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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这次于青卉并没有如他所愿,反而话说得更重。
“你连我病成这个样子、菡菡对你余怒未消的情况下,都能丢下我们母女俩去工作?”这约莫是她从离开医院以来,对他说过最长的话了。
“我下属这时候打来,不知道有什么事……”
“好,那你处理完事情后,什么时间能回来?”他们飞扬科技是二十四小时营业,永远不能下班,永远没有假日吗?
若不是在气头上,于青卉几乎要悲哀地笑出来了。
这下,秦硕彻彻底底无言了,因为他也答不上来。
基本上,此时要抛下她们母女他已经很心虚了,万一这一去又是三、五天不回家,连他自己都很难向自己交代。
“一星期?还是一个月?我问你,菡菡的新制服是什么颜色的?”她突然话锋一转,提出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什么颜色……秦硕为难得冷汗都快滴下来。当如珊送女儿回家时,那小女娃向他跺了跺脚就躲到房间去,他心里急着老婆的事,根本也没时间看清楚。
“红色?还是蓝色?”他只能尴尬地猜测几个最常见的颜色。
“是白色上衣,搭配粉红色和咖啡色的格纹短裙。”这一瞬间,既使冷静如于青卉,也不禁涌起一阵鼻酸的感觉。“你什么都不关心,什么都不知道,究竟置我们母女于何地?”
连续几个尖锐的问题,他全答不上来。她似乎也不打算再和他开口,沉着一张娇美的脸蛋,车子就这么默默开回了秦家。
可到了家门口,于青卉下了车,但秦硕却没有下车,连车库的门都没有打开。
她幽幽地望着他,明白他在挣扎什么,或许她也在赌,赌自己和工作,究竟在他心中哪个比较重要。
也许这比较很幼稚,但她的容忍已经到了极限。她不吵不闹、不祈不求,并不代表她就该理所当然被忽视、被冷落。
结婚那么久,就让她任性一次吧,就这一次,她希望能给自己一个继续容忍下去的理由。
可惜,秦硕下定了决心,降下车窗、面带愧色地对她道:“抱歉,青卉,我放不下心,还是去看一下。我保证一下子就回来。”话说完,他升起车窗,飞也似地驱车离开,将她留在原地。
于青卉心寒地望着他的车灯消失在巷口。这就是她丈夫?相恋三年、嫁了七年的丈夫?她有没有看清楚过他?
他究竟是责任感太重?还是一点责任感也没有?
秦硕早已扬长而去,没有看到于青卉憔悴的脸庞上,落下滴滴泪水。
明明是个夏日的夜晚,为什么会感觉寒冷到令人受不了呢?
***
过了三天,秦硕才回家,而且这次回家,他可说是丢下公司,不顾一切才能做到。
他去谈的锐盟科技代理权,美国那边有了良好的回应,他花费许多精力想说服公司高层,但没日没夜的工作、搜集资料、和美国开会,却只只得到一个不上不下的结果。
“等董事会开完,再给你结论。”
这是高层给他的回应。距离董事会还有将近一个月,他只能痴痴的等。
这三天在公务繁忙之余,他不断地打回家,却也不断被挂电话,害他成天提心吊胆。偶尔想要出个小差兜回家看看,却又马上被公事绑住。
亲亲老婆裁了吗?还在生他的气吗?小菡菡的气也该消了吧?这几天,他对家里的情况完全不知,但偏偏公事缠身,也只能干着急。
他疲惫更甚,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他知道自己身体出了很大的问题。或许真该看医生的人,是他呢。
可是他真的没空,除了陷在一堆公事中,其他的事都没空、没空、没空。
终于在第三天时,于青卉接了他电话,却只是冷冷撂了一句——
“你现在不回家,以后就不用再回来了。”
秦硕吓得什么也不管了,准备挑灯夜战的视讯会议就这么搁着,拨了通电话给美国致歉,便匆匆忙忙地拿着车钥匙就飘回家,连公事包都忘了拿。
回到家里,看到屋里的灯是亮的,他松了口气,但一进家门,却没有听到菡菡可爱的童言童语,只见到老婆绷着脸坐在沙发上,沙发旁还搁着一只皮箱。
他心想,这回“代志”可能比他想像的还大条了。
“青卉,你……这是干什么?”他勉强嘻皮笑脸地走过去,试图缓和凝重的气氛,“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我准备和你吵架,你不回来,我一个人没办法吵。”她说得开门见山,一点也不给他求和的机会。“如果这次还不能吵出个结果,我打算带菡菡离开一阵子,让我们彼此冷静一下。”
“有这么严重吗?”看来这次她是玩真的。
秦硕慢慢收起笑脸,开始他屡试不爽的第二招——装可怜。
“因为我最近在谈一个代理的案子,等这个案子过去,我就比较有时间陪你们了。”他想靠近她撒娇,却被她闪过。
“你这种话说过多少次了?‘等我谈好这个案子就有时间’、‘等我升上经理就不会那么忙’,你已经谈成多少案子?经理也升上去一年了,怎么没见你真的闲下来过?”她毫不领情地瞪着他。
在这当下,她真的觉得他的态度很过分、很敷衍,她想好好的谈,他却总是想打混过去。也许就是因为自己纵容他太久,让他觉得她太好搞定,所以才不懂得珍惜吧。
“话不能这么说,因为新的事情会一直来。”她的推拒让他终于正经了起来。
“我现在是经理,所以更要负起我的责任,不能像以前那么轻松,而且我今天还是丢下和美国的视讯会议回来的呢……”
“是啊,美国少了你,道琼指数会崩盘,华尔街会地震,所以你才要天天留在公司。”于青卉的话很酸,已然带着怒气,“可是,你从来也没有轻松过啊!从你开始工作之后,我们一家三口有几次一起出门散心?一次都没有!菡菡从一岁到七岁的照片,甚至没有一张是我们三个人的合照。”她瞪着他,眼眶都泛红了。“你能不能好好看我们母女一眼?”
见她似乎快哭了,秦硕慌了手脚。十年来,他第一次看她这样,心都快揪起来了。“对不起,青卉,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你永远都不是故意的,那究竟是谁故意了?是我故意找你麻烦,让你无法全心全意工作吗?”她终于爆发了,在眼泪溢出眼眶的同时,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当家里需要你时,你总是不在,我不知道自己这么辛苦持家是为了什么?”
“我说过,我努力工作,是为了让你和菡菡过更好的生活……”他仍想解释。
但于青卉完全无法接受,这种话她已经听到麻木了。“已经够好了。你现在的收入,已经可以养活四、五个小家庭,你只顾一味的往前冲,从来不管在家里苦苦等待的我们,你究竟要冲到什么时候?”
她擦去自己的泪痕,但新的泪水却一直落下来,她讨厌自己这么无助、讨厌失去理智,可不让她发泄一下,她怕自己就快撑不住了。
“我不希望你这么忙碌,忙碌到忘了家庭、忙碌到不顾身体健康,如果你真的嫌钱不够,我也说了要出去工作减轻你的负担,你却又不愿意……”她说到哽咽,“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你不晓得我很担心吗?”
从没面临自己心爱的女人哭得这么惨,秦硕急急忙忙抽了几张面纸给她,想拥抱她,却又怕被拒绝,只能进退两难地僵在原地,不知所措。“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我工作上的事,真的一时还放不下……”
“你的下属们都是死人吗?不会分担你的工作?你的上司都是白痴吗?把所有的工作交给一个人,公司少了你就会倒闭?”她摇头,无法接受他的说词。“因为你的一句‘放不下’,造成你答应我们的事从来都做不到。如果你的功能只有赚钱,那我也可以啊。既然这个家有没有你都无所谓,那还要你做什么?至少,我找的工作一定要让我能兼顾家庭,也不会让我忙到爆肝。”
他压根忘了她为这桩婚姻牺牲了什么——没出过社会、没受过历练、没和朋友一起疯过玩过,甚至连加班是什么感觉都不知道,成天在家里做他的黄脸婆,期待着他哪天想起家里会回来看一下……
大老婆当得像小老婆,有像她这么可悲的妻子吗?
“当局者迷,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已到了过分地步。出海捕鱼的都还有个归期,你却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心情不好就完全失联,我甚至还要忍受你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打情骂俏,只因为这是你的风格、你谋生的方式!”她一古脑说出自己的怨气,能把理智的她逼得这么崩溃,也算是他秦硕够狠。
“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是这个样子啊……”他也很无辜。一直以来,他和女生都是打打闹闹的,她虽偶尔会吃味发脾气,却总是很快就过去,谁知道她是真的在意啊?
“但你已经结婚了啊。婚姻这个承诺,不能让你收敛一点吗?”她用面纸擦去泪痕,好不容易平静一点,才能比较缓和地继续说话,“我过去没有逼你,是因为我知道以你的个性,用逼的也没用,只能不断提醒你,希望你能自己悔悟。可惜我的苦心你并没有感受到,说不定还以为我放任你这么做,所以才为所欲为。”
她完全说对了……不愧是他老婆,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人。
秦硕胸口像压着大石,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今天发生太多事,公司里的事、家里的事,都令他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而她的泪水更是烧灼着他的心,偏偏他一样都无法解决,只能放任无力感深深涌上心头。
“好嘛,那从明天起,我尽量改过……”他试着承诺,虽然现在脑子十分混乱,还想不到好的对策,但来日方才,先稳住她再说,以后总会想出办法的——
等他工作没那么忙、比较空闲的时候,他真的会想的!
于青卉含泪的眼瞅着他,试图看出他的真心,但此时一件致命的事情发生了,让似乎有些好转的气氛转眼又掉到冰点。
秦硕的手机响了。
他不太自然地接起电话,才讲没两句,就见他眼睛一亮,声音也大起来。
“什么?董事会要提前?那时间就不能再拖了,我们要马上拟好对策。美国那边还在线上吗……”
直到他电话挂断后,于青卉觉得自己的心也死了,她望着他为难的表情,冷冷地说:“公司又有事了,对不对?”
秦硕无奈地回道:“这关系到我刚才提起的代理权,如果搞定了,我想我应该能有多一点时间和你们相处。”
“你真的很忙,连吵架的时间的时间都没有。”她叹息。他根本没搞懂她说的话。“我是希望你在工作与家庭之间寻求一个平衡,而不是要你在工作百忙之中拨空关心家里。”
“我这几天一直有拨电话给你,是你不接啊……”他也有点委屈。
“是啊,只有这两天,而且那是因为你知道我在生气。如果是平时,就算我狂叩你,你十通也只会接个一两通。你现在知道我打电话给你,而你不接时,我的感受了吧?”她承认自己是故意的,这两天她都还在气头上,却病撅撅的没力气和他吵,因此才会在自己有点精神时,选择接起电话说要和他摊牌。“如果我现在结束我们的谈话,你又要出门了吗?”
“我还在考虑,我现在真的会以为你重……”话虽然是这么说,但秦硕的手机又再次响起,像在催促着他。
于青卉深深地望了他一眼,看出他的焦虑,突然淡淡地笑了。
她泪眼掺杂着笑花,看起来好凄美、好哀婉,却隐着浓浓的悲哀。
“你去吧。”她叹息的说,“你已经忘了你的初衷。你工作原是为了家庭,但事到如今,你却是眼中只有工作而牺牲家庭。将我和菡菡伤得好深……这真的是你要的吗?”
秦硕没有回答,而她也没有等他回答,便转身离开了客厅。
这次,他难得有点不太想去公司了,即使刺耳的电话铃声一直响,他也再没有接起的兴致。
他听出了她话中的绝望,想和她多说一些,但她却已紧紧锁上房门,再也不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