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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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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夜里,高速公路疾驰,两排橙黄路灯,闪着黑暗马路,景色凄苦。美里一路痛哭,哭到声嘶力竭。

费美里,振作啊!重新开始好吗?遗忘不快的回忆好吗?不要让仇恨荼毒心房,好怕那样的自己,不要变成那么可怕的人……

急着回农场,并不很明白为什么,像有股动力,吸引她直往那绿荫环绕的地方去。

一小时后,停在宫蔚南住所外。木屋,透出晕黄灯火,美里下车,顶着冷风,跑去按门铃。同时,听见门内女人喧哗的笑声——

「不能再喝啦,讨厌,故意灌醉人家,好坏喔!」

谁?完蛋,好像来得不是时候……美里暗忖。

门打开,透出黄色灯影,映上美里的脸。

「嘿。」她笑,傻望着宫蔚南。

「你应该明天才会到……」

不欢迎吗?他冷厉的眼色,害美里瑟缩一下。「有点事,所以……提早到……打扰到你了吗?」他面无表情,害她刚放松的心,猝然绷紧。什么嘛,怎么知道他有客人……

「很好,爆炸头消失了。」他说,嘴角上扬,这若有似无的笑意,让美里稍稍宽心。

宫蔚南打量这矮冬瓜,不,是大笨熊,发型还是很矬,爆炸头落幕,现在换成傻瓜头。呵。其实,很高兴那么快又看到她,兴致立刻高昂,又想逗她了。

他双手抱胸,懒散地倚着门问:「费美里,我知道山上比较冷,但你穿这样会不会太夸张?」穿了厚重的风衣,像圆滚滚的胖熊,仿佛踹一脚,她就会滚倒在草皮上。宫蔚南潇洒多了,只穿单薄的黑色高领线衫、牛仔裤。

美里低头,扯扯风衣。「台北好冷,这是我放在公司的……懒得拿,就直接穿在身上。阿威呢?」

「已经睡了。」

「是谁啊?」里面的女人问。

宫蔚南朝屋内说:「来工作的。」

「是那个解说员吗?」另一个男人的声音嚷。

然后,咚咚咚,一阵急促脚步声,美里眼前一花,忽而一男一女挤到门前,将她从头打量到脚。而美里,也被他们的外型吓住。好时髦的一对男女,完全不像是会在农场出现的人,标致得像时尚杂志走出来的。

女的性感娇美,男的英俊帅气。女的穿贴身雪白毛料洋装,身段玲珑,搽粉红指甲油,指甲贝弧美秀丽,如时尚派对中的名媛。男的长相白净帅气,一身白色LACOSTE名牌休闲服,有富家子弟气息,像那种会在沙滩冲浪的男子。他们太耀眼,美里显得呆矬。外型天大对比,使他们都兴味盎然地瞧着对方。

大美女问;「就是你要来当解说员?你……穿这样能走路吗?我的天,穿几件裤子?」她好奇地摸摸美里厚重的咖啡色长裤。

「嗯,因为今天满冷的,所以我里面穿了卫生裤……」

「卫生裤?」大美女惊呼。

宫蔚南忍住笑。

帅哥很不给面子直接仰头爆笑。阿公阿婆的那种卫生裤?怎么会有小姐愿意穿卫生裤啊?

「好啦,都挤在这里干么?很冷欸。」大美女先进去了。

「我叫郑宇宙。」帅哥自我介绍。

「你好。」

「我是你老板。」

「啊?」

「游翼农场的另一个股东,欢迎你加入。」郑宇宙朝她伸出手。

嗟,又来了。宫蔚南冷眼旁观,好友接下来的行为,他心知肚明,果然——

当美里出于礼貌,回握住他的手时。宇宙坏坏地问:「怎样,心跳有没有加快?」

「欸?」

「血压升高?」

「嗄?」

「只要被我握住的女人,都会爱上我。」

「借过——」宫蔚南以肩膀顶开他,很不爽地从他们中间穿过,走进屋里。顺便丢下一句:「被你冷落的女人,也会心跳加快、血压飙升。」

「啊,飞雅,飞雅,我来也。」怕被女友修理,郑宇宙马上奔进去。

稍后,当美里将行李盆栽,全搬进客房后,大美女叫她一起来客厅聊天。

听他们对话,美里这才知道大美人苏飞雅,是郑先生的女朋友,他们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要在农场小住几天。郑宇宙大有来头,是泽明集团总裁之子。

美里捧着热茶,静静听他们聊着。

郑宇宙看她都不说话,问她:「刚刚我看你搬了一堆盆栽过来,农场的花车还不够啊?干么还带盆栽?」

「噢,那是在之前的公司种的,舍不得丢,所以带过来照顾。」

「看你的手机就知道……」苏飞雅瞄着美里搁桌上的手机。「我看得出来,你是很念旧的人。」

美里瞥向手机,它就放在苏小姐的手机旁。苏小姐的手机造型时髦,镶满水钻,就像她的人一样耀眼美丽。相较之下,美里的黑色手机,是早期笨重的古早号,还半残,机盖会掉,被她用胶带黏住,机身刮痕处处……手机嘛,能用就好,美里不以为意,但是经苏小姐这么一提,脸微微红了。

宫蔚南缄默着,发现美里的尴尬,暗觉得有趣。

美里解释:「这个手机一直没坏,所以就用到现在。」

飞雅笑道:「你好可爱,还贴胶带呢!现在手机很便宜,怎么不换一个?」

郑宇宙说:「这个型号已经停产了吧?竟然还有人会用。」他拿起来端详。

宫蔚南啜饮醇酒,瞅着这一幕,看来,他的好友,似乎都对美里很好奇。

郑宇宙又好奇地瞅着费小姐了,他想——这女的家里经济一定很差,开破车,衣服是杂牌的,又老旧,而且他还发现她的裤脚还有补缀过的痕迹。用这么旧的手机,还愿意来这么偏僻的地方当解说员,八成是学历低,在城市混不下去。

「费小姐……」郑宇宙用怜悯的眼光看着美里。「你经济状况好像很不好,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我,以后你是我的员工,我有义务照顾你。」

「欸?」美里呆住。

「哈哈哈!」宫蔚南朗声大笑,笑得弯腰抱肚。老天,费小姐在好友眼中变成穷苦人了?

郑宇宙骂他:「笑什么,有没有同情心?我是真的想帮助费小姐。」

苏飞雅酸溜溜道:「是,英俊多金的王子想拯救灰姑娘嘛。」

怎么搞的,我哪里像穷人了?美里坐立难安。

宫蔚南笑得眼泪都流出来了,他喘着,拍拍好友肩膀,指着费美里说:「你太小看费小姐了,她之前的工作,是在科技园区当软体设计师,那种工作还会配股,哪有你想的那么悲惨?」

「什么?」

「真的?」

郑宇宙和苏飞雅同时惊呼。设计师?!设计师怎么会来农场当解说员?!

美里看他们那么惊讶,好无辜地说:「你误会了,我其实不穷。」

我其实不穷?!「哈哈哈哈——」妙极啦!宫蔚南又一次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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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里失眠。

午夜,坐在桌前,对着乖乖站在花架上的种子盆栽说话。

「我不习惯,睡不着,你们呢?这里比那个冷冰冰的大楼好吧?这里可以晒到月光,你们高兴吧?我看得出来,你们很高兴。」风中,种苗微颤,是它们喜悦的表情。

美里睡不好,没想到第一天晚上,就闹笑话,呜……

突然,对面黝暗山林中,传来断断续续的女子惨号声。美里吓得从椅子上跳起,以为听错,但——

「啊鸣——」

又来了,妈呀!

美里披上外套,跑出去,敲宫蔚南的房门。「宫蔚南?宫蔚南?!」伏在门边悄声喊。一会儿,门打开。

「什么事?」宫蔚南刚洗完澡,身上还穿着白浴袍,头发湿着。

美里避开视线,被敞在袍间那片古铜色结实的胸肌弄得很不自在。她红着脸,往屋外指。「你听……」

「什么?」

「听见没?有女人在哭,离这很近……听到了吗?又来了……好像被打,我们要不要报警?搞不好有坏人在……」

「在什么?」

「掳了女人,然后……」等一下,美里抬头,看见他眼中的笑意。「宫先生,这很好笑吗?」很可能有女人被欺负了啊!

「费小姐——」他倚门站,懒洋洋笑了。「你未成年吗?」抱臂觑着她,眼睛里满是笑意。她越紧张兮兮,他脸上笑意越深。「如果这声音让你很困扰……」他回房,一会儿,拿耳塞丢给她。「喏,拿去用。」

她没接住,蹲下来捡起耳塞。「干么给我耳塞?」

「这个让女人叫得这么激动的坏人,你也认识的。」

「我认识?」她糊涂了。

喔,宫蔚南目光闪动,身体有点冲动。他不得不承认,在半夜里,顶着妹妹头的费美里,瞪大眼睛的呆样,像无辜的可爱女孩,会让人想使坏,他强抑住体内不断上涌的躁动,跟她解释:「郑宇宙就是坏人。」

「啊?!」不懂。

宫蔚南抬头望天花板,笑笑地说:「唉,苏飞雅真是个热情的女人,他们在国外念过书,喜欢大自然,尤其是在大自然里做爱做的事……」说完,看着她。好极了,她现在脸红得可以煎蛋了,而热情奔放的苏飞雅又一阵啊棒喊了。

「原……原来如此……对不起。」好想死啊,呜……她转身快走。

已够糗了,宫蔚南还在背后凉凉来一句:「奇怪了,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

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坏女孩连这声音都不知道?

可恶啊!美里猛煞住脚步,回身,啪啪啪跑回他面前,警告:「喂,请不要一直坏女孩坏女孩的揶揄我,我听得出你嘲笑我。」不过说那么一次坏女孩,就一直被他拿来笑,可恶!

他耸耸肩,还是坏坏地笑着,对她的警告,不当真。他走近些,体温烘热美里的皮肤,害她怯懦地瑟缩一下。

「我恐怕不能听你的……」宫蔚南低下脸,近得几乎要触碰到她的脸。

好有压迫感,他一接近,气温瞬间飙高,美里能感觉到他身体蕴藏勃发的力量。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略带刺激的刮胡水味。她心跳急狂,脑子混乱。

「反正……反正我警告过你了。」

「警告你的老板?费小姐,这不大聪明。」

「这样揶揄人,很不礼貌,知道吗?」

他又站得更近些,被他的阳刚气息包围,美里呼吸困难。他高大的体魄,给她极大压力。午夜的宫蔚南,浑身散发坏坏的,难以驾驭的野性。

他反过来警告她:「你听好了,我爱说什么就说,因为……我才是坏人……」说罢,懒洋洋笑了。她表情真精彩,她吓坏了,转身就往房间跑。

真没胆,他笑笑地目送。

美里气煞了,可恶,又出糗了,今天是怎样!

一回房,关门,跑到窗前,那个苏飞雅还在亢奋地啊啊。都她害的,美里发威,朝屋外唉叫方向,爆嚷——

「啊!」她啊得比苏飞雅更疯狂,顿时惊动林间飞鸟,惊跑车堆睡着的小兔,毁了正在郊外野合的郑宇宙跟苏飞雅。

他们正做到兴起,差一步就要登极乐天堂,竟被这怒啊猛地打断,吓得弹开。

苏飞雅跳起。「什么声音?谁尖叫?」

跟郑宇宙左顾右盼,好兴致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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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按照计划进行,美里上网,委托土地仲介,帮她物色合适的农地。同时,在宫蔚南倚重的昆伯帮助下,很快记住农场地形,果园分布等。加上每晚勤读农场资料,不到两个礼拜,已经能带旅游团参观农场。

可恨资料是死的,人是活的,今日带领台北来的长青老人团,十名老人家会在游翼农场住一天。

老人们叽叽喳喳漫步山林里,美里兴致盎然地介绍农场的林木分布,一边捡拾沿路上的树种。「像这个回去处理后,可以变成盆栽喔。」

老人家听了,纷纷也捡拾起来。

忽然,一位鬈发阿婆指着白千层树梢问解说员:「那什么鸟?好大只啊。」

众人抬头望,灰黑色大鸟,神气轩昂,站在枝干上。老人讨论起来——

「老鹰吗?」

「不是吧?」

「那是什么?」

大家看着解说员,解说员愣在现场。完、蛋!对鸟没研究。

「呃……」糗了。「对不起……大家等我一下。」快闪,美里跑到树后,蹲下,掏出手机,打给救兵。急急问:「有一种鸟,头小小、嘴巴勾勾地,羽毛黑灰色……很大只,是什么鸟?」

「形容得真差。」宫老板冷哼。

「啊?就是……」

「用手机拍给我看。」

「我的手机又没有拍照功能。」

「你……」气结。

老人们围过来了,笑望着蹲在地上的妹妹头解说员,被他们考倒了,哇哈哈哈哈哈,老人家露出得意的神态,还一派轻松地说——

「我们又没有一定要知道是什么鸟啊?」

「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啦,呵呵呵,不用躲着讲电话嘛。」

呜……老人也挺邪恶的。美里唉叹。

田埂边,宫蔚南将手机放回口袋,他正跟昆伯巡视稻子的生长状况。

昆伯问:「又是费小姐?」

「团员问她鸟的名字,她答不出来,真老实,也不知道敷衍,还打电话问,自曝其短,被一群老人笑。」

昆伯哈哈笑,嚼着干草说:「费小姐那么古意啊。」

没一会儿,手机又响了。宫蔚南接起。

费美里支支吾吾地问:「那个……我想问一下喔,有一种昆虫,黑底白色点点,头上长须的,然后……」

「是天牛吧?」宫蔚南叹气。「费美里,这也是那些老人问你的吗?」

「是啊。」

「他们在整你,他们以前从农业社会过来,会不知道天牛?你被耍了。」就说她笨呆笨呆,让人很想整她咩。

「啊?有这么坏吗?」

换昆伯的手机响了,昆伯拿出3G手机。

「噢,我那个在CALIFORNIA的孙女在跟我哈啰喔,老板,你也跟她哈啰一下,快。」

宫蔚南凛着脸,瞧着昆伯手机里热情挥手的妙龄女郎。荒谬!连种田的昆伯都在用3G,那个费美里是怎样?

晚上,美里窝在架有无线网路的餐厅上网,将台湾野鸟昆虫全背熟。

宫蔚南经过时,漫不经心道:「是大冠鹫。」早上美里问的应该是这种鸟类。

「我知道了,不用你说。」美里秀电脑萤幕给他看。「野鸟全都在这。」

铃……

手机响起,美里看一下来电者,对宫蔚南笑:「你儿子CALL我。」

「是,要找你说床边故事。」费美里天天讲床边故事给阿威听,害他这个老爸被冷落。

美里接起电话。「阿威啊?阿姨要回去了,你先刷牙洗脸,对,好,等一下,那你功课做完了吗?什么?忘了准备泥上?还有呢?OK,等一下帮你准备。」

关上电话,瞥见宫蔚南落寞的侧脸,美里动容,他很吃味吧?阿威现在太缠她了,做爸爸的肯定心里不舒服。

「你儿子明天有自然课要带泥土,快去挖吧。」

「他不是叫你准备了?」宫蔚南起身就走。

美里拉住他。

他回身,看见她对他笑,她眼中闪烁的温暖,害他失神了一下。

「儿子是你的,你自己准备才对。」

「我哪那么闲,他叫你弄,你就去啊。」

天昏地暗,他们在树下挖土,挖出三条蚯蚓,还挖出一条粗肥得像大蛆的独角仙幼虫。

美里惊得唧唧叫,她惊呼,他就笑。

宫蔚南问:「你为什么有那么多故事,可以说给阿威听?」

「这有什么困难。」她将土拨进空酒瓶。「一千零一夜啊,你都不看故事书的?有一个国王很坏,每次一跟女人睡完觉,就把她处死。后来有个聪明的女人自愿跟他睡,然后每次国王要处死她,她就讲故事给国王听,国王听得入迷,没办法杀她,只好一直留在身边,一直缠着她要听故事……」

「一千零一夜,我好像听过这个典故。」

「对喽。我每天也讲一篇,很简单的。」

他眼色骤暗。「讲完一千零一个之后呢?」

他隐约的、哀伤的口吻,令美里呆住。

她迎着他的目光,忽然他们都有些呼吸困难,脑子发胀。美里想——之后,她就去开农场了吧……一千零一个夜晚,不,不讲那么久……

她呼吸一窒,他专注的目光使她心跳加速,那和平日淡漠的眼色不太一样。

望着美里,宫蔚南觉得心中有什么在融化,而且口干舌燥,好想靠近一些,他低头,热热的呼息,拂过她脸面皮肤。

来自他身体的温暖,使她心慌意乱。像意识到他将做的事,美里缩住肩膀,微微颤抖。而当他的嘴似乎就快要触到她,她及时撇开脸。拿了酒瓶,起身说:「这些土应该够了,那我们回去喽。」急着跑走了。

她急着逃开的模样,令宫蔚南懊恼,搞什么?真该死!竟然差一点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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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美里忙着跟商品部员工包装礼物,送给长青团老人们。

游览车上,宫蔚南跟司机讨论下个月的团程,美里站一旁,拿着麦克风,向老人们道别。

宫蔚南无法专心,听美里兴致高昂嚷着!

「是大冠鹫,那个鸟是大冠鹫。昨天大家问我的就是大冠鹫。」

老人们哈哈大笑。

「费小姐还在想这个啊?」

「我们早忘了啦。」

「真甘心,多谢啦。」

「费小姐,下次我一定再来,你不要忘了要给我的盆栽喔。」

「还有我捏。」

美里哈哈笑。「没问题,我会种好多盆栽,寄给你们喔。」

宫蔚南结算金额给司机,阳光映着车子,他瞥见她微笑的侧脸,为什么这朴素平凡的女子,身上似有圈光晕?在他眼中越来越耀眼,越来越难以忽视?

宫蔚南跟美里下车,目送游览车开走。她还傻呼呼地一直对远去的车子招手,而那些老人纷纷探头出来,也猛对她招手再见。他又有那种感觉了,觉得她像个小太阳,温暖耀眼。他心弦被扯了一下,意识到自己越来越在意她。这不好,他在失控,他知道。久违的感觉,在沉寂已久的心里骚动……

他们一起走路回活动中心,经过白千层树林,空气弥漫树皮散发的香气,阳光从密密林间筛落在他们身上。

美里深深呼吸,开心道:「天气真好,夏天快来了喔。」在大自然环绕下生活,这些树啊鸟啊田埂啊,像沉默医生,一日日淡化心中伤口,渐渐地,她不再咬牙入睡,而是微笑入眠。失恋的痛,在她微笑脸上,淡得不见踪影。

「想不到你的老人缘很好。」他忍不住又想和她抬杠了。

「我到哪人缘都很好啊。」

「也许你的桃花落在老人身上。」

「你说什么?」又在揶揄她噢。

「说真的,你满可爱的,也许老男人比较懂得疼惜你。」

果然被他一刺激,她跳脚哇哇叫。「过分喔,什么桃花落在老人身上,你心真黑喔,一天到晚取笑别人,我修养好不跟你计较。」

「跟我计较没关系,我们这种乡下地方,修养好没用,我们喜欢直来直往。」

「噢,噢,噢!」她怪叫起来。

「什么喔喔喔?」真弱,连吵架都不会。

直来直往?好。「我桃花落在老人身上,总比你没桃花又离婚好。」

离婚?他骇住,这妞儿不毒则已,一毒惊人。

美里也骇住,怎?失言啊,太毒了吗?她好坏噢,正想道歉,听见他冷冷回一句——

「起码我结过婚,比起你结婚前才被抛弃好多了。」

什么?!美里倒退两步,差点血溅当场。好,够狠!

「被抛弃又怎样,被抛弃总比结婚又离婚,让孝跟着受苦好。」

这个狠C,比狠的是吗?很好。他说:「如果不是性格有严重缺陷,男人不可能会在结婚前才变卦,一定是觉得跟你结婚很恐怖。」

「女人都是很有母爱的,要不是做丈夫太差劲,不可能丢下孩子,那个做丈夫的肯定有不可告人的恶癖。」

「你一点女性魅力也没有,你的衣着打扮让我想到我养的那些牛。」

「你也好不到哪去,你像超顽固的Trojan-Downloader.Win32.QQHelper病毒,对自己的缺点视而不见,不懂查杀,一讲话就让旁边的人不愉快……」

「对,我是大病毒,我是无敌的。」

「啊!」她尖叫,吓得他后退三步。

「你干么?」

「我变身卡巴斯基防毒软体,对你尖叫警报,让你崩溃,喝啊!」做好发功马步,对他尖叫。

「……」他果然闭嘴了。

「……」美里也不叫了。

宫蔚南看她脸色越来越红,像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蠢了。

她问:「很幼稚吗?」

他瞄着她。「是很幼稚。」

「你们都好幼稚!」

喝?!哪来的天音?他们吓得往发音处看——

看见昆伯叼着烟,蹲在草堆,面前还放着吃了一半的便当。也不知道边吃饭边欣赏他们吵架多久了。

昆伯懒洋洋地弹了弹烟灰,布满皱纹的老脸浮现笑意。「费小姐那一招教教我,卡什么基?」玩心一起,他跳起来也喝啊蹲马步,做发功姿势。「啊!这样,有效吗?这很流行吗?我要跟我孙女玩……」

欲哭无泪,美里瞪着昆伯,嘴角颤抖,讲不出话。看老昆伯装可爱,真想一枪毙了自己。刚刚她也对宫蔚南这样喝啊吗?呜……

宫蔚南也好不到哪去,他很窘,撇下美里,急着离开现场。

糗爆了,他老板效,竟让昆伯看见他跟个女人幼稚地在互掀疮疤,乱吵架。他的过去,可是农场禁忌,没人敢提,也没人敢问他为什么离婚。因为常摆臭脸,拒人千里外,少跟员工哈拉,筑起超级防火墙,就是不想让人靠近,走到内心去,会一不小心勾动他的情绪,探触到他封闭住的伤口。可恶,太轻敌,低估了费小姐。

他忽地停步,仰望被白千层铺盖的天空,凝视枝叶间闪烁的光影。他又好气又好笑,无奈地叹息。费美里竟然几句话就攻破防火墙,撕开疮疤,命中要害。

仰望枝叶间点点的银色闪光,他流汗,有些晕眩,心很浮躁,气息紊乱,他麻麻地,又有点莫名兴奋感。痛快吵过架后,怪哉,好像一下把心结扯开……像一个怀着的烂脓包,被针挑穿,以为会很痛,但怎么这样舒畅啊……

费美里、费美里……宫蔚南呆住了,是什么,逐渐苏醒,在体内蠢蠢欲动?

当他正迷惘时,身后突然一声喝啊,小腿剧痛,人往前扑倒在地。

「哈哈哈、又被我踹了吧?」美里追来突袭。

宫蔚南双手撑在地上,回瞪来人,看见顶着妹妹头的费美里,笑得很淘气,踹过他的右脚,还停在半空示威,双手比着武打架势。

「怎样?还敢跟我吵吗?」

「……」气馁啊,可恶,堂堂男子汉竟败给一个妹妹头。可是看她笑得那样开心,输的感觉还不赖嘛!

「很好,很好。」他站起来,做个发威动作,作势要追她。

美里呼吸一窒,转身就跑,一直哈哈笑。

大吵后,他们心中郁结打开,忽都轻松起来,友谊伴随莫名情愫,悄悄开始滋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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