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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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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一个君主立宪的国家元首,厉晚涛很以他的人民自豪。

即便公国被法国、德国、比利时各大强国环绕,为了讨生活,市民有百分之三十每天在外国上班,现在由他任命的总理还出了纰漏……

他疾车飞驰,受尽刁难后来到瓦利尔指定的地点,那是一座早就颓圮的老旧城堡,入口处,苔藤攀生,阴暗潮湿的霉味,久未见人迹的道路杂沓都是车痕,下了车,他单枪匹马走进了不成拱形的广场。

阵仗很大。

三三两两荷枪的肌肉男,五五六六目露凶光的黑人高个头,坐在车尾上抽烟的是瓦利尔的狗头军师。

他一看见厉晚涛出现马上扔了烟蒂,拍拍不见灰尘的大腿,“大公大驾光临了,有失远迎。”

“叫瓦利尔出来,你还没那个资格跟我讲话。”厉晚涛一点都不想虚与委蛇,开门见山就说。

“嘿嘿,”他自讨没趣的讪笑,眼神转为卑鄙。“这里可不是你发号施令的地方,别忘记你的人在我手里,只要我一个不爽,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狠话撂得很大声,厉晚涛丝毫不为所动。

“叫你的主子出来!”

一阵拍手声从打开的车门传出来,大好天气居然一身轻裘的瓦利尔嘴咬烟斗,气派十足的出现了。

“火气真大,大家久不见,互相问好也浪费不了你多少时间不是吗,我亲爱的表弟?”

“废话少说,人呢?”

他只牵挂她的安危。

瓦利尔头一偏,有人把另一边车子的孔初露粗暴的拖了出来。

押解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厉熙鹏。

嘴被贴胶布,双手被绳索捆绑的她非常非常的狼狈。

她一眼看到厉晚涛就想挣脱跑过来,却被粗暴的又扯了回去。

厉晚涛眼光像要噬人,全身张着令人恐惧的戾气。

“为什么……”

厉熙鹏看也不敢看。“什么为什么?”

“你跟我做朋友,我们的友情、欢乐都是假象?”厉晚涛问。他问厉熙鹏也问自己。

厉熙鹏默然,撇过眼。

往事遥远又贴近,他无言。

“小表弟,你就学不会对人要有戒心是吗,你真蠢!”瓦利尔尽情的嘲笑。

刚毅的脸上再无一丝表情,他目光逐渐凌厉,仿佛里面有把刀会削人于无形。

瓦利尔如坠冰窖。

要死了,从小没道理的,他对这小表弟就有股怕意。

“你不能怪我对女士没有风度,这位小姐实在不好驯服,一醒过来就抓花我部下们的脸,我捆她绝对是出自不得已的。”

“瓦利尔,你会为今天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的!”厉晚涛顶天立地,忍着不看孔初露那溢满不明白的茫然眼神。

她的确不明白自己招惹了什么,要这样被对待。

瓦利尔突然一跺脚,恨恨的竖起指头比着厉晚涛。“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你这股压人的气势,都这节骨眼了,这里,全部是我的人,混蛋,把我要的东西交出来,要不然我就让人一枪毙了那个小妞!”

“这个吗?”厉晚涛爽快的掏出紫色锦囊,让它垂吊在手心下。

瓦利尔见猎心喜,露出惊喜的笑容。“丢过来给我!”

“不行,你自己过来拿!”

“哼!”他从厉熙鹏手上把孔初露拉扯过来,“叫你拿过来就拿过来,现在掌控全局的人可是我。”

厉晚涛往前走,直到几公尺处瓦利尔才喝令他停止。

他把锦囊放在掌心,摊在众人面前。

瓦利尔伸手就去拿。

就那瞬间——厉晚涛抛出手中的囊袋,身形滴溜溜的闪过瓦利尔身侧,利用余势劫走了孔初露。

瓦利尔反应过来的同时,两人已经跑进迷宫一般的旧城堡里面去了。

“总理大人!”狗头军师叫。

瓦利尔嘿声作笑,手里捏着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拿到手的宝贝。

“想逃?我要是这么简单放过你,以后还要怎么在社会上跟别人立足?小表弟,感谢我的仁慈,让大公爵跟公爵夫人一同埋在这里……”

“总理?”

“你们去追,其它人赶快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厉熙鹏赶过来,口气紧迫。“总理,您要的东西已经拿到手,不用凡事做绝。”

瓦利尔懒得理会,他掀手。“炸光这里!连一只小老鼠都不许留!”随后意气昂扬的让人服侍他进了车子,然后扬长而去。

他一离开,所有的人继续布署了一半的作业,数量惊人的炸药一箱箱从卡车里搬下来,引信线比城堡下蜿蜒的河水还要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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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旧的城堡,老旧的巨石日积月累渗透的水渍弄得到处湿黏不说,灰尘蝙蝠还交织在一摸就会变成粉尘的锦帜中。

厉晚涛带着孔初露一直往下走,赶急的脚步声伴着水滴回声,弯着腰跑了好一段路。

“我……我跑不动了,我们休息一下好吗?”甫历经惊魂记,滴水未进的孔初露实在没了力气。

厉晚涛衡量情势后,两人一起靠在废墟的石墙上,从他们站的地方可以看见尽头是中庭,中央有口枯井。

“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这种情况不再见,他有一肚子话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给她听。

孔初露摇头。“我不明白为什么会发生这些,那些人为什么要追杀我们?”

“对不起,他们的目标是我,你被我拖下水了。”

孔初露不作声了。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厉熙鹏很多嘴的都说了。

“小露,我没有机会对你坦白我的一切,事情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绝对不是我最初的想法。”不是花前月下,没有风花雪月,他在这险要的地方想把事情解释清楚。

“你让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她喃喃。

“你不要这样说,给我时间,我会……”

不会了,轰隆的坍塌声震撼了隧道口,大量的灰尘石块拚了命的往下掉,两人瞬间灰头土脸。

孔初露呛咳得严重。

“该死!”脱下外衣覆盖着她,这么做就算不能防止所有的尘粉,好歹聊胜子钮i。

重新拉着她的手,往外奔。

四角中庭,有着不算开阔的景观,要死不活的樱树,早已枯死草皮,他们居然跑到城堡的畸零地来。

一股火热刀般的攻击灼过厉晚涛的胳臂,是子弹。

那些人为了追逐他们,大量的浪费子弹。

“我们会死在这里。”孔初露看着四周高大的围墙,连个像门的东西也没有,竟然是条死路。

这种死法实在好荒唐。

也许这只是一场梦,只要醒过来就没事了。

不是梦,踢跶的脚步声挟着隧道的回音传进了他们耳里。

“跳下去——”厉晚涛作了破釜沉舟的决定。

“什么?!”孔初露根本没办法细想,她的脑袋已经装不下接踵而来的变故。

厉晚涛在她的额亲了亲,语气温暖如三月春风。“不用怕,相信我。”

“这不是相不相信的问题。”即便他的吻柔软如昔,下一秒撞进他坚毅的眼瞳,孔初露猝然觉得理不理智一点都无关了。

她相信他。

如果跳下井去的结果也是死,有他为伴,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她不再去倾听那些护卫们喳呼些什么,在厉晚涛的协助下,她爬上古井的边缘,不去看黝黑一片的下端,她记得的是她男人嘴边的鼓励。

“记得,眼睛要睁开!”他还在叮咛。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勇敢。

她知道自己年纪不大,可是什么高空弹跳,什么云霄飞车,什么恐怖的大魔王,她就算在电视看到,跟朋友去游乐园,绝对是换台,要不就绕路。

她从小就没胆,不够叛逆不够反骨,唯一做过的坏事就是为了自由找了个来路不明的丈夫。

当她摔到一片湿润浑厚的土地上时,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记忆竟然飞也似的在脑海里奔腾过去。

“小露,你好吗,换我下去了!”厉晚涛的呼声追随而来。

她的喉咙或许经过刚刚太过的刺激,居然发不出声音。

她只能把身子尽量缩到最角落。

然而,随着重物落地,紧接而来的是连大地都为之颤抖撕裂的爆炸声。

响声不是只有一次,像过年的鞭炮劈哩啪啦,劈哩啪啦……

有什么掉落下来,重重砸在两人四肢,厉晚涛扑了过去,用身体护住孔初露。

很痛——她感觉得到石头掉下来敲在身体、脸上的那种疼痛,也看见厉晚涛又是灰又是泥的脸。

两人口鼻尽是火药烟尘。

他的脸几乎是紧贴着她的,在微弱闪烁的光线中,孔初露看见了他有着深邃内双的眼皮,写着爱意的眼光。

他纵使有经天纬地的奇才,冠绝天下的智能,要是没有她这至爱的女子,其它都不算什么。

一颗大石头重创了他的腿,他闷哼了声。

“晚涛!”

“你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你这坏蛋,你是天上地下最坏的坏蛋!”

“是的,我是坏蛋……别哭小露,你的眼泪比这些石头的重量还要让我难以承受。”饶是这种时候了,他还想逗她笑。

孔初露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弓起手来捧住他的脸。

她一字一句,“你不可以有事,我们还有一堆帐要算!”

“听起来不太妙——”

“还有,回去你要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她这借来的老公究竟是业务,是工头,建筑师,还是别的?

厉晚涛没能回答她,连绵不绝的崩塌引起了地鸣,黑暗突袭而来,唯一的空气源头断绝了。

镇上的居民也被这前所未见的爆炸吓得走出了家门,看见长长的烟尘直扑青天,十几分钟后一切才回归平静。

他们窃窃私语,消防队立即派出了消防车呜啦呜啦急忙的赶往,闲散的警察拿起凿棍也速速前去。

不过,都迟了。

他们能看见的只有被夷为平地的城堡,平平平比太平公主还要平的平地。

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怎么一回事,也无从追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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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常,苏醒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眼睛打开,精神饱满,世界就在眼前。

可这次,眼睛睁开了,四肢却好像一摊灌了铅的棉花,就好像在床上躺了太久的身体,一下软塌塌的使下上力。

几乎她一转眼就有人凑了上来,是道低哑的声音。“你醒了夫人。”

“……你是谁?”

“我叫许国禀,我曾见过夫人一面,您大概不记得了。”以他为首的建筑工地伙伴们在城堡爆炸后花了二十四小时的时间抢通一条地下道,惊险万状的把他们老大跟夫人救出来,要是挖洞的距离有那么一点误差,后果……他就算赔上自己的脑袋瓜也不够用。

她花了些时间记起了这个人。

“我睡了很久吗?”她咳了咳,一咳肺部就痛。

“不算很久。”

“我在哪,医院吗?”记忆的齿轮开始转动,她想起了烟硝巨响中逃命的情目录。

“这边有一流的医生跟护士,您就放心在这里休养。”虽然面色有点憔悴,但真不愧是老大中意的另一半,怎么看还是美不可方物。

她用力的转动身体每个部份,“想麻烦你请护士小姐来,我想下床。”

“不要吧,这要问医生才可以。”就说照顾人他不在行,偏偏给他派这任务。

“厉晚涛呢,他在哪里?”单人病房就她一床。

“老大在隔壁。”他突然吞吞吐吐了起来。

“他到底怎样了,严重吗?要不要紧?”手指可以灵活运用了,她掀被,拔掉点滴针头。

“哇,”许国禀哀哀叫,“你不可以下来,老大他比你还早醒过来,他他他就大腿上钉了十几根钢钉,其它,医生说没大问题。”一紧张,连敬语也甩一边去了。

孔初露双脚碰地,没有拖鞋,她就打赤脚。

因为厉晚涛护着她的缘故,她身上并没有大下了的伤口,可是用身体当肉垫的男人……她一想到就心神俱裂。

“请你带我去看他。”

“不行啦一一老板会宰了我。”不然为什么会剩下他一个人留守这里,就是老大那边事情大条了。

孔初露也不多废话,她心里急,打开虚掩的门,穿着病袍就头也不回的出去了。

许国禀抱着头跳,跳完,没得选择,跟着追出去。

的确,厉晚涛就在隔壁,许多人包围着他,他却悠闲自在的嗑着苹果,对这么多人挤在病房内让空气变差并不是很在乎。

孔初露的出现让所有愁眉苦脸的人全都抬高了眉眼。

很多眼生的人,还有……“爸妈,你们也在。”

“小露,你怎么过来了,还打赤脚,那个许国禀呢,叫他顾个人顾到哪去了。”摸摸她淤紫的脸颊,老妈妈每看一次每心痛一次。

“我在这,老夫人。”讪讪的声音在门板后面。人那么多,随便一个都是大腕中的大腕,他充其量只能当门房。

老夫人不理他,先是让人找来鞋子给孔初露穿上,见她水灵灵的眼只专注在自己儿子身上,不禁叹了口气,将她往前推。“去吧,我知道你想见他。”

旁边的人自动分出一条路来让她过去,然后在老妈妈的招呼下,所有的人像潮水般的走了个一干二净。

看得出来厉晚涛的气色并不差,一条吊挂着石膏的腿,一条也裹上石膏的左手,衣襟下有隐约可见的纱布。

孔初露定定的注视引起了他的注意。

“你是谁?”

“我是谁?”她吞咽困难。

“是啊,刚才那一大群人每个都有自我介绍,就你我还没见过。”抽了张纸擦手,他擦的很仔细,也很优雅。

孔初露一直等他擦完手,又喝了口水,她必须无比坚强才能说出这些话来。“你好狡猾,这样就假装什么事都没有了。”

这个让她陌生的厉晚涛眨眨眼,还抠了下鼻子。“如果你是来找我玩字谜的,医生说我的脑子受了伤,可能要让你失望了。”

大公的他每天都要拨出一个小时的时间接见民众,倾听民意,他把孔初露当作他的人民了。

“你该死的把我忘了。”却没有忘记自己的出身。

厉晚涛茫然的看着大发脾气的她,“如果我说错什么,我可以道歉。”

“谁需要你的道歉,你这王八蛋,不但欠我一个解释,现在还把一切都忘光了,你好……你真好,忘掉你不想记住的,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破碎的语言,破碎的心情,她一滴泪都流不出来,只想狠狠给这男人一个耳刮子。

“小姐?”感觉上他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她,在心深处,说真的,他并不想看见她这么难过的样子。

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明明他就不认识她。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是谁?”不肯死心,不肯心死,这么荒唐的剧情要叫她怎么心悦诚服的接受?

他不敢再乱回应,这女生的任何表情都让他觉得要是不小心说错话会有不得了的后果。

孔初露的肩膀垂了下来。

拖着沉重的步伐,门外,厉家老夫妻正坐立不安的等着。

“小露,我很难过。”老妈妈焦灼的情绪也没有出口,抓着茫茫然的她想倾倒。

她温驯的拍拍老妈妈。“他,医生是怎么说的。”

被扔下的人,连心伤的机会也没有。

“说是失忆,他连我这妈也不认得了。”

“哼,只有你吗,你生的笨蛋儿子认为自己是从石头蹦出来的!”厉禹强忿忿下平。

“对不起爸妈,他是为了救我。”

“傻孩子,你是他老婆,不救你要救谁!你一点也不需要歉疚。”厉禹强脾气坏,却是开朗明理。

三人在会客的椅子上坐下,“孩子,你的身子可以吗?要出来也没多加一件衣服,这个许国禀,男人就是男人,粗心大意。”

有人如此轻言软语的安慰,孔初露延宕许久的泪终于夺眶而出,趴在老妈妈的肩膀上许久不能动。

老爸爸瞠目,干脆溜出去抽烟。

“你乖,我知道晚涛对不起你,让你担惊受怕不说,还把你牵涉到国务上面去,他真不应该,你好好的哭,哭过了,自然就好了。”

“那个坏人跑了。”用老妈妈给的帕子抹掉眼泪,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呢?

“你放心,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瓦利尔也是我从小看大的孩子,总以为性子不会坏到哪去,谁知道爱他却变成了害他,要是我不让晚涛办他,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了。”

多年的收罗证据,欠缺的就是临门一脚,这一脚瓦利尔自己踢了出来,现在就算他能选出自己国家,法国德国比利时也容不下他的,到时候他还是只有回来接受惩处一条路可走。

孔初露瞄了掩门内,回头,垂首。

“你们……还有厉晚涛……到底是什么人?”

“我们呐,只是平凡到不能再平凡的父母,希望孩子个个能幸福平安。”

“我台中的爸妈从头就知道了?”只有她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我家那个老头子跟你台中的爸曾经是老朋友,要费心娶人家好不容易养大的宝贝女儿怎么可以不坦白?”

就知道她是唯一的受害者。

“孩子,我们联手隐瞒了你很多事情,希望你不要生气。”

孔初露苦笑。“他都变成了这样,我就算气炸了也没用。”

“好孩子,就知道你的度量不一样。”

好妈妈,用不着这样看好她,要知道冤有头,债有主,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她会等着的!

“我想这样吧,”老妈妈温柔的拍着她,不给她钻牛角尖的机会。“晚涛的大公位子反正有人代理着,一时半刻也没有即时要回去的必要。”

“所以?”

“我听说你们结婚到现在都还没有度蜜月,就暂时放你们长假,好好去玩。”

“他什么都忘了。”

“这样不正好,虽然从头开始有点丰苦,就把它当作重新一次的恋爱。”

是啊,他们一开始就进到婚姻里了,跳过了情生意动的所有过程。

事情再坏也就如今这模样了,还有什么好不能的。

她又抬眼,恰恰对上觉得于心不安却又动弹不能,只能伸长脖子拼命往外探看的厉晚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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