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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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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他决定南下嘉义时,手机响了起来,以为是姚知雨回电,他兴奋地打开电话接起,彼端却是父亲的声音,异常沉重且吞吐。

“耿轩,我和你妈妈今天去找知雨,满心以为她会答应我们这门婚事,没想到她,她……”

“爸!你们去找她做什么!”他心一沉,约略猜出他父母的出现,就是姚知雨拒接电话的原因!

“你和知雨的婚事一直定不下来,我和你妈妈都很心急!所以我们就将事情的始末告诉知雨,心想她跟你交往了将近一年,与你一定有相当程度的认识跟感情,她没道理拒绝嫁入我们傅家,救你一命,没想到……”

“没想到她拒绝了,是吗?”傅耿轩气怒中发出无奈的一声冷笑。

父母没想到姚知雨会因此拒婚,他却早有预感,那正是他迟迟不敢向她坦白的最大因素!

毕竟一开始他的心态确实可议,而他父母的心态更不用说,比他还更夸张。

“是啊,她竟然拒绝耶……我和你妈都搞糊涂了,她怎么会拒绝呢?”傅永华在电话中摸了摸头,对于自己和妻子所犯的错依旧恍然不知。

“爸、妈,她没有拒绝。她本来昨天已经答应要嫁给我,婚期我们也商量好,可是如今你们一插手……”什么都完了!

哎!他千交代、万交代要他们别插手,可他们偏不听。如今不只父母多年的希望落空,连他都有罪受了!

父母亲一生为他这个儿子牺牲奉献,是无可挑剔的好父母,但他们却也是毫无预警的将他从幸福天堂,直接推到地狱的“推手”。

不知者虽然无罪,但却免不了让人怨怼。

“耿轩,你的意思该不是我和你妈搞砸了你本来已经谈妥的婚事?”平地一声雷,傅永华在电话彼端倒退三步。

“是啊,爸。我还来不及告诉你们好消息,你们就不客气地告诉我坏消息。”博耿轩在电话里幽幽叹了口气。

“耿轩,对不起!爸爸不知道……”博永华直觉反应就是向儿子道歉,但又知道歉于事无补,而且儿子没有贵人老婆相助,将有性命之虞──他们就快要失去儿子了!

天啊!他们竟弄巧成拙,亲手搞砸儿子已然安排好的终身大事!真要他们夫妻俩自责、后悔到死。

“爸,别说了,我现在要赶去嘉义。”傅耿轩匆匆挂断电话,直接上路。

“好、好,你快去,你快去,你快去……”博永华对着已经断线的电话,茫然地连声应和。

***

傅耿轩无法准确的想像姚知雨的后续反应,只知道她一定很生气,光是她一整晚不接他的电话,就足以确定她对他一定有相当大的误解。

当他站在姚知雨的家门外,已经过了凌晨一点,纵然他有钥匙可以直接进门,但为了不吓到她,他仍然先按门铃告知他的到来。

是他?还是段予书再度受托来访?

听着铃声急躁的响了几回,躺着床上的姚知雨只是定定盯着墙板,不为所动。

不论是谁来,她都不想见。

但若门外是早上才离去,现在又开了几小时车程,千里迢迢而来的傅耿轩,他又怎会轻易死心呢?

而她,又如何忍心?

一颗心拉扯着,在见他与不见之间,举棋不定。

见了,她一定会无法压抑内心的愤怒,与之争吵;不见,她的心情又势必难以平静,终将在这个夜里独自郁闷到崩溃。

和他摊牌理论吧!做错事的人都敢来了,她怕什么?又慌乱个什么?

就将她所有的不满,全当着他的面爆发出来吧!

教他明白何谓真诚、何谓坦荡。

心意甫定,她毅然地从床上跳起,同时,傅耿轩已经用钥匙自行开门进来。

“知雨!”他跨步冲到她面前,将她紧揽入怀。“为什么不接电话?你明知我会心急如焚,又为什么明知我站在门外,你却不来开门……”

即使他知道原因,却还是忍不住在见面之际问个不停,只因太过想念,太过担忧,更因为他内心充满了可能失去她的恐惧。

“不准碰我。”姚知雨面容淡漠,眼光幽冷,她格开他的双臂,退后一步,避开了他的注视。

“我知道你一定在生气,但你听我解释……”傅耿轩长臂一伸,将离开他怀抱的姚知雨搂了回来。

“傅耿轩,你一定很怕死吧?怕到不择手段,只求你自己能够多活几年,是不是?”姚知雨截断他的话,冷嘲热讽的说。

“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后,她竟是如此看待他?

是的,她没说错,他是怕死,没有人不怕死!问题是,他并非因为怕死才来找她、招惹她、爱上她。

对于他二十九岁的厄运,他自己向来不以为然,他是体恤父母为他担心受怕了近二十年,为了让他们安心,所以他才来的。

来了之后,他起先是被她的高傲冷漠刺激到,愤而下定决心招惹她,而后又因为受她吸引,发现她的美好,他才痛下决定要爱她一辈子。这之间,根本与他的生死无关!他只是个尝到爱情的甜蜜之后,渴求一生拥有心爱女人的男人,并非因为贪生怕死才想与她厮守终生。

“你很震惊吗?耿轩,你大可以在我们初见面时,你就老老实实说出来,也许我会基于同情而答应你,你又何苦绕一大圈?”

又搭讪、又欺骗,还耍嘴皮兼耍赖地纠缠她、诱惑她,搞得她昏头,傻傻的中了他的计。

回想他的所作所为,表面上看似一个男人认真的在追求一个女人,自然单纯,可实际上这一切根本就是他刻意使出的卑劣手段,只因为她有帮夫运、她是他的命中贵人,而他──怕死,所以非娶她不可。

“我是很震惊,震惊你竟然真以为我是怕死才非要爱你、非要娶你不可!”

“你是不是真爱我,这连老天爷都不晓得,但你的确打一开始就想娶我,难道你敢说不是?”姚知雨得理不饶人,言语咄咄逼人,毫不留情。

他一开始就居心叵测,没半点诚意,如今东窗事发,她怎可能装作若无其事,持续任他假“爱”之名,行“冲喜”之实?

而这事说来也可笑,是哪位江湖术士的铁口直断,竟令他们深信不疑?连傅耿轩都认为自己二十九岁会大难临头,没娶她就躲不过灾祸?

“我是不是真爱你,老天爷老早就晓得,是你不肯相信我。这是两件事,我们现在一件一件来说清楚。”

“你认为这些事说得清楚吗?”

“只要你愿意静下心来听我说,我绝对……”

“博耿轩,你的‘绝对’并不值钱!那只是你想为自己的行为,找个正当化的借口。”姚知雨再度用力挣扎,哪管自己的力量不敌他的力道,她就是不想再被他碰。

“‘傅耿轩如果不娶姚知雨,会在二十九岁生日时死亡’,这只是一种说法,世上没有任何人能为它的真实性背书,连我自己都不能!”

“那不只是一种说法,你……”你已经付诸为行动,赋予它真实!

“可你却为了这个我从头至尾都不认同的说法,而否决我爱你的一切……姚知雨,你是盲目的,你并没有真正看清我!”他打断她话,大声说道。

相较于气她直指他为贪生怕死之徒,傅耿轩更为了她的无心而感到失望!

打从相爱以来,他做的什么事都是真心诚意的,为何她不明白?

每次他驱车在高速公路上驰骋,那种猛踩油门,心跳指数直速上飘,一路看着公里数标示数字愈来愈大,也就等于离姚知雨更近,近至下一秒就能拥她入怀的兴奋期待心情,一直都是真的。

而当他与她欲罢不能的吻别后,车子朝北方前进,与她渐离渐远,他的心却还留在她那儿。这种难分难舍的心境,也是真的。

相众时,恨不能与她化二为一,每分每秒都在一起的炽情烈爱,更是真的。

如此周而复始,聚散两样情,全都是爱。思念后的狂欢,狂欢后的牵挂,那激烈的感受,又有哪一样不由衷?

若非感情深浓,向来粗枝大叶的他,如何感爱如此细腻且深刻的情怀。

他知道自己有些大男人主义的性格,但却常常为了博她一笑、一个吻,不惜像个孝在她身边耍赖,要她宠、求她爱,若非真的爱她,这些恶心的事他哪做得出来?

可她……什么都不明白,否则此刻她不会用那副自以为是的姿态无情对待他。

“你没有权利指责我,说谎的人是你。”她生气的说。

“但伤害我引以为傲的爱情的人,却是你。”他强烈的反驳。

“我们之间算是真正的爱情吗?你为什么不想想,你是用什么心态来找我?”

“我……”一提到初衷,傅耿轩的声量明显降了下来。

说不清的,虽然一开始的初衷的确令人发指,但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什么都不在乎,只会使坏的傅耿轩了!

“你无话可说吧?”

“你为什么不将重点摆在后面?我或许一开始诚意欠佳,可后来我真心十足,你不该看不出来。”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骗我,因为你怕死,所以想尽办法要我爱上你,然后答应嫁给你,你有这种目的,我实在无法不质疑你。”

“你质疑我……那能改变你爱我的事实吗?”

“我……”矛头指向她,换她哑口无言了。

姚知雨望着他严肃的俊容,眼神逐渐迷离、蒙眬。

从他一进门,她只是一味的责怪嘲讽他的欺骗,却完全忘了他是她爱的男人。

她不敢确信他的爱,却无法抹煞自己对他的感情,不是吗?

她该拿他怎么办?

“如果我真的即将在二十九岁的生日死亡,不要说百分之百,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你也会冷静的等待那一刻,然后眼睁睁看我死吗?还是会不顾一切,不管我是否真爱你而嫁我,让可能英年早逝的我,多活几年?”

闻言,姚知雨突然失控的抱头尖叫:“不要说了!”

太可怕,太可怕了!想像他的死亡……好可怕!

冷静的等待那一刻,然后眼睁睁看我死……

英年早逝……

不,光凭想像,她就觉得自己快喘不过气来。

他为什么要这么坏心,还刻意提醒警告她,他如果心有灵犀,他就会知道她才不要他死!

即使只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她都不要它存在,她不要!

他好过分,他好可恶!竟然这样吓她,竟然说这种话吓她!

一整天她都在气怒他欺骗的行为,却没有思及自己的处境,她或许将他的大限之说视为无稽之谈,但她可以不迷信,却不能铁齿,她不敢想像万一他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她……她将如何?

但要她轻饶他的骗行,她又心有不甘,无法真正原谅。

“知雨。”博耿轩环住她颤抖的身躯,恳切的说道:“别怕,我不会有事,也不会给你压力,我只希望你相信我,将那些无稽之谈忘掉,我们以最单纯的心在一起,什么都别管……”

“不,我做不到!你不要逼我,我不知道怎么办,你不要逼我!”姚知雨恐惧的泪水一发不可收拾,怎么也停不下来。

“知雨,你听好……”

“我不要听,不要听了!你不要再说下去,求你不要说了!”姚知雨激动的抡拳捶打他,想藉着那一声声的撞击,打破原本蛰伏在她内心,却被他给引出来的强烈恐惧感。

“好,我不说,什么都不说了。”傅耿轩紧紧拥住她,轻声抚慰她。

感受到她身子无法遏制的颤动,听见她低细的啜泣声,他一颗心紧揪着,一刻都不能释放……

如何宠爱他的女人,他驾轻就熟,可何谓心疼,却是现在才明了。

她的眼泪与怒气,如针般刺在他的心口,他为这俨然像处罚的痛苦束手无策,只能忍耐。

是爱在作祟。

莫怪人说爱像把刀,幸福时划下浓郁的蜜汁;失意时割扎着彼此的心,流下浓稠鲜血,令人沭目惊心,却不知该逃向何方。

忘情地俯首探寻她的唇,溃决的咸泪渗入他的嘴里,不必等到大厄临头之日,他觉得自己立刻该死!

伤了她,又吓到她,他不该死吗?

“你走开!不要碰我!不要吻我!什么都不要。你回台北去,你快回去──”姚知雨哭着抗拒他,不断推开他。

“我要留下来,你明知我不可能走的。”

“我不要你留下来。”

“你就这么气我?一点商量的余地也没有?”傅耿轩颓然的放开她,脸色凝重且忧郁。

“一直以来我就是太好商量,轻易接受你的任何要求,你才会为所欲为,从不考虑我的感受。”

他若打定主意骗她,为什么不努力骗到底,反而要中途掀牌?即使她是再坚强的女人,也无法承受这个打击。

女人或许可以一辈子都没有爱情,可一旦有了爱情,便尽可能地要求完美,不容许欺骗,尤其姚知雨更是这种人,而他,无疑犯了她的大忌。

要她原谅,只有三个字!难难难。

“你的意思是,你不打算原谅我?你想将我们之间的一切化为鸟有?”

“如果真有爱存在,是不可能因为一次的错误就消失不见,怕只怕你口口声声说有爱,根本是……假的。”

“假的?!”

“别再说了,我们就这样吧!我好累,你走吧!”姚知雨恢复平静,抹了抹自己泪湿的脸,又朝他伸出手,低哑的说:“麻烦你将钥匙还我。”

傅耿轩眉头紧蹙。他带着歉意而来,她不接受任何解释、不肯采信他的说法没关系,他能说她是正在气头上,忍一忍就算,就跟以往一样,每碰壁一次,他就愈挫愈勇,可现下她竟要他交回钥匙,这他不能忍了!

比起她开口索回钥匙的冷绝脸孔,她刚才的失控大哭还显得有情有义一些。

“我不要。”一整夜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傅耿轩吼了一声,愤而转身,头仇不回的甩门离去。

敢讨回钥匙?!

姚知雨,你被宠坏了──!

关门的巨响在空间里回荡,姚知雨骇异地望着抖动的门板,紧接着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如战鼓般紧凑、急骤。

他走了……被她赶走了。

她捂住心口,颓坐椅上,回想起刚才两人的争执与狂吼,她究竟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什么?

除了用犀利无情的言语一再的刺伤他、责备他之外,她又说过……她是爱着他的吗?她有让他确实的明白正是因她爱他,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才会不肯接受及相信他的任何劝解吗?

没有,她没说!

她只是让他以为她是骄傲的、固执的、无情的、不理性的……

好吧……就让他那样想吧!反正是他错在先,她没有错,她没有错……

一声声告诉自己她没错,可她的泪水却不住的滑落。

一遍遍安慰自己她并不过分,然而心底深处的回音却一次次反驳──

你错了、你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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