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抗御的原因,域名改为dsyq.org/感谢收藏^_^
“赫尔!停!”
一个正在做托举动作的高大舞者轻轻把女伴放下来,疑惑地望着编导。
“赫尔,我说了多少遍了,感情,我要你的感情!”
《唐·吉诃德》第四幕中双人舞的背景音乐戛然而止。舞蹈编导怒火中烧的声音在空旷的练舞厅里显得分外突兀。
“编导,我投入了感情啊。”
“是吗,为什么我感觉不到呢?莉亚,你感觉到了他对你的情意吗?”他冷笑着问另一名女舞者。
莉亚垂下了头,不语。
“休息10分钟,赫尔,你好好反省一下!”
编导怒视着赫尔。这是一个有着满头乌黑卷发的高个子舞者。就其1.85米的身高来说,他未免也太高了些,按理说,这样身高的芭蕾舞者很难在主流地位立足。不过,他的身体却异常地匀称,有着与生俱来的柔韧性和弹性,而他自身的基本功也极其扎实,跳起舞来,分外舒展。至于他的模样,也简直是上帝的恩赐。赫尔·贝蒂尼拥有着一张连女人都嫉妒的完美脸孔:黝黑的卷发潇洒地披散着;脸庞惊人地集中了东西方的精髓,使他既有西方人立体感极强的轮廓,又有东方人的神秘与细腻;五官十分清秀,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地点缀在可以用美丽形容的脸庞上,尤其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舞蹈团里凡是给他定睛注视过的女演员没有一个不脸红的……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外表完美无暇的男人居然把握不住恋爱的感觉!
在舞蹈团里,如果让他跳单纯表现男性力量美的独舞,他可以充分调动起所有观众的热情,让大家感动得涕泪交流;但是,一到表现爱情的舞蹈时,他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不是说他的技术不到家——他的技术已经日臻完美,而是他情感的投入不到位,看起来总是少了些什么。
“唉……”编导望着满脸平静,调整着脚上的舞鞋的赫尔·贝蒂尼,长长地叹了口气。想当初,他可是一手把赫尔栽培出来的啊,可是,那小子怎么这么不争气!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啊,他居然表现不出来……长此以往,他是永远当不了首席舞者的。
恨铁不成钢的编导终于忍不住了,他走到赫尔的身边,带着几分的恼怒,说:“赫尔,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到底记住了没有?”
赫尔点了点头,“要表现出爱情的感觉。”
“可是你为什么就是不能表现出来呢?”赫尔老成稳重的回答,让编导几乎要发狂了。都火烧眉毛了,这小子居然还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
“我有啊,只是你们都说我没有罢了。”赫尔嘴角一翘,精致的脸孔绽放出女人爱、男人妒的笑颜。
“赫尔,改改你的脾气吧!你怎么总是像东方人一样含蓄内敛哪!”
“编导,这与东西方的差异无关,”赫尔一本正经地说,“许多东方人也很开放的啊。”
“那你就不能也给我开放起来吗?我只是要你跳舞时把感情投入进去而已,这么小的事,你都办不到!”
“我也许开放不起来啊,呵呵,个性使然。”赫尔笑了笑。
编导双眼翻白。怎么这样一个美男子会摊上白开水似的性格?“罢了,罢了,做不做首席舞者,你自己都不着急,我在这里瞎起哄干吗?你就一辈子当个群舞演员好了。”编导甩手而去。
赫尔撇了撇嘴,他真的那么差劲吗?虽说他也不急着当什么首席舞者啦,现在的首席舞者人很好啊,可是,编导的嘴巴也未免太损了些吧?
他“腾”地站起来,注视着女伴莉亚琥珀色的眼睛说:“我们来一段有感情的怎么样?”
莉亚被他“情深款款”的凝视弄得低下了头,“好。”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当然啦,全团第一美男子要和她来一段有感情的舞蹈耶……
赫尔很绅士地向莉亚伸出了手,《唐·吉诃德》中双人舞的第一段慢板的音乐随即响起。莉亚略带羞涩地在赫尔的扶持、托举下,展现出连贯的舞姿,两人在地面和空中完成了一系列旋转和跳跃动作。
被气得口渴的编导出去喝了杯水,回来时,看见两人又在跳《唐·吉诃德》了,他以挑剔的眼光审视着,一边还不忘提示:“莉亚,手臂再舒展些,这个表情不错,对了,就这样……赫尔……”说到赫尔,他卡了壳。赫尔每一个动作都很到位,对莉亚的支撑恰到好处,可是,他那双眼睛……唉,简直是败笔。
赫尔故作深情地凝视着莉亚,不但收不到预期的效果,还让人觉得做作好笑。太惨不忍睹了……编导捂住了眼睛,“赫尔,算了,算了,刚才的话当我没说过,你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不过,这个角色不适合你,我另外给你找一个不用流露感情的角色罢了。至于莉亚,我给你找一个有感情的舞伴,让他和你跳一段激情洋溢的双人舞!”
两人的舞蹈动作停住了。赫尔耸了耸肩,脸上虽然又是一丝无奈的表情,大度得让人难以置信。相反,莉亚不好意思地呢喃着:“编导,我还是想和赫尔跳,赫尔跳得挺好啊……”
编导摇了摇头。全团一半的未婚女性都明里表示喜欢赫尔;另一半则偷偷暗恋;其他的已婚女性也毫无保留地盼望着与赫尔共舞,更有甚者,居然异想天开期望赫尔可以上演一出抢亲的现代舞剧……可是赫尔依然像个木头人一样。编导不禁怀疑他是否患上了异性冷淡症。他又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莉亚,你继续跳双人舞!”
莉亚满脸失望。
赫尔冲她笑笑说:“别担心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我还是可以跳舞嘛。你要加油喔。”他礼貌地拍了拍莉亚的后背。
顿时,莉亚全身一震,激动得泪光涟涟。万人迷赫尔这么亲密地鼓励她!刹那间,她的腰板儿挺得直直的,骄傲地迎接着整个练舞厅里所有女性嫉妒的目光。
赫尔斜挎着背囊,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在佛罗伦萨城南的狭窄街道上。素有“花之都”之称的佛罗伦萨至今仍散发出浓郁的文艺复兴时代留下的迷人风情。自从赫尔加入了舞团,从罗马搬到佛罗伦萨以来,他渐渐喜欢上了这座城市,每当他漫步在城里的大街小巷中时,他的心情总会十分轻松。
可是,今天他的心情只是一般而已。编导没让他跳双人舞其实也没什么,但编导后来给赫尔安排的角色只是一个呆板的群舞演员。在主角背后晃荡也就算了,那舞蹈动作却单调得可怜,一点也没有跳芭蕾舞的激情与乐趣。
路上有一颗石子,赫尔抬脚想踢,可是芭蕾舞者特有的谨慎让他的动作硬生生地停住了:不能让脚受伤。他惆怅地叹了口气——这在他是少之又少的情况。
地面有些湿滑,不知什么时候下过雨。初春的雨总是会带来丝丝的寒意,路上行人不多,都是行色匆匆,唯恐阴暗的天空一个不高兴,又抛洒出一阵暴雨来。
赫尔想起自己没有带伞,不由得也加紧了脚步。当他匆匆路过米开朗琪罗广场附近的时候,天空飘起了细细的雨丝,四周的建筑物开始变得迷蒙,“完了……”他哀叹一句,拔腿就跑开了。
此时,一阵悠扬的小提琴声在有些朦胧的街道上传来。鬼使神差地,赫尔停住了脚步。虽然他不懂小提琴,但是由于要跳古典芭蕾的原因,他还是听了一些古典舞曲和交响乐,粗浅懂得一些音乐。他依稀觉得,小提琴演奏的是《克莱采尔奏鸣曲》,音符奔腾着,幻化成哀鸣、叹息、欢笑、呼啸,冲击着赫尔的鼓膜。一瞬间,赫尔有了一个错觉,音符已经化身成为天上缓缓飘落下来的雨丝,飘飘洒洒地落在了世间万物之上,与万物融为了一体。他记起了小时候看过的童话故事:每当四季中司雨的精灵拉响小提琴,水珠就从琴弦间飞溅而出,滋润万物。
赫尔不由自主地觅琴声而去。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入口,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金发女子正微微侧着头,婷婷而立,洒脱地拉着弓。琴声从她执弓的右手与揉压琴弦的左手间激昂地奔腾着。女子闭着眼睛,完全陶醉在自己的音乐中。她金得几乎绽放出光芒的长发在脑后束成了简便的马尾巴,随着音乐的起伏,她的头发上下摆动着,仿佛要给音乐增添动力似的;黑色的风衣把她身体的曲线完全包裹住了,但是,赫尔以他舞者的敏感,还是一眼就看出,这是一个非常纤细苗条的女郎。偏偏就是这个女郎,演奏了一曲激动人心的奏鸣曲。他不禁纳闷,到底那单薄的身体从何处焕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女郎的琴盒随意地摆在她的脚边,里面七零八落地有一些零钱。赫尔心中有了一丝不快:她的演奏绝对可以到音乐厅里独奏。他慌忙掏出自己的钱包,把里面所有的大额钞票都扔进了琴盒里。女孩依然闭着眼睛,拉着他的小提琴,好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对赫尔大方的施舍不为所动。
赫尔微微一笑。在走近女孩身边放下钱的时候,他瞄了一眼那金发女郎。很明显,她是北欧人,这从她淡金色的头发可以看出,她脸庞与手腕上的肌肤胜雪,吹弹可破。姣好细腻的五官带着一丝傲气,虽然不是最美丽的,却异常高贵典雅。
雨下得大了些,可是赫尔丝毫没有感觉。他静静地站着欣赏着女郎浑厚圆润的音乐。渐渐地,他的双脚按捺不住了。赫尔的全身心均蠢蠢欲动,想跳舞的冲动向他席卷而来。今天,他压根就还没有跳够——他实在太喜欢跳舞了,就如同这个女郎喜欢拉小提琴一样。
在这里跳吗?赫尔审视了一下湿滑不平的地面。芭蕾舞者严格的自我保护让他皱起了眉头。他迟疑了。
想是回答他的犹豫一般,女郎的小提琴陡然向上爬了几个音阶,尖锐的声音焕发出昂扬的生命力。赫尔看着在雨中如梦似幻的女郎,不由得笑了。地面湿滑不平又怎么样?想跳就跳!
他把自己肩上的背囊“啪”的一声扔在了女郎的琴盒旁边,舒展了一下四肢,旁若无人地跳起了芭蕾舞。没有依照什么特别的曲目,他只是伴着女郎的琴声,想跳什么动作就跳什么,这种肆无忌惮、自由自在的跳法让他激动得浑身颤抖。刹那间,他有了一种感觉:在雨中,只有跳舞的他和拉小提琴的她。
纷纷躲雨的路人在雨中看见这令人惊讶的一幕,不由得驻足观赏。层层叠叠的雨伞在他们身边组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线,女郎提琴盒里的纸币越来越多,可是,她和赫尔都丝毫不在意——他们只是为了自己而舞蹈着、演奏着。
雨越下越大,豆大的雨点打在了赫尔肩膀上,这才让他缥缈的意识稍稍回到了现实。他的全身都湿透了,可是由于刚才在跳舞,他身上热烘烘的,也不觉得什么。不过那个女郎……
赫尔扭头看了一眼穿着略显单薄的金发女郎。她娇怯怯的身子可不堪大雨的凌虐。好心地,赫尔拉了拉她的衣角,“下大雨了,先躲躲吧。”
女郎如同小憩中被惊醒一般,倏地张开眼睛,迷惘地望着赫尔。
赫尔愣住了。
女郎那金色的眼睫毛轻轻开启之后,呈现在赫尔眼前的是一双清澈的蓝绿色的眼睛。说不清是动人心魄的湛蓝色多一些,还是让人欲醉的碧绿色多一点,这两种色泽彼此融合,有着一股穿透灵魂的力量。
“啊……”好半天,赫尔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下……下雨了。”他傻傻地指了指天空。
女郎抬头看了看天,雨点不留情地打在了她粉嫩的脸颊上,“啊!”她惊叫了一声,终于醒悟过来了。
出乎赫尔意料,她没有先顾着自己,而是抢先拉开风衣,把小提琴在衬衣上轻轻地擦了擦,而后,她奔向自己的琴盒,“刷拉”一下把里面的钱全部倒了出来,把手里的小提琴放在里面,合上琴盒盖子,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