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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进入最原始的美丽山林,他们不得不舍弃交通工具以徒步的方式入山。沈仲达本以为让高婕妤看到这荒烟漫草的景物就会讨饶,孰料,她的毅力超乎他的想象。
娇小的身子背着沉重的装备,毫不犹豫的跟着他徒步走在荒山小道。
一路上她紧紧跟随,好几次他回头查看她速度,都瞥见她不服输的坚韧神情。
很多人以为登山是轻松惬意的休闲活动,殊不知沉重的装备往肩头一压,原本轻盈的脚步就跟着蹒跚起来,登山,没有想象中的容易。
几个小时过去,他们完全没有对话,只是往着不见目的地的前方努力走着。
他听见她益发急促的呼吸声,不禁责怪自己残忍,可是多逗留一分钟,就会延误他们落脚扎营的时间。
终于,他不忍的问:“要不要休息一下?”
“不用,我们赶时间。”她倔强的拒绝他的好意,狠狠的鞭策自己要跟上他的速度,绝不成为牵绊负累。
“休息一下好了。”
“不用,你快点走,不要顾忌我,咱们是来工作,又不是来踏青的。”她固执的说。
二话不说,他走向她,一把抢过她肩上的装备才又往前走。
愣望着他的背影,高婕妤双眸微微发热。明明是关心她的,可却又要推开她,她真不懂男人的心为什么这么难以了解。
没听见她跟上的脚步声,他回过头,粗声粗气的命令着,“停下来做什么?快点跟上!”掩饰着他窘迫的心。
“喔。”吸吸鼻子,她赶紧迈开步伐跟上。
中午,他们找了个凉爽地方坐下来吃点东西,上山前买的面包虽然口味普通,高婕妤却吃得津津有味。
“有这么好吃吗?”沈仲达忍不住问。
“肚子饿了什么都好吃。”她扬起下颚,开心的大口咀嚼。
他低头失笑。下一秒,兴许是惊觉自己的情绪太容易被她牵动,连忙又狼狈的板起生人勿近的疏冷脸孔,搞得高婕妤又气馁又难过,恨不得拿把刀子把他的心刨出来,看看是铁做的还是石头造的。
沿途他随手拍了些相片,存心让自己忙一点,别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可好几次镜头却像着了魔似的往她身上移去,食指不受控制的按下快门。
确定了今天落脚处,他们搭起帐篷,养尊处优的高婕妤对这些玩意意外的还挺有一套,一点都不像时下的娇娇女,就算不是挺完美的,但是搭帐篷时该拉什么、该绑什么……她可是一点也不含糊。
粉红色的小帐篷看在沈仲达眼里,有点滑稽,胸口忍不住略略震动了起来。
“笑什么?”她睐去一眼。
“没、没有。”他强忍笑意答道。
“没有就去拍你的相片、做你的工作。”她信才怪,分明是睁眼说瞎话。
“你呢?”
“玩。”朝他丢去一抹挑衅的神情,她安安静静的闪到一旁去,抓着自己的数位相机迳自拍了起来。
山顶上的天空湛蓝蓝的,放眼所及全是蓊郁的原始山林,层峦叠嶂,高婕妤心想,世上还有什么比得上眼前这壮阔的美景?
沈仲达寡言的毛病在工作的时候尤其变本加厉。高婕妤又想,这山上的野鸟飞禽怕是都比他能言善道呢!不过没有关系,能这样看着他全心投入工作的专注神情,她比谁都还开心。
安静也好,安静的时候才能更仔细的聆听他们之间的无言对话。
替他煮杯半生不熟的茶,为他泡碗生硬微温的泡面,说穿了,生活不就是这么回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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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半夜三更的山顶上,高婕妤凄厉的叫声听起来份外清楚,直直传向对面山顶又打了回来,硬是用一种措手不及的方式把已经入睡的沈仲达彻底惊醒。
抄起手边的手电筒,他飞也似的冲出帐篷,“发生什么事了?”
当他把光束落在高婕妤帐篷的位置,只见已然倒塌的粉红帐篷下,有个身影正在剧烈挣扎着,显得相当狼狈不堪。
“救我,快救我,我不知道帐篷为什么突然塌了!我出不去。”是高婕妤哭丧的声音。
沈仲达摇头叹息之余,只得上前打开帐篷拉链,把这作茧自缚的可怜虫赶紧解救出来,“没受伤吧?”
她探出一颗头,“惊吓算不算?”旋即苦着脸问:“现在怎么办?”
摸黑搭帐篷,有点难度呢!
他皱眉盯着她,“能怎么办,带着你的睡袋过来睡吧!现在只能等明天再看看是什么问题了。”他往自己帐篷走去。
睡他的帐篷!咦,这算是因祸得福吗?高婕妤在心里暗自窃喜。
她小心翼翼的爬进他的帐篷,心卜通卜通的跳着,羞怯、兴奋两种复杂的情绪在她心里拉锯着。
“不要打呼。”沈仲达警告。
“我才不会呢!说不定是你打呼。”
“我不打呼的。”
“唷,最好有人睡着了还可以知道自己会不会打呼。”
躲入睡袋,山上入夜的冷意被阻绝了,身旁还有着叫人心安的呼吸,这一晚,除了一开始太过雀跃之外,高婕妤睡得极好。
就是苦了某人,不断的被一股窜入鼻息的淡淡馨香扰得辗转难眠,直到天色微亮,沈仲达才昏沉入睡。
睡梦里,还有个叫人心折的嗓音不住的追问,“你爱不爱我?你爱不爱我?”
这一夜,看似甜蜜却又伤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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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仲达愕然惊醒,当下本能的看向一旁,帐篷里除了他,已经没有扰了他一夜的馨香。
“高婕妤——”他翻出睡袋,心急的叫唤着。
“什么事?”外头的空地上,高婕妤正蹲着整理她的粉红小帐篷。
她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他,看得他一阵尴尬,不由抹抹脸,以为这样可以抹去脸上作祟的燥热。
“嗯,没事,我去梳洗。”他给自己找了个借口,躲开她。
简单吃过早餐,他们各自收拾着东西,准备往下个定点去。
高婕妤突然一脸神秘,“你知道我早上看见了什么吗?”
“什么?”
她面露喜色,“云海。”
“漂亮吧!”
“嗯,好美,像是蓬软软的棉花糖,叫人好想扑上去。”她一脸向往的表情。
“千万不要,我不想看见摔成肉饼的你。”
“我当然不会真的扑上去,那只是种比喻。”
沈仲达没吭声,只是用带着宠溺的笑容看了看她。
可惜有人太兴奋忙着问东问西没发现。“我们接下来要往哪里走?又会看到什么美景?”
“今天会过大禹岭到合欢北峰的入口,那里的向阳坡面会有珍贵的台湾二叶松,我会在那边拍些相片再上去。”
“嗯,走吧,出发喽!”高婕妤精神抖擞的说。
沈仲达走在前头领着她,偶尔传来的悦耳鸟鸣,提醒了她停下脚步好好聆听。
“好清丽的嗓音!”她欣喜的赞叹。
看着她开心的笑容,沈仲达忍不住也露出笑容仰望天际,眉心顿时舒坦开来。
回过视线,高婕妤整个人愣住了,将眷恋的目光锁在那俊逸的脸庞,瞬间,她激动得湿润了双眸。
仲达哥在笑,眼前带着笑容的他就像记忆中初次见面的他一样,那么的温暖开朗,为了再见这抹笑,她足足等了十多年……
蓦然,激动的泪水就这样跌出眼眶,她梗住呜咽迈开步伐奔进他的怀抱,紧紧的抱住他。
“婕妤……”沈仲达错愕的低头望着怀里的身影。
“不管这一路走来有多辛苦,你都要这样尽情的笑,都要这样笑着。”她很坚持。
说不出心里的悸动,他只能把手搭上她的肩膀,会意的拍了拍。
他明白她的希望跟回顺,梦想,有时候意味着一条艰辛的路,只要能微笑,这梦想就还是甜的,尤其又有人这么支持他。
“走吧!”
抹抹眼泪,她用力的点头,“嗯。”
沈仲达把这些鼓舞化作力量,这一路每按下一次快门都意味着一个惊喜的捕捉,是他上次独自前来未有过的情绪。
“看,是峦大杉——”他回头对着她喊。
“什么杉?”她张着好奇的眸子快步上前。
“峦大杉,是台湾原生植物中树身最高的。”他拉过她的手,急忙指着下远处的杉木,用着极度惊喜的口吻与她分享。
“原生植物……这是它上生上长的地方,瞧,它好高喔!”
“根据纪录,最高甚至有七十公尺。中横沿线最巨大的碧绿神木就是峦大杉,专家推估它的树龄约莫是三干两百年。”
“我要跟这棵大树照相,快帮我!”她把数位相机塞到他怀里,慌慌张张的赶紧拉整衣服站定位,对镜头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咔嚓!高婕妤相信这绝对会是她最喜欢的一张相片。
听着他的说话,她觉得大自然的堂奥唯有亲自定一遭才能够明白。
越往上走,感觉气温明显的下降,云雾翻腾,沈仲达不经意碰触到她的手,是冰凉的。
“冷吗?快把手套戴上。”语气透着掩不住的关心。
她笑着摇摇头,“没关系,这样行动方便些。”
皱眉,他命令着,“山上不比平地,快戴上。”
她一点都不想戴着手套,这样就不能和他的掌心无距离的紧握着,但见他坚持,她也只好乖乖的拿出手套戴上。
她察觉了这一路的景色变化,为了顺应气候,宽阔的圆叶已经渐渐变小、变厚、反卷。
沈仲达忙着拍这些景致,她也在后头用她的方式记录这一路的变化。
地表植被顺应气候呈现裸露的岩层和崩解的岩屑,兴许是过度沉迷子眼前的山林,她没注意脚下的崎岖,整个人踩空猛的摔倒。
“啊!仲达——”
她趴在地上动弹不得。脚真的好痛,希望不是摔伤了脚踝。
沈仲达听闻呼喊,赶紧跑回来,“婕妤!”一把扶起她。
她冷汗直冒,显然这一跤摔得不轻。
“摔伤哪里?”沈仲达紧张的问。
“右脚踝关节很痛。”她咬牙说。
二话不说,他赶紧脱下她的鞋袜查看伤势。
须臾,“该死,现在根本找不到冰块冰敷,得马上往回走了,必须回到昨天登山口的地方才有拽。”
“不、不行,路程已经进行一半了,绝对不能往回走,我休息一下就好,没关系的。”她不想连累他。
“先喝点水,我想想该怎么办。”他把水递给她,开始思索着可行的应变措施。
高婕妤真的好气自己。明明说不拖累他的,为什么又让自己发生这种意外!
休息的时候,沈仲达几度查看山上的形势,又观察这山林间的气候。
“不像昨天那样晴朗了。”他突然说。
“什么?”高婕妤不懂。
他回头看她一眼,“天气。”
“应该没问题的,出发前我查过气象预报,接连几天都是好天气。”
“气象预报只能参考用,并不是百分之百准确,昨天这个时间,山上的天气还是明亮晴朗的,但今天不是,我怕我们就算勉强赶到大禹岭,气候只会更糟。”
“可是你今天一定要上大禹岭拍完那些二叶松的。”
“不去了,就算上去了,还是得在今天赶下来。”
高捷妤认为他是考虑她的脚伤才这样说。
“说什么傻话,你快上去,我在这里等你,把身上不必要的东西全留下来,你一个人上去速度会快很多的。”她十分坚持。
沈仲达犹豫。
“不要考虑了,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你不是预计三天之内要完成所有的拍摄作业吗?虽然只是兼差,好歹也是份工作,绝对不可以爽约,你放心,我哪儿都下去,就在这里等你。”她催促他。
沈仲达挣扎半晌,捧着她的脸叮咛,“绝对不能离开这里。”
“我知道,绝对不离开。”
“乖,我很快就回来了,回来我们马上下山。”他在她唇上落下蜻蜒点水的一吻,抓起相机火速朝既定方向跑去。
高婕妤愣住了,被他突如其来的吻给震慑了。虽然只是浅浅的碰触,但对她来说,已经是很大很大的满足。
就在她陷入粉红色的甜蜜梦幻之际,远去的脚步声突然又折返。
“仲达哥……”她不解的望着他。
“不行,上山最忌落单,要上去一起上去,要下去一起下去。”他还是不放心留她一人。
“可是——”
“别可是了,上来,我背你,能走多远是多远,暂时把这些东西都扔下吧!”
他将相机挂上脖子,接着把她整个人拉上背,不管她如何劝说,他都下放下这个聒噪的累赘。
“你如果不想把我累死,就安安静静的让我保持体力。”
她咬住下唇,既歉疚又心疼的把脸埋进他的背,“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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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禹岭的二叶松还是没有拍摄到。天色变得太快,才过中午,云层就瞬间聚拢。沈仲达当下决定马上折返。
一路上,高婕妤自责的暗自饮泣,恨不得自己可以瞬间消失。
“睡着了吗?”沈仲达问。
“没有。”她哽咽的回应。
“那干么不吭声?”他知道她一定会责怪自己,于是故作轻松的与她攀谈。
“……”
“唱首歌来听听吧!”
“我不会……”
他挑眉,“不会?大小姐,你音乐课都在睡觉吗?”
“我不想唱歌。”她哪还唱得出来,她现在只想大哭。
“要不你说话,你不是挺爱说话的?”
“呜……”她用手捂住嘴,不想让他发现自己的眼泪。
但灼热的泪水滴在他脖子上,他怎么可能不发现。
沈仲达发现自己真是个失败的安慰者。
才折返到半途,山上突然风雨大作。沈仲达没料到雨势来得这么快,一路小心护着相机,还得拼命加快步伐。
大雨一下,整个山区雾茫茫的一片,勉强赶到搁放装备的地方,可雨势实在太大了,他决定就地扎营。
用雨衣套住高婕妤,把珍贵的相机底片给她,沈仲达一个人在雨中辛苦的搭着椅的帐篷,经过一番折腾,两个人总算可以勉强爬进椅的帐篷里避雨。
狼狈的换下湿透的衣服,沈仲达赶紧检查底片相机是否受潮。
等手边的事情忙完了,他发现高婕妤似乎安静得太久,外头雨势哗啦啦的,逼得两人只能扯开嗓门对话。
“今天晚餐没有泡面吃了,幸好干粮还有。”沈仲达拿出包包里的干粮,递给她,“喏,快吃。”
她摇摇头,了无食欲。
“干么不吃?吃不完还要带下山,很麻烦的,快吃。”
她还是呆坐不语。
“是不是脚很疼?”他想要拉过她的脚查看伤势。
她一把挥开他的手,沮丧的说:“我真是个笨蛋,每次都只会拖累你。”
他淡淡的笑,“你再万能,也不能阻止老天爷不下雨。”
“可是——”
“可是什么?你闷闷不乐,事情就都不会发生了?亏你还一脸聪明样,笨起来也挺有得瞧的。”开解着她。
“我才不笨!”
“既然不笨,干么把大自然的变化揽在身上?工作进度只能概抓,天气好当然一切顺利,天气不好又能怎样,只好摸摸鼻子下山,难不成要抗天?”他倒是很释怀的吃着干粮,“我不是伟人,从不跟老天爷作对的,尤其是这种无法掌控的气候。”半晌,睐了她一眼,“不吃?那我要全部吃光了!”
“欸,你要把我饿死啊?”
“是你不想吃啊!”
“我只是想要慢慢吃。”
“好好好,慢慢吃,我不抢,总行吧?”
他挪近她身边,用手电筒看看她的脚,试探的伸出手指,“痛不痛?”
“嘶——”她狠狠的倒抽一口气,“很痛欸!”
他面露担忧。
“也、也没那么痛啦!你不碰就不痛了。”她见状咬牙忍耐。
“明天一定要下山,你的脚伤得不轻。”
“可是雨这么大……”
“总之明天醒来再说,现在只能先祈祷这个帐篷可以捱过今晚。”
夜里,躺在睡袋里,雨势暂歇了,可是气温降了不少。
昨夜还觉得舒适,现在却冷得叫人受不了。加上肿胀的脚隐隐作痛,高婕妤翻来覆去的无法成眠。
“怎么了?”沈仲达问。
“吵到你了?抱歉。”
“睡不着吗?”
“嗯,还好……”
他打开子电筒,“觉得冷?”
“……有一点。”
他起身抓来外套往她身上盖,还把睡袋往她身边挪,“靠着比较不冷。”
“谢谢。”她心中一阵感动。
山里的雨夜很漫长,可是有他在,浮动的心不禁觉得踏实、笃定。
“妈妈说得没错。”她突然开口说。
“她说了什么?”
“妈妈说,如果喜欢一个人,那么一定要找个机会跟他来爬山,在这看似简单实则极需耐力的路途里,你会发现这个人的真正性情沉稳与否,认清对方是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你是,你是那个值得的人。”
沈仲达细细品味着她母亲的话,哑然苦笑,“傻瓜,我不值得,你要认清楚啊!要不,将来你会怨的。”
“你怨吗?对于自己选择的路。”
“不怨。”
“那我也不怨,对于自己选择喜欢的人。”
“傻瓜……”沈仲达的心中既感动却也无奈。
“仲达哥,”
“嗯?”他应着身侧的她。
“我想,我不会忘记的,一辈子都不会。”
不管他会不会爱上她,那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他的存在。高婕妤挪移身子,小心翼翼的把头挨靠在他肩上。
就这样靠着也好,他心里的位置若是让不出来,让她这样靠着也好。
沈仲达不知道该说什么,发出叹息之余,也把头挨向她。
不会忘记的,他也不会忘记的,在雨夜的山上,他曾经和她这样紧紧的挨靠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