳地说。
看着他们一家人和乐亲善,女子内心羡慕之余,不禁有一点伤感。别人都能享有天伦之乐,不像她孤苦伶仃一人,像飘零的落花,无处可安身。
「你为何会跌落山下?家里还有哪些人?」阿卡不会想到她是轻生才跳下山崖的,一个正值青春的生命,谁也想不到她会寻短。
「我是为了……摘一朵美丽的花,不慎跌落山下的。」为了不使事情复杂,女子只能扯个谎。
「姑娘们都喜欢漂亮的花儿。」阿卡的心里想说,男人也很喜欢美丽如花的女孩。
「嗯!」他的凝视,让她有些不自在。她哪有心思欣赏什么花儿?国仇家恨,笼罩她悲愁的一生,她不知道什么是欢乐的滋味。
这时酋长从外面回来,看到女子已能起床,颇感兴奋。
「看来你已无大碍了。」
「谢谢老爹的救命之恩。」女子躬身行礼。
「不要客气,既然有缘让你遇见我,这该是天意吧!对了,你家中还有什么人?你受伤的这些日子,他们一定很担心,过几天你好些了,我叫阿卡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她眼神一黯,语调有些感伤。
「为什么会没有家?」阿卡感到好奇。
「因为……」她踌躇了半天,并不答话。她能说自己是中原来的公主吗?她能说自己的亲人被人杀光了吗?她能说自己是突厥被废的可贺敦吗?
酋长看出她有难言之隐,立即对着儿子说:「不要逼问人家,每个人都有权利保有自己的隐私。」
「对不起!姑娘,我是因为好奇和关心。」阿卡表示歉意。
「没关系。」她心想谁都会对来历不明的人好奇吧?「你们是习族的人吧?」
她忽然想起阿卡说的话。
「是啊!」虽然他们习族深受突厥的欺凌和压迫,但他不会因此而感窝囊。比较起来,突厥是大国,他们这种小国当然只有忍气吞声了。
「你们真是习族人?」她听伊利罕说过,习人也有向隋的态势,而隋王朝就是她最大的敌人。
「你看起来不像本地人。」酋长凭她的反应猜测。
「你也不可能是契丹人或奚人。」阿卡也说。
「莫非你们猜她是突厥人吗?」青儿把温好的羊奶拿出来,正好听到父兄在猜测女子的身分,她也十分好奇。
「这根本是不可能的。」阿卡断然地道。「这位姑娘娴淑文静,哪像突厥人那么野蛮无理?」
「你们好像很排斥突厥人?」
「不错,我们习、奚两族的人,可以说恨透了突厥人。」阿卡毫不忌讳地说。
「为什么?」
「因为突厥人常压迫欺负我们,所以习、奚两族的人自然痛恨他们。」青儿接着说:「有一次我上山采药,不小心越过界,就被突厥人抓去了。」
「后来怎么样?」女子关心地问。
「原来突厥的将士,要把我送给他们的可汗,后来可汗又把我送给一个叫阿布达的大人;还好阿布达是个好人,几天后就派人把我送回来了。从那次起,我才对突厥人的印象稍有改观。」
「阿布达……」想到阿布达的死,她就痛心疾首,如果不是她报仇心切,他就不会因她而死。
「你认识他?」青儿心细的看出她的反应。
「没有,我不认识!」她不想节外生枝,矢口否认。
青儿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知道这位姐姐的来历定然不凡。为了怕引起她的不安,她转头对父兄说:「我和她出去走走,让她熟悉一下我们的环境。」
酋长和阿卡轻轻点头,他们知道一样是女孩,较能沟通心事。
「姐姐,我看出你心事重重,能否告诉我,你发生了什么事?」青儿带她到后山的小林中,好让她能敞开心胸和她谈。
「我没事,真的。」她还是不敢放开胸怀对人说出自己的遭遇。
「难道你信不过我?」青儿了解她的戒心是正常的现象,尤其正逢这个战乱的年代。「你一定不会无缘无故坠入山崖,一定有什么事困扰着你,你愿意和我当交心的朋友吗?」她诚恳的眸对上她迟疑的眼神,再进一步追问:「你是不是真的认识阿布达?」
「是的。」她不想再逃避她的关心和诚意,只有照实回答。
「那你是……突厥人?」青儿自然的脱口而出,随即又否定自己的想法。「不可能,你一点也不像,除非你是和亲的公主!」瞧她的面容和气质,她更肯定自己的想法。
「是的,我原是周室来突厥的和亲公主。」瑶琴坦然相告。
「那你应该是突厥的可贺敦吧?」青儿一下就猜对她的身分。
「原来是,现在不是了。」她苦笑着。
「哼!肯定是突厥的可汗欺负你,让你伤心,所以你才会想不开,对不对?」
青儿早就料到嫁给突厥可汗不会有好下场的,在她印象中,突厥人中原本就没几个好人,只有上次放她回来的阿布达例外。
「这其中有很复杂的关系。」她不愿再多言,只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大概身分,满足她的好奇就好了。
见她不想多言,青儿也不想强人所难。「对了,一直忘了请教你的芳名?」
「我叫瑶琴。」
「嗯,听说中原来的女子,不但美若天仙,琴棋书画也样样精通,有机会我想请琴姐教我。」
「不,那只是传言,其实我也没什么才能。」
「我不信,一定是琴姐谦虚了。」青儿觉得她气质非凡,何况她又是公主,一定受过良好的教育。
瑶琴喜欢青儿的天真和坦率,不加辩驳只微笑着。青儿不厌其烦的把他们习族的风俗习惯一五一十的解说着,两人谈得很融洽。
数日后的某个黄昏,瑶琴和青儿上山采药回来,途中遇见了一位奇怪的男子;那男子戴着面罩,一路上默默跟着她们。她们以为遇上了盗匪或采花贼,两人死命的加快步伐,可男子矫捷的身手,立即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我找的是她,你可以先走。」男子的目光锁住瑶琴,那语气像在命令别人。
「我不走,我不会丢下琴姐一人。」青儿不怕死的顶回去,她绝不会自己一人逃命。
男子因她的话顿了会儿,他没反应,然而却可从那冷冽的气势感觉他的不悦。
猝然,他抓住了瑶琴的手臂,带向自己身旁,转头对青儿冷冷丢下话:「她不属于这里,我带她回去属于她的地方。」
青儿不会武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瑶琴被带走。记住了他们离去的方向,她立即跑回家向父亲和兄长禀明此事。
男子抓紧瑶琴的手臂,丝毫没有放松,好像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放开我!」她用力挣脱男子,一挥手拉下面罩。「是你!」她震惊的愣了一会儿,倏然逃命似地拔腿就跑。
男子毫不费力的追上她,并挡在她面前,「琴儿,我总算找到你了,回到我身边好吗?」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她挺起背脊冷冷地道。
「我认错人?那你为什么要跑?」他眯起危险的眸。
「因为……你是匪徒,见人就抢。」
「我抢人?」伊利罕很无辜地道:「你是我妻子耶!」
「我不是!早在跳下断崖的那刻,我就不是你的妻子。」瑶琴冷然地道。
「你为何如此绝情?」他无法接受她的态度。
「绝情的人不是我,是你这个至高无上的突厥可汗!」想起他逼死了阿布达,又逼得她走投无路,她就心痛。
「我必须解释一下,废掉你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我是为了引蛇出洞。」
「别再哄我了,伟大的可汗!」她凭什么要听他解释?他误会她的时候是那么的理直气壮。她告诉自己,绝不接受他的任何解释。
「琴儿,别这样,你要相信我啊!」伊利罕生平第一次对人低声下气。
自从发现她的踪迹,他就兴奋得不能自已,因她没死,才使他重新振作起来。假使再找不到她,这个王位他也不要了;没有了她,权势地位也没有意义。
「我不需要相信,也不想相信。」她压抑内心的激动,免得再受伤害。
「如果你不想跟我回去,那可汗之位恐怕要让人了。」
「那与我无关!」
「你当真如此绝情!」失望的表情明显地挂在他的脸上,语气显得落寞。
「我不再是从前的那个瑶琴,重生的我,要展开另一段人生。请你别再烦我,我只求宁静平和的生活,请你走开!」
再不赶他走,只怕她又心软了。被伤了一次,她的心已千疮百孔,若是再有第二次的伤害,教她如何承受?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走。」他语带威胁。
「你不走,我走!」无论他说了多少好听的话,她是铁了心不跟他回去。伴君如伴虎,她受够了这种心惊胆战的日子。
「我不会让你走的。」伊利罕知道此刻好言相劝是多余的,干脆带她回去,到时再好好哄慰她吧。他一手圈抱住她,让她不得不屈服。
「你还是这么霸道,你如此强迫我,只会让我更恨你,我的心你永远要不回去!」她也不甘示弱地反驳。
「好,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慢慢沟通。」他露出邪魅的笑容,只要拥有她的人,他有信心迟早会融化她冰封的心。
天色不早了,要赶回去已是不可能,伊利罕只好带她到山中的一间木屋,这是他这几日来为了寻她暂时居住的地方。
「今晚我们在这里暂宿一晚,明早再赶回去。」
「你还敢在习族的地盘逗留?你可知习族恨透了你这个突厥可汗,万一让他们知道你来这里,岂不危险?」
瑶琴的话虽是警告,但语气中却隐含关切之意,听在他的耳里,使他雀跃不已。他知道她不是无情的,只是需要时间来安抚她。
「为了你,即使龙潭虎穴,我照闯不误!」
他在使苦肉计骗她回去吗?不!她不会再被感动的。
「琴儿,别再和我呕气好吗?」
「我哪敢?」她讽刺道:「你是王啊,你要人生、要人死,全凭你高兴。」
「不要老是记着我的身分,刻意拉开我们的距离。」
「明天我还是要回习族,我喜欢他们的纯朴和亲切,那里给我家的感觉。」她依旧不为所动。
「你如果不跟我回去,我只好……」他神色一凛,恢复他一贯的威慑和冷峻。
「只好铲平这里!」
「你……」他仍不改的霸气,让她担忧。「他们可是我的救命恩人!」
「因为这里会牵绊你,都斤山才是你的家。」
数日来的焦虑和思念,伊利罕有满腔的情愫待诉。他把她锁在怀里,渴盼一尝久违的芳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