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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身着破破烂烂的乞丐服,缩着身子哆嗦着,赤着双脚,在厚及膝盖且越积越厚的雪地上踽踽而行,留下两串深深的脚印。漫天的雪花洒落在我的头上、身上,风大雪大,吹得我睁不开双眼。我那单薄的夏衫,显然不足以抵御这寒风大雪的双重摧残。风卷着雪花,一个劲往我破烂的衣衫缝中钻。我的全身冻得紫黑紫黑,双脚已经失去了知觉。
事实上,我早已感觉不到寒冷,我脑海中残存的最后一点意识在倔强地响着:找个地方避避吧,不然会冻死的;找点东西吃吃吧,不然会饿死的。
我如木偶般,慢慢地往前走,思绪开始变得模糊,想起了之前。
半个小时前,我还在离这半里路的郊外破庙中缩着身子睡觉。我有稻草盖身,身旁还有啃了一半的馒头可以充饥。可是天刚蒙蒙亮时,我从梦中惊醒,听见房梁吱吱作响,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我身。我警觉地窜起,跑到庙外。我看见,外面白茫茫一片,果然下大雪了!昨晚我感到寒冷异常,就想着可能会连夜下雪,不幸言中。
我回身抬头看,鹅毛般的大雪花,一片接着一片,漫天飞舞,落在庙顶。一夜之间,积攒了足够重的力量,压得房梁吱吱作响。当最后一批雪花,飘落在庙顶,作用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这么几秒钟的功夫,破庙的房梁塌了,我的稻草被子和半个发硬的馒头,被压在了梁底,埋在了厚厚的雪层中。
我顾不得悲哀,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一劫。我抱着胳膊、缩起身子往西走。这一路上,我几经生死,比这更凄惨的,也遇见过。我早就打听好了,破庙往西十里,就能到达融城,我的苦难就要到头了。本想天一亮就出发,想不到……
我还在雪中艰难地一步一步前行着,思绪转到了从前。
半年前,我还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我是莘城城主的唯一女儿公仪敏,刚年满八岁。我的父亲身高两米,魁梧健硕、豪情万丈。我的母亲身高一米五六,柔弱娇小、聪慧敏智。可惜,他们拥有同样性格特点——心太善良。这在战事云起的乱世,是致命的弱点,生生断送了建城千余年的莘城。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午后,我在家中的后院玩耍,看蚂蚁搬家。我没有兄弟姐妹,除了父母,和我关系最亲的,是我的贴身侍女小小。她是管家的女儿,和我一般年纪,与我情同姐妹。她说天热,帮我回房去拿扇子。这天,家里甚是热闹。距离莘城三百里的锡城城主来家中做客,父母正在大厅设宴款待。我未满十四岁,不得参加这种大型宴会。
我听见身后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以为是小胸来了,刚想说:“小小,你看今天的蚂蚁,跑得好急,数量还比往常多得多——”我还未来得及张口,嘴巴被一只大手捂住了,整个身子被人一手抱起。我睁大惊恐的双眼回头看,发现是管家。他额头冒着汗,太阳穴处青筋暴起,面露悲怆之色。他声音沙哑哽咽,低声在我耳畔说:“敏主,别出声。家里出事了,我奉城主之命,带你离城。”
我来不及做什么反应,就见管家带我来到后院的假山前。假山上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蟠龙。管家单手抱着我,松开捂着我嘴巴的那只手,用手指按了下假山上刻着的那蟠龙的眼睛。
“咔咔咔”,假山轻轻往两边移开,出现了一个洞,是一个密道入口。管家急促地说:“敏主,保重!”他把我轻轻放入洞中,满眼担忧,刚想开口再解释些什么,就听见不远处惨叫声连连。他立马又按了下那蟠龙眼睛。假山徐徐合上了。我站在黑黝黝的洞中,还在发愣,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听见管家的声音大声响起:“贾城主,你卑鄙无耻!毒杀了我莘城城主和城主夫人,残害了他们唯一的女儿。今天,我要和你拼了!”我浑身发软,瘫坐在地,双手重叠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闭上了双目。泪水,顺着手掌指缝,不住往下流。
一个阴寒的声音响起:“就凭你?!”一阵金属兵器激烈碰撞声过后,有人闷声倒地。那阴寒的声音冷哼道:“一个小小的管家,也敢与我斗?!不自量力!”他高声说:“弟兄们,不要留一个活口!以后,这里就是我们的地盘了!”一群男子欢呼起来。
我在洞中,不知坐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四周一点声息都没有,死寂笼罩。我不敢冒险回到地面,便往密道的另一个方向摸索着走去。
我脑袋空白一片,如行尸走肉般,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密道的另一个出口。我攀爬上去,双腿用力撑开,用脚抵住洞壁,双手用劲,托开洞顶的石头,发现头顶一片黑暗。原来,现在还是晚上。我松开双手,重回洞中。我累了倦了,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梦中阳光明媚,我们全家在嬉笑玩闹。突然,乌云密布,唰唰下起了血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血流如注,倒地身亡。我听见父亲母亲的声音在空中回响:“女儿,一定要好好活着!” 我听见小小的声音:“敏主,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
我惊醒了,看见洞顶微微有亮光透进来,有声音“唰唰”作响。我再次用力顶开洞口大石,爬出洞,发现外面正下着大雨。我用石头重新堵上洞口,接雨水冲洗了下沾满泥的双手,用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我看清了,自己在离莘城十里的涧山山腰。我父亲曾数次来这教我打猎。他没有儿子,一向把我当儿子看待。我也未曾让他失望,总是能猎到动物。他曾不止一次骄傲地对母亲说:“我一定会将我们的敏,培养成一位优秀的女城主!”母亲总是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刺绣,拉过我的手,说:“敏,累不累啊?”
回忆起这些,我的泪水,再次满眶,喉咙发出“咔咔”声响。我在大雪中一脚深、一脚浅,继续艰难地走着。
我想起来那天,我漫无目的地在山上走着,不知该何去何从。突然脚底一滑,猛得摔倒了。我朝山下滚去,滚了十米,腰狠狠地撞在一棵树上。腰部的剧疼,让我意识到自己还活着。我想起了梦中小小的话“敏主,你一定要替我好好活着!”我明白,自己的命,是用小小的命换来的。
愧疚传遍我身,刺痛我那已死的心,使我产生了求生的欲望。我缓缓爬起身,头发乱糟糟,全身沾满泥水和草渍。我想起了这附近有一个隐秘的小村庄。父亲曾说他们是避世之人,不想再受尘世的纷扰,叫我轻易不要去打扰。我忍着腰部的痛,慢慢地往那村庄走去。到了村口,我看见有一位老人撑着伞,在村口站着。他看见我,立马过来,一手撑伞,一手扶住我,说:“孩子,什么都不要问。先去吃饭,换身干净衣服。”我嗫嚅了几下嘴唇,也确实不知该说些什么。就轻声说:“多谢!”
在老者家中,我洗完澡,换了干净的衣服、鞋袜,腰痛减轻,心情也平复了些。我看见老者收起我的衣物鞋子,直接扔进了灶台的火坑中。我想跑过去制止,老者拽住我,说:“公仪敏已经死了。她的衣物,不能再出现在这世上。”我用手紧紧捂住脖子上的挂那块玉,上面刻着一条龙,背面写着“赠女敏”。那是我出世不久,我父亲专门请人为我雕刻的。老者伸手,口气强硬、不容置疑:“拿来!”
我无奈取下玉,老者把玉拿在手中,找了一个木匣子,装了进去。他说:“等雨停了,你找个地方把这木匣子埋了。以后若能活着回家,再来取!”
听见“回家”二字,我的心一窒,我已经无家可归了。
老者说:“你先吃饭!”我看见了桌上的饭菜,闻到了菜香,感到了饥肠辘辘。我道了声谢,过去狼吞虎咽吃了起来。我吃完饭,外面雨已经停了。老者说:“莘城往南千里,是融城。你的姑母是融城城主的妻子。你可以去投奔她。”我父亲只有一位妹妹,就是老者所提的姑母,不过因为她嫁得远,我从未见过她。老者递给我木匣子,说:“你走吧。万事小心。你不识路别担心,路是问出来的。”我接过木匣,犹豫了下,说:“能不能借我一些盘缠和换洗衣服?”老者说:“你要乞讨去融城,才不容易引起仇家的注意。你一会出门,在地上打几个滚。把衣服弄得越脏越好。”
听了此话,我也觉得有理,便向老者道了谢。我再次来到密道出口,搬开石头,跳进密道中,将木匣子埋在里面。我跪在旁边,朝着莘城方向,狠命磕了十八个响头。我家包括我,共有十八条命。我对自己说:公仪敏,你已经死了,以后世上再也没有公仪敏这个人。我咬着牙,在心中暗暗发誓:爸、妈、小小……我一定会替你们报仇!我磕完头,爬起身,一走就走了近半年。
回想起那些,我的心,揪揪的。那是我最后一次吃饱饭,穿干净衣服。我已经走了足足半年,从夏天走过秋天,来到寒冷的冬天。期间迷路好多次。我的衣衫破烂,鞋子走了一小半路,就破烂得不能再穿了。我浑身发臭,成了名符其实的乞丐。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可怜小乞丐。我乞讨十有七八没有收获,只能与狗抢饭吃。千辛万苦活着到了融城跟前,却赶上了大雪。我感觉自己的双脚越来越重;因为饥饿和寒冷,快迈不动步子了。
我暗自哀嚎:难道,我要饿死冻死在那融城城门前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