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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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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勤头上的伤,一个星期左右就拆线了,但疤痕还在,那稚嫩的伤口,教她每次看到都有些心疼,他却毫不在意它的存在,像是几乎已经忘了。

她帮他洗头,因为怕他弄伤了自己。

他泡在浴缸里,仰着头、半闭着眼,像只心满意足,昏昏欲睡的大熊。

那特制的四脚白瓷大浴缸,是他房里少见的奢侈品。

全身赤裸黝黑的他,躺在这洁白的浴缸中,看起来特别养眼。

明明刚刚两人才……她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他反应这么好,她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抵抗这个男人。

套着他宽大的T恤,她坐在浴缸边,小心的帮他弄湿短发。

他的头发理得很短,却比她刚认识他时,又长了一些,摸起来,感觉有些柔软。短发洗起来很方便,洗发精的用量只需要她的五分之一。

他后颈有另一道很浅很浅的疤,她轻轻抚着,问他。

小时候打架。

他轻描淡写的笑着说。

她替他满足泡沫的头冲水时,看见他赤裸的胸膛、腹侧、大腿内侧上也有旧伤。以往两人做爱总在光线不明的地方,她知道他身上有疤,却不晓得有这么多。

她知道他的工作危险,但……

察觉到她的情绪,屠勤睁开眼,看见她注视着他身上的伤口。

他握住了她停下清洗动作的手,亲吻她的掌心。

「我这几年赚的钱,足够让我们轻松过下半辈子,但我还是得在红眼工作,这个工作让我觉得自己是……」

他顿了一下,不知该如何解释。

她回握住他的大手,了解的道:「让你觉得你是正常的,被人需要的。」

「嗯。」

一颗心,因他温柔的体贴和悲伤的过往,又暖又疼。

他的手也有伤,在掌心上,她抚着他的掌心,只觉得喉头一哽。

很浅很淡,时间应该很久了,但在那的皮肤依然微微纠结着,她可以想见受伤的当时,他有多痛。

他可以感觉到那揪紧她的复杂情绪,挣扎、不舍、悲伤、怜爱,和包围着他的温柔。

她的眼微微泛着水光。

对她的情感,几乎要满溢而出。

「我不会要求你离开。」她抚着他的脸,俯身亲吻他的唇,柔声道:「但请你,为我更加保重自己。」

她的泪,滴落,湿了他的颊。

莫名的,抚慰了他。

他伸出手,以拇指抹去她脸上的泪,仰头亲吻她。

她的唇是暖的,和心一样。

泪水,泛滥着。

他吻去她的泪,一次,又一次。

他将她带进了怀中,浴缸里的水,因她的加入,满溢了出来,温热的水,很快浸湿了她身上的T恤,她却几乎没注意到。

她捧着他的脸,吻着他的唇,感觉他的体温,心头依然紧紧揪着。

才短短几天,这个男人就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她呼吸着他呼吸的空气,感觉他的感觉,遇见他之前那段孤单寂寞的日子,遥远得有如上一辈子。

她无法想象再回去过着以前那样平淡寂寥的生活,她无法想象没有他在身边的日子……

噢,或许还是可以的,但那样的世界,相较之下是如此贫瘠,冰冷灰暗的空虚充斥其中,让她光想到就忍不住发抖。

她对他的渴望,是如此狂热而真实,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他的吻、他的手,他抵着她的灼热。

他的热情是如此昂扬勃发,让她无法再想其他。

他隔着衣服含住她挺立的乳尖,她轻喘时,他脱掉了她的内裤。

他捧着她的臀,让她坐到他身上。

她的身体,早已准备好接纳他,她感觉到他的进入,感觉到身体因他而扩展,接纳着他的热烫。

他帮助她接纳自己,她攀着他的肩头,俏脸泛着玫瑰般的红,星眸氤氲迷蒙,粉唇微张地轻喘着。

「勤……」

「别怕……」

他亲吻她的唇,再次吻去她颊上的泪。

热水包围着两人,他的皮肤却更加热烫。

他扶着她的腰臀,教她律动,她既害羞又害怕,但对他的热情和欲望却凌驾一切之上。

「我爱你。」

他说,双眼热情而专注。

胸口好热、好热,她没有办法回答,只能泪如泉涌地坐在他身上,随着热情的韵律摇摆,一次又一次的在他低哑的爱语中,和他一起攀上高峰。

「我爱你……」

那瞬间,她知道,他已成为她的一部分,永远永远都无法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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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的婚约,他在她答应的那天就公告周知,红眼的人都很高兴,但很明显的一点也不意外,屠鹰甚至只挑了一下眉,不过他终于对她开口说话了。

「恭喜。」

她吓了一跳,他是笑着和她说的,很浅但很真心的微笑。

「谢谢。」她是这样回答的,虽然在那瞬间,她其实很想去拿机器回来把他的声音录起来,这男人惜字如金,每一个字都弥足珍贵。

反应最欢乐的就是可菲,她抱着她又叫又笑又跳。

武哥则是露出洁白的牙齿,称赞屠勤「干得好」,然后拿出一纸工作合约,希望她能到红眼正式上班,拯救他们杂乱无章的办公档案。

不过屠震和封青岚的反应就特别了一点。

他们两个前后差了几分钟,各自找上了单独在天台上晒衣服的她,诚恳的找她谈了一番,屠震的大意是——

我很高兴屠勤找到老婆,不过你要是敢故意伤害他,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之类的。

当然,岚姊说得没有屠震那么直接,但意思同样亲切。

「我很喜欢你,所以请不要逼我伤害你。」

「你有没有想过,依据体型的大小,我才是那个可能被伤害的人?」她打趣的问。

「没有。」封青岚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只是叉着腰,挑起了眉,「我们的家规是不准打老婆。」

「所以他不准打我,但你可以对付我?」静荷好笑的问。

「没错。」封青岚笑了出来。

「你知道,刚刚他小弟才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阿震?」

「对。」

「我想也是。」她笑了笑,「我应该替他说抱歉,不过既然你要嫁进来,就得学会适应他,就和适应我一样。」

「我喜欢他。」

「阿震?」青岚吓了一跳。

「我也喜欢你。」静荷笑着说:「我喜欢有话直说的人,我想我会在这里适应得很好。」

「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封青岚笑着伸出手,「欢迎加入红眼。」

她心情愉快的回握住那神采飞扬的女人,和她一起笑了出来。

岚姊离开没两秒,屠勤就出现在天台。

这个屋顶,大概从没像今天早上这么热闹过。

「阿震和岚姊上来找你?」

「嗯。」她抖开一件衣服,是件男性的四角内裤。

「你手上拿的是什么?」他惊慌得忘了原先想问的问题。

「你的内裤。」她神色自若的抖了抖。

「它应该在我的浴室里。」他震惊的瞪着那条内裤说。

「我不喜欢脏内裤堆在浴室里。」她看着他说:「所以我把它洗了,麻烦你把那边的衣架拿给我好吗?」

他没有帮她拿衣架,只是一把将内裤抓过去,快速的将它晾到衣架上。

她好笑的看着他,提醒道:「我又不是没看过你的内裤,况且,我们都已经订婚了。」

这句话奇异的安抚了他。

他看看她,看看晒起来的内裤,再看看她,然后才哑声道:「没有人帮我洗过内裤。」

「桃花呢?」

「她和海洋收养我时,我已经十一岁了。」他尴尬的说:「海洋说,我够大了,应该学会自己洗自己的内裤。」

「所以,你一直都是自己洗的?」她好奇的问。

「嗯。」

「你以前的女友呢?」

他表情谨慎的看着她,摇头,「没有。」

她笑了,歪着头说:「我很难想象你自己洗内裤的样子。」

「这种事情有什么好想象的?」他黑脸微红。

怎么会没有,一想到那个十一岁时愤世嫉俗的他,在父亲的威吓下,努力学着洗衣服的样子,就让她觉得想笑。

她笑着弯腰拿起另一件衣服,抖开。

这件不是内裤,他明显的松了口气。

「阿震和岚姊找你做什么?」

欸,她还以为他忘了。

瞥了身旁高大的男人一眼,她把手中抖好的衣服交给他,边道:「聊天。」

「聊什么?」他很自然接过衣服,套上衣架,挂好。

「聊你以前被发好人卡的事。」

他的脸一整个爆红,她忍不住轻笑出声。

他尴尬不已,晒完了手边的衣服,才问:「他们来威胁你?」

「不是威胁。」她笑着交给他另一件衣服。「是恳谈。」

他们的亲切,让她印象深刻。

照理说,接受到他家人的这种威胁,她应该要再三考虑嫁给他这件事,但她实在很难讨厌他们;特别是,他们两个都是为了要保护他。

「抱歉。」他说:「岚姊一直觉得她有义务要照顾我们。」

「除了她和阿震、阿鹰之外,你还有兄弟姊妹吗?」静荷笑问。

「五个。」

她吓了一跳,「你爸妈那么会生?」

「不是。」他笑了出来,解释道:「阿震下面还有两个妹妹,其他三个萝卜头,是耿叔和莫叔的。」

然后他开始和她解释他那些没有血缘关系,却紧密结合在一起的家族成员。

艳阳下,她听着他说话。

他一边帮着她晒衣服,一边诉说他儿时的生活点滴,他在那海岸城市的生活,甚至他父母的爱情故事。

她可以从他的言语,感觉到他对他家人的热爱。

她听着他描述他的老家,仿佛闭上眼,就能看见他说的人事物,感觉到海风的吹拂。

阳光在空气中闪烁,衣服在蓝天下白亮如新。

他是个爱家的男人,从他的话语中,她清楚的了解到这一点。

他有很好的模范,而且他是她的。

虽然还是有些不安,但是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几乎可以闻到幸福的味道。

「下次有空,我带你回去,你一定会喜欢他们。」

屠勤拿起地上的洗衣篮,对她伸出手。

静荷把手放进他的大手里,看着他,微笑点头。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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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个很平常的一天。

屠震和阿南在地下室工作,屠鹰到天台去抽烟,屠勤和武哥出门了,岚姊在楼上补眠,可菲在二楼准备大家的晚餐。

她照往例在办公室里,继续输入庞杂的档案资料。

日子,是如此平顺。

这几天,她慢慢适应了要嫁给他的事实,他似乎也没有突然清醒,或改变心意的打算,他只是一找到机会,就努力说服她提早婚期。

「我五月就认识你,再过几天就九月,早就超过三个月了。」

「那不算。」她红着脸反驳,「我之前根本不知道你的存在。」

「你现在知道了。」

他说,语音沙哑而性感。

老天,在那之前,她还真不知道有男人的声音可以这么性感。

早上的争论,照例结束在她的床上。

幸好他在上床之后,就忘记说服她了,不然她实在很难坚持下去。

一想到他的热情,她就忍不住脸红。

轻快的鸟叫电铃声突然响起,她愣了一下。

红眼的一楼分成了两半,一边办公室,另一边是车库。

公寓的外头,没有很大的招牌,也不醒目,一楼这边的办公室更不是开放式的空间,它就像一般的住家,外面还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和围墙,挡住了外人好奇的视线。

红眼的大门虽没到深锁,平常却也很少有人来拜访。

电铃再次响起,她好奇的抬头看向一旁的监视萤幕。

萤幕的画面分成四格,隐藏式的摄影机,分别对着公寓另外独立出来的楼梯、车库门,后门,以及大门前方的街道。

门前街道上,停着一辆厢型休旅车,大门前,则站着一个戴帽子、穿制服,手中拿着一盒东西的男人。

她认得对方车子和制服上的标志,那是一间很有名的国际快递公司。

他看起来没有异状,她也的确看过这间快递公司送货过来。

他再次伸手按下电铃。

不想让可菲下来多跑一趟,她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小院子打开门,但仍谨慎的只开了一条缝。

门外戴帽子的男人对着她微笑。

她认得这人的脸,她甚至认得这个微笑,曾经有阵子,它时时刻刻都在她的恶梦中出现,追着她。

是那个跑鞋男。

寒意瞬间直窜脑门,她立刻想把门关上,但他手上除了盒子,还有一把枪。

「别动。」他微笑开口,「不要想关门或后退,不然我保证你会后悔。放轻松,你只要不乱来,我就不开枪。」

黑幽幽的枪口,稳稳的对着她。

男人样貌俊美,微笑有如阳光般灿烂,但她知道,只要她有任何动作,他会毫不犹豫的开枪,他是个冷血杀手。

他用帽子遮住了脸,用纸盒挡住了枪,他知道这里有隐藏式的摄影机,而且晓得它们在哪里,他是有把握才找上门来的。

「你想怎样?」她握紧了门把,冷着脸问。

「和你谈一笔交易。」

她挑眉。

「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物归原主。」

「东西已经不在我手上了。」

「我知道。」男人微笑着,但眼里的冷酷丝毫未减,「但我相信既然你可以带进去,就有办法带出来。」

她瞪着他,「如果我说我办不到呢?」

「那你就是逼我们对付这间小公司。」他递出纸盒,像说秘密一样的微低下头道:「这是个礼物,我相信里面的东西,能帮你作出正确的选择。」

他手上仍握着枪,她接过了纸盒,他跟着递给她收货单和一支笔。

「麻烦你签收一下,谢谢。」

她照做,迅速的签下姓名,然后把笔还他。

他满意的将笔插回口袋里。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相信你看完后,会知道该怎么做。」

像变魔术一般,他收起了枪,朝她微微一笑,伸手点了下帽子,没有等她合上门,就哼着歌,转身离去。

她关上门,只觉得冷。

世界,似乎在转眼间,变得苍白而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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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盒里,是一迭照片。

红眼公司员工的照片,从屠勤、武哥、岚姊、阿南、屠鹰,一直到可菲,甚至连很少出门的阿震都有。

那些照片巨细靡遗,每一个人都有数十张,无论他们出门,上阳台,甚至工作中的都有。

那些照片拍得又近又清楚,就像近在眼前。

照片的最下方是一张卡片,她打开来,里面印着屠勤在天台上,握着她的手,温柔深情地看着她的模样,他的眉心正中,被画上了一个鲜红的叉叉。

那张照片清楚得连屠勤额头上的疤痕都一清二楚,就像是拍照的人也在天台上。

照片的下方写着很简单的一句话。

我能拍照,也能开枪。

字的下方,则是一支手机电话号码。

这一次,她吐了。

她在厕所把所有还在胃里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吐到满嘴都是胆汁还是压不住满腔的恐惧和惊慌。

她止不住颤抖和泪水,好想好想尖叫,或掐死那个男人,挖出他的眼睛,打烂他的鼻子,她从来没有如此暴力的想法,但此刻她只想确保屠勤的安全。

他被拍到的照片一共有十二张,因为她,他可能已经死了十二次。

因为她,红眼的人,随时在枪口下!

她好想好想杀了那该死的冷血王八,但这并没有办法解决一切。

你拿了我们的东西,我希望你能物归原主。

蹲在厕所,静荷环抱着颤抖的自己,泪水不断的泉涌而出。

她必须想想办法。

她闭上眼,抱着自己前后椅着。

想啊,江静荷,快想!

她得保护他们,都是她的错,都是她——

我需要拿回那个该死的随身碟。

她张开眼,匆匆起身离开厕所,却又在半途停住。

不,不,我得把事情做对。

把东西交给他,并不能保证屠勤和红眼员工的安全。

她看着被捏在手里的卡片。

上面有那个人的联络电话,他知道她会打这支电话,对方算准了她会把东西偷出去。

但他既然知道她在红眼,就表示他们晓得红眼是做什么的,破解密码对她来说很困难,但对电脑高手来说却很简单。

这些日子,她一边输入红眼的旧案件,一边也慢慢了解屠勤他们的能耐,红眼的委托人遍布全世界,甚至包括一些国家及企业,那杀手既然找上门来,还懂得伪装,就应该知道随身碟里的档案很有可能被破解复制。

更何况,武哥早已放出了要拍卖雷射枪设计图的消息,那些人怎么可能不晓得?他们一定很清楚红眼的人已经破解了档案,才有办法看到设计图。

那为什么要叫她偷?

答案突然清楚浮现脑海。

她愣在当场,她一直知道,她看见了,只是她从没注意。

看着手中卡片的手机号码,静荷感觉到胸中快速跃动的心跳。

她从来未曾如此害怕过,即使自己单独一个人在逃亡时,都没有这么恐怖的感觉。

妈过世之后,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才找到让她有归属感的地方……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她才遇到爱她的人……

她不自觉咬着牙,喉咙紧缩着,空掉的胃因恐惧而绞痛,她的手一直在抖,停都停不下来。

我一定得把事情做对!

她走回桌边,擦掉眼泪,看着桌上那些照片,抿紧了颤抖的唇,闭上眼,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过了好几分钟,她才镇定下来。

静荷睁开眼,拿起电话。

如果我错了呢?

如果我做了错的选择呢?

手指停在电话的按键上,她握紧了话筒,盯着那早已被她捏皱的卡片。

刹那间,她了解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嫁给他。

不是因为寂寞,不是因为欲望,更不是为了求一份安全感。

她会答应他的求婚,是因为她爱这个男人,深深的、深深的爱上了他。

抚着他额上的疤,静荷颤抖的按下了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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