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经过漫长的九个月，盼婕终於睁开了她的双眼，床边有四双热切的眼睛在看着她，分别是吴子冠、吴子堂、成坷和她的主治医师林博士。

然而她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却是，「叔叔，你们是谁？我妈妈在哪里？」

吴子冠几乎被她所说的话夺去了呼吸，他喃喃自语，「她失忆了……」

「不，不是，她没有失忆。」林博士一脸的思索。「她还记得母亲，这表示她没有失忆。」

「阿姨？」看不见熟悉的面孔，盼婕伸手拉住成珂的手，脸上表情恐惧。

「你们先出去，我要替她做个详细的检查。」

检查的结果让人更沮丧，因为——

「她没有失忆，只是记忆退化，退化到了十岁左右，这在全球已经有先例，一名热爱跳伞的年轻人在降落失败後昏迷了三年，醒来却像个小婴儿一般，他的父母从牙牙学语开始照顾他，在五年後，他恢复了失事时的意识。」

吴子冠沉默的听着，他的嘴角紧抿，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感冒并发的肺炎使他的脸色并不好看。

他很消瘦，两颊都尖了，然而盼婕的情况并没有使他崩溃，当他听完林博士的话，只失神了一会儿就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我先去看看她，如果她现在的记忆只有十岁，那么她最需要的人是她的父母，我必须连络他们过来。」

看到他就这样离开，没有摔桌子，也没有抱怨上帝的不公平，吴子堂追出去，一把拉住他。

「你疯了吗？」他不可思议的问他，「她现在只有十岁，难道你还不放弃她吗？还是你也想伟大的照顾她五年？」

「放开我的手。」吴子冠凝视着弟弟，眉头蹙得紧紧的。「如果她是你的老婆，既没有外遇也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只因为受到刺激发生了车祸，导致现在这种情况，你会放弃她吗？」

吴子堂哑口无言的瞪视着他。

如果是他，是他心爱的女人变成那样，那么他……他不会放弃。

「懂了吧？」吴子冠抽回手。「她是我老婆，不是路人，我无法放弃她，也无法弃她不顾，因为——我爱她。」

＊＊＊＊＊＊＊＊＊＊＊＊

盼婕出院了，但却不是回吴家，而是被芮敬宇夫妇接回家。

他们无比心疼她，也对她虽然清醒过来却变成个孝感到神伤不已。

芮夫人表示无论如何她要亲手照顾盼睫，因为盼婕现在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而十岁女孩最需要的当然就是妈妈了！

吴子冠完全同意她的说法，把盼婕交给他们照顾，他放了九成心，剩下那一成是对芮俊文、芮俊武的不放心。

知道盼睫不是芮家亲生的之後，他便明了芮家兄弟当初对盼婕的婚事为什么强烈的反对，甚至反对得很不合常理了。

他们知道盼婕不是亲妹妹，同时爱上了美丽的她，也因此极不情愿看到她嫁人。

芮夫人告诉他，当年她生了两个儿子後再怀了一个女儿，但女儿在五个月时流产了。

风水师指示要领养一名女婴才不会破坏芮家的风水，而芮家也才会越来越好。

於是他们在育幼院领养了才一岁的盼婕，神奇的，自从盼婕来到芮家之後，他们的事业越做越好，最後成了金融界的第一把交椅。

也因此他们视盼婕为福星，相当疼爱她，虽然知道两个儿子日益加深对盼婕的爱意，只是他们不愿让儿子娶女儿这种事发生，怕盼婕知道自己的身世会难以承受。

现在盼婕重新回到了芮家，起居方面绝无问题，他担心的是芮家兄弟会再起意念。

幸好，盼婕现在的行为能力等於十岁女童，芮家兄弟应该没那么变态会对一个十岁女童起歹念吧？

年假结束後，他回到了睽违已久的证券部门，因为他不肯跟盼婕离婚，和父母之间的关系也陷入了冰点。

「冠少！」心腹萧智谦冲进来。

他头也不抬，专注在文件上，嘴里淡淡问道：「大事情？」

「关於少夫人的大事情！」

某人很偏心的立即抬头。「快说！」

「芮敬宇公开把名下一半的股票过户到少夫人名下，芮夫人也把娘家赠予她的所有房地产——包括美国、日本、香港和新加坡等地最值钱的黄金地段都赠予给了少夫人，还有，芮家兄弟联合签了一份声明，表示日後他们接管芮盛金控之後，每年将依盈余分给少夫人至少一年一亿的现金。」

吴子冠丢下笔，沉吟着。

然後他的嘴角慢慢勾勒起一抹迷人的笑容。

芮家这么做，无疑是替盼婕盖了一座超级稳固的堡垒，无论她的身世为何，他们都已经藉行动表达了一件事——她永远都是芮家的一份子，而且是最受宠的一份子！

萧智谦看着上司好久不见的笑容，昔日的微笑少东仿佛又回来了。

「把这个消息告诉总裁的秘书，请他务必要告知总裁。」吴子冠吩咐。

他知道这个消息足以扞卫他和盼婕的婚姻，也扞卫了他在吴家的地位，就算是他爸爸也会顾忌芮家的财势而不得不迁就他。

「还有一件事——」萧智谦说道：「有人在半岛酒店看见堂少和香港富恒集团的二小姐共进烛光晚餐，这是上星期的事。」

吴子冠嘴角一个微微的勾抬。

行动了。

趁着盼婕记忆退化之际，他们终於行动了，因此在这个节骨眼，任何一个名媛都可以轻易赢过盼婕。

他暂时按兵不动，反正芮家的动作已经给他吃了—颗定心丸，现在只等盼婕恢复记忆了。

他拨了电话给芮敬宇。「岳父，谢谢你。」

芮敬宇知道他在说什么，语重心长的说：「不必谢我，我只有一个要求，请你给盼婕幸福。」

「我会的。」因为他的幸福也掌握在她手里。

＊＊＊＊＊＊＊＊＊＊＊＊

「盼婕，我来看你了，还买了你最喜欢吃的冰淇淋来，有三种口味，草莓、巧克力、芒果，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盼婕跟往常一样，轻易被吴子冠手中的礼物给吸引。「谢谢你！」

她被大人规定不能叫这个英俊的大哥哥为哥哥，也不能叫他叔叔，只能叫他「你」。

而她不知道这个「你」是谁，但他对她很好，几乎天天来看她，星期天就陪她出去玩，每次来都会给她惊喜，所以她还满喜欢这个「你」的。

「咦，你今天打的领带好酷哦，我爸都不肯打这种领带，他应该跟你学才对。」盼婕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用一副欣赏他的小大人口吻说道。

他笑了，拉拉她买的米妮领带。「你喜欢？」

盼婕甜美一笑。「对啊！我喜欢，以後你都打这种领带好了。」

「没问题。」

看到她笑的那么开心，他忍不住轻轻将她拉到身前，在她微感错愕时，紧紧拥住了她，泪水终於滑出他的眼。

「盼婕，你什么时候才肯回到我身边？」

盼婕没有挣扎，柔顺的待在他怀里，出於本能，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夫妻俩就这么相拥着，谁也没开口，谁也没先放开谁，四周静悄悄的，所有人都退开了，识趣地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走上楼的芮夫人偷偷拭掉眼泪，她的心情很复杂，悲喜都有。

身为一个母亲，她忧心盼婕不知何时才能恢复正常，又高兴盼婕的终身有所依靠。

然而如果盼婕永远都不能恢复正常，他还会一直等下去吗？守着一个十岁的妻子，这样对他是不是太残忍了？

＊＊＊＊＊＊＊＊＊＊＊＊

元宵过了、端午过了、中秋和重阳也过了，转眼间，圣诞节到了。

盼婕吵着要滑雪，吴子冠很宠她的安排了三天两夜的滑雪之旅。

他们在平安夜当天住进了江原道上的阿尔卑斯度假村，是家庭式的度假屋，邻近雪岳山国家公园和金刚山等观光景点。

才刚一住进去，盼婕就嚷着要去滑雪。

「可是你根本不会滑啊！」芮夫人对女儿的要求感到哭笑不得，盼婕好像以为滑雪跟骑脚踏车一样容易。

「我可以学！」她一副没在怕的大口气。

「等你摔个四脚朝天就知道痛了。」芮俊武在一旁说着风凉话。

原本对吴子冠毫无好感的他，现在也已经对他改观了。

能够在盼婕昏迷的漫长时间里一直照顾她，这份深情和毅力他做不到，所以他现在没资格讨厌吴子冠。

「二哥，该不会是你怕摔个四脚朝天才不敢去滑吧？」盼婕对兄长扮鬼脸。

「我会怕？」芮俊武哼了一声。「我国中时可是直排轮高手耶，你说我会不会怕滑雪？」

「直排轮跟滑雪有什么关系？」盼婕的小嘴用力往上一抬。「大话不要说那么多，现在就去单挑敢不敢？」

「谁不敢？」

兄妹两人争先恐後的夺门而出，生怕晚一步的人就是输家。

「他们哦，从小就爱斗嘴，现在也没变……」芮夫人蓦地住了嘴，失笑的想到，盼婕现在的情况不就等於「小时候」了吗？

「我过去看看。」吴子冠喝完热腾腾的咖啡，穿上雪衣离开度假屋。

气温大概是零下两、三度，游客非常多，他朝滑雪场快步走过去，看到一堆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

「好可怕哦！整个人摔出去耶！」有个台湾游客用国语说话。

「我看她好像根本还不会滑雪嘛。」她的同伴跟着说道。

吴子冠心中蓦然有阵不好的感觉，他打断了她们。「抱歉，你们在说什么？」

女孩看了他一眼，帅哥！她很热心的回答道：「就是刚刚啊，有个女孩才滑出去就直直往山坡下滚下去，现在不知道怎样了，有个男的下去看了，他们好像认识。」

「谢谢！」他疾步走过大批游客，心跳得飞快，嘴唇也抿得死紧。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

一个轻快的声音扬起，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

他一回头，看到盼婕笑吟吟的站在他面前，心脏从高空降到地面，激动的看着完好无缺的她。

「你还没去滑雪？」他的声音有点沙哑。

盼婕翘起了嘴唇。「都是二哥啦，说什么他肚子痛，要回去蹲厕所，分明是怕了我想逃嘛。」

他笑了。「我陪你去滑吧。」

她顿时笑逐颜开，主动挽住他手臂，「快走！快走！我们先去练习，明天跟二哥PK！」

不过，大话好像说的太早了。

她以为滑雪没什么，然而光是穿上那双笨重的滑雪鞋就搞得她快失去耐性了，更别说再拿着那两枝长长的雪杖，再加上滑雪鞋套上滑雪板之後，双腿根本不受控制，要站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我不学了啦！」盼婕学了三个钟头之後，非常生气的把身上的装备脱下来，归还之後气愤的掉头就走。

「盼婕！」吴子冠好笑的拉住她。

原来她十岁的时候这么没有耐性，才不过学了一下子就因为完全不得要领而要放弃了。

「我说我不学了，滑雪一点都不好玩，早知道应该去高空弹跳才对，下次我们去纽西兰高空弹跳。」

他失笑的看着她，这个时候想不承认她还小都不行。「我们去吃冰淇淋。」

果然，她眼睛一亮，鼓掌叫好。「好啊！在白茫茫的雪地里吃冰淇淋一定很够味！」

他早打听过了，滑雪场里有间专卖瑞士冰淇淋的小屋，四周是透明的玻璃，可以居高临下的欣赏雪景，而冰淇淋的口味当然也是一级棒的。

两人在挤满游客的冰淇淋小屋好不容易等到位子，旁边都是一对对互动亲密的情侣，只有他们两个，既不是情侣，也不是兄妹，更不是父女，还不是朋友……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盼婕眼珠瞄了瞄他，边吃冰淇淋边问道：「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在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除了爸妈、两个哥哥之外就是他了，可是每次她问妈妈，妈妈都用「以後你长大自然就会知道」来一语带过。

她不想长大才知道，她现在就想知道！

吴子冠苦笑的看着她。「长大之後你就知道了。」

盼婕一个昏倒的表情，用手指指着他，「你跟我妈套好了对不对？」

「什么意思？」

「因为我每次问她你是谁，她也是这样回答我的啊！」

他还是苦笑。

盼婕一看这个表情就知道她不会知道答案了，因为她妈妈也是给她这个表情，然後不给答案。

「好啦，不管你是谁，我长大之後要嫁给你！」盼婕煞有介事地说：「因为你长得好帅，而且对我又好，我想我再也找不到比你更好的老公了。」

他失笑地揉揉她的头。

傻丫头，你就是我的老婆啊！

＊＊＊＊＊＊＊＊＊＊＊＊

虽然前一天盼婕才指天誓日的说她不学滑雪了，但才隔了一天，看到别人滑得那么畅快，她又心动了。

於是她再度从站立开始学，接着再学正确的跌倒姿势，可别小看跌倒姿势哦，因为穿着滑雪板的时候，很容易因为错误的跌倒姿势弄伤自己又弄伤别人，所以这点可是粉重要的！

等到学好跌倒就可以学滑行了，这当然就是盼婕等待许久的时候啦！

「我会在你旁边，不要紧张。」吴子冠再三叮咛，就怕她的个性要是兴奋起来，什么该注意的全忘光了。

「我知道！」也不知道是真知道还是假知道，她跃跃欲试的站稳後将雪杖一蹬就往山坡下滑。

看到她姿势根本不正确，吴子冠立即追上去，却眼睁睁的看到她惊叫着飞摔出去，小小的身子软绵绵的被抛下。

「盼婕！」他到的时候，看到她一动也不动的躺在雪地上。

他扶起她的头，轻拍她的脸颊，担心的想直接抱起她冲到医院去，可是她却呻吟了一声。

「好痛……」

「你没事？」

「我没事啊，你呢？你有事吗……咦？你怎么在这里？」然後马上想到另一个问题，「我怎么在这里？」

他愣住了。「你不记得？」

「我……我现在好像有点事了，我头好痛……」

「哪里痛？」他的担忧全写在脸上，好怕她又会昏迷不醒。

「这里痛、这里也痛、这里更痛……」她指指左脑右脑又指指後脑勺，然後在他怀里，调皮的对他一笑。「子冠，你背我啊，你背我，我就不痛了。」

吴子冠的脑袋先是一片空白，接着呼吸在瞬间急促。「你知道我是谁？」

「这是什么问题？」盼婕对他扮个鬼脸。「难道我会忘记自己的老公？我没那么少根筋好不好？」

「盼婕！盼婕！」他激动的将她拥进怀里。

「干么啦！干么抱那么紧啦，我快不能呼吸了！」

「别动，让我抱抱你，让我确定这真的是你……」

「那你以前都不确定喽？」

「嘘……」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