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邓凯开着车直驶大马路，好不容易找到雪莹的身影，见她一个人走在人行道上，于是放缓车速、按下车窗喊了她一声，「喂，上车吧！」

她停下脚步，走近他的车，弯腰直望着里头，「就只有你一个？」

「要不然还有谁？」他淡淡地瞄她一眼。

「这么凶，算我没问。」她鼓着腮，继续朝前走。

「哪有凶，快上车。」他扬声喊道，见她并不打算停下脚步，立刻下车追了过去，抓住她的手腕，「你是故意的吗？」

「我故意什么？」

「我爸可是千交代万交代，要我一定要送你回家，你想让我挨骂？」在他的强势下，她只能乖乖地被他带进车中。

「你很霸道！」她咬着唇睇他。

「没错，我就是霸道，这也得看看是被谁逼的。」他似乎与她斗嘴斗出了乐趣。

她当然知道他指的是谁，于是噘着唇不说话。

「今天考得怎么样了？」他发动车子问道。

「还不错。」

「还不错……那有九十分了？」如果是这个成绩，他才会感到骄傲。

「九十？！这是什么天文数字？」她眨着大眼。

「天文……你不要告诉我你不及格。」邓凯压抑着脾气，等着她回答。

「虽然还没公布成绩，但我有把握一定会及格。」说到这里，她的小脸露出满意的微笑。

「才及格？！我累了一晚，你才考到及格的成绩？」邓凯认为自己已经很冷静了，为什么一听见这样的答案，他还是会控制不住的激动呢？

「一个晚上的恶补就可以考成这样已经是奇迹了，你还想怎么样？不满意就不用教我，我可没有跪着求你教。」她微眯起眸，对他举出拳头，「你如果还要教我，我一定会给你一拳，哼！」

「你呀！念书不行，就只会做些太妹的动作。」他摇摇头，「对你，我真是失望得很，牛牵到北京还是牛。」

「邓凯，你说什么？」她咬着唇。

「算了，赶紧回去吧！」邓凯已不想再说什么，立刻踩下油门，在马路上奔驰。

当两人回到家中，邓有义也正好从外头回来。

邓凯问道：「爸，你出去呀？」

「对，去医师公会参加会议。」邓有义笑望着他们，「一起回来的吗？」

「嗯。」邓凯很冷的点点头。

雪莹望着邓凯，不禁苦涩一笑，跟着他们一块儿步进客厅。

「对了邓凯，我想你们订婚的事就别拖了，订婚后你们就可以安心交往。」邓有义坐进椅中，突然提及这件事。

「爸！」

「邓伯伯……」

邓凯与雪莹同时喊出声。

「雪莹，你先说吧！」邓有义笑意盎然的说道。

「我是想……若和邓凯先订婚再培养感情，倒不如等有了感情再订婚，这样比较好吧！」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可能说错话，但这是我的真心话。」

「真心话？」邓有义皱起一对眉毛，「我倒不这么认为。」

「可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说不定我……我不喜欢邓凯，或许就不需要订婚了。」她看看邓凯，接着又说。

「我们邓凯又俊又帅又有能力，你不喜欢他吗？」邓有义对自己的儿子极有自信，压根不相信雪莹假设性的话。

「爸，没人这么说自己儿子的。」邓凯怎么从不知道老爸对他这么有信心，既然如此，又为何总是唠叨他？

「夸奖你不好吗？」邓有义撇嘴一笑，又问着雪莹，「那你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们邓凯吗？」

「啊！」雪莹愣了下，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说：「我……我知道他很优秀，可是我却一无是处，让他娶我太委屈了，订婚的事还是等以后再谈吧！」

邓凯的浓眉一蹙，灼灼目光直盯着雪莹，发现她一双拳头握得好紧，可见她说这些话是鼓起多大的勇气。

「我从不认为你一无是处。」

「可是邓伯伯，我——」

「别说了，订就订吧！哪时候？」邓凯居然主动说出这句话。

她好像把他当成瘟神般躲避，他都还没开口拒绝订婚，她就一直死命抗拒，让他极没面子。

雪莹错愕的望着邓凯那张看不出表情的脸庞。

「邓凯，你长大了，那就这么决定了。」邓有义脱下外套，对他们露出抹极不寻常的笑意，「我先去楼上，等会儿就该吃饭了，你们先休息吧！」

「好的爸。」等父亲上楼后，邓凯便望着雪莹，「你怎么了？刚刚一副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我爸会怎么想你知道吗？」

「邓伯父会怎么想？」她抿唇望着他。

「他会想，他儿子就这么糟吗？居然会被女人拒绝，他的面子要放哪儿？」他摆摆手，「算了，好累，我先去洗澡。」

见他就这么上楼，雪莹立刻追上去，一路追进他房间，「你到底怎么想的？不是一直为了要跟我订婚的事觉得很为难吗？」

「为难也是我的事，与你无关。」邓凯转身笑睇着她，「喂，知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她左右看看，立刻捂住嘴，「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进来的。」

「那你是不是该离开了？」他眉一挑，那抹衔在嘴角似笑非笑的微笑看在雪莹眼中耻笑的成分居多，但她竟然看得着迷了！

「你在看什么？」他眯起眸，潇洒地双手环胸。

他此刻的眼神像极了汪洋大海，她赶紧垂下脸，不让他看见自己情绪的波动。

严雪莹，你不能这么没用，老是在他面前失态，以前你不是最看不起只会卖弄外貌的帅哥吗？现在怎么也会被这种肤浅的表相所迷惑？

「我在看一头傲慢的猪公。」丢下这句话，她便快步走了出去。

「傲慢的猪公？Ｇ……」他摇摇头，嘴角凝出一丝笑痕，「这辈子碰过这么多女生，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骂咧！」

关上门，他脱了衣服走进浴室冲澡，随着热水冲刷全身，也让他的脑子顿时清醒起来。

奇怪，刚刚雪莹主动向老爸提出不要订婚，他不是正好顺水推舟吗？怎么会冒出那种自投罗网的话来？

看来他不能太接近她，谁知道她那些怪怪的行为会不会传染给他，让他从此也变得奇怪！

＊＊＊＊＊＊＊＊＊＊＊＊

三天后，严父回来了！

他一回到台湾，立刻坐车前往邓家。

邓家客厅里，邓家全家和雪莹都在场。

雪莹一见到爸爸开心极了，「爸，你回来了！我还以为你要在美国待好些日子呢！」

「怎么？是嫌我回来得太快吗？」严父笑望着她脸红的模样。

「爸，你怎么这么说啦？」

「别把小嘴噘这么高，唉……实在是被你们姊妹给整的，你姊的预产期在下个月，她故意骗爸，以为我会带你过去，其实她是想见见你。」严父摇头轻叹。

「姊姊这么调皮呀？」雪莹掩嘴一笑。

「是啊！你们虽然没有一起长大，但个性还真像。」严父宠溺的望着她，「知道爸找你找了多久吗？这十几年来，我可是一家孤儿院问过一家呢！」

「爸，我知道，以后我会代替姊孝顺你的。」雪莹甜甜地说。

坐在他们对面的邓凯，直望着她那多变的表情，瞧她时而皱鼻、时而噘唇、时而吐舌的可爱模样，居然无法控制的失了神。

「还有，爸是特地回来参加你和邓凯的订婚仪式，之后会再去美国看你姊。」严父说出一句让她和邓凯震惊的话。

尤其是雪莹，她慌张的看向邓凯又看向父亲，「爸，我和他还不到那种程度，订婚就怕以后会很辛苦。」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邓凯？！」严父也很意外。

「不是我不喜欢他，而是他——呃，也不是，是我们还不熟。」雪莹第一次这么手足无措，明明是三月天，她却冒了一身汗。

「邓凯，你的意思呢？」严父转向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心底清楚依目前雪莹的状况，是配不上人家。「严伯伯很喜欢你，也很期望能有你这样的女婿，不过如果你不喜欢雪莹，我也不好勉强——」

「志刚，你说的是什么话，我问过邓凯，他说愿意的。」邓有义立即说道。

「是这样吗？」严父还是希望能亲耳听见邓凯的允诺。

「我……」他看雪莹直对他挤眉弄眼，暗示他要拒绝，可他偏就不顺她的意，「我当然愿意，严伯伯就别想太多，我也希望雪莹可以用平常心看待这件事。」

「这真是太好了。」严父安心的笑了，「有义，那么这事得快点办，之后我还得赴美，至于以后就得麻烦你们这对准公婆好好照顾小女了。」

「我们会的，你不用担心。」邓母也直点头笑着。

「爸，我想出去走走。」雪莹突然站起。

「哈……害臊了是吧？就让你出去躲一下。」严父竟开起女儿的玩笑。

「爸，你还真是。」她难为情的一跺脚，这才奔出客厅。

「我去看看她。」邓凯见了，也立刻跟着出去。

「等等……」看严雪莹一出大门就直往后走，他不得不出声喊住她。

雪莹顿住脚步，猛地转过身，一双眸子满载无奈，「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没看见我的暗示吗？」

「暗示？我以为你的眼睛不舒服呢！」他扯笑道。

「你怎么笑得出来？」他现在不是该后悔、难过吗？

「我为什么笑不出来？」

「你忘了吗？那天你跟你那些同学说我又土又丑又笨，还说你之所以不能不答应，是担心你爸会责怪你妈，既然如此，你就该和我一起拒绝，可是你却只顾着扯我后腿！」

她知道自己长得不美，但是她也有自尊的，就因为她发现自己已渐渐喜欢上他，就更不希望被他讨厌。

「只不过是订婚，又不是结婚，我可以忍受。」邓凯很意外，他并不知道那天和巫奕风他们的谈话会让她听见。

「你真豁达。」她才不信他这么放得开咧！

「不过我倒是好奇，你怎么会对我这么反感？」邓凯瞧瞧自己，「不是我自傲，我对自己的外表与内在都挺有自信的。」

「你是说我有眼无珠啰？」真不知道他又在耍什么阴招？

「我没那个意思，你不要老是曲解我的话意。」他眉心轻拧。

「哦！那就是你很乐意跟我订婚，然后再取消婚约啰？」她紧握拳头看着他，「这对你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是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觉？」

「你这个从外太空来的怪人，也会在意这个吗？」他不想退让的冷冷一哼。

「你……简直不可理喻，不但是头傲慢猪，还是头不顾他人感受的瞎眼猪。」含泪说完后，她旋身继续走。

「你怎么哭了？」为什么每次看见她掉泪，他就浑身不对劲？

「你管我，反正到时候被人耻笑的又不是你。」

「你要去哪儿？」他眯眼瞧着她加快脚步的身影，还真是被她骂得既莫名其妙，可又觉得有点愧疚。

「要你管！」她已经吼不出声，嗓音变得哽咽。

「你别哭了好不好？」他真被她搞得头都晕了。

「谁哭了。」她往前方的小公园急奔而去。

他皱起眉、摇摇头，不得不跟上，「别这样，算我说错话，你不怪，你一点都不怪，行了吧？」

「你这副咬牙切齿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是真心在道歉。」雪莹红着眼，与他无奈的目光对视。

「算了。」邓凯也火了，他是说错了又怎么样？如果不是她这个外星人出现，会将他的生活搞得这么乱吗？

回头走了几步，见她无意折返，他告诉自己如果这样回去，肯定又会换来老爸一顿唠叨，因此不得不用强硬的手段了。

主意一定，他便追上她，用力抓住她的手，「我们回去。」

「你这是干嘛？傲慢猪。」她气得想抽回手。

「外星人，你再不跟我走，我就用扛的把你抬回去！」他出言恫吓。

「你说什么？」她小脸一变。

邓凯对她咧开嘴，「所以你不要再胡闹了，我们两个现在只是长辈手中的棋子，认命吧！」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既然不喜欢她，甚至是讨厌她，又为何甘于受父亲的控制？

当他们回到邓家，就再也没有雪莹说话的机会，只好无言地坐在一旁听着两家长辈开心谈论着订婚事宜。

扬睫偷偷望向邓凯，他也是静默不语地凝视窗外，没有提出任何意见。

他在想什么？那位叫薇薇的女医生吗？

她已经完全迷惑了。

＊＊＊＊＊＊＊＊＊＊＊＊

逃不过订婚的命运，那一天很快到来。

雪莹穿上小礼服，坐在镜前让化妆师上妆，瞧着镜中的自己，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虽然变漂亮了，却是这么陌生。

「爸，镜里的人是我吗？」她迷茫道。

「当然是了，你呀！经过打扮后简直就是个美人胚子，跟以前有如天壤之别。」看自己的小女儿原来也是个大美女，严父可是开心极了。

「我以前真的这么难看吗？」她苦笑，想起邓凯也是这么说。

「不是难看，只是……不适合你，怕人家误会你是大陆妹。」严父真担心自己的无心之言会伤了她的自尊。

雪莹却噗哧笑出声，「我怎么不知道我老爸这么幽默。」

「叫什么老爸，要叫我帅爸爸。」他笑望着雪莹此刻美丽的模样，「等会儿邓凯见了你，一定会大吃一惊。」

「大吃一斤什么？狗屎吗？」她噘着唇，故意这么说。

「人变漂亮了，说话是不是也该含蓄点？」严父摇摇头。

她却不以为意的吐吐舌尖，「既然他要跟我订婚，就要接受我这种不含蓄的个性。」

「你这丫头！」严父宠溺一笑，接着又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了，邓凯怎么还没来呢？」

「他八成是后悔了。」雪莹暗暗念道。

「你说什么？」严父望着她。

「呃……没什么。」她耸耸肩，微敛的眼底含着一丝酸楚。

就在这时候，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老爷，邓少爷来了。」

「雪莹，我们该出去了。」在严父的搀扶下，雪莹垂着脑袋步出房间。

她边走边想：没想到他真的来了，就不知道会不会看见他懊悔又无奈的表情？

「严伯伯，我来了。」邓凯朝他一鞠躬。

「还喊伯伯，该改口了吧！」严父笑说。

「这……」他抓抓头发，难为情的喊了声，「爸。」

「哈……真好，过来坐。」他领着他们到旁边的沙发上，又朝尾随进入的邓氏夫妻笑说：「虽然只是订婚仪式，但我已经将雪莹交给你们了，以后我不在台湾的日子里，还请你们多多照顾她。」

「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况且雪莹又不是不曾住过我们家，你顾虑太多了。」邓有义今天也同样穿得俊帅，压根看不出已年近五十；至于邓母则是雍容华贵、高雅大方。

坐在一旁的两位主角，倒是有点尴尬，隔了好一会儿，邓凯才无聊的看向雪莹，意外发现她的外星人发型不见了，换上的是披散在肩上一袭如瀑布般的黑发。

咦？怎么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恰巧这时候，雪莹抬起脸，将垂落的发丝轻拨耳后，动作是如此羞赧柔美……

眼角余光发现有道目光直朝她这儿射过来，雪莹转过脸，顿时两人四目交接，她心口一热，立即抽回视线。

奇怪，他怎么这么看她？是她的妆太浓了吗？

天，等会儿说不定他又会挖苦她，这下该怎么办是好？

「外星人，没想到你打扮起来倒有点像地球人了。」邓凯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在开她玩笑吗？

「称赞你的话，你还听不出来呀？」

「我怎么觉得好像是在嘲笑我。」她抿抿唇，抬头对他皱皱鼻子。

见她这副模样，他忍不住笑了，「亏你穿得人模人样，怎么动作表情还是离不开异类本性呢？」

「傲慢猪，你找打呀！我不订婚了。」她赫然站起，却不慎踩到自己身上的礼服，整个人往前栽了去。

邓凯见状，立刻上前接住她的身子，却因为她栽下的力道太大，整个人被她压在地上！

更令雪莹难堪的是，自己的唇居然就贴在他的嘴上！

她想爬起来，可是那蓬蓬裙阻碍了她的动作，任她怎么努力都没办法离开他。

「天……」两家长辈瞧见可是重重吃了一惊，立刻上前拉开他们。

「邓凯、雪莹，你们到底在干嘛？哪有这么猴急的，多少宾客在看呀？」严父忍不住叨念道。

其他人听见这句话，一个个忍不住掩嘴偷笑，倒是让正式的场面增添了几分趣意。

「既然等不及，干脆就直接结婚吧！干嘛还大费周章的订婚呢？」几位较熟的朋友开起玩笑。

雪莹闻言，顿时一张脸红如烧虾，连抬都不敢抬起来。

甚至接下来的仪式是怎么进行的她都不知道，等蓦然惊醒后，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无名指已戴上了戒指！

「雪莹，还愣在那儿干嘛？替邓凯套上呀！」严父拍拍她。

「哦！」她赶紧拿起戒指，颤抖着手为他戴上订婚戒。

天，从现在起，她已经订下他了吗？而他也已经是她的了吗？

雪莹不敢想，真的不敢想……这一切就恍似梦境般，是这么的不真实，好像只要稍不注意，这些幻象就会破灭。

而他，有一天会喜欢上她吗？

严雪莹，醒醒吧！像他这种极品的男人，凭什么去喜欢你这个平凡又愚笨的女生呢？

耳边蓦然响起亲友们的祝福声，再旋身看看邓凯也在宾客间穿梭，她告诉自己，这不是梦，只是这样的现实到底能支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