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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的李智大人刚刚从公堂上处理完公务,就听说后堂有客人等候。他以为是同僚好友,但是乍见到那位客人却吃了一惊。
「赫连将军?」他立刻走上前深深一揖,「听说将军已经被陛下召请回京,但是将军一直住在宫中,无缘见面,这么多年,在下对将军十分想念。」
赫连爵一手拖住他的双臂微笑,「李大人何必客气?我离京的那一年,大人是乐城的一县之长,咱们曾经多次秉烛夜谈,到底老天有眼,让大人这样有才气的人得以升迁。」
李智呵呵笑道:「在这里可不比在乐城自在,一点懒都偷不得。若要说老天有眼,那可就是陛下要升将军为侯爷了,恭喜恭喜!」
他耸了耸肩,「这件事情还未必能成行,丞相那里就第一个不同意。我也无所谓,反正都是为陛下效力,古人不是说吗?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何必在乎什么名份,在哪里办公?」
「还是将军想得开,当年将军被贬出京的消息传来,我还曾经担心过,不过后来听说将军一切无恙,我才知道是我多虑了。」
李智和赫连爵热情地聊着过去两人的交情,好半天才注意到他的身后站了一个年轻的小厮,一直低着头,看上去似乎是个面目清秀的小夥子。
「怎么?现在不是万俟跟着你了吗?」他随口问。
赫连爵笑道:「万俟还有事去办,我回京不久,有许多旧部想见,又怕人家无意,故差他先去替我打个前哨。这孩子是这几日陛下赏给我的,看他还算伶俐,就让他一直跟着我办事了。」
「将军当年的旧部中应该有不少人是惦记将军的。年前我去巡城太守王威那里拜年,遇到不少将军的旧部,大家谈及将军的时候都欷吁感叹,十分想念。最近他们没有去拜见将军吗?」
「我在宫里不便大肆见人,最近这几日会一个个去见,就怕见多了,见得频繁了,又会被人说成有异心。」
两人又闲聊了一盏茶的工夫后才结束,李智亲自送赫连爵到门口,待见到他走上马车之后,又多看了一眼那个小厮,有点狐疑地自言自语,「这孩子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熟?」
那小厮坐上马车后,他从马车窗口处正好看到他的侧脸,突然间一个念头从他心头闪过,将他吓得不轻。啊——那小厮的容貌酷似女皇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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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小厮的确是君月,经过十来天的休息,她的脚伤恢复得差不多了,听说赫连爵要见以前的好友,她坚持要一同前往。为了不让别人知道,她将自己打扮成一个青衣小厮的样子,一路上低眉敛目,并不引人注意。
坐回马车后,赫连爵一边吩咐车夫赶车,一边笑问:「怎么样?放心了吧?」
「这个李智是先皇很器重的大臣,但我没想到他和你的私交这么好。」君月摘下头上的方巾,青丝一泄而下。
「我最初在乐城驻扎了三年,所以和他认识,这个人为人正直,从不搞阴谋诡计,值得深交。」
她瞥着他笑,「可是我以为你不会和这种过份正直的人交朋友,你和他们不像是一种人。」
「在你心中,我该是搞阴谋诡计的恶人了?」他挑着眉尾,说出她心中没有说出的话。
「起码不是正人君子,这是你自己承认的。」她以牙还牙,用他当日对自己的评价回击他今日对她的疑问。
赫连爵哈哈一笑。「君子这种称号的确不适合我,因为要想做个君子,首先就要伪善,我平生最恨伪善,陛下忽然这么说,是不是在提醒我,该做点不够君子的事情?」
她脸色一变,「每次和你说正事,你就开始胡说八道,是不是我太宠你了?」
他笑得更为得意。「这一个宠字还真是让人飘飘然啊,放眼血月国,能被你宠不容易吧?那我就更该恃宠而骄一些才对。」
君月无奈地伸手掀开旁边的车帘,看向外面的街景,将他的得意忘形冷淡到自己的身后。
「在看什么?」车内的空间狭小,他稍微错个身就来到她身后。
「没什么,只是在想如果血月国能一直这样,百姓过着安逸的日子该多好。」她幽幽地看着窗外的一切,「这几年先皇一直有野心扩大血月的国界,然而司空国的司空曜一直是我们的劲敌,几次战役下来不仅没有占到便宜,还吃了不少亏。」
「司空曜其实并不难对付,只是这样的人和他为敌,不如和他交朋友。」赫连爵的确和司空曜私交不错,所以对他的性格了如指掌。「司空曜勇猛善战,但凡事刚烈到底,没有半点转圜余地,打仗不要命,和他交锋不宜硬碰硬,只能智取。」
「这么了解他?」她哼了一声,「该不是纸上谈兵吧?」
「若不信,可以拨兵马给我,我打给你看。」
他将战争说得轻描淡写,惹得君月回头瞪他。「血月的将士性命可不是用来和你打赌的。待有需要你这位大将军亲自出马的时候,我绝对会让你大显身手。」
「选你这位仁慈的公主做血月国的女皇,真是先皇的英明。」他的话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许。
君月只将目光投向窗外,没有再回应他的话。但是她感觉得到他的气息近在毫厘,也感觉得到他的迫力随时压在她的脊背之上。
她愿意相信赫连爵,也相信他有能力可以帮她走出眼前的困境,这让她暂时松了一口气。不过这喘息的时间不会太长,大姊和二姊那里还对她虎视眈眈,因为赫连爵的介入,相信自己与两位姊姊结的梁子会越来越深了。
不过君月的担心暂时有点多余,因为正如赫连爵所设计的那样,大公主望月和二公主霁月的确开始闹纷争了。
其实望月和霁月的纷争由来已久,最初多是因为皇位继承而暗中校劲。血月国不同于其他国家立摘立长的皇嗣选择方法,每一代的女皇继承人都是在最后一刻才会由前一代女皇当众宣布,所以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皇女们都拚命表现,以图在最后胜出。
事实上,一直以来先皇对两位公主的态度也好像难分轩轾,吏户礼兵刑工,两个人各有执管,大权分散,表面上好像和和气气,但所有人都知道她们私下斗得有多么激烈。
原本因为这次皇位继承的结果,两人应该联手反扑君月,但是赫连爵的出现却将情势改变了。
也正如他所想的那样,在一次皇族家宴上,二公主故意向他示好,言词隐晦,惹得大公主狐疑嫉恨,又不能光明正大去质问,于是两位公主结下新仇。
当君月得到消息,说两位公主在离宫之后,各自的车队堵在大街上互不相让的时候,不禁叹了口气,对坐在一旁悠哉游哉的赫连爵说:「都是因为你,我倒要看你最后怎么收场。」
「不急,事情还没有闹大,这不过是个开始。」他依旧笑得从容,「她们两个互斗得越激烈,你越好坐收渔翁之利。其实她们争执也不全是为了我,前日你把大公主本来管着的皇家绸缎庄忽然转给了二公主打理,这一下子让大公主每年白白少赚一大笔私银,她能不生气吗?」
君月也笑了,「表面上的大事交给大姊去出头,让她有了面子,总要安慰一下二姊,大姊心里生气也不好多说什么。」
「你也是个悬狸了,越来越狡猾。」他戏谴,「所以别将什么罪责都怪到我头上来。」
她再一笑。「这也是迫不得已,我不学着使用权谋,人家就要算计我了。」
「这就是生存之道。」赫连爵转口又问:「昨天你召见的那两个侯爷,对我的事情有什么意见?」
「靖远侯年纪大了,不管这些事情,镇远侯还是很不服气,像是和丞相早就串通好了说词,坚持不同意。不过你的侯爷府一直在修建之中,没有停下来过,等到修好就算是他们不同意,我也会让你搬进去住。」
「急着要将我赶出宫吗?」他倏地欺身逼近,「你要是还怕外面的那些是非口舌,只要做一件事就可以平息了。」
「做什么?」她不解地看他。
他以右掌托住她的侧颊,幽幽笑道:「只要宣布封我做你的皇夫,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让我留在你身边了。」
「胡闹!」她的脸倏然红了。
「怎么?觉得我配不上你?」他明白地挑开这个话题,「你不觉得我们是天作之合吗?」
君月垂下眼睫。「你要是做了我的皇夫,只怕要反上天了,更何况被大姊和二姊觊觎的男人如果做了我的皇夫,我的位子会更加不稳。」
「你以为我很喜欢招蜂引蝶是吗?若是我向你保证说,我赫连爵是个会一心一意只锺情一个女人的男人,你信不信?」
她抬起头,对上的那双黑眸中,竟没有想像中该有的戏谴相玩世不恭,它专注得让她的心几乎发抖,在那一刻差点真的相信他的话,但是理智又告诉自己:对赫连爵不能交付太多的真情和信任,起码,她不能先将这一切交付出去,否则她也许会输得很惨。
「你不是今天还要去见一些旧部吗?」君月提醒他,「这是正事,赶快去办,别和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
赫连爵刚走,就有人来禀报,「陛下,太医首座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
端正了身子,她看着走进来的太医首座王平大人,微笑道:「王大人今天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告诉朕吗?」
「是关于陛下的病情。微臣想来提醒陛下不宜耽误,上次赫连将军拒绝了微臣提出的建议,但是微臣觉得还是亲自和陛下商议比较好,」
「他拒绝的建议?什么建议?」君月对自己病中的事情一无所知。
「龟息绝是一种血脉病,虽然号称绝症,却有改善之法。靖远侯的爱子也身患这种疾病,因为娶了司空国一位郡主而已逐步恢复健康,上个月我去靖远侯府中复诊,那位蓄爷已经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了。所以微臣想……」
她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让我也和司空国的皇族成亲?」
王大人有点尴尬地说:「这个方法也许不够绝妙,陛下也会认为这是微臣无能之计,但是微臣见识浅短,只觉得这样既可以缓解陛下的病情,还可以改善我们两国的敌对状态,一举两得,何乐……不为?」
君月的沉默让王大人心中忐忑不定,仿佛过了很久之后,她才问道:「赫连将军怎么说?」
「他说陛下不能用这种方法治病,就是当年先皇也不曾同意使用这种方法,因为陛下不能为了生存而丢掉尊严,还说陛下的事情他能说了算。可是陛下,赫连将军又不是顾命大臣或是摄政王爷,更不是陛下的什么人,这样将陛下的性命视作儿戏,微臣实在不能苟同,所以一定要和陛下当面说明。」
她淡淡笑道:「王大人,谢谢你。你是三朝老臣,三代女皇都有这种龟息绝,我知道你为此研究了大半辈子,但凡你有别的方法也不会对我提出联姻的下策,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至于赫连将军,他心直口快,也没有什么恶意,不必和他计较。你先回去吧,我的病情请不要和任何人提及,我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微臣晓得。」
王大人走后,君月沉吟片刻,从桌上拿起一张素笺,沾饱墨汁,缓缓写下一封书信,开头是——
司空陛下如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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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连爵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得这么顺利,虽然他对自己当年的部下很有信心,但是众人对他所表示的忠诚和热情让他更是欣慰。
万俟在回来的路上也兴奋不已,大声说:「这下子看以前那些老将军,老侯爷的尾巴还能翘到哪里去?当初将军被流放出京时,那些人一直在暗暗偷笑,他们自己没本事打胜仗,还来嫉护将军的功劳,真是一群小人!」
「没有这些小人,日子岂非无聊?」他不以为意,语气中更带轻蔑。
忽然间,他的马车停住,紧接着有个女子的声音尖声响起,「赫连爵!你出来见我!」
万俟在车外低声道:「糟糕,将军,是大公主。」
「打上门来了?」赫连爵一笑,挑开车帘弯腰走了出去,直视着那个在队伍最前面的人。
「殿下有事找我?」
「明知故问,你和我还装什么糊涂?」望月柳眉倒竖,甩手一指,「你和霁月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公主吗?我只是去她府上喝了杯茶,怎么?这也要和大公主通报?」
望月瞪着他,催马上前,低声道:「你给我过来,我要审你!」
「不会同刑部一起来吗?」赫连爵笑着走到车尾,望月也下了马走到他身边。
「你到底想干什么?」望月质问,「若是想要帮君月那丫头,随你闹上天去,但是你不要动歪脑筋,妄想挑拨我们姊妹的感情。」
「你们姊妹之间有什么令人羡慕的感情呢?」他取笑,「当年若不是你们俩一心夺权,岂会让君月在编纂书库一待就是三年。」
「你对她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关注的?」望月狐疑地盯着他,「不会是这次回京之后才开始留意到她的吧?」
「这个答案并不重要。」赫连爵微笑,「不过我知道殿下指的是什么,二公主大概是自以为和我有了什么不一样的关系,所以拿到殿下面前去卖弄了吧?」
她恨得咬牙切齿,「是她自以为,还是你让她这样以为?你知道霁月的毛病,见到漂亮男人就走不动路了,还特地上门去招惹她,简直居心叵测!君月那个丫头看来还太嫩了,没有把你看牢,或是到现在你还不是她的禁胬,所以她才纵容你这样在外面胡作非为?」
他笑得古怪,「殿下这话听起来,实在有些酸溜溜的,不管我有没有让二公主误会,或是二公主确实与我有些什么事情,殿下有何立场来质问我?至于我是不是陛下的禁胬,这更毋需告诉殿下知晓,您只要知道陛下对我有着无比的信赖就可以了。」
「信赖到允许你随便爬到别的女人床上?」望月讥讽,「好吧,如果你下定决心跟着君月,也自以为能谋求到什么利益,咱们可以走着瞧。如果你玩过了火,我望月可也不是好欺负的,至于霁月,那女人疯起来谁都拦不住,要是让她知道你在玩弄她、利用她,你看她会不会第一个先杀了你!」
「多谢殿下一再提醒的这番美意,今后殿下如果有用得到我赫连爵的地方,也请开口。」
「我若开口了,你就会答应吗?」
「那要看殿下说的是什么,只要与陛下利益无损,在下一定尽力而为。」
「哼,你就知道护着她!她不过还是个丫头!」望月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赫连爵一眼,跳上马背之后,又回头优雅诡谲地笑道:「永远不要以为你能掌控女人,因为女人是这世上最难掌控的,这也是血月国为何十几代都是女人在位的原因。君月那丫头绝对不简单,如果你和她还没有点什么特殊的关系,我倒是建议你早早上了她,免得便宜给别人了。」
赫连爵挑起眉,眼底精光一闪而过,悠然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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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月近来觉得赫连爵似乎变得越来越古怪。其实说他古怪,这个人压根儿就没有正常过,该上的早朝他总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找藉口称病不去,平时又不常在宫中出现,大多数是三更半夜跑到御书房求见,见面说的也多是些不正经的
胡话。
这都还在其次,最奇怪的是,她发现原来还对她最为敌视的二公主霁月,近来面对自己的脸色却是越来越好了,这让她迷惑不解,问了赫连爵,他又总是笑而不答,或者借词掩饰,一带而过,于是她心头的疑云越来越重。
这一日,清晨一太早她刚刚下朝,大公主望月便叫住她。「陛下有空吗?」
她微笑回应,「大姊有事?」
「好久没有姊妹众聚了,想和你一起聊聊。」
这实在是很奇怪?因为大姊向来自视甚高,在先皇没有去世前很少和她主动说话,现在这口气倒像是她们曾经有多亲密似的。但是既然难得开口示好,又明显是有话想私下和她说,她自然欣然同意。
从前面的朝堂两姊妹并肩走入后面的御花园,望月温和地问:「最近身体还受得住吗?一下子这么多的朝政事务要你一人处理,吃不消吧?」
「还好有大姊和二姊帮忙,我才能有一点喘息的机会。」到现在君月在姊妹面前都不以朕自居,为的是不刺激对方,暗示修好之意。
望月笑道:「我们能帮你的其实有限,听说陛下最近提拔了不少能人智士,应该是他们起了作用吧?」
「前几日的文武科场上的确选出不少人才。」君月故意曲解她话里的意思。
「但是十个文武状元也比不了赫连爵一个人能干啊。」望月终于切入正题。
「赫连将军的确能干,否则我也不会千里迢迢将他召回来了。」君月说得不卑不亢。
她一笑。「你也不必和我装糊涂了,陛下,我叫你一声三妹你不会介意吧?三妹啊,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心眼儿最好,所以先皇选你做皇帝,我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不过说到用人,我觉得你还是想得太简单了。有些人可以为你所用,有些人早晚会为你所制,要看清楚他们可要费不少的功夫。
「就说这个赫连爵吧,当然是很能干,但是他心思诡诈,善于谋权,否则先皇为什么会将他流放出京?你将他放在身边,委以重任,岂不是与虎谋皮?」
君月一直淡笑地听着她的话,随后问道:「大姊对这个人好像很了解?」
望月静默片刻,说:「我与他的事情大概你也有所耳闻。没错,当年我的确曾经留意于他,因为这个人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你知道我心气向来很高,若要委身下嫁,绝对不能找一个曹贤德那样的草包。放眼满朝,只有这个赫连爵可以让我入眼,这也不算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吧?」
换作君月沉默了,她没想到大姊可以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且显然还是真心话。
「最近这个赫连爵做的事情不知道是不是都是你的授意?但我知道你是个实心眼儿的孩子,他又是个最会甜言蜜语的男人,今日我是站在长姊关心妹妹的立场来提醒你的,不要让他和老二厮混得太久,老二那个人的脾气可比我记仇多了。」
「二姊?」君月也曾听手下回报说,赫连爵常常出入二公主的府第,只是不知道他去那里到底做什么,这一句厮混的背后,明显是难以启齿的隐晦之事。
她的心头陡然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一把,但表面上还是做出平静的笑容。
「哦,二姊那里啊,是我派他去的。有一些政务想请教二姊,但又怕二姊对我有芥蒂,不肯多说,他便做了我的使者。」
「哦?只是这么简单?」望月也笑,「若如此当然最好,那就是我多心了。但是现在外面关于他们两个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堂堂朝廷大臣和公主传出那些难听的话来可不好啊。」
「什么难听的话?」君月果然问出了望月最想听到的话。
她故作讶异。「怎么?你没有听说吗?霁月可是不只一次地和我炫耀说,赫连爵与她……唉,我还是不说了,想来你也能明白我的意思。你没发现最近曹驸马都垂头丧气,没精打采的吗?」
君月的手脚都已冰凉。如果大姊说的属实,那么她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
但是在望月面前,她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的愤怒和嫉妒,只有微笑,淡淡的,平静的微笑,说着让她自己的心都滴血的话。
「那个人是喜欢胡闹,不过我想他大概还不会做太出格的事情吧?回头我会好好教训他一下的。」
望月细细地察言观色,已经看出她的神色有所变化,于是最俊说道:「你现在做了女皇,也该选一位相配的皇夫才是,只是一定要选得谨慎,要让他成为助你一臂之力的人,而不是拖你后腿的人啊。」
「多谢大姊的关心。」君月看似乎和的道谢,但心中已径泛起波澜。
赫连爵也察觉到君月变得古怪了,今夜他来到后殿的时候,所有的门窗大敞,她衣着整齐地坐在桌子梭面,殿中点亮了所有的烛灯,亮如白昼。
「赫连将军回来了。」
她面带笑容地看着他,但这笑容却让他有点不寒而栗。
「陛下特地等我?」他慢悠悠地走进去,打量了一下四周,「今日是有什么喜事吗?特地命人将这里装扮一新?」
「为将军庆贺啊。」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庆贺将军掳擭了我二柹的心,我是今日才知道你们的喜事。」
他挑着眉,「陛下听谁在背后嚼我的舌根?我和二公主的事情不是都和陛下说过了吗?那不过是计谋之一。」
「你是想说,你对谁都习惯了逢场作戏是吗?经常流连于我二姊府上,屏退左右,单独相处,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可否和我说说你们都在聊些什么?」
君月言词的尖刻让赫连爵意识到了什么,走到她身边,他半蹲下身,揽过她的肩,望着她的眼。「今天你怎么这么多疑?让我猜猜那个嚼舌根的人是谁……大公主?怎么?她警告了我之后,又来警告你了?」
她望着他,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每回你用这样的语气和谈话技巧回答我,我就知道你有事情在瞒着我。赫连将军,你这样背着我做事,让我还能怎么信任你?你答应过我的,你忘了吗?」
赫连爵的声音缓慢而坚定,「我记得我向你保证过,我会是一个一生一世只锺情于一个女子的男人,但是你没有回应。」
「因为你的所作所为让我无法回应这句话。」她陡然声音一高,「你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样的回答?我是血月现在的女皇,可不是二姊那样风流多情的……」
她陡然止住了后面的话,赫连爵一笑。「想说什么?想说她是荡妇,还是想说真正风流多情的人,其实是我?我没想到你到现在还这么不了解我。没错,我赫连爵想要得到的女人没有得不到的,而你二姊的确一直对我垂涎三尺,就像大公主一样,我以为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我对她们两个无心也无情,剩下的只有利用。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放弃逍遥自在的流放生活,跑回到这是非之地为你卖命?为什么愿意放下身段和尊严,与那些我向来厌恶的官惩人打交道?」
君月一转身,「我不知道,你有你的谋算,我现在已不想知道那是什么了。」
「你看,其实是你在逃避我的问题。」他扳过她的脸,眸中幽邃的光芒一下子盖过了周围耀眼的烛光,占据了她全部的视线。「是因为你,陛下。也许你不会相信,但这的确是不争的事实,如果不是因为你,今日的赫连爵将不是你看到的这个赫连爵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的心被他的目光蛊惑,唇上陡然被一阵滚烫占据。她本来已经防备他了,奈何他的动作太过迅猛,让她根本无法抵抗。
她激烈地挣扎了几下,甚至打翻了桌上的一些东西,这一次赫连爵似乎无意过份纠缠,很快就松开了手。
他们彼此喘息着注意对方,君月用手背擦了一下嘴角,想藉以掩饰她狂跳不止的心声,故作冷漠地说:「不要用你亲过别的女人朱唇的嘴来碰我,那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赫连爵眉梢高挑,一丝怒意从他脸上划过,显然这句话刺痛了他,让他感到被污辱。他还要说话,君月一低头错过他的眼神,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东西,他无意一瞥,赫然看到那是一封自司空国来的信,信封用熔金的牛皮纸做成,显然是出自皇家,同时掉落的那张信纸上也一晃而过一个姓氏——司空。
他本能地感觉某种不妙,想都没想的,就将那封信从她手中夺过,展开一看之后,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冷笑一声,「原来陛下也在瞒着我做事,您要邀请司空国皇子出使血月国的事情,可从来没有听您和我提起过啊。」
她抑起头。「我是女皇,做任何事都毋需和别人报备。」
「又想提我对你来说算不得什么重要人物,是吗?」赫连爵紧紧地攥揉着那封信,「看来我要恭喜女皇了,召请司空国的皇子来血月,只怕不是为了什么两国修好,而是为了您自己的美满姻缘吧?」
「就算是为了我自己又怎样?你身为一个将军,无权过问女皇的亲事,就是日俊做了侯爷,也没有这个权力。」她本不想和他闹得这么僵,但是两个人的话锋已经交恶到这个地步,谁也没有给自己留下退路或转圜的余地。
只听赫连爵重重地哼了声,「真是为谁辛苦为谁忙?我白操一份心这么多年,愚蠢!可笑!」
他将信摔在地上,甩门而去。
君月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刚才他的一句话让她觉得有些蹊跷。我白操一份心这么多年?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在许多年前,他就已经开始留意她,并为她谋划过什么吗?想起身追上他,问个究竟,但是矜持和刚才并未平息的怒气让她顿住了脚步。
唉,本不想和他吵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啊,如果把他气变了睑,乾脆变节到两位姊姊那里,对她没有一点好处。
只是一想到他可能和二姊亲亲热热地在一起,想到大姊那句厮混,就让她心如刀绞。
不过没想到的是,赫连爵发现了这封她与司空国皇帝的密信之后,反应会这么大,他又在气什吗?气她没有与他商量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何他用那种酸溜溜的口气嘲讽她要寻找一份美满姻缘?
难道……
深夜,殿外夜凉如水,殿内烛影异,独坐殿中许久的君月面对着满室红光,忽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