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明明只要伸出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就可以直奔温暖的小窝，在外头跑了一整天的章慈瑜早就累得不成人形了，却还是硬着头皮等了近半个小时，让齐天开车来接她回家。

「都已经十一点多了，你怎么还在外头？」一见到她，齐天忍不住问道。

「为了钱啊！你以为我都不用上班的吗？今天也真够累人的了。」她手上还捧着一迭文件，证明她是真的刚下班。

「你是老板，总不用这么晚下班吧？」

「开店哪有那么容易！虽然我只是三家连锁店，可是每天还是得每间都跑过一遍，巡巡店里的营运状况，而且我现在又要跟王董的公司合作，很多事都得亲自上阵，稍微松懈一下都不行。」

「你这么忙，怎么有时间谈恋爱？」齐天不得不承认，这句话是替自己发问的。

换作以前，章慈瑜绝对会毫不考虑的回道：如果没时间，就不要谈恋爱啊！

但现在……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隐约透露出对她有好感的男人，而她也不是那么的讨厌他，是不是要给他一点机会，不要每次都把话说得那么满呢？

「还是有很多女人可以兼顾爱情与事业啊！」她转换态度，用以前不曾采用的说法回道。

「你有那么全能吗？」

章慈瑜露出神秘的微笑，也许是两人的对话充满了试探，让她感到有趣吧！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她简单的说。

齐天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的手机又响了起来，拿出手机一看，又是老姐打来的，她忍不住皱眉。

「常皱眉头不太好吧？」

齐天伸出一指点了下她的眉心，要她放轻松点。

章慈瑜得很勇敢的假装不在乎那只手，一边保持面部的平静，一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这个小动作并不代表什么。

「又是我姐打来的。」

「你不接吗？」

「不接的话，她等一下还是会继续打，我先接她的电话好了。」

他点了点头。

章慈瑜叹口气，按下通话键。

「我明天要签字了。」章慈琇语带哽咽的说。

「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尽快离婚解决这件事也好。」

「为什么你总是说得这么简单？我五年的婚姻，怎么会是一天两天就可以解决得了？」

「姐，你打电话来，难道就是希望我跟你说跟他拖越久越好吗？这几年难道你过得还不够苦？你上医院打排卵针、做试管……那些苦都是你一个人经历的，他们有为你做过什么吗？他们连花点钱买补品帮你补身子都不肯，你还要为那个家庭牺牲多久？」

讲到黄家对待老姐的苛刻行径，章慈瑜就一肚子的不满，而她成天为老姐抱不平，老姐却甘于陷在那充满负面情绪的家庭里，就连对方打算要休了她，她都还恋恋不舍。

「你有没有想过问题可能出在我身上？我的压力好大，只是要你给我多一点的支持，你却老是泼我冷水！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你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你为什么就是不肯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象？每次打电话给你，你总是讲些无情的话来伤害我……」

又来了！每次说到最后，错都跑到她的头上，章慈瑜不明白，为什么每次跟老姐谈话都是这么不愉快的结果？

「我难道不是在为你好？你不面对事情的症结，反而想用这件事来勒索我的同情！我不是没有关心你，我陪你上医院的次数远比黄家的人多，你还想要我怎么证明伤害你的人是他们而不是我？我每天忙着工作，连休息的时间都不够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支持你继续伤害自己？」

「你说这种话是因为你没有经历我所遭遇的事，你整天忙着工作，感觉好像很充实，等有一天你发现年华老去，以前没时间生孝，以后就算想生，你的身体也不允许你做这种事，到时候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接着又不让她说再见，章慈琇便挂断电话。

见她没说再见就失意的收起手机，齐天知道她又被挂电话了。

「你姐的脾气很火爆喔。」

「还不就这样，她对自家人讲话总是很冲，反而面对那些对她不好的人就畏缩了起来。」

「她要离婚了吗？那心情一定很差。」从她说话的片段，齐天已拼出轮廓。

「我不明白，那种家庭有什么好留恋的？！可是她还是一直要苦撑下去，我说她早日解脱也好，她却怪我这么说太过无情，好像我应该支持她坚持不离婚，继续那有名无实的婚姻才对。」

「有些人就是喜欢钻牛角尖，我姐也是这样的人，她离婚快六年了，到现在还是躲在那死胡同里出不来，谁劝也没用。」

「那你妈呢？她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在章慈瑜的心里，齐何芳就像是个无所不能的女强人，她的女儿这样，她应该也有应对的方法吧？

「我妈采取的方法就是不看不听，完全不理会她。」

她不禁傻眼，微张着唇，看着齐天开车的侧脸，像是想分辨他话语里的真实性。

「很惊讶吗？」

「有一点……」

「你办不到吗？」

「我怎么可能办得到！有时候略过她的电话不接，一通两通还好，三通四通之后，我就又开始担心了，现在文明病那么多，天晓得她是不是也因此得了忧郁症或是躁郁症，又怕她会做出傻事，所以明知道就算接了电话也只是跟她大吵一架，让自己心情大坏，最后还是得接。」

「我常因为接了我姐打来的电话，搞坏自己的心情也就算了，还会被我妈念一顿，所以你的感觉我大概知道。」

「真的吗？」

「我和你一样，有时想狠下心不理她，想到她是我姐姐，就算是我挂断她的电话，心情也会很糟。」

章慈瑜露出了心有戚戚焉的表情，望着齐天许久说不出话，直到他回头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突然闪进她毫无防备的心里，让她的心狠狠震了一下，她才勉强逼迫自己回过神来。

「我想可能要像你妈那样的人才能成就大事业，也许我们都太妇人之仁了，这或许是我们缺点。」

「也不见得，这显得我们比较有人性。」

「这样是好事吗？」

「你担心什么？你没听过有异性没人性这句话吗？想办法弄个异性出来，你就不会有这方面的困扰了，而且你眼前就有一个喔。」

「你啊？」她忍不住笑了，而且发现自己似乎很容易就能被他逗笑。

「要不然呢？我们不是说好了，哪天你需要借种时，我会义不容辞的帮你忙吗？」

「你对生孝的事好像不是很在意，这种事又不是随口说说就算。」

「至少我诚意十足啊！」

「有诚意就行了吗？」她笑着回他。

突然，章慈瑜的脑海闪过自己和齐天拥有宝宝的画面，虽然他们现在连八字都没一撇，想到那儿去似乎真的太遥远了。

可是有宝宝好像也不是一件太坏的事，就像老姐说的，趁着现在身体还行，应该早点生孝的，回想起老姐一路求子的艰辛，她突然担心起未来自己会不会一路蹉跎下去，等到哪天她回首过去，膝下无子真成为她一生的遗憾！

「反正不是虚情假意就好。对了，你都这时间才下班吗？」

「会比现在早一点，其实店里的同事会把每天的业绩传真给我，我不用这么晚下班，只是今天我去看点，那个屋主一直不肯把房子租给我，我今天又特别跟他约了时间，所以才谈到这么晚。」

「结果谈得怎么样？」

「谈了半天，他还是舍不得把房子租给我，他想把房子卖掉，但是要整栋出售，那售价又定得太高，所以一直没有人愿意出手买下，即使那个地点很好，屋况也不错，可是他就是不想租给我。如果他真要卖，我也不敢贸然租下来，我怕店面要是装潢好，新屋主突然不租给我，又是一个大麻烦，所以为了这件事和他谈了好几次。」

「就是刚才我们约的那个转角吗？」

「嗯，在捷运站出口，附近又是商圈，还有一些学校，是年轻人经常出入的场所，现在的小女孩都很早就学会化妆了，我卖的是开架式的彩妆，学生族群也买得起，所以我觉得那个点很不错。」

而且王董希望她的自创品牌能有高一点的知名度，加上她本来就想再多增加一个店面，虽然过一阵子公司将要进行网络贩卖，但拥有实体店面才能让更多人有试用的机会，那也是个宣传的好方式。

「也许我可以帮你去跟屋主谈谈。」

「你跟屋主谈？那会有用吗？」章慈瑜可不这么想，她跟屋主诚意十足的谈了好几次，都失败了。

「等我谈成了再说啰！」

「你别开玩笑了，你也有工作要做，哪有时间去找那个龟毛老先生谈。」她只当齐天是在瞎说。

「如果我谈成了，当然，房租会是在你认可的范围之内，那你打算怎么回报我？」

「你不会奢望我用青春的肉体回报你吧？」她装出害怕的表情，双手紧抱住自己，眼里却满是嘲弄。

「虽然这是个好建议，但我只是想要你下星期陪我参加时尚派对。」

「就只是这样而已？」说真的，她还有点失望，听起来齐天对她的兴趣似乎也不怎么高，也许她是对他有了过多的幻想，人家根本没把她当成对象。

「暂时就是这样，我基本上还是个君子，王叔叔不是也替我背过书吗？我保证绝对不会对你做出过分的要求。」

「好吧！我倒想看看你有什么能耐。」

＊＊＊＊＊

章慈瑜在店里和员工们说说笑笑，其实经营连锁开架式化妆品店不完全是为了满足她的事业心，刚开始着手时她也是胆战心惊，很幸运的，她遇到了不少优秀的人才，在面试员工这方面她有着绝对的自信，雇用的员工都跟她像是好友一样，就算上班也感觉十分愉快，店里员工的流动率低，困扰自然也少。

只是当事业一上轨道，压力随之而来，因为这间小公司不再是她养活自己的经济来源，若是倒了，底下这些跟了她两三年的员工也会跟着丢掉工作，所以她不只是为了自己而努力，也是为了大家。

但打从她的生命中多了齐天这个人之后，生活也出现了小小的改变，她没事就会盯着镜子，偶尔还会冒出「我的腰是不是变粗了？」、「我的妆是不是不太好？」这类充满自我怀疑的问句。

「你最近是不是在谈恋爱？」

打从章慈瑜开始创业就一直跟着她的小玫忍不住说出心中的疑惑，因为像她那样完美到几乎已经不是人的女人，竟然还会怀疑自己的美貌不存在，肯定是有了意中人。

「我？哪有？！」章慈瑜自然不会承认，因为那根本不是事实，却又联想到了齐天，不过他怎么说也只能算是她的异性友人，他们的友谊可从来没谈情说爱的成分。

「你以前不是这么在意外表的人。」

「我们是做彩妆保养品的，我怎么能不在意自己的外表，我走出去也就代表我们公司的门面，不是吗？」章慈瑜倒是说得振振有词。

「你以前明明说我们才是门面，你只是幕后的推手，有时候叫你敷个面膜都还推三阻四的，平常连蜜粉都不扑就出门了，可是最近你的彩妆倒是化得越来越好了。」店里的首席彩妆师凑上前，仔细检查章慈瑜的脸蛋。

「身处于这种环境里，化妆技术难免会日益精进。」

「你的意思是这跟齐天没关系啰！」

前几天听说有一位大帅哥亲自莅临另一家分店，没想到竟然就是那位「齐天情圣」，而且还是专程去接章慈瑜一块吃晚餐的，这消息在三分钟之内就传遍了其它两家分店，虽然之后章慈瑜一再解释他们「只是朋友」，但显然店里所有的员工没半个相信。

「怎么会跟他有关系？他喜欢夜店辣妹那一挂的啦！」章慈瑜连忙撇清。

「谁说的？！他之前也有跟富家千金往来过啊！」

这句可不是章慈瑜想听见的，她当然知道齐天过往情史精采非常，但他在她面前，除了偶尔喜欢装成花花公子的模样之外，其实他表现出来的一点都不像是外界印象中那样放浪不羁。

「反正他不会喜欢我这型的。」

「那可难说，男人开始密集的跟你联络，就表示对你有着不同于友谊的感觉存在。」

「难道不可以有纯友谊？」章慈瑜反问。

小玫扬起眉头，一副情场老手的模样说道：「纯友谊当然有可能发生，但绝不可能发生在你跟齐天之间。」

「为什么不可能？」

「因为你们是俊男美女，要是不在一起，那也未免太可惜了吧！观众要看的就是这样的组合，你们找寻的也是对方那样类型的人，不是吗？我就不信你一心只想找宅男丑怪交往，齐天那种货色，你还有什么好挑的！」

「我跟他只是朋友，哪有什么挑不挑可以说的。再说，你们可别以为我们真的会应观众要求就在一块！」章慈瑜瞪了众人一眼。

突然，熟悉的乐声响起。

小玫指了指章慈瑜那摆在柜台上的手机，看着手机外屏幕上显示的来电大头照，一脸贼笑的说：「识相的观众不敢要求太多，但你也别不给人机会就是了。齐天情圣打来的，快点接吧！」

章慈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什么时候不打电话来，偏偏这时候打来，这下小玫肯定要死咬她跟齐天有一腿了。

接通电话，她的口气有点凶恶，「喂。」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一听她的声音不对劲，齐天连忙询问。

听到他这么关心的语气，章慈瑜反倒觉得不好意思。

「没什么啦！怎么了吗？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你之前说的那间店面的事，我已经搞定了。」齐天跟她说了租约内容，一切都符合她的需要。

「什么？怎么可能？」

「这世界上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你也未免太神了吧！你怎么谈的？」那个怪老头耗掉了她好多时间，怎么谈都不愿意把房子租给她，怎么齐天出马，就一次搞定了？

「我自有一套方法，以后再慢慢的传授给你。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拿租约给你看。」

「太棒了，你明明应该比我还忙，竟让你去帮我谈，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幸好你还有颗感恩的心，只要记得陪我出席时尚派对就行了，服装的事，到时候我会请人跟你联络，自然会有人帮你打理。」

「嗯，既然都答应你了，我当然不会食言，我看我还是请你吃顿饭吧！你快把绝招传授给我，我好想知道你是怎么跟那老头谈的。」

「明天好吗？我今天可能会忙到很晚，明天我们去意大利餐厅。」

听到他今晚不能跟自己见面，章慈瑜有些失望，但又对自己想见到他的期待有些厌恶，她不应该老是想着要见齐天！

挂断电话之后，她的心里还是有些空空的，虽然得知能租到那个梦寐以求的店面，心情却好不起来。

「齐天情圣打电话来说什么？」小玫问道。

「只是谈公事啦！」

「谈公事？那你脸上干嘛流露出梦幻般的神采？」

章慈瑜连忙伸手往脸上一摸，但立刻又觉得自己的动作很蠢。

「我哪有流露出什么梦幻般的神采？我都几岁的人了，那是少女才会有的表情好吗？他只是告诉我关于店面的事。」

「从公事上做切入，的确可以为他带来不少帮助，要不然以你这冷冰冰的个性，就算有你的电话号码，打给你大概也不知道要跟你谈些什么吧！」小玫忍不住要对齐天发出赞赏。

那是！就算不谈公事，她跟齐天也有不少话题可以闲扯，但怎么能跟这群娘子军说呢！章慈瑜暗想，决定还是把齐天和自己的互动情形藏在心底比较安全，至少藏在她心里一切都是甜蜜的，真的说开了，要是一切不如预期，她这老板的脸可就不知道要往哪里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