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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敲门声惊醒浅眠的裴弁,他拧起浓眉小心移动身子,见怀中人儿仍睡得很沉,才消了火气,缓缓起身。
“谁?”他不顾仅穿件单衣,毫不犹豫拉开房门。
“大当家?!”前来服侍的小婢见前来开门的是大当家,手里的水盆差点端不稳。
“做什么?”他恶声恶气,目露凶光。
“小的是来服侍大少奶奶起床梳洗。”她好倒霉,遇上不好应付的角色。
“她还在睡。”他刻意让开了些,让她看见床上的女人好梦正酣。
“咦?这个新少奶奶怎么好像墨儿姐……”眯起眼,小婢不自觉碎念着。“对了!从昨天就没见到墨儿姐人影,好像连今早也没见到人……真是怪哉!”
“你要不要再睁大眼睛瞧仔细点?”裴弁挑高眉,冷冷提醒。
见主子沉下脸,小婢不敢怠慢,睁大眼睛瞧仔细些。“墨儿姐?!真的是她!”
“你刚刚叫她什么?”大脸凑近小婢,裴弁神色阴沉,口气更加森冷。
“大大大……大当家饶命,小婢只是一时改不了口,下回绝不犯了。”老天!真没想到那个众人议论纷纷的新嫁娘,竟是自家总管姐姐,小婢瞠目结舌。
“够清楚了?”裴弁的冷笑教人不寒而栗。
“小的绝不会将看到的事向别人嚼舌根,饶命啊!”小婢眼底噙着泪水,几乎就快大哭出声了。
“不!我要你把现在看到的,一字不漏地说出去!”
“嗄?”小婢呆了下,不过连忙点头,深怕惹火主子。“那小的不打扰了,大当家的吩咐,我一定会办好。”
见她急着离开,裴弁又将她唤住。“慢着,吩咐下去,以后若还有谁敢直呼墨儿闺名,不管是谁,我都会亲自割下他的舌头。”
“是!”小婢背后直冒冷汗。大当家一向说到做到!
墨儿从以前就是属于他的,大家见她心性温柔、好亲近,不管男女老幼全黏着她,他虽不吭声,但不代表他容许他们这么使唤她。
从今天起,他要收回所有权,该是他的就是他的,谁也不准越雷池一步。
“你听见了?谁要是喊错,我就割谁舌头。”他再复述一遍,冷笑了声,然后毫不留情将门带上。
回到床边,见她睡得香甜,唇边还漾起一抹笑,好似做了个好梦。
不知道她的梦里,有没有他?裴弁撩起几绺遗落在她颊边的青丝,然后俯身吻住她的嘴角,仿佛藉由这个亲吻,就能人她梦里一窥究竟。
他好想永远将她的美丽掬握在手中,无论经历再多风雨,他由衷希望她永远都不会变。她的人、她的心,他会一辈子牢握手中,只要他不放手,她哪都不准去。
裴弁比谁都还要清楚,两人会永远地纠葛下去。当初他救了她,一次次将她从鬼门关给拉回,她若真想回报他,就把她的心给他吧……当日他也欠了她,害她失去身为女人最大的幸福,为了弥补她,他会一辈子呵护她。
他从来不曾如此需要一个人,也不曾失控过,而她却让他破了例。
如今想来,当时的奋不顾身,如着了魔似的发狂,仍令他难以忘怀。
望着她平静的睡脸,他霎时跌入那个惊心动魄的回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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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
那日,见她独自出门,裴弁放下手边急待处理的事,尾随着她出去。
听底下人说起,墨儿已适应府里的生活,甚至比想象中还好。
她手脚利落,聪明伶俐,对于上面交代的事,总是尽责用心,府中同年龄的婢女里头鲜少有人比得上她聪明心细。
裴弁深知她企图扭转自己可悲的人生,找回那已失去的尊严,他相信她会比任何人都抬头挺胸,也比任何人都认真辛勤。她若想重新获得失去的一切,只要她要得起,他什么都愿意给。
半年前那场雪夜,他已将话说得很清楚,聪慧的她很快就晓得自己该做什么,虽说先前因此生了场大病,足足躺了五个月之久,但在他日夜看顾下很快便好起来。
见前方那道娇小身影提着一堆刚采买的食材,步伐笨重缓慢,裴弁没有半点想帮忙的意思,只是跟在她身后。
她越过街角,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今日日暖风徐,康复后的墨儿,脸上不复先前的孤僻古怪,和同年龄的小女孩一样活泼。
裴弁紧跟着她,没让她离开自己视线太远,这里的路弯又杂,他担心跟丢了,哪知才一转弯,却看到一辆马车冲来,眼睁睁就要撞上瘦弱的她。
他未曾迟疑,在瞬间就飞扑而去,无暇顾及其它……
两人一块狠狠撞上墙,外力的撞击,让裴弁痛得说不出话,他已经好久没尝到这种痛彻心扉的感觉。后背一股灼热剧痛淹没他的理智,即使他用尽全力想保护她,但她仍因为撞击力过大昏了过去。
“墨儿!你醒醒。”裴弁轻摇她,脸色登时转白,顾不得自己。
“没……没事吧?”肇事的马夫赶忙停下车来,车轮底下迤逦着一滩血淋淋的印记,他不知道是谁受伤了?
裴弁恶狠狠地瞅着他,眼底陡然进出恨意。“她若是有个万一,我绝不会放过你的。”额间冷汗直落,他虽恨却也强撑不了多久。
“裴、裴大当家?!”肇事的车夫认出裴弁,吓得他两腿直打颤。“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请您高抬贵手饶过小的……”
“闭嘴!”拥着昏迷的她,裴弁咬牙强忍背上传来的刺痛,那股疼痛让他连话都说不清,简直快昏过去。“快带我们回去,你知道裴府往哪走吗?”
“知道!小的知道。”车夫忙着搀起他。
“快,若拖延下去,她有个什么意外,我准拿你开刀!”他一手用力钳住车夫的衣领,手不停抖着。“快将她抱上车去,小心不要颠簸,她会受不了。”
车夫怕惹毛这男人,只得匆匆将墨儿安置在车上后,又跳下车搀扶裴弁。
“请大当家当心。”才扶起裴弁,随即被裴弁一手挥开。
他恶声恶气地吼着;“别碰我!”
裴弁咬牙爬上车,气力快耗尽,但他坚持非拥着她不可。“看什么看?还不快点,她若真死了,我要你头一个下去陪葬,还附带你一家老小!”
她好不容易才重新振作,他不能就此让她死去,他要她将往后的日子卖给他,好好报答他,她不可以走得如此轻易,绝不!
“是。”车夫抖着身子,双手满是鲜血。
裴弁一身黑色装束,车夫也不清楚究竟他伤在哪里,见到地上从他身上滴落的血,才知道他伤得比那丫头还要重上千万倍。
翻上车,车夫急忙转向,在最短的时间内,将两人送至裴府。
“裴大当家……到了!”
刚从山上采完药草回来的崔爰巧遇他们,吓了一跳,他赶紧抱墨儿进屋内,又唤几名壮丁前来帮忙抬裴弁。
“那……大当……”裴弁让好几个人给搀扶下车,车夫忙跟上前去。
“滚!”裴弁朝他鬼吼,虽然他伤重难忍,目光仍冷冽不已。
“大当家,请您保重身子。”搀扶的小厮劝着自己主子,裴弁踩过的路上留下不少血迹。
失血过度,让裴弁浑身无力,最后终于因为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众人吓得手足无措,全部的人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裴府兄弟,大的出门谈生意,剩下的又过于年幼、没有主意,所幸崔翇当机立断,才镇压住失控的场面。
“全部退出去,别打扰我们,将路上的血痕拭净,大当家受伤的事别传出去,若谁敢多嘴,就别想再待下去。”
他的权力不大,却是裴弁最器重的人,说话还颇有几分份量,当下没人敢反驳,房内迅速净空。
见裴弁脸色苍白,崔翇撕开他衣裳,见到他背后那道伤口,不禁倒抽一口气。那道伤口自肩胛裂至腰际,深可见骨,若再延宕些时刻,只怕真要了他的命。
崔翌拿出看家本领,银针扎入他身上各大重要穴位,先护心脉,再止血势,稳定脉象后,才动手清理他的伤。
“发生什么事了?”裴彻刚从外头回来,甫进门就见底下人忙着收拾,若不是他再三逼问,只怕没有人敢说出口。
“二当家。”崔翇唤了声。
裴彻上前探视,见到大哥全身血淋淋,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麻烦二当家按住大当家,小的要先为大当家缝合伤口。”手里拈着根细长穿线的银针,崔爰仔仔细细过火消毒后,才回到床边。
“你真要这么做?”纵然裴彻是个男子汉,但面对这撕裂伤,也也不禁胆寒。“他究竟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我不确定,方才一名车夫将墨儿与大当家载回,若没看错,对方当时满脸惊慌,车子上有大量血渍,准是他撞伤了大当家。”他来不及看得更详细,仅能片面推断。
“那墨儿她……”听闻另外一个伤患,裴彻脸都绿了。
“墨儿、墨儿……”原本在昏迷中的裴弁,似乎因血止住而苏醒过来。
“大哥!你没事吧?”虽和他一向不合,可见手足伤成这样,裴彻也于心不忍。
“墨儿呢?崔翇看过她没?”他话声颤抖,眼底失去焦距,只能焦急地伸手朝半空中胡乱抓着。
裴彻伸手握住他,却因他掌心冰冷,更加慌乱。“她……”
“她没事,只是因为外力撞击而昏了过去,我替她上好药,把过脉象,没有大碍。”崔翇拭去裴弁额上的冷汗,只想赶快动手缝合伤口。“倒是你,伤得比墨儿还要严重千百万倍,若不赶快处理,只怕你会受不住。”
“别跟她说,千万别对她说今天的事……”背脊上的伤让裴弁感到痛彻心扉。“不要让墨儿觉得亏欠谁,她好不容易才能过自己的生活……不要又摧毁她的希望,我宁可她恨我,也不愿她怪罪自己。”
“大哥!别再多说了。快让崔翇医治你!”他浑身冰凉,裴彻吓得掉了魂魄。
“你若不愿做到,就别和我谈条件,别让那丫头胡思乱想,别让这样无关紧要的事,害她又颓丧起来……”
裴彻挣开兄长的手,紧紧按住他。“崔翇,你快动手,我大哥他拖不得。”
大哥背上开始渗出血来,再不动手就来不及了!
“裴彻,你若让她恨起自己,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裴弁在他身下挣扎,字字进出牙缝。
“你若真死了,她才会恨死自己!”裴彻鬼吼一声,再次催促崔爰。“在你缝完这伤为止,我手都不会放开的。需要麻药吗?我怕大哥会撑不住。”
“你要答应我!绝不让她知道。”裴弁挣扎着,血流不止。
“不行,大当家现在消受不了,若用药真会让他一睡不起。”崔翌将布条塞进也嘴理。“大当家,请你忍耐了。”
崔翇一针针缝合伤口,那椎心刺骨的痛无人能承受得住,尤其在无法使用麻药麻痹病人的情况下,他还是头一回施行这样的手术,只得加快速度。
“大哥,你要撑着点。”裴彻道。
裴弁痛得几乎快昏过去,但如果这样的苦都忍受不了,那么这些年来他经历的风雨又算什么?他要用自己的双手保护她的未来,要见到她感激自己,他若死了,她又能找到哪处可供栖息的地方?他这辈子与她纠缠定了,他绝对不会早一步离她而去,她也别想轻松摆脱他,他俩今生今世都要绑在一块!
裴弁意识模糊,牙根几乎咬断了,额际青筋暴起。
“大当家,请你放松,要不这针每穿过一回,就多折磨你一回。”
见他肌肉绷得死紧,缝合的力道得加重,时间久了,只怕他会承受不住。
“大哥,你要听崔翇的话,再忍耐一下,墨儿那丫头很黏你,别想丢下她。”裴彻知道兄长挂念那名女孩。“要不我会夺走她的心,让你后悔自己一走了之。”
裴弁目露凶光,再度振作起来……
结束诊疗后,裴弁已筋疲力竭,气若游丝。
“你已撑过去,没事了。”裴彻难掩激动。
“老二,带我去裴府别业,我不要在这里疗伤……消息会走漏。快点……”
“大当家,万万不可!若现在移动,伤口会裂开的,咱们先前所做的努力都会前功尽弃。”身为医者,崔翇断然拒绝。
“可我就是担心那丫头会发现,若她问起……就说我到外地做生意,暂时回不来……”
“大哥!只要咱们小心,她不会晓得的。”
“我要杜绝所有消息外泄的可能!”裴弁强撑着,奋力大吼。
“大哥!不可以!”
“老二,大哥这辈子第一次求你,请你答应我……”他已累得快失去意识,撑不了多久。
正当房内争论不休时,裴涣红着一双眼进门。
“马车我已经备好了。”裴彻前脚刚进门,裴涣后脚也拜托管家将见到裴弁受伤的家仆,安顿到别业帮忙。
他明白大哥的脾气,兄弟做了这么多年,历经太多风波,每个人年纪虽轻,却都有着超乎年龄的成熟。
“就听大哥的话,这事若被墨儿她知道了,准受不了。”
“今天发生的一切,就只有我们在场的人晓得……别再传出去;永远都别让她知道……”裴弁按住裴彻伸来的手道。
那日一别,足足两年后才再次相逢,这段时间,他花很多力气调养,也因为如此,一度差点成了残废,若不是他性子比谁都倔,当真永远见不了她。
骄傲的他终日忍受煎熬、活在痛苦当中,心性大变,喜怒无常,若非小弟的支持,他也不愿拖着要死不活的躯体苟延残喘。
高傲的他,不肯让人见到他失意的模样,镇日关在房内,这条康复的路,他走得好孤单,却不说半点苦。要不是她,他真的不想再努力了!
所幸,这一切,随着时间过去,成了过眼云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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颠簸的马车内,墨儿抱着一件黑色大氅,上头有自己熟悉安心的气味,让她又忍不住打起盹来。她真的越来越容易入睡,夜里有他拥着,她总能很快进入梦乡,一觉好眠。
“少奶奶,酿酒场到了。”驾车小厮朝马车里头唤道,打断墨儿的小憩。
“谢谢。”墨儿下车,大氅抱得紧紧的。“你在这里等一会,我替大当家送件袍子就行。”
“是。”小厮领命。
墨儿朝他颔首后,拉起裙摆进了门,在占地广大的地方内寻找裴弁的身影。
新婚已近一个多月,现在的她,在他命令下尽量能睡晚些就睡晚些,他总会在离开房门前,替怕冷的她添盆火,然后吩咐下人,若她没醒就别刻意叫醒她。
而今日她又睡晚了,一早醒来枕边无人,当时窗外细雪还未开始下,可不到两个时辰,霜雪纷飞,她趁着出门采买年货,顺道替他送衣物过去,就怕他冷到。
方才先去了趟延酒坊,店铺里的管事说,大当家到酿酒场巡视一批近日要出货的酒,害她白跑一趟,连忙唤小厮驾车赶来找他,就怕和他擦身而过。
墨儿往里头走去途中遇上住在酿酒场内工人的孝,大伙儿头一回见她感到稀奇,待她表明身分后,孝嘴巴全像沾了蜜似的,还有好几个孩子要为她带路。
“少奶奶真好,还替大当家送袍子来,虽然大当家老是脸黑黑的,不过一见到少奶奶,铁定笑得嘴角都弯了起来。”
“是呀是呀,大当家看起来很凶呐!上回咱们和他一道吃饭,大伙都不敢说话,只顾着拼命扒饭,就怕多说句话,会被他一掌按进盘子里。”
五、六个孩子七嘴八舌的,话题全绕着裴弁,墨儿知道若他在外用膳,总会和师傅们同桌共食,他是个极为尽责且受人拥戴的主子,撇去喜怒无常这点,他压根是个出色完美的男人。
墨儿任那群孩子拉着她,走了半天才见到在院子里的裴弁,她正想带着那群孩子走近,哪晓得一眨眼他们全作鸟兽散。
她走近他,见他伫足在雪地里,若有所思地看着天,任漫天飞雪洒落他身侧,伟岸的身形宛若神只。
她眼底的裴弁,沧桑得好似历经许许多多风雨,才换来今日一身的荣耀。
她不清楚他的过去,也从未问过裴府为何没有长辈,碍于身分,她不能多问,如今虽然成了他的妻子,她也明白很多事并非开口询问就能得到答案。
墨儿凝视着他,一如多年来的习惯,水嫩的红唇漾着笑,不介意陪他吹风。
直到见他脚边走来一个摇椅晃,不过一岁大的小娃儿,她不禁好奇起他和那孩子会有什么互动。不过她猜想,他了不起瞧娃儿一眼,然后调头走人,就算是最大的反应吧!
正当她还在胡乱猜测时,小娃儿跌了一跤,胖胖圆脸栽进雪地里,五体投地的趴在雪堆中,模样可爱得教人发笑。
只是小小身躯耐不桩气,墨儿本想伸出援手,只见裴弁蹲下身去,看着娃儿大半天还不抬起脸,头埋在雪里面就快断气了,他探手往小家伙衣领一提。
“喔?”两人面面相觑。
“大大大……”小娃儿挥着短短的胖手冲着他笑,似乎认得他,然而话还学不到几句,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裴弁拍掉娃儿脸上的残雪,揉揉他冻红的鼻头,娃儿以为他在和自己玩,咯咯笑个不停,手中黏着细雪拍上他的面颊,啪地一声,十分响亮。
墨儿傻眼看着那孩子又掴了他两掌,力道虽不大,可声响不算太小,深怕他下一刻将孩子按进雪地中,让他尝尝铸下大错的惩罚。
哪知不如她所想象,裴弁那张阴沉的俊容竟勾起笑,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笑得如此温柔不设防,如朝阳般和煦。
裴弁抱着他站起身。“你的胆子真够大。”
他低首凑近小娃儿,轻咬他的粉嫩面颊,娃儿痒得咯咯直笑。
“你爹娘呢?怎么放你出来玩,不怕你栽进雪坑里爬不出来啊?”
此刻他像天底下所有宠爱孩子的慈父,眼底充满怜爱,抱着那孩子又亲又拥,平日的冷漠无情,顿时烟消云散。
小娃儿搂着裴弁的脖子撒娇,不知说了什么童言童语,而他似乎听得懂小娃儿的话,频频点头双方有问有答。
墨儿见状,差点笑出来。
“是唷,然后咧?”虽听不懂这小家伙的话,可是见他说得如此热切,裴弁也笑着回应。
冷不防地,小娃儿打个喷嚏,鼻涕、口水齐飞,墨儿心里又是一惊。
这个孝真是胆大包天,她好怕裴弁会将他直接扔在地上,然后走人。
“你……”裴弁没料到竟会受到如此大礼,先是愣了片刻,小娃儿似乎是见他发傻的模样,咯咯地笑了起来。
“你好样的!”抹抹自己的脸,裴弁顺道替娃儿擦掉悬在鼻子旁的鼻涕。“麻烦的小家伙,我要把你送回去,然后和你爹娘告状,叫他们赏你屁股几下子,让你痛得哭天抢地。”
自知闯祸的小娃儿,咿咿呀呀地在裴弁颈窝蹭个几下,又抬起头来,噘起小嘴“啵”地朝他亲了下去。
裴弁摸摸他的头,眼神变得极温柔,就连话也说得极为轻缓。
“你要快快长大,长大以后你要做什么呢?是当官,还是从商?不管如何,要好好孝顺爹娘,让他们早享清福。若事业有成,就娶个美娇娘,她会替你生窝和你一样的胖孝。也要平平安安长大,知道吗?”
他的话,触动墨儿心底某处的柔软,见他低声诱哄着孩子,让她忍不住胸口一阵激动,热泪盈眶。
捂住即将逸出唇瓣的啜泣声,墨儿不想打扰他们,哪怕时间再长久些,她都能无怨无悔守候在侧。
“小宝?”不远处,回廊传来急切的叫唤,少妇沿途叫着孩子的小名。见裴弁手底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院里,吓得赶忙道歉。
“大当家?对不起,我家小宝给您添麻烦了。”
“他叫小宝?”收起原有的温柔,裴弁面无表情将孩子还给她。
“是,小宝甫出世就生场大病,身子本就不好,咱们姓刘,就给他取名康宝,取留住健康财宝之意,为孩子讨个吉利。”
“好名字。”
“是大当家不嫌弃。”少妇欢喜的答谢。“小宝没给大当家惹麻烦吧?”
“没有。”裴弁看着小娃儿腻在母亲怀里,眼底没有半点余温,冷静得好似先前的柔情全是假象。“孩子身体不好?”
“是。”
“这样吧,有空就带他去府里找崔大夫,就说是我让你去的,他会帮小宝调养体质,趁孩子年纪小,多费点心思照料。”
“谢谢大当家、谢谢大当家。”
“下回别丢下孩子乱跑,最近天寒地冻的,要多留心孩子身体状况。”
“是,谢大当家关心。”少妇连连道谢,心里又惊又喜,抱着孩子进屋。
墨儿看着他凝望小宝远去的背影,一时喉头紧涩。
裴弁猛然回过头,看见泪眼的她,拧紧眉头朝她走去。“你怎么在这里?”
“替你送袍子。”她朝他比比手上的大氅。
“你哭什么?”裴弁将她拥入怀里,掌心盛接住她最后一滴泪水。
“是先前的霜雪,不是我的泪水。”墨儿抚落他肩上的雪,为他披上大氅。“今早你走得匆忙,忘了这个,最近天气时好时坏,要当心点。”
裴弁没多说话,见她细心为自己整理衣着,只是一迳盯着她。
她并未把他的沉默放在心上,仍保持微笑。“那孩子很可爱呢!”
“嗯。”他不置可否。
“可惜身体不好。”她道。
“你今天来做什么?”过了半晌,裴弁拉住她忙碌的小手。“你跑出来,就只是为了替我添冬衣?你未免也太闲了,难道没别的事可做吗?”
“快过年了,我出门采办年货,顺道送袍子来。”不知道他的火气究竟从何而来,墨儿只觉得一头雾水。
“我现在就走了,不打扰你工作。”
裴弁紧紧握住她的掌心,察觉到她手心冰凉,心情又恶劣了起来。“这种事可以交代其它下人做,无须事必躬亲,我养的人不是一群饭桶。走X去吧!”
他拉着她,穿越回廊到了门口,将她一同拖进马车里。
“大大大……大当家!”小厮本在马车上打盹摸鱼,见到裴弁吓得他瞌睡虫四窜,跳了起来。少奶奶不是说只要送件袍子吗?怎么连大当家都请来了?
“回府。”他简单交代,小厮不敢怠慢,赶忙打道回府。
“你的马呢?”和她乘坐马车回去,那他的马怎么办?
“会有人替我处理,用不着你牵挂。”裴弁将她按进怀里,紧握她发凉的掌心,企图替她暖暖手。“今天你药喝了没?”
“还没。”墨儿不明白自己身体好很多了,为何药总喝个没完。
“我不想喝了。”
“叫你喝就喝,这是为了你好,你就算喝不下也得喝。”
不到一刻钟时间,马车停在裴府大门前,两人在门口遇上准备外出的裴涣。
墨儿挣扎着想从裴弁怀里离开,无奈却被他按得死紧。
“大嫂好!”裴涣见这对新人如胶似漆,笑得一脸暧昧。“喔,感情真好!真令人羡慕。”大哥对墨儿的占有欲是异常的强,在婚前大伙全摸摸鼻子装没看见,但这会能光明正大调侃他们,这算是捡到的福利吧!
裴弁倒不在意她的尴尬,吩咐婢女。“去把少奶奶的药端来,现在她要喝。”
“喝药?”裴涣挑高眉尾,三八兮兮地怪叫:“唉唷,大嫂身子不好啊?莫非是大哥你太过操烦她啦?”
“我看你欠扁!要是想让我揍到今年过年只能躺在房里,就尽管开这种无聊玩笑。”裴弁恶声恶气,随手赏他一记爆栗。“你不是要出门?赶快滚。”
“好凶唷,我有事想跟大哥商量。”小六裴涣揉揉脑门,一脸哀怨。
“墨儿,你先进屋,我随后就到。”裴弁将身上大氅脱下,披在她肩上。“记得把药喝完。”
她点点头,转身离去后才叹口气,若不是自己身子弱,她也犯不着受这种罪。
墨儿本想直接进屋,后来想起出门前为他煲了盅鸡汤,转身又到厨房去了。
“好好喔!没想到大当家是这么体贴的人,虽然他板起脸来是凶得要命。”
墨儿才想踏进厨房,就听见里头厨娘正交头接耳,她一向没有偷听的习惯,可鲜少听见有人称赞裴弁,忍不酌奇。
“怎么说?”另一名切菜的厨娘,边打理一屋子人的伙食,嘴巴也没闲着。
“听侍候少奶奶的小婢说,大当家每三天就会吩咐丫头替少奶奶熬药,然后端进屋里见少奶奶服下,才肯安心呢!看来府里过不久可要添名新成员,这下咱们又要热闹起来了。”
“可是最近少奶奶气色看起来很好,没病没痛的,药吃多了哪里是好事?”厨娘总觉得事有蹊跷,感到困惑。
“唉呀,是你不懂,大伙都知道大当家对少奶奶好,娶到美娇娘后,自然就得比之前还疼惜,这药还是每回大当家亲自交给丫头的。”
厨娘咚咯地剁起鸡肉,好半晌才停下手边动作。“你说的该不会是大当家每次找崔大夫拿的那帖药吧?”
“是呀。”
“那些三八丫头!”厨娘抬起肥手将好伙伴给拉近点。“叫她们不要再乱说话了,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药吃进肚里,少奶奶一年半载是不会有子嗣的!”
“你说什么?”身形较瘦的厨娘听了,菜刀差点拿不稳。
“除非那药不再吃,要不这辈子真不会有孩子了。”
“你是说真的假的?”
“我何时骗过人?那药材我还亲眼见过,好歹我也是三个孩子的娘!”
门外的墨儿听见了,浑身透寒,脚底发凉,一股冷意直窜进心底。
为什么要让她喝下那种药?为什么他不想要有孩子?为什么不让她怀有身孕?
她不停地发抖,试图回想这一个多月来,每回他押着自己喝下那碗药时,目光总是冷冽得冻人,总要见她喝得涓滴不剩,才肯放她自由。
她这么盼望和他共组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是如此期待新生命,可是他却不想让她拥有这份幸福!
墨儿拖着蹒跚的步伐,环抱着两臂,震惊得连泪都落不下来。
她以为他真心关怀自己,才会逼她喝下那碗药,但万万没想到,这竟是抹去她身为女人的另种骄傲!
为什么……他是如此的可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