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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小姐,醒了就好。”那人徐缓开口。用的却是京城口音,嗓子沉稳笃定,叫人听了很舒服。不过,他叫她“二小姐”?在北漠军里已经多年没有人这样叫她。秦雪郁诧异地睁大了眼,望着那人。
不是她不想开口问,而是,她发不出声音!
“我用了蒙汗药,让二小姐睡过去一阵子,才好治疗你背上的伤。”他低声解释着,“有所冒犯,情非得已,还请二小姐见谅。”
她这才想起自己的伤。奇异的是,此刻居然一点儿也不疼。看来这人真是华佗再世,医术有如神仙。
“你……是谁?”努力了好一会儿,秦雪郁才勉强吐出这三个字。
那人先是不答,安静地望着她,眼神里似乎有着千言万语。然后慢慢地,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是江万翼。”
江万翼?这名字好耳熟,她确定自己一定见过他、也一定听过这名字。只是这该死的蒙汗药,让她脑子像是成了一锅浆糊!
但秦雪郁还是秦雪郁,她皱眉苦思了半天,终于想起,“你就是……京城派来……要帮北漠军的?”是了,听说这几日援手就会到,但她已经率兵出来追马贼追了好几天,就这样错开了。
不过,人家初来乍到,就马不停蹄的跟上来,还救了她;看来这援军还真有点用!相对的,北漠军本身还真没用!
他的眼眸闪了闪,有如黑色的深潭被丢了一颗小石。阵阵涟漪波纹淡去之后,他点了点头,“是。”
北漠军积弱不振,这两年沦落到要向京城讨救兵;而兵部调了两支精兵前来支援,一支是西疆慕容领军,另一支,则是由御前带刀侍卫亲自出马。这位江万翼显然就是那闪闪发亮的黄马褂了。
“你……”没料到是这么一个内敛沉稳的人。秦雪郁诧异地望着他,看了好久好久。“早先,是你救了我?”
江万翼没有乘机争功表态,只是淡淡点个头,随即流露忧虑,“不过二小姐的伤要尽快处理,否则会恶化。可能要麻烦二小姐再忍耐一下!”“可是,我觉得还好,已经都不痛了呀。”秦雪郁说的是实话,她只觉得飘飘然,伤好像突然不见了。
“那是因为蒙汗药、要趁着药效还没过去时,赶快治伤。”他又上前了一步,低声说:“冒犯了,请二小姐见谅。”
他说话好客气呀。习惯军中大刺剌应答的秦雪郁,一时之间不大习惯。
江万翼在炕沿坐下,也用那客气的语调和旁边一直睁大眼、好奇围观的大婶们说了几句,然后,大婶们都出去了。
她还发着愣时,突然,江万翼伸手把她身上盖着的厚厚毛皮揭开!
“哇!”一阵寒凉袭来,让秦雪郁大吃一惊,因为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外衣、战袍全都不见了,只剩下贴身的薄薄内裳。
一把利刃在他手中出现。寒光一闪,接着是嘶的一声,有布帛裂开。顿时她的背上一阵凉飕飕的,手臂也起了鸡皮疙瘩。
男人的手指在她的裸背上游移,惊恐的她无力抵抗,只得闭上眼,努力保持冷静,苦思对策。却是越急脑子越不管事,昏沉沉的,什么都想不出来。
“二小姐别怕,我只是准备上药。”他低沉的嗓音带有奇异的安定力量,抚慰着微微颤抖又力持镇定的她。
“我……才不怕。”她抖着嗓子说。
他似乎叹了一口气,很轻很轻。随即,刚被割破的上衣被他捆卷成一个小布团,递到她嘴边。
“咬住。”他轻描淡写说:“这药膏有奇效,但刚上时会有点疼,要请二小姐忍耐一下。”
“你不用担心,我不怕疼……啊!”
好痛!
话都还没说完,突然,伤口像是被硬生生撕扯开又撒上了一把盐似的,尖锐疼痛直刺入骨。
她的尖叫声卡在喉头,身躯不由自主地抽描了几下。
终于,眼前又是一黑!
这一次,她宁愿自己是死了。
她不记得他了。这也难怪,上一次碰面时,二小姐还是个小女娃;相处没多久就分开,经过这么多年,世事变迁何其巨大,认不出来是自然的。江万翼安静望着昏睡着的秦雪郁。她脸色极苍白,毫无一点点血色,气若游丝,不仔细听,会以为她已经没气了。
她所受的刀伤,要是在寻常大汉身上,也是要命的疼;她一介女流竟然忍了这么久,连哼都不哼一声。面对众多凶恶马贼,更是柳眉也不皱一下,其胆色实在令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小女娃长大了,而且,长成一个英姿飒飒的绝色巾帼。即使长年在北漠的风吹日晒之下,她还是有一身柔嫩的肌肤。裸背美得像是上等白玉雕成,可惜一道鲜红丑恶的疤痕斜斜横亘其上,非常刺眼。
江万翼有把握这伤会好,他也有把握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还她精致无瑕的美背。毕竟,他毫不吝惜用上的,乃是御医专为皇室制作的珍贵药膏,用料顶级名贵不说,提炼过程精密繁复,量也不多,一小瓶的价值就超过一名普通京官一年的俸禄。
他为皇上卖命多年,才得恩赐这么一点点,不到生死攸关的时刻,不可能拿出来;之前即使为了扞卫主子、涉险救人而受了重伤,他也没用过。
不过今夜他破例了,毫不犹豫地用在秦雪郁身上。他无法坐视她受伤而不管,也无法忍耐她身上留下疤痕。
但她显然是不在意的。练武多年,她臂膀、手背都有些浅浅伤痕。之前遭到马贼殴打的结果,就是她脸上触目惊心的淤肿。江万翼用冷水浸湿了布巾,轻轻敷上她的颊。
昏睡中的她皱起了眉,微微动了动,又安静了。
江万翼忍不住,伸手轻触她苍白的脸颊。即使在外是英姿飒爽的女英豪,但此刻的她,看起来却好惹人怜爱。
男人沉默而风霜的脸上,罕见地流露了温柔。他安静地望着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动,也看不腻。也许是不习惯趴卧,也许是炕床太硬,也或许是因为伤口剧疼,秦雪郁睡得极不安稳,好几次试图翻身却无法成功,连在梦中都皱紧了眉,懊恼地叹气。
看她如此难受,江万翼想也没多想地移坐得更近,两手一用力,连人带被地抱了起来,然后让她趴在自己胸膛,头就搁在他肩上。
秦雪郁睁眸,只一瞬,又无力地闭上。她软软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这一次,她睡得实了。而江万翼整夜未曾合眼,小心护着她,怕碰触到伤口让她又疼,就像小时候守护着她一样。
然而,和小时候还是有些不同了。她不再是婴儿、小女娃。此刻的秦雪郁身段窈窕美好,柔软丰满的胸乳挤压着他胸口,微弱气息喷在他耳下与颈侧,痒痒的。
正是软玉温香,抱了满怀。
这不是寻常女子,是二小姐!怎可有邪念,简直是胡来!
江万翼一直在心里痛骂自己,一面还努力默念着心经,心经念完了念百家姓,百家姓都背完了就改背兵部众官的大名跟职衔,然后是兵器谱,然后是一条条兵法……
秦雪郁径自昏睡,浑然不觉。她真的累坏了,加上又受了伤,体力不继,江万翼就尽责地当一张温暖的床,让她好好休息。
“小心,那边危险……”她似乎做了梦,喃喃呓语着,眉头又皱紧,“快跑,他们有埋伏……别管我,快逃命去……”
连在梦中都还担心自己的手下,要他们快跑。然而,今夜江万翼所看到的景象却不是这样。
根本没有人留下来扞卫她,一发现情况不妙,士兵们逃得比什么都快,才会让领军冲在最前面的秦雪郁被活逮,吃了这么多苦头。
在军中也待过多年,江万翼看了只觉得齿冷。这真的是当年横扫北漠、所向无敌的秦家军吗?
秦天白大将军近年来几乎没有任何响亮功勋,朝中谣传他贪杯又爱钱,没有实质利益的仗,绝不出兵,连带地让底下官兵军心涣散,人人怕死。今夜一看,居然不假。
江万翼的浓眉也跟着紧锁,到底为什么变成这样?难道那些传言全是真的?
他低头望了望昏睡中的二小姐,忧形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