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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合恶狠狠地眯超眼。“当初那把火烧得欠干净,居然还有一个没死!”
“可她只是个孝子。”梨落蹙起娇眉,害怕地看着眼前那张散发出戾气的脸。
“你懂什么?!”他瞅都不瞅她一眼,“斩草要除根,既然已经做了,就要做得干净,半个余孽都留不得,否则——就是不给自己好过!”
回味着他的话,她诧异地惊叫了声,“难道那仇……萧老爷的一家子都是你派人杀害的?”
“你说什么?”阎合猛地意识到她的存在,“再说一遍!”
“人、人都是你杀的?”梨落吓得哭了。
刹那间他又起了杀机。
阎合猛地把娇弱的小侍妾揽到自己怀中,用一双刀锋般的眼睛盯着她,过了许久,那梨花带雨的美丽面容终究让他只是叹了口气,没有痛下杀手。
“小梨儿,你乖乖地一心服侍我,少胡思乱想,你仍是我最宠爱的小夫人。”
梨落怔怔地点头,大气也不敢出。
这个男人,他翻脸无情的阴冷个性,她第一次见识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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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霭沉沉,沉湛等在窗边。
紫瑄缓缓地进屋,“我已经安排好了,他们即刻就启程,将贝贝送回她师父的身边。”
他若有所思地颔首。先前他已看出那丑女人的眼光一直在贝贝身上打转,当时就起了疑心,况且那伙人来得冒失、鬼祟,看风水购置宅院不过是个幌子,背后一定另有缘故!
所以待对方一离开,他就派了几个功夫极好的家丁尾随跟踪,随后又进屋告诉紫瑄,让她以宰相的身分调拨了二十几名禁军侍卫,尽快护送孩子离开。
“贝贝是萧家惟一逃脱大难的人,”她抬眼看了看窗外昏黄的天色,眉宇间聚起一丝笃定,“对方若对一个孩子有歹意,十之八九是跟命案有关……”
沉湛转过身,冷冷地接口道;“没错。斩草除根,务求滴水不漏,连这样一个小娃娃都不肯放过,对方的心思够缜密,手段够毒辣——其心却可诛!”
“也罢。”她长叹了口气,“原本已是船过无痕,如此一来,对方反而先曝了自己的底。”
他也向窗外望了一眼。此时屋外熏风徐徐,又带着淡淡的花木清香,吹拂在身上,半凉半暖的十分惬意。深吸了口气,移步过去,他对紫瑄低柔且笃定地说;“再等一个时辰,应该会有收获。”
“少爷!”
他话音刚落,屋外就传来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和叫喊声。
“他们回来了。”
老实说,除去对贝贝这小女孩的一点同情,萧氏案子背后无论牵涉到什么,对沉湛而言,都是无关痛痒。所以他认出来人后仍是一脸平静,从容地走出门,负手站在廊下阶前。
暮霭熏风,与他此时淡定的气度倒是极其相合。
他派出去的几个家丁却是气喘吁吁,为首的一个道:“少爷,跟到了!”
沉湛终于梢稍皱眉,立即接口问:“是什么地方?”
“我们亲眼见那伙人进了一处府邸,好大的宅子。气派得很!”
“哦,是官邸?”
“没错!那家的大门上有一块烫金的匾额,上面写有‘钦赐两淮盐运使阎’八个大字。”
“两淮盐运使?”紫瑄站在沉湛身旁吃了一惊。
贝贝的爹曾是个大盐商,而她最担心的莫过于此,萧氏命案的背后,果真围绕着一个“盐”字做文章啊!
两淮的盐业自古发达,素有“自古煮海之利,重于东南,而两淮为最”和“两淮盐税甲天下”之说。时至现今,盐课已成为当朝仅次于田赋的第二大财政收入。倘若外放的官员为谋私利,在盐上大做文章,偷漏盐税,设暗渠贩卖私盐,必定造成朝廷的大难题。
她自然不能有沉湛的那份淡漠,身为堂堂右相,是辅君之臣,是局内人!从社稷江山大局考虑,命案终究为小,背后所牵涉的实质利益才是最让人触目惊心!
自从到常州以来,她最担心的就是这一层。
方才乍听到“盐运使”三个字,她就明白这案子的背后果然另有纠葛!
沉湛转眼见她的脸色很不好看,关切地拍了拍她的肩,“紫瑄?”
她回过神来,目色幽幽,忽然道;“两淮盐运使……这个人我虽没什么印象,但记得他单名一个‘合’字,每年吏部的考评似乎都不错。哦,皇上登基后不久,还亲自召见过他。”
“呵,我对那些虚虚实实的为官之道不感兴趣。”沉湛打发家扼,冷冷地一笑。“只不过人心隔肚皮,这道理放在哪儿都说得通。两淮盐运使……姓阎名合对吧?”他边说边拉着她回屋,“不管他的真实面目为何,反正接下来,你要当一起命案查,他便可算是一位疑凶;若想深究背后的缘由,他就是突破口。”
若不是为了心爱的人,他是绝不想趟这淌浑水的。
一个小丫头穿过爬满葡萄藤的长廊,声音甜软地说饭厅里已备好了晚饭。
紫瑄摆摆手,“知源,你去吧,我没有胃口。”
“你啊……”沉湛心疼她,但也只得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野身对那小丫头吩咐,“把晚饭撤了吧,让他们另外熬些清淡的粥,直接送到房里来。”
“那你怎么办?”他的体贴让她暂时跳脱了苦思冥想,拾眼看向他。
趁着四下无人,他搂住纤腰,在她耳畔低声道:“你不想吃东西,我的胃口又怎么会好?”
两个人回屋慢慢地研究对策。
可惜清香扑鼻的荠菜粥端进房中,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事却是直接关乎沉湛的,他不仅惊诧动容,甚至脸色几乎在刹那间变得苍白如雪。
“大少爷,老夫人一直记挂着您呢。老爷交代了,常州这里的事甭管多大都先搁一搁,少爷还是先随我回去瞧瞧老夫人吧……”快马赶来的男仆说着说着就抹起了眼泪,“万一、万一老夫人有个三长两短,大少爷就是想见也见不着了……”
他皱紧了眉,“奶奶……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
“说不清——”男仆苦着一张脸,茫然地连连摇头,“大夫只说,年纪老了,百病上身,没有灵丹妙药可以治……眼下这个难关要看上天的造化。”
“算了!”沉湛恼得一甩袖,“走吧,我现在就动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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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合的府郇厅中,清香淡淡。
巡抚宓谦正指着一个人道:“这位就是沈家的三爷——德沛兄。”他笑眯眯地抚须,“沈家在江苏一带自不必说,除去沉湛沈颐两兄弟,三爷的名声想来两位大人也是听说过的。”
“不敢不敢。”沉德沛讨好地拱手陪笑,“全赖祖上家产丰厚,到我这代只能算是胡乱经营而已。”
仆人献茶上来,阎合微笑地扬手,“抚台大人请,贺大人、沈三爷也都请。”
“哎呀!”常州的知府贺东林仅闻了一下便忍不住赞道;“这雁荡毛峰果然是极品!”
“三年不败黄金芽嘛。”阎合微露一丝得意,“为了这区区几两叶芽,可花了我不少银子。”
沉德沛见状,忙趁机谄媚,“茶叶的事最是容易,我们沈家就有自己的茶庄。阎大人喜欢,只消派人知会一声,我一定选上好的给您送过来。”
“是啊,三爷的为人最爽快,”宓谦在一旁附和,“见面三分交情,大家已经是朋友了,以后若同坐一条船……大小事还可以相互照应嘛。”
阎合不为所动,只是盯着自己杯中清澄透亮的茶汤,缓缓地吟道:“铣煎黄蕊色,碗转曲尘花。”说罢,方才抬起眼来,似笑非笑地说:“三爷的事,抚台大人已事先打过招呼,只是这世道难呐,明沟暗渠、深坑浅阱的总需时刻提防,我有个问题想先问问三爷。”
沉德沛一怔,“呃……阎大人但问无妨。”
他慢条斯理地啜了口茶,“在江苏的商会,你们沈家一向是说一不二、独占大头的,就是邻近的几省,也往往要仰仗沈家的鼻息。至于三爷你——”状似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对方,“沈家名下所有的大酒楼全归你掌管,这已经是极好的差事,怎么还想趟我这边的浑水?”
“别提了!”他的话却引发了沉德沛积存已久的怨愤。
“我那两侄儿的眼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三叔!我娘也是……唉,尽袒护小的!酒楼的生意我也管腻了,与其在家里受制受气,不如出来混自己的!”
阎合冷笑,“三爷别光看着我这条船里油水多,风急浪大的,也容易翻船。”
“那是。”沉德沛发泄了几句,回过神又赶紧陪笑脸,“我也不是白日做梦的人,自然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嘿嘿!”他忽然压低声音。“我早年就有听说,贩一包私盐起码比有官引的多赚这个数——”他伸出一只手,前后翻转比了比,意思是十两。
“那是三年前的老价了。”阎合不动声色地指正他。
“什么?”他吃了一惊,“哟!那如今……”
“如今可多赚十二两,但这也只是最保守的估计,要看时节和地方,有好的门道,十五六两都不愁,更甚者还会有二十两呢。”
贩私盐的实质,即是偷漏朝廷的盐税。
所谓的官盐,需要有官方的盐引,“盐引”即是朝廷规定的贩卖凭照,有了凭照,名正言顺,但同时也需上缴大量盐税给国库,自然赚得不痛快。
若偷漏掉盐税,除去工本,剩下赚的全归入私囊,那几乎是一本万利的诱人买卖,所以历来趋之者若骛。很多盐商都成了盐枭,向各级盐司衙门打通关节,明的暗的各一套,风声紧时卖官盐,逮着时机就大量贩运私盐,得了利益或“三七”或“六四”或“五五”的分成——
反正大家都喂饱了,谁也不舍得敲破这个蜜桶。
这一次,宓谦就是引荐这位外强中干的沈三爷给阎合。其实他也知道,沉德沛方才讲的都是实话,他这个人全仰赖祖荫乘凉,若论生意经,远远不及他那两位侄子!
但宓谦之所以想介绍他也来分一杯羹,是看中了沈家那经几代苦心经营下来的庞大关系网。沈家的买卖根基虽然在江苏,但在南北诸省也都有错综复杂的脉络。
沉德沛再不济,到底是沈家的三爷,拉拢了他,便有可能利用到那关系网。
“来,抚台大人、三爷、贺大人都请——”
不知何时,茶汤已被换成了酒,阎合笑眯眯地举高杯。
一桌丰盛的佳肴,四个人围坐,“志同道合”的谈笑。
酒过三巡,阎合忽然又敛下笑意,慢慢地开口,“三爷,我还有一件事想问问。”他意兴阑珊地放下筷子,似乎是边思索边道:“这一段时日……你们沈家的那位大少爷都在忙些什么?”
“知源那小子?”沉德沛喝多了酒,脸色涨红,提到他侄儿便不耐烦地一歪脖子,“哼,鬼才晓得他最近在忙活什么!先前也不知中了哪门子的邪,突然放下生意跑去邑州,回到南边了也不回家,在杭州待了两天,又跑来常州这儿……”
他打了个酒嗝,心中的怨愤之气又涌上来了,“要说我娘就是偏心,孙子居然比儿子好!我在岭南多待了一阵子,回来被她一顿数落,可那两个臭小子要是出去游山玩水……哼!”
“算了吧,三爷,何必跟小辈们计较?”贺东林劝他。
阎合的心中却倏地闪过一道计谋。
“我、我他妈就是不服气!”酒壮人胆,沉德沛醉得忘了形,在三位朝廷命官面前拍桌大骂。
“抚台大人,这——”贺东林怕他越骂越不像话。
宓谦却和阎合心有灵犀,隔着四方桌不动声色地互看了一眼。
“动怒伤身,三爷别跟自己过不去。”阎合拿下他手中又新斟满的酒杯,盯着他阴沉又低缓地问:“你说……若是恨一个人,最好将他怎么样?”
“怎么样?”沉德沛气得直哼哼,“我恨不得那两个臭小子都吃些教训,栽几个大跟头!”
“沈三爷的心倒不坏嘛。”他凉凉地冷笑,将酒杯还给对方,摄出建议,“我这儿倒有个法子可让你消消气。”
“什么法子?”他好奇地睁大眼睛问。
“我阎某并不是好事之人,不过三爷若信我,我便替你出这口恶气,教训一下后生晚辈。”说罢,他拿手指蘸酒,在桌面上缓缓地写下两个字。
巫蛊?!沉德沛醺红的醉眼睁得更大了。
阎合又道:“行此法术很方便,但需要知晓对方的生辰八字。”
一时被酒冲昏了头,沉德沛恶狠狠地大笑,“我知道啊!”
呵呵……真是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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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苏州,已连夜赶回家的沉湛正陪在病榻边。
总算老人家吉人天相,病情暂无大碍了。
他一勺一勺慢慢地喂奶奶喝药粥,对他那位三叔的泄愤设计毫不知情。
喝完了药粥,心满意足的老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摸索着从枕边拿出一只方形的锦盒,“知源啊,奶奶有件东西要托你保管。”
沉湛把白玉碗放回一旁小丫头的托盘上,打发了她们出去,才转回身,微笑着道:“奶奶,您的贵重东西我可不敢保管,那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贝,要是有个闪失,我拿什么赔?”
“死孩子跟奶奶贫嘴!”老夫人嗔怪地打了下他的手,然后自顾自地把锦盒打开。
原来里面是一只墨绿色的翡翠玉镯,如浸染状的色斑美量无比,隐隐有逆光折射而出,温润通透。
他见多识广,一看即知是上等的佳品。
只听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这东西啊,原本有一对。一只我已经给了流火那丫头,这剩下的一只嘛……奶奶给你保管……日后你若是中意哪家姑娘,就把这玉镯子送给人家。”
他不动声色地笑笑。
“奶奶,我的事您不用太操心。”他站起来踱到窗边,“您再宽心等一阵子,常州那边的事一办完,我就把您的孙媳妇儿带回来,说不走到时连曾孙都有了。”
“哟,这么快?”老夫人喜出望外。
沉湛点点头。他和紫瑄早已行了夫妻之礼,所差的,不过是一个名分。
“是哪家的女孩儿?怎么不带回家里来,让奶奶和你爹娘好好看看?”
“她的来头太大——”午后的熏风透窗徐拂,他负着手站在窗边,唇角轻扬,两眼笑得眯成了天边的月牙,“我怕吓到您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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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阎合府邸的后院,东厢房一片灯火通明。
一个穿着灰白色长衫、披头散发的人,手中拿着一柄奇特的黑剑,口里正念念有词。
厢房正中央摆下了一张神案,案上除香烛之外,还立着一个木雕的小人偶,木偶胸腹前贴着一张白纸,纸上所写的正是沉湛的生辰八字。巫师在神案前哼哼唧哪个没完,又绕着八盏碧幽幽的琉璃水晶灯,边游走边挥舞着黑剑,活像要把天地间的恶鬼都招来。
沉德沛在一边瞧着,忍不住皱起了眉,“他好歹是我的亲侄儿,可、可别害他性命……”他擦了擦额上渗出的虚汗,“万一真出了事,我娘和我大哥那里也无法交代。”
“放心,不会闹出人命。”阎合冷淡地笑笑,“我只是替三爷出口气罢了。”
过了许久,那巫师才从癫狂的舞颤中歇下阵来,“成了。”
阎合的目光倏然变得锐利,“怎么样?”
巫师喘了一口气,“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十五日之内,逢寅、未、亥三个时辰,会头痛欲裂,如被针扎一般。”
“不错,后生晚辈,这个教训足矣——”阎合打量着沉德沛此时惊魂甫定的神情,冷冷地一勾嘴角,“来人,带他去账房领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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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湛陪了老夫人一整天,也照顾了一整天,直到落日西沉,由于心中牵挂着紫瑄,才向奶奶辞行,暂时先回常州,随后依然是来时的十几个家丁跟着。
官道上暑气尚未散尽,马蹄受热跑得飞快。
一阵热风扬起细沙尘土,路边树枝草丛中的鸟雀被惊超,扑扑振翅飞向天际,西边的最后一抹斜阳几乎在霎时隐去,暮色笼罩大地。
他怀中揣着那只翡翠玉镯,一骑当先。
只见天边一片浮云遮月。
过了半晌,夜风吹散了浮云,月色清晖才重新普照大地。
沉湛却猛地感到头部一阵剧痛,如万针齐扎,噬血钻心的痛楚。
眼前蓦然一黑,他从马背上滚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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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源!”
紫瑄从梦中惊醒,汗如浆出,湿透了她身上纤薄的衣衫。
她摸索着披衣下床,心魂不定地走至窗边。
但见满庭蓊郁,月色寂寂,却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方才只是一个噩梦吗?
为何她会梦到知源从马背上摔下来?
梦中的情境虽消散了,那份恐慌感却犹在,且伴着猜疑,越来越浓。
她在窗边站了良久,来回踱步,再也无法安睡。
一直到临近卯时,天光隐隐放亮,梦境才被证实不假。沉湛被搀扶着回到常州的宅邸,家丁们七嘴八舌地描述当时情景,她却无心细听,只先命人速请大夫。
过了半个时辰——
“如何?”紫瑄陪着大夫出来,忧虑至极。
年迈的大夫捋一把白须,连连摇头,“奇怪、奇怪……我行医多年从没碰上这样的病症。”
她的忧虑更深了,“可他不是头痛得厉害?”
“时而痛,时而不痛。”大夫拍拍身上的草药箱,“我没辙了,只能开几帖安神压惊的方子,你们将就着抓药熬汤,好歹有些功效。”
陪着大夫步出外厅,紫瑄满腹心事,缓慢地回到房中。
已入卯时,夏日里天亮得早,屋外已有雀鸟啁啾,风过庭院,吹落叶尖上的夜露,不时响起咚的一声轻响,极其清脆,在一片寂静里清晰地传入耳中。
回来的路上,在亥和寅两个时辰,沉湛的头痛总共发作了两次。而此刻,他平静地躺在床榻上,经过一夜折腾,早已昏昏睡去。
她在榻边坐下,专注地看着他的俊颜,不知不觉流露出怜爱的神色。
除却庙堂毫局在上的身分、社稷辅君之忧,她终究仍是个女孩子,为情所系,为自己心爱的人牵肠挂肚,本来就是天底下最正常的一件事。
她守在床畔许久,直到沉湛醒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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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入一更天。
窗外是冷月清辉,窗内却是芙蓉帐暖。
紫瑄依偎在沉湛的胸前,低低地道:“奇怪?你的头痛总共发作了三次,昨晚在亥时,今日在寅时及未时各发作了一次,难道……难道是沾染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他反而失笑,忍不住逗她,“紫琼,你可是孔府门生,子不语怪力乱神。”
“唉,关心则乱……”她幽幽叹了口气。
到了二更天便又是亥时了,他的头痛可还会再发作?
“我向来是不信那些神神鬼鬼、命理天数的。”他轻扯起唇角。
她皱眉,“但这病来得莫名蹊跷,又查不出病理所在,我实在担心……”
“担心什么?”沉湛轻吻她柔软的发丝。
紫瑄却倏然坐直身子,福至心灵,她想起一个人来。
云石老人!
“知源,”她苦笑,“我们不该忘了贝贝的师父。他的医法高妙,若是向他求救,一定可以想出良方的。”说罢,她披衣下床,点亮灯,在桌边匆匆写就了一封信。
“这样也好。”他看完信,把信纸放回桌面,“反正姑且一试,宜早不宜迟,我这就派人送往杭州。不过,要是他们师徒俩已经启程前往云南……”
“那也无妨。”紫瑄接口道,“我再修书一封,请我爹爹帮忙,从杭州往云南的横断山路程遥远,他们一老一小脚程没那么快,派人加紧搜寻一下,应该能够找到云石老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