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这几天的生活，应该是棠筠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赖在一个人怀里撒娇，以前和徐杰交往的过程里，他们也没有过这样的阶段，就算偶尔她想耍个赖，但那总让她看起来像个任性的大小姐，可是，当她和雷克在一起的时候感觉却完全不一样，他会让她安心的当个任性的姑娘，却不用担心受到指责，因为他愿意给她全部的包容。

棠筠趴在雷克身上，轻轻的用指尖画过他脸上的起伏，像是要记住他的面容。

从浓密的眉，来到挺直的鼻，再到那总能将她吻得七晕八素的唇……

雷克忽然张嘴咬住她的指头，听见她轻呼了一声，他得意的大笑。

「会痛啊。」棠筠小声的抗议着。

「亲爱的，爱本来多少都会伴随着疼痛。」说着，他又吻了她一下。

「你乱说。」虽然他紧接而来的吻已经让她消了气，不过，他提到了「爱」这个字，让她敏感的心震了一下。

这是爱吗？这两天的相处，真能用「爱」来解释吗？

她记得曾看过一部电影，里头一位在夏威夷海洋世界工作的男人成天只跟到这里度假的单身女郎玩玩假日恋情，在女子离开后感情就跟着结束，而雷克是否也会是这种人？

以他俊帅的外表，他想把什么样的女人应该都无坚不摧才是，那么，他又怎么可能会对她付出真心？

但棠筠必须承认，他真的表现得很不错，至少每一次他们凝视着对方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是他最重视的女人，所以，不管她离开后两人之间会如何，她都不会责怪他，因为他给了她最棒的回忆。

她考虑着要怎么告诉雷克，明天一早她就得走了。

要跟他说再见吗？那是不是要留下联络方式？

但，他又真的会跟她联络吗？

就算雷克真的跟她联络了，他们也不会有机会继续吧？

而且就算他愿意花钱搭机往返，他们一年又见得上几次面？

她怎么想都不看好这份恋情有任何延续的可能。

她更在意的是，这份恋情只是她自己的认定，或许雷克根本不认为这段感情需要认真，毕竟短短几天的相处并不能真正让他们彼此了解。

棠筠摇摇头，将思绪转往别处。

她想到，有一通她早该打的重要电话她一直没打，于是她趁着雷克洗澡时打了电话回台湾。

发生「婚变」后，她就直接逃到夏威夷来，躲开了暴风圈，她想，现在已经过了好多天，老妈的气应该也消了。

不过，当电话接通，她便听出电话那头的母亲火气还是很旺。

「你知不知道你让我有多丢脸？为什么你要跑掉？还好新娘的位子有人顶了上去，否则场面有多难堪你知道吗？」

棠筠没有跟任何人解释自己和徐杰之间出了什么事，与其当被抛弃的人，她宁可当个负心女子，这样她还好过一点，所以一开始她就要徐杰和安安配合她演出。

打从和徐杰交往以来，徐家的人都很喜欢她，却对她的好友安安颇有微词，其实安安并不坏，只是几次聚餐时，她总是因为一些小事，比如穿得比较惹火，或是举止稍微轻浮些而惹来长辈们侧目，徐家的长辈曾跟她说，你那个叫安安的朋友好像不是个正经的女孩，她当然极力向长辈解释，可是似乎没什么效果。

在明知道徐家的人对安安印象不佳的情况下，要是他们知道徐杰打算娶安安，而且还是先有后才婚，安安以后的日子一定不会太好过，棠筠只好出此下策，在结婚时先走人，由安安顶替上阵，她的即时救援必定会让徐家的人不得不接受这个安排，往后也应该会对她多些宽容才是。

「你知道徐杰有多委屈吗？你又把安安当什么了？你怎么能这么任性？」叶母气愤地道。

棠筠并没有让母亲知道真相，她总不能跟老妈说，安安怀了徐杰的孩子，所以她才退出吧？老妈跟徐妈妈都已经成为好友了，这事若说出口，老妈一定会火冒三丈的冲到徐家理论，这么一来，徐杰跟安安又要怎么办？

「妈，你全都怪到我头上好了，是我自己跑掉的，我很抱歉让你们收拾那个烂摊子，不过至少那抽礼最后还是有了好结局不是吗？」

「那我是去观礼的来宾吗？你知道我还特地盛装打扮，结果到了那儿，女儿跑了，新娘换了人，你要我怎么面对徐家？」

「妈，你也很喜欢徐杰啊，你不是说把他当自己的儿子看待吗？那他结婚你去参加也没什么不好啊。」

「好什么！我丢脸极了，女儿在婚礼前溜掉，我都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徐家的人！我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女儿？你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就因为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我跟徐杰只是玩玩而已，一直都不是认真的，所以才不想就这样结婚，现在就算你再怎么怪我，事情都已经确定了，谁也不能再改变了啊。」

「你……你不想嫁给他，那当初为什么决定要结婚？」

「我也没想到他会当真就说要娶我啊！我都说了，我只是跟他玩玩而已，没想过要定下来，我还那么年轻，还想多体验这世界，不想老早就跟人海誓山盟，难道我就不能游戏人间吗？我不想规规矩矩的过一辈子！」

要棠筠装出满不在乎的声音说着这种话实在很折磨她，最后，她决定索性赖皮，直接和母亲讲和。

「反正我人都跑了，婚也已经有人帮我结了，我们母女俩也没必要为了这件事伤了和气吧？」

「什么？你竟然跟我说你想游戏人间，连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我告诉你，我是真的火大得不得了，你别跟我耍嘴皮子，我是不会这么轻易原谅你的！」叶母一说完，就直接挂断电话。

棠筠仍拿着话筒，久久出不了声。

这时，雷克已冲完了澡。打从他听到棠筠在讲电话，他就跟着关小水量试着听清楚她在说什么，后来，他甚至把水都关了，打开浴室的门，但棠筠仍毫无所觉，她低垂着头，一手拿着话筒，一手玩弄着床单，说着那些不负责任的话。

她怎么看都不像是只想跟人玩玩的女孩，雷克不懂为什么她要这么说，但他看不出来她那些话是否出自真心，因为她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当她许久没再出声，雷克加重了脚步，试着发出点声响提醒她他的靠近，只见她立刻放下话筒，整个人改趴在床上，假装专心的看着手边的旅游书。

「你不是想买纪念品吗？我们买完后就去吃饭，然后顺便去拿照片。」

棠筠只是顺着他的话随意的应了声。

雷克跟着爬上床，覆在她身上。

「我刚才是不是听到你在讲话？」

「对，我打电话回去跟家人报平安。」她的语气明显的有些不稳。

雷克知道那通电话绝不会是报平安的，但他没说破，只是指着她手上的书问：「这是什么？」

「喔，我带来的旅游书。」

「你已经有我了，应该不需要再看这个吧？」

他注意到上头竟然写着「蜜月行」三个中文大字，她当初不是说她订错了房间吗？为什么还会带着专供新人参考的旅游书？再加上她刚刚在电话里说的那些，雷克很轻易的就拼凑出她本来应该是要跟某人来度蜜月，而她逃婚了。

「我只是想看看这几天我们去过哪些地方。」棠筠随口的掰着谎言。

「书上不可能每个点都介绍到。」

「为什么？」

「因为有些是私人场所，不会随便出租给游客。」

「比如那个小岛吗？」

「那不能算是小岛，应该说是小礁岩。」

「但那对我来说已经是个岛了。」

「而且是最棒的岛。」他补上一句。

「没错，因为身边有你在。」

棠筠丢下书，翻身面向雷克。拥抱他已经成了她的习惯，而刚结束了和母亲那段不愉快的通话，此时她真的很需要一个温暖的拥抱。

「你现在知道，有我在一切都会很美好吧？」

「嗯。」她点着头，看着他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走，我先带你去吃东西。你这么瘦，所有人都会以为我虐待你。」

「你是嘲笑我的身材吗？」

雷克的笑容里多了些引诱，他的大手滑到她的胸口，轻揉着那迷人的隆起，表示她的话并非事实。

「你明知道我对你的身材非常满意。」

「我也知道你总是甜言蜜语。」

「但我只对你一个人这么说。」

他以前总觉得，会说这些话的男人少了些男子气概，但这些话如果真能让她开心，他不在意多说一些。

他的话确实让棠筠心中一暖。

「你就是这样，才会害我爱上你。」她将脸贴在他颈边，有些抱怨的用中文说着。

「你说什么？」

棠筠心头一惊，庆幸着还好他听不懂中文。

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假期就要结束了，她可不能在这时候真的沦陷。

「我说，我们可以走了，我们还有好多事要做不是吗？」

雷克知道她说谎，但并没有戳破她，只是拉着她起身，假装自己也没听见那让他心头一震的告白。

她明明在电话里说她只想游戏人间，现在为什么又对他说出这种话？

棠筠真的让他越来越弄不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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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雷克和棠筠一起在观光客最多的购物大道上逛街时，两个十二、三岁的孩子朝他跑了过来。

「雷克！雷克！」他们正是他二哥的两个孝。

他回过头，简单的向棠筠介绍了一下，接着向他们问道：「你们两个怎么会跑来这里？」

「我们来买礼物啊，今天是爷爷的生日，你没忘记吧？」

「我真的忘了！」

「晚上有生日派对啊，在游泳池边举行，你会回来吧？」

「嗯，我等一下会去买礼物。」

「对了，你女朋友也来了喔。」

这两个小鬼竟然当着她的面告诉雷克，他的女朋友来找他，棠筠真希望自己的英文能烂一点，要是能听不懂，她会觉得好过些。

「你们在说谁？」雷克蹙起眉，赶紧先问清楚。

「妮莉啊，她还带了巧克力给我们。」

「她已经不是我的女朋友了。」

「是吗？可是她说你们前阵子一起去阿尔卑斯山滑雪。」

「那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话说到这儿，两个孩子显然发现了情况不对劲，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因此年纪比较大的拉了拉年纪小的那个，两人又看了看棠筠，伸了下舌头就匆匆跑走了。

雷克回过头来，正想着要怎么跟棠筠解释，却发现她正在偷笑。

「这不好笑，是他们误会了。」

就算他听到棠筠在电话里说过她只想游戏人间，他仍不希望让她以为他也是这种心态，更不想让她误会他还有别的女人。

「但孝子不会说谎啊。」

「我跟她已经分手很久了。」

「显然在小朋友的观点里那并不算久。」

「你……你故意要惹我生气吗？在我有意想向你解释的时候？」

雷克觉得有点火大，她至少可以表现得在意一点，而不是用这种置身事外的态度来惹恼他。

棠筠耸了耸肩，接着将小手搭在他的臂膀上，这动作带有和解的意味，但她甜甜的话语里却表示了她不想再谈下去。

「走吧，你也要买礼物的不是吗？」

「你要跟我一块去吗？晚上的派对就在饭店里举行。」

「我得去做SPA，这是我来夏威夷前就很期待的行程，再不去的话恐怕就没时间去了。」

「你做完可以来找我，反正都在同一间饭店里。」

「好啊，到时候再看看。」

棠筠抬头给了他甜甜的一笑，但心里却有些苦涩。

她早就知道自己不过是雷克短暂的假期恋人而已，虽然他一直想解释他已经跟那个叫妮莉的女孩分手了，但对方曾跟他去滑过雪……

说不定明天一离开夏威夷，她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雷克了，显然那个女人跟他的缘分比她长久。

之后，雷克和棠筠分开了一会儿，去买送给父亲的礼物。

当他离开后，棠筠考虑着是否要买个礼物给他，可是这个念头很快的就被她否决了。

她不希望留下任何纪念品，这对男人来说以后都可能变成情场上的光荣勋章，再美丽的回忆也会因此蒙尘，所以她什么也没买，只是抽空打了通电话，确认明天一早的班机，确定了飞机起飞的时刻，她的心情却再也飞扬不起来。

没多久，雷克拿着包装好的礼物提袋回到她身边，却没看到她手上多出任何购物袋。

「你买了什么吗？」

「只是一个小钥匙圈。」她举起了手上的战利品，钥匙圈上挂着一串美丽的花朵。

「你要的就只是这样？」

她这趟来度假，几乎什么都没带，他甚至注意到，她所有的行李只有一个背包而已，也好像不打算买点什么东西带回去。

「是啊。」她点头微笑。这趟到这儿来，她只想带着满满的回忆离开，其他的纪念品似乎都不那么重要了。

「你想跟我要什么礼物吗？」

她想了一下，然后摇头。「我不知道我要什么。」

「等你想到再告诉我好吗？」

「好。」她主动的勾住他的手臂。

在这段仅剩的时间里，她想好好享受有男友在身旁的感觉，回到台湾后，她又得一个人生活，而且，如今她连最要好的朋友也没有了。

她原本害怕着回到台湾后，徐杰跟安安的事会不时扰乱她的心，但现在她可不这么想了，因为，她知道她想念雷克的时间会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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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克的心情并不好，因为他感觉得到棠筠对他的态度不一样了，她话变少了，每次问她什么话，总要重复两次以上。她笑着推说她英文不好，没听清楚，但其实这几天相处下来，雷克知道她和他在沟通上根本没有问题，她什么都听得懂，只是她变得不想回应了。

而一切的根源都起自那个「前女友」事件。

他明明在滑雪惩妮莉说好了决定分手之后，两人就再也没有见过面了，妮莉怎么会突然跑来这里？

棠筠到SPA中心去之后，雷克便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梳洗了一番，然后拿着礼物参加父亲的生日派对。

远远的，雷克就听见了美妙的音乐声，穿过回廊走到热闹的游泳池畔，许多宾客们已经都聚集在那儿了。

知名跨国连锁饭店集团老板的生日派对自然不可能随便，不但场地经过精心的规画、布置，舞台上那位拥有动人歌声的歌手还是今年葛莱美奖的得主，但此时雷克实在无心欣赏。

三姊珍妮一看到他，便将他拉到一旁。「你搞什么？我们打了好几通电话，你怎么都没接？」

这回老爸的生日派对，除了人在南极当科学家的小弟没到以外，几乎全员到齐了。

「还有，妮莉也来了，我记得你不是跟我说你们分手了吗？」

「我也记得我们分手了！我根本不知道她来了。」雷克没好气的说。

「老爸看到她来，很不高兴，那是怎么回事？以前他们的关系好像也没这么差啊？」

那是因为老爸知道他正在把新妹，旧人一到，老爸就认为他劈腿了。

「我会处理的。」

「来不及了，你看老爸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寿星。」

雷克望了一眼坐在场中一身白衣的老人，只见老爸正瞪着他。

「我等一下会自己跟他解释的。」

然而，在雷克走向父亲之前，妮莉便像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朝他扑上来，打算拥抱他。

雷克维持着风度，假装要拿侍者托盘上的酒，避开了她的贴近。

「你跑到哪儿去了？我来了好久，一整天都没看到你。」妮莉以身为女友的口吻对他抱怨道。

但雷克的反应十分冷淡。

「妮莉，我有事要先跟我爸爸说，有时间我们再聊好吗？」

妮莉当场有些下不了台，但也只能勉强展现出风度，让他先做他想做的事。

之后，雷克刚走近父亲，还没说话，比尔已率先开口。

「叶小姐呢？」

比尔以为今晚儿子会把人给带来，那么妮莉应该就会知难而退，可是儿子竟然是一个人来参加派对。

还说不是跟人家玩玩，现在他倒想听听这小子怎么说。

「她去做SPA。」

「你没跟她说今晚有派对吗？」

「她以为我是救生员，如果我带她来，她会怎么想？」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当棠筠说她想去做SPA的时候，雷克才没有勉强她一定得来，加上妮莉也来凑热闹，两个女人要是碰上，那岂不更尴尬，至少得先把这里搞定了，再去接棠筠过来，这样他才能安心点。

「救生员？」比尔看了儿子一眼。「前几天有个神经病游过海湾，吓得安全人员都差点跟着下水，你是指这件事吗？」

「反正当时情况很复杂……」

那天他一看到她落水，就像发了疯一样的冲去救人，救美成功后，他总不能向棠筠解释，他是因为正好拿起望远镜偷窥她吧？只好任由她说他是救生员了。

「再复杂你也要跟她解释清楚啊，你不可能永远瞒着她。」

「我想，我还是先处理妮莉的事，我跟棠筠的事可以再谈，而且我也不想让她过来后看到妮莉在这里。」

「我还想问你呢！分手为什么不分得干净俐落点？妮莉一副没跟你分手过的模样，你至少要跟她说清楚。」

「我知道，我会跟她说清楚的。」他挥了挥手上的礼物，然后递给老爸。「还有这个，送给你的，生日快乐。」

「哼！小鬼们已经跟我说过了，他们今天去逛街遇上你，提醒你今天是我的生日，你才知道要来。」

「我有这份心已经很不错，你别再挑剔了。」就因为两人是父子，才能这样斗嘴啊。

「我把叶小姐送到你面前，你还不知感恩啊？」

「要不是因为她，你可能连这份礼物都拿不到。」

雷克这辈子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感激过老爸，确实是老爸提醒了棠筠的存在，他才有机会注意到这个好女孩。

「你这臭小子！」算你识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