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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从朝中传来一则消息,不算惊人却引人注目——令狐笑称病没有上朝。
要说是人就难免有个小病小灾,只是令狐笑入仕以来一直都是群臣中最早到朝廷上的,所以他这一次的生病让众人有点惊讶。
原来令狐笑也并非是铁打的?
再然后,令狐笑竟然一连七天都没有上朝,群臣的议论就开始变成流言蜚语,越传越邪。
一方面有人猜测是令狐笑与圣皇之间闹了矛盾,所以故意避开下上朝;一方面更有人说是令狐笑染上怪病,已经不治。
流言很快就传遍了皇城,而且慢慢地传向皇城之外的更多地方。当这则流言传到宇文府内,传到贺非命的耳朵里时,她不由得怔住,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反正是有七日没上朝了。”告诉她这个消息的是宇文化成,看他的表情简直是开心到了极点,巴不得令狐笑早点死。
等他走后,宇文柔忧心仲仲地说;“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不知道他的病严重不严重?算起来,就是救了咱们之后他就开始病了。”
“嗯。”贺非命含含糊糊地应了一声。
“你说,他生病不会和咱们那晚有关系吧?”宇文柔连声叹气,“唉,我真想去看看他,但是只怕我爹不答应。”
“想去也并非不能去,”她慢慢地开口,“只要别让宇文大人知道我们去哪里就好啦!就说我们是去上香拜菩萨。”
宇文柔眼睛一亮,“你也同意我去看他?你肯陪我一起去?”
“你一个人去,宇文大人可能会不放心,也容易起疑,还是我陪你去比较容易掩入耳目。”她的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但是却心虚得要命。
她真的是为了让宇文柔去看令狐笑才出这样的计策吗?还是……她心中其实也很想见他一面呢?
那天晚上留在衣服上的血迹一直让她心神不安。既然他是从那晚之后称病下上朝,那么他的“病”,很有可能和那晚的事情有关。
剑伤很严重吗?可是当时他还能说能走,看不出有什么异常啊。
到底出了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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丞相府今天很安静。
以往这个时候都有大量的官员上门询问各种事务,请令狐笑代为决断,但是自从他称病不上朝以来,所有造访的客人都吃了闭门羹,被告知“丞相身体不适,不能见客”。
但是再决然的拒客依然挡不住所有的人,比如此刻,就有一个人坐在令狐笑的床前,那张俊秀精致的面容此时被浓重的愁云笼罩,眼中都是阴霾。
“陛下,还是先回去吧,若是七哥有好转,我会立刻派人通知您的。”令狐琪小声安慰。
但是圣慕龄却固执地坐在原地不肯动。
“不,我一定要看到他睁开眼,确定他平安无事。”
“可是,七哥已经昏迷了好几天了,不知道还要昏迷多久,难道陛下就这样不吃不喝地一直陪下去吗?”令狐琪劝道;“七哥一直说,身为王者要以国事为重,现在七哥不能辅政了,一切重担都压在陛下的肩上,朝内大小事情这么多,如果陛下再倒下去可怎么办?”
圣慕龄看了他一眼,叹道;“难为你年纪轻轻已经这么懂得体贴人意,不枉你七哥疼你一场。”
令狐琪见说动了他的心,立刻再劝,“昨天太医们都看过了,说七哥虽然中了毒,但是好在中毒不深,毒性是缓发的,所以不烈,现在昏迷不醒只是因为七哥一直身体很好,很少生病,也就没有多少抵抗力,所以这一次显得病势沉重,恢复的时间久了些,但总会好起来的。”
他叹口气,“这件事说到底是朕不好,那一晚如果……如果朕不让他那么早就回去,也许他就不会撞到那帮匪徒了。”
“这是天命,天命不可违。”
圣慕龄再摇摇头,“你七哥总说他的命不在天,而是在自己手里,这一次……看来神算也会有失算的时候。”
令狐琪伸手扶他,圣慕龄终于起身,但是大概是坐得太久了,腿已经麻木,几乎走不动路。令狐琪身子小,差点没扶住,门口的令狐舞人冲进来一下搀住他的胳膊,但是圣慕龄却重重地甩开他的手,好像很生气的样子。
令狐琪将一瘸一拐的圣皇扶出房间,令狐舞人回头看了眼静静躺在床上的令狐笑,低声道;“这就是你对我的惩罚吗?让他憎恨我、厌恶我,不再理我?”
他的声音虽低,但是隐隐的有些激动。
奇异的是,原本双目紧闭的令狐笑竟然慢慢地睁开眼,虽然容颜憔悴,但是那双眸子却分外清亮,“这是你为自己做错事所要付出的代价。”
因为被毒折磨,他已经有很多天没有好好进食,嗓子都是干哑的,但是因为干哑而更多了一份压迫感。
“他让你杀贺非命,你居然也不问一下我的意思就去做。如果那天那把剑真的刺到她的身体里,你预备怎么面对我?”
令狐舞人艰难地说;“我……我毕竟是他的臣子。”
“所以就不必理会我了是吗?难道你忘了,那个女人是我要保的,我要留的,任何人都不得动她分毫,否则,我会要那个人死无全尸。”他的脸微微侧过来,一字一顿,“你听好了,是任何人!”
“你是指我,还是指圣皇?”令狐舞人甚为震惊地瞪着他,“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袒护那女人?你想陪她玩,也算玩了一些日子了,难道还没有玩够?难道一定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才肯罢休?”
“我的事,何时轮到你来插手过问?”令狐笑又闭上眼,不想再和他费气力说话。“你出去,陛下还在等你。”
房门关上,但是屋内依然有脚步声,是令狐琪敲走进来。“七哥,那个……又有客人来了。”
“不见。”这两个字真的懒得说,同样的问题同样的答案,难道还要他每次都重复一遍。
“这次的客人有点特别。”令狐琪的神情古怪,“是宇文家的马车,来的人是宇文柔和……那个贺非命。”
令孤笑的眼睛又再度张开,直勾勾的看着房梁上的雕花,沉默了片刻,吐出一句话,一让她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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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柔的马车来到丞相府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几位朝臣被挡回去,所以立刻变得惴惴不安,回身问;“我们该不会也进不去吧?”
贺非命也拿不准。按照眼前的情形,她们很有可能也会被挡在门外。
好在守门人还是进去禀报了,而且是令狐琪亲自出来迎接她们。
他与宇文柔是旧识,快步走出来的时候拱手道;“家兄病重,不便见客,怎敢有劳宇文小姐过府探望。”
初听这句话,她们还以为令狐琪是叫她们回去,心一沉,不料他紧接着又说:“请两位姑娘先进来说话吧!”
走进丞相府,这里并不如贺非命想象的那么豪华奢侈,古朴凝重的格局布置让她在心中暗暗地对令狐笑有了一个重新的审视。
就在她看周围景色的时候,一转头,恰巧对视上令狐琪的眼睛。他对她微微一笑,“贺小姐,久闻大名了。”
贺非命怔了怔。当时令狐琪到飘香楼的时候,她其实是见过他的,只是那时候茶楼里人多事多,她并没有留意到这个少年富家公子,而令狐琪刚才出来接她们的时候并未报出自己的名字,只能透过他的话猜到他是令狐笑的弟弟,所以他的这一句“久闻大名”让她先是怔住,继而了然对方所指。
“不敢当。丞相大人是生了什么病?如今情况如何?”她的话正是宇文柔想问的。
宇文柔眼巴巴地看着令狐琪,“十三少,丞相大人为什么会生病?”
“唉,”他重重地叹口气,“其实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中毒?”两人同时惊呼出来。
“是啊,我也不瞒你们,就是那晚七哥去救你们,被敌人的剑刺了一下,想不到剑上居然已经淬了毒,所以……”
宇文柔用手掩口,泪眼盈盈地拉着贺非命说;“怎么办?都是我们不好,连累了他。”
她攥紧手指,指尖嵌进掌心的肉里,“现在丞相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了。”
“太医多方努力,现在情况是有好转,不过七哥已经昏迷多日,一直未醒。”令狐琪说话的同时将她们引进了一座小跨院。
贺非命和宇文柔走进去的时候又都愣住,因为院内的石桌旁正坐着圣皇。他垂着头,满脸愁容,仿佛天要塌了似的。
宇文柔先出声叫道;“陛下,您、您也来了?”
圣慕龄抬起眼看到两人,眸中有某种光芒闪过,“你们也来看他?唉……”
快步走过去,宇文柔坐到他旁边,一边安慰他,一边自己也跟着掉泪。
贺非命刚要迈步,却被令狐琪拉了一把,听到他在旁边说;“贺姑娘请跟我这边走。”
她诧异地跟随着他转了几个院子,最终在一间房门前停住。
令狐琪推开门,“姑娘请进。”
走进去,此时她才明白为什么他带她来这里,因为令狐笑就躺在床杨上。
看来这一场病让他所受的折磨不浅,原本那张逸丽中带着几分阴柔的俊容,总是风神如玉得让人仰慕又畏惧。
但是,现在这个在圣朝呼风唤雨的人,居然如此憔悴无助地躺在这间小小的斗室中,双目紧阖,无声无息。
她的心头像是被什么人的手抓了一把,将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打了个结,双脚不由自主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
“我是不是应该高兴呢?”她喃喃低语,“把你打垮是我的目的,但是,这样的胜利你让我怎么能高兴得起来?令狐笑,难道你认输了?否则为何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
“既然你给了我这么好的情势,我是不会因为自责而丢掉机会。你不在朝中,所有的大小事都必须由圣皇处置,圣皇的耳根子向来很软,别人说什么都认可。所以……如果你醒来,大概会震怒这几日里发生的一些变化吧?我很期待看到你生气的表情。”
贺非命不停地低语,虽然说的都是些让她得意的话,但是语气里却带不出半点笑容。
“不过……令狐笑,我告诉你,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对决方式。你不接招地躺在这里装死,让我挥出去的拳头打不到你,这对我来说依然是不公平,不公平!”
她抱怨了一大堆,把心底的郁闷和愤恨都抛出来,重重地砸在他的身上。
啰哩啰嗦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她总算是有了几分畅快的感觉。看到他的被角已经滑开了一些,双手都落在被子外面,或许是内疚之情,抑或是本能的习惯,她抬起手去给他拉被角,不经意间看到他的左手半张半阖,掌心处有点红红的影子,像是有字。
他的掌心中怎么会有字?
她去翻他的手掌,指尖碰到他的手指时,一股冰凉的肌肤触感让她的心底轻颤了一下。还记得那天他救她脱险的时候,声音是冷的,但身体是暖的。怎么如今他的身体都冷得像玉了?
终于握住他的手掌,向外翻起,猛然间,竟是她的手被反按住!
她惊呼一声,转动眸子,看到那两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深潭,正冷冷地注视着她。
“你想做什么?”
他在说话?“你、你不是……”
她明明记得令狐琪说他昏迷数日,还未醒过来啊!
“你醒了?”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他已经脱离险境,不由得大喜道;“我去告诉你家人。”
“站住。”他冷冷地喝住她,严判的目光梭巡在她的脸上,语气中有种嘲讽,“你现在这么开心是不是因为我不会早死在别人的手上?”
巨大的怒气陡然涌上心头。这个人说话为什么这么刻薄?难道他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吗?
“是啊,我是这样庆幸的。”为了回应他的冷漠,贺非命不得不用更冷漠的口气来回应,“原来你的确狡诈,什么昏迷不醒,都是装出来骗人的。”
“对你我用不着这样的手段,”他用眼神指了一下旁边的桌子,“帮我把药碗端过来。”
他在使唤他家的下人吗?她暗地里翻了个白眼,但是看在他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中毒,勉为其难地将药碗端给他喝。
令狐笑坐起身,从动作上看得出他的身体还很虚弱,从来都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早已散开,那头黑发披散在肩膀上,让他本来就俊冷的容颜又多了些动人心魄的清柔。
贺非命不得不承认,他之所以能够倾倒那么多贵族女孩儿的芳心,绝不仅仅因为他独揽大权的霸气和算无遗漏的精明神准,单是他这张脸就足以打动人了。
药已经搁在那里许久,温热中带点甜味的药汤应该并不难下咽,但他却喝得很慢,她猜可能是因为毒伤所致,不由得又问;“那个毒……很厉害是吗?”
“如果刺到你身上,你现在应该不会再有嘴巴说话。”他终于将药都喝完,药碗递回她手里,“听说你这几天做了一些有趣的事?”
她捧着空碗,看他这么嚣张的神情和刚才那般虚弱完全是截然相反,顿时猜不出刚才他究竟是在假寐,还是真的睡着了。
“是啊,是做了一些事。”她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事。
宇文家最近有七、八人因为宇文化成及宇文家心腹臣子的推荐而升迁或调任,令狐家倒是有两、三人因为办事不利受到了处罚。
就因为这一系列的事情在令狐笑这里全无回应,她更坚信他这一次病得不轻。但是,他既然知道这一切,为什么还全无动静?
“我有点累,最近想休息一下,你想做什么就接着做去,反正等我恢复过来也有办法扭转局面。”
他说得很淡,但是骨子里的狂妄还是尽显无遗,她很想挫一挫他的锐气,于是说;“好啊,我也等着看丞相大人如何应对,只是你现在半死不活地躺着,我真担心等你能下地行走的时候,这个圣朝已经不再是你的天下了。”
令狐笑挑着唇角,嘲讽地笑,“你以为凭你,就能毁掉我们令狐家族吗?”他冰凉的手指不知何时捏住了她柔细的下巴,将她的脸拉近了几分,“知不知道那天是谁要杀你?”
这么贴近他的脸,让她的心底有种莫名的慌张,因为双手捧着碗,她几乎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向来伶牙俐齿的她就好像舌头被人打了结一样。
她吞吞吐吐地说;“可能是……是你们令狐家的人。”
“哦?为什么这么想?你以为是我故意派刺客杀你,然后还做戏给你看?”
“不是,我是说,是你们令狐家其它想让我死的人。但绝不是你派去的人,你要想杀我早就杀了。”
她终于流畅地说出自己的判断,同时在他的眼中看到某种复杂的情绪,好像是激赏,又或许是讽刺?她说的到底对不对?
“那天晚上我告诉过你一句话,若不能了解透彻人心和人性,你永远也赢不了我。而就你的判断说明,你还不够了解人心和人性。”他幽然说道,“这个朝廷里有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你以为你已经看明白了,其实你所看到的只是一个皮毛。我用了八年的时间来建构令狐王朝,你想用一夕之力就摧垮它,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如何,我总要试一试。”她尽量让自己不着痕迹地向后坐,藉此挣脱开他的“掌控”。
他的手指本来已将要离开她的脸,却突然向前一伸,将她的头都托住,再一次拉到自己面前,“你知道人心和人性到底是什么吗?它们为什么那么难以掌控?因为……它们太善变了。”
他的黑眸停滞在她惊诧的眼睛里,那抹嘲讽的冷笑带着冰凉的药香侵入了她的身体——他吻了她。
很深的一个吻,深到她的咽喉好像已经窒息,心跳却狂乱到不行,所有的神志都只感受到他这一次侵略所带来的震撼。
原本以为他病弱太久不会有太强的攻击力,结果事实告诉她,她错了。
他的身体是清瘦的,容貌是阴柔的,但是隐藏在他身体内的力量却足以摧城灭国。当她发现他仅用一个深而短的吻就将自己的意志击垮时,她的心中立刻冒出一股寒意。
原来,要杀一个人,不需要武器也同样可以。
贺非命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惊骇地、慌张地逃出令狐笑的钳制,还是他最终放开了自己而让她得以逃走。
就在她转过身要冲到门口去的时候,却发现房门早已大开,宇文柔、令狐琪,甚至是圣皇,都站在那里,静静地盯着他们,盯着她。
她的心,一沉再沉,跌到了看不见的深渊里。
宇文柔怒而离开,她急切地想叫,却被圣皇拦住。
“贺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木然地,还没有完全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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悄悄走到令狐笑身边,令狐琪低下身,“七哥,照你的吩咐,他们都看到了,但是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警告一些人,让他们死心。”他真是有点累了,躺在床榻上又阖上了眼。
令狐琪嗫嚅着说;“可是,你这样做……那个女人说不定也会转变心意,喜欢上七哥。七哥是想这样吗?”
“喜欢我?”他忍不住冷笑道;“不,我不想让她喜欢上我,如果她对我动了心、动了情,就没办法全力以赴地继续和我玩这个游戏。我宁愿她因此而恨我,恨我恨到骨头里,然后绞尽脑汁地对付我、打败我,这才有意思。”
“嗯……七哥,你不会喜欢上她吧?”
那样轻的一句话,让令狐笑睁开眼,死死盯着他,“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七哥以前从来不曾对哪个女人这么看重,也从来没有随便亲过什么女人。我以为七哥会非常珍视那个能和你肌肤相亲的人,可是你却让那女人吻了你的唇,我觉得……有点怪怪的。七哥,万一她没喜欢上你,而你却喜欢上她,那怎么办?”
令狐笑静默了很久,幽冷的声音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你记住,如果男人和女人作战,谁先喜欢上对方,谁就先输了一阵。我不可能喜欢上她,因为我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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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慕龄的眼睛非常认真地停在贺非命的脸上,许久之后才说了一句,“你是很有姿色的。”
“谢谢。”平静了心绪,她终于又恢复到那个淡定从容的贺非命,只是没想到圣皇一开口会对她说这样的话。
“我从没见笑对哪个女人像对你这样专注的,仿佛和你斗就是他现在活着的乐趣和目的。”他困惑地说,“以前我不明白你身上有哪些地方打动了他,不过那天在宫中见到你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了。”
贺非命的脸上终于有了丝动容,第一次听别人评价她和令狐笑现在这种奇怪的关系,猜不出对方要怎么说。令狐笑为什么会同意与她斗?其实她自己也不是很能想得明白。
“你也不知道吗?”圣皇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心思,“其实答案很简单。他这个人向来自负,谁都入不了他的眼,就是朕,他也是敷衍地应对我,从没正眼看过。”
说出这句话对他来说实在是很艰难,所以每一个字都是从牙根儿咬出。
“朕刚才说你有些姿色,你也不要误解了朕的意思,并不是因为这一点,笑才会对你另眼看待。”
“民女明白。”她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女人,虽然她的容貌尚可称得上漂亮,但是还不到惊天动地、颠倒众生的地步。更何况令狐笑每次看到她也没有露出过半点沉迷的色欲,他对她是不可能因容貌而动心的。
只是……刚才那一吻又算什么?她恼怒地咬着唇,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有了红晕。
圣慕龄的眼睛如鹰,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微微笑道;“真可惜现在手边没有镜子,否则让笑看看你现在的表情,说不定他会有所动。”
“陛下找民女相谈,是有很要紧的事要说吧?”她试图转移话题。
他耸耸肩,“朕前面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好吧,那句话朕先留着,以后再告诉你。其实是朕觉得你好像有话要对朕说,所以才单独约见你。”
“我?”贺非命有点吃惊,“陛下怎么会这么想?”
“那天在饯花神会上,朕问你是否愿意另找个栖身之所,你还没有回答。”
她在瞬间沉默下来,然后开口,“那天陛下的话,民女还不是很明白。”
“真的不明白?”圣皇的笑容甚至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安的狡诈,“一定要朕挑明?也好,女孩子该有女孩子的矜持,那就让朕说明白吧。你大概也知道,朕的后宫一直空虚,不仅后位空悬,连嫔妃也没有几个。朕一直想找特别的女人陪伴,找来找去却没有一个顺眼的。
“普通王公们的女儿多是骄纵任性,脾气又大,或是蠢笨如牛,胸大无脑。朕喜欢那种外表温柔解人,内在又满是智慧的女人。而你,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贺非命大大地被震动,虽然已经有预感,但还是不敢相信圣皇会直接提出这样的要求。
“陛下……此事不宜开玩笑,而且,民女也不认为自己有这个才德可以匹配陛下。”
她的回答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他笑道;“朕知道让你现在决定是有些为难,不过你想清楚,如果想对付令狐笑,在宇文家总不如跟在朕身边更方便。还有,看宇文柔刚才那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朕看你在宇文家也未必会有好日子过了。”
她望着他,“难道陛下您……”
“难道朕会乐见你和笑斗,是吗?”圣慕龄笑得很古怪,“以前朕不喜欢,但是今天朕改变主意了。朕很想看到你和笑到底谁能斗过谁?而且朕也非常想让你站在朕的这一边,你明白吗?”
“陛下……”贺非命的心高高提起,“难道您也不希望看到令狐笑再继续掌控圣朝?。”
“令狐家得意太久了,朕也安逸太久了,如果局势能够有所改变,有什么不好吗?而且,朕,非常不喜欢有人明目张胆地背叛朕对他的一片‘爱护之情’。”
贺非命听他说得如此咬牙切齿,像是要把什么人咬碎一样。那个在他口中背叛了他“爱护之情”的人是谁?令狐笑吗?
“好了,朕给你十天时间考虑,你自己想吧,想好了就给朕回答,朕的耐性向来不多哦。”
圣慕龄向外走,一直伫立在门口的令狐舞人深深地看了贺非命一眼,转身跟在圣皇的身后。
“陛下真的喜欢那个女人?”忍不住低声问。
他头也不回地说;“当然不是。”
“那陛下为什么要招她入宫?”
顿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你很奇怪朕为什么一会儿要你去杀她,一会儿又要给她天大的荣耀?很简单,都是因为令狐笑那个混蛋!”
他冰冷的笑着,又说;“朕为了他好才要杀这个女人,朕不想看到那个无所不能的令狐笑,让朕心动了多少年却得不到的令狐笑,竟然会栽在一个女人的手里,结果他居然不顾性命地去救她,甚至还当着朕的面吻她……简直不能容忍!既然他这么看重她,朕就偏不让他如愿!哪怕违背朕的心意,纳这个女人为妃,朕也一定要拆散他们!”
“也许……七哥未必是真心喜欢她,只是陪她玩一玩。”
圣慕龄狡黠地笑,“舞人,你是怕这个女人和你争宠吗?你放心,朕从来都不喜欢女人,当然也不会对她怎样。而你七哥是不是真心喜欢她,现在还很难说,但我绝不会给他机会去认清这件事的。”
“万一这女人不同意陛下的建议怎么办?”
“她一定会同意的。”他斩钉截铁地肯定,“如果她真的想打败令狐笑,就必须找到一个强大的靠山,如今除了朕,再也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而且,现在的她对令狐笑已经是爱恨交织,你没看到她刚才被令狐笑亲的时候,那份沉迷其中的羞涩吗?”
说到这里,他更加恼怒,“可恨!朕都还没有得手的人,为什么会让她占了便宜?”
令狐舞人幽幽叹了口气。
圣慕龄一转身,看着他俊美沉郁的脸,挑眉一笑,捧住他的脸,“舞人,你知道朕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男宠,却独独对你最钟情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有自知之明,但是不敢承认。那好,就让朕说破,因为你很像他,朕既然得不到他,得到他的弟弟也好。可是他居然一点都不在乎,还把你双手送到朕的面前。那个女人,朕如果说对她全无兴趣也不对,朕对她有一丝的兴趣,这也应该是笑之所以会对她另眼相看的原因。因为——她有一双和笑一样的眼睛。”
令狐舞人困惑地看着他。
“那双眼睛很狡黠、很冷,即使她对人笑,都是因为笑的背后另有目的。她不掩饰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坦白而赤裸地做人,就是坏,也坏得明明白白、坦坦荡荡的。这就是朕迷恋笑的原因。笑喜欢上她,应该就是因为这个贺非命和他自己有许多相像之处。他还真是个自恋的人啊。”
他紧紧抓住令狐舞人的肩膀,有些兴奋又有些残忍地说;“你等着看吧!这一场龙凤斗里,谁也不会是最后的赢家,因为只有朕才是那个左右战局,改变战局的人。”
令狐舞人低垂下头,身如僵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