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文若虹没有想到来到度假村的第二天，他们就决定要去山上露营。一大清早她就从睡梦里被吵醒。她本来就会认床，几乎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睡着，可是不到两个小时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既然这是大家的决定，她当然不能显得特立独行，因此一阵梳洗后，就跟着大家一起上山了。

可是此刻，她开始觉得喘不过气来，也渐渐跟不上大家的步伐。原本看起来很平坦的山道，突然间变得蜿蜒起来，身边那些茂密的树木仿佛要向着她倒下似的，幽静的环境此刻在她眼里也变得可怕起来。

她抬起眼看着走在她前面的那些人，他们难道不会觉得疲惫吗？可是她实在是走不动了，身上背着的背包，就好像大山似的压着她，她必须要休息。

“子俊哥哥……”徐子俊是领队，这座山他最熟悉，因此他必须走在前头带路，没有办法照顾她。

“小若，你怎么了？”她的叫喊没有引来徐子俊，反而是王韶梅转身走向她。“是不是累了？”

文若虹苍白的脸上立刻染上冰冷。“是有点累了，我们可以休息一下吗？”

“可是才走了一个多小时……”王韶梅回头看了一眼，大家也都停下来。

“怎么了？”徐子俊终于跑了过来。“小若，不舒服吗？”

文若虹扬起脸，摇了摇头。“有点累，休息一下就好。”

“前面不远处有个平坦的山坡，我们去那里休息吧。”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你跟着我走。”

如阳光般灿烂的笑容立刻就浮上她的脸颊。“好啊。”

徐子控头看了一眼她的背包。“会不会很重？”

“是有一点。”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我好像带太多东西了。”

“等到了休息的地方，你把背包里的东西都倒出来给我看一看，如果有不要的东西都要扔掉。”

文若虹听话的点了点头，她没有再和王韶梅说话，只是拉着徐子俊的手，坚持往前走。

之后，他们就一直那样走走停停。文若虹的脚步很慢，徐子俊为了配合她，自然也放慢了步伐，这样的话，所有人也跟着他们放慢脚步，因此走到黄昏的时候，离扎营的地方还有一些距离。

“我说文大小姐，你背包里的那些什么护肤品、化妆品和化妆工具啦，能不能扔掉一些？你背着这么大的背包，当然会走得慢。”

徐子俊正在检视地图的时候，李天奎跑到文若虹的面前，表达了他的不满。

“刚才已经扔掉一部分了，我留下来的是必需的用品。”文若虹一看到李天奎的黑脸，她的语气也变得强硬起来。

“那你能不能走快一点？我看基本上都是子俊拉着你走吧？难道你自己一点也走不动吗？”李天奎指了指天色，他的口气里带着些许厌恶。

“我们是在爬山，大小姐，不是在你家后花园里散步。我们必须要在天黑前赶到扎营地点，还要搭帐篷、做晚饭……我们没那么多时间来陪你散步。”

文若虹被他这番冷嘲热讽气得涨红了脸颊。

“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看你只是想找我麻烦，我哪里得罪你了？你一路都针对我。”

“我看是你一路都在拖累我们。今天早上出发的时候就你速度最慢，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配合你，一直叫累叫辛苦，要休息的也是你……而且有谁出来登山还带着钻石耳环、名牌手表的？”李天奎的话毫不留情地砸在她的脸上。

文若虹的怒火倏地被煽动了起来，她一把取下自己的背包。

“那你要我怎么做？不是人人都像你这样会赶路、会爬山，如果觉得我拖累你们，那就尽管走嘛，你可以不管我呀，没人要求你等我、照顾我。”

“你这个女人真是不可理喻，真不明白子俊为什么要带你一起来，根本就是找罪受……”

“你们两个怎么了？”就在他们争吵不休的时候，徐子俊走了过来，他的声音带着几许愤怒。“知道时间来不及，还不赶路？”

“我只是希望她能走快一点，并且好好处理一下她那个大背包。上山露营，只要带必需品就可以了，又不是去参加舞会……”李天奎依旧啰嗦的指责着。

“好啦，我知道了。”文若虹只觉得怒火冲上脑门，她在刹那间失去了理智。“你就是看我这个背包不顺眼嘛，那我扔了它总行了吧。”

“啪”的一声，她用力将背包往后扔了出去，背包却砸在王韶梅面前，吓得王韶梅差点跌倒在地。

“小若，你在做什么？”徐子俊大吼一声，他一把拉住文若虹的手臂，眼眸里射出慑人的光芒。

文若虹扔出背包以后，她的理智就被拉了回来。她颤抖着身体，望向徐子俊。“我没做什么……反正大家都嫌弃我……”

“没有人嫌弃你，不要再任性了。”徐子俊放开她的手，走过去捡起她的背包，并且关切的看着王韶梅。“你没事吧？”

王韶梅面容失色，但还是镇定的点了点头。“只是被吓到了，没事。”

徐子俊绷紧面容，大步地转身走向文若虹。

“如果重的话，我来帮你拿，走吧。”说完，他就迳自一个人迈开步伐。

其它人也拉开了李天奎，几个男生正在低声和他说着话，看到徐子俊走了，他们也都不再理她。

文若虹的眼里噙着泪水，有那么一刻她想要转身离开，因为真是太丢脸了……而且看来所有人都觉得这次争吵都是她的错，好像他们都真的觉得是她一直在拖累大家。

她抬起头，发现徐子俊已经越走越远。他生气了，他说她任性……他也和其它人一样，觉得是她拖累了他们的脚步，觉得她不可理喻吗？

一定是这样的，不然他不会抛下她一个人往前走。

此刻的她，感觉到胸口处的剧烈疼痛，这种疼痛是过去从不曾遇到过的。

可是就算再怎么痛，她也要继续往前，不能真的被他们看扁。

文若虹用力擦干自己眼角的泪水，她一昂头，抬起酸痛肿胀的腿，大步的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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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露营的营地，营地这里的设施不错，地面平整、路标明确，也有帐篷等野营物品可供出租，已经有好几队野营者在空地架起了帐篷。

徐子俊他们选择了一块干燥的空地，男生们立刻就开始架起简易帐篷，女生们则准备拾柴生火煮饭。

“我们要过完全依靠自己的野营生活，大家不准去买现成的东西。”李天奎大叫着。

由于这个营地其实也是度假村的一部分，因此如果不想露天扎营的话，再走过去一点还有现成的木屋，以及餐厅等设施。

“天奎今天特别热心，以前也没见他那么喜欢户外运动。”沈博搭帐篷的手法很娴熟，看起来也是个户外运动的高手。

“大学时我们经常出外徒步旅行，真让人怀念。”李天奎帮着女生们架起野炊的支架。

“子俊哥哥应该没有和你们一起上大学吧？他一直在美国。”王韶梅已经在一边的石桌上飞快的切起菜来。

“寒暑假我们经常见面，还一起去攀登过阿尔卑斯山，这你们就不知道了。”沈博将背包都扔进了搭好的帐篷里。“子俊是我们这里的运动健将，没有什么运动是他不拿手的。”

“是吗？下次有空我们一起去攀岩。”第一次加入他们的欧阳树开心的说着。

文若虹一直坐在一边休息，她看着他们说说笑笑，却发现自己什么忙也帮不上，因为此刻的她早就疲惫不堪，光抬个脚都会变得很困难。

“晚饭要不要我们来做？走了一天山路，很辛苦吧？”徐子俊体贴的说道。

“本来就准备好了是来爬山的，辛苦什么。”沈博的未婚妻虽然也是名门之后，但肤色很健康，一看就是经常运动的类型。

“我们家可是开瑜伽教室的，你们觉得我会累吗？”欧阳树的女朋友开始在一旁生火煮饭。

文若虹听到她们这样说，心里又莫名的泛起阵阵酸楚。大家都不辛苦，却只有她一个人已经累得无法动弹了。

其它人继续在一起说说笑笑，揶揄着晚上睡觉时帐篷的分配，文若虹也无心加入他们，她打开自己的背包，拿出维生素吃，又喷了些防虫喷雾在四周，最后拿出按摩膏，按摩着酸痛的手臂和小腿。

大家的目光不知道为了什么事都落在她身上，也许是为了分配帐篷的事寻求她的意见，不过看到她一个人在那里替自己按摩，也就没有人再打扰她了。

“哪一顶帐篷是我的？”当晚饭快煮好的时候，她才从自己的世界里回到现实，询问着身边的人。

“你和我一起睡，就是蓝色那一顶。”回她话的是王韶梅。

文若虹睁大了双眼。“为什么？”她的不满写在脸上。

她的问句让所有人都微微一楞，王韶梅显得尴尬。“因为我们只有四顶帐篷，所以两个两个睡一起。”

“大小姐想要自己一个人有一顶帐篷？那太遗憾了，你应该自己背一顶上来。”李天奎讽刺的声音就在耳边。

文若虹脸色苍白，她不再说什么，只身走向那一顶帐篷。她也不是要一个人睡，只是不想和王韶梅一起……不过解释给谁听都没用，一定又会说她嫌弃别人。

可是她今天就是没办法喜欢王韶梅，是任性吗？喜欢和不喜欢难道不是一个人的自由吗？她进入帐篷，拿出按摩膏继续按摩着身体的其它部分，一边按摩，眼泪又一边流了下来。

她是缺乏运动，她是跟不上大家，但是为什么就没有人体谅她的体力不支呢？就算再怎么觉得辛苦和疲惫，她还是努力地跟上他们的步伐，不是吗？

“吃饭了，小若，你把帐篷打开。”外面传来了王韶梅的声音。

“还是你哪里不舒服吗？”

“我马上出来，我没有不舒服。”她赶紧擦去泪水，又微微的补了一下妆，不想让任何人看出她哭过的痕迹，这才走出帐篷。

“大家都在等你。”又是李天奎的声音，而其它人也都看着她。

文若虹扬起头，她带着高傲的神情在桌边坐下，没有和任何人说话。越是被人看不起的时候，她就越要表现得坚强冷漠，才不会被他们的轻视眼神所伤害。

“文小姐如果觉得很累，等一下早点休息吧。”欧阳树的未婚妻温柔的说。

“晚上山上很冷，你们的毛毯够不够？不够的话，我们有多带，再给你们一条。”沈博的女朋友也在和她说话。

可是她却一直低着头，对大家的话语仿佛听若未闻。

“小若，她们在和你说话。”徐子俊的眉宇微蹙着，这个沉默不语、脸色沉重的文若虹让他感到担心。

“我不冷也不累，我很好，大家不必担心我会拖累你们，我会自己照顾自己。”她的声音平平的，毫无感情。

“没有人有这个意思。”徐子俊眉宇间的皱折更深，这个好像刺猬般的文若虹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吗？”她终于抬起头，一双玲珑大眼里射出冰冷的光芒，掠过众人的脸。“但是今天还是害大家担心了，我在这里道歉。”

“没有人……”徐子俊看着她的眼，他摇了摇头，显然放弃了和她的对话。“开动吧，吃完晚饭我们去河边放烟火。”

“好啊。”女生们都显得很高兴，只有文若虹继续低着头。

“味道很不错。”沈博和未婚妻甜蜜地对视着。

女生们做的是咖哩，很简单也很美味，博得了男生们的赞美。

“豆腐汤是小梅煮的吗？很可口，很好喝。”徐子俊也和王韶梅在说笑。

另外的三个人则在讨论着山上的天气，还有明天的行程，文若虹一个人独自低着头吃饭，完全食不知味，只是机械式地将咖哩饭送进口里，吃完饭、喝完汤，她第一个站了起来。

“我吃完了，你们慢用。”将东西留在桌子上，她就一个人走进了帐篷。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李天奎一脸不满的看着徐子俊。“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邀请她过来？你看她，自己的碗盘也不收拾干净，还要我们帮她收拾吗？”

“碗盘大家都放着吧，等一下我来收拾。”王韶梅立刻开口。“这本来就没什么。”

“什么没什么……徐子俊，你太奇怪了。你不是应该最讨厌像她那样只知道茶来伸手，饭来张口，连食指都不会动一下的千金大小姐吗？看她那副娇弱的样子，根本就不适合这样的户外活动。”

“李天奎，你给我听好了，你是我的朋友，她也是我的朋友。如果你再继续针对她、和她吵架，你不要怪我翻脸。”徐子俊面无表情，声音泠冽。

“你说什么？翻脸？我已经够忍耐了，没有直接把她赶走还是看在你的面子上。好啊，你要和我翻脸随时都可以。”李天奎用力的拍了桌子一下。

“真是见鬼啦，你以前跟我们说过最讨厌她这种任性妄为的女人，现在却为了她和我吵架。”

“你不了解她，就不要随便指责她。天奎，你不是这样苛刻的人，为什么今天特别针对她呢？”徐子俊摇了摇头。“她是怎样的人，只有相处久了才会知道，也许她今天真的有点拖累大家，但是你就不能宽容一点吗？”

徐子寇平静的说完这些话后，就收起了自己和文若虹的餐具，然后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包括李天奎在内，而夜色，也越来越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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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没有人去河边放烟火，大家整理好自己的背包以后，恋人们在周围散了散步，也就各自睡觉去了。

文若虹很早就一个人躺下，可是到了半夜她却突然惊醒，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她瞥了王韶梅一眼，她们分开得很远，各自都睡在自己那一边，而她正好离帐篷的出口处很近，迟疑了下，她无声的穿上外套，然后走出帐篷。

夜晚的营地看起来很温暖，因为有人正坐在一旁窃窃私语的聊天，他们的身边点着油灯，附近也有一些灯火在闪烁。

文若虹漫无目的地朝着河边走去，她手里拿着手电筒，却一点也不想打开。好久没有这样一个人在夜色里散步了……

“是小若吗？”当她坐在河边的一处石头上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徐子俊从她前方走来，他似乎一个人在这里待了很久。

“你还不是一样？”鼻子敏锐的她，立刻闻到了他身上的烟味，原来他是一个人跑出来抽烟了。

他在她的身边坐下，夜色里，他炯炯的眼神好像明亮的钻石般，闪烁着夺目的光芒。

“有心事所以睡不着？”他们并排坐在黑暗里，他的声音轻柔。

文若虹悄悄的摇了摇头。“我今天表现得很糟糕，让你失望了。”

“没有。”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她的手。“你今天表现得很出色，对你来说走完今天的路程是很艰难的，可是你一路上都在坚持。”

“你不要安慰我了，你不是也生我的气了吗？我扔背包的那一次……”他的声音越温柔，她心中的酸楚就越深。

“我没有生气。”徐子俊紧握了一下她冰冷的小手。

“当时天色已晚，大家必须赶路，所以我才拿了你的背包往前走，毕竟我是领队，不能耽误到大家的行程。其实我真的很想让你坐下来好好休息一下，你的脸色看起来一直不好。”

文若虹眨了眨惊讶的双眸，没想到却眨出了泪水。他的话和她想象中完全不一样，他没有责备她，反而这么关心她……

“我是在生我自己的气，所以对你说话口气也重了些。我明明知道你不习惯运动，当初就不应该叫你一起上山。”他将目光移向身前缓缓流动的河水。“还有我的朋友，李天奎，他今天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炸药，一整天都脾气暴躁。”

她低下头去，想要掩饰住自己的泪水，可是她似乎一哭起来就没完没了，越想忍耐，越是忍不住。

“你原谅他吧，他平时不是这样，也许最近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脾气这么火爆……小若，你怎么了？”当徐子俊再看向她的时候，发现了她的眼泪。

“没……没什么……”她的声音严重的哽咽着。

“你哭了。”徐子俊摸了下自己身上，显然他忘记带手帕了，于是他只能伸出手去，替她擦干泪水。“感到委屈了吗？”

“子俊哥哥，我没有感到委屈，只是觉得很难过。你的朋友们都不喜欢我，他们一定觉得我既任性又小心眼，脾气很大，而且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做……”她躲开了他的手，转过头去，哭得更凶了。

“那是因为他们还不了解你，不知道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徐子俊的心里掠过阵阵心痛，她的伤心超出了他的想象。今天在路上的时候，他应该更加关心她才对。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知道我有什么毛病。你的朋友们觉得我是那种超级拜金女，眼高于顶的刁蛮小姐，所以他们才不喜欢我。”

“你已经在改了，我可以感觉到你的改变，我……”

“你听我说下去。有些事我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不过现在我想要告诉你。”

文若虹擦去了自己的泪水，用力的吸了下鼻子。“你知道吗？我并不是天生那么拜金，也并不是天生觉得金钱相地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东西。”

“这我相信。”她声音里某种脆弱的气息，让他的胸口突然窒息了一下，她的声音里甚至还有种恐惧的味道。

徐子俊自然地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果然，她的身体在颤抖，他赶紧将她拥在怀抱里，仿佛想要替她抵挡住那些会让她颤抖的东西。

“还记得小时候，我是很无忧无虑的。我觉得过得很幸福，有你在身边，有爸爸、妈妈、哥哥在身边，每个人都很疼爱我，我觉得自己就好像一个小公主一样，住在城堡里开心的生活着……”她又哭了，这是发自内心深处，压抑了许多年的眼

文若虹的心中一直藏着许多害怕和秘密，她在心里关上了一扇门，那扇门里的辛酸没有人知道，甚至连她自己都想要遗忘。

但是今天，她想要向徐子俊敞开这扇门。

因为，他是徐子俊，是她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