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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牙学院校庆第二日，天气晴。
校方已经宣布了“明天出成绩”的消息，还好那日是校内活动对外公开，只要前几天没考得太对不起观众，基本都能该玩的玩，领完成绩单回家过年。上午大半学生都在家里猛睡，到校的几乎都是晚会上要亮相的演员。
“蝴蝶啊，彷徨着，地铁仿佛迷宫一般；不停拍打翅膀，努力拍打翅膀，却怎么也找不到出口……”
节目上要用的虽然不是这首歌，但自己很喜欢。歌手的嗓音完美得难以模仿，不过，总有一天能学成的。紫瞳少年优雅地舞着彩绸扇子，反复想象着表演时的站位，然后迈出一小步——
“哦……好像错了。”
他自语着转身，敲与登上舞台的金发少年目光相接。“还在排练？难得你那么勤快。”雅歌笑着扔去一瓶饮料，“辛苦啦，阿琳。”
风琳也没说一个谢字，打开喝了几口后，又把瓶子放到舞台边上。“歌舞团的节目，用什么音乐？”“吟游骑士”走上前来。“《蝴蝶泉边》。”风琳淡然回答，“看那边的演出服不就知道了。”
临时充当衣架兼梳妆台的椅子上，除了一堆零乱的化妆品和小饰品，还搭了一件长袍般的宽大织物。从那斑斓的花纹来看，正是一只成人大小的彩蝶。“又是蝴蝶，你和这种生物是脱不了干系了……对不对，莎乐美？”雅歌开玩笑地询问坐在一边的人偶，她只是笑着耸耸肩。“你又不用出节目，干吗还在这里耗着。”不耐的“轮舞骑士”用扇子拍了他一下。
“嫌我碍事？”雅歌微微一笑，顺手捧起他的长发摆弄起来，“好像又长了不少啊，表演的时候要盘起来吧？盘什么样式的呢，需不需要簪子或是……”
风琳额上挂下几条黑线：“秦雅歌，再不放手就毒药伺候了。”
金发少年这才扮个鬼脸退到一旁。“去年的表演上，阿琳还不是领舞吧？这次要大显身手啰。”他靠着幕布感慨道，“我知道你不会怯场的，晚上加油啊。”
“毒蝴蝶夫人”没有回答，微阖双目，灵巧地做了个回旋。感受到雅歌温和的目光，风琳暗暗用扇子遮去了唇边的一抹笑容。
即使拥有千万观众，如果没有你的喝彩，还不是白跳一场。
“旌……旌姬？你这是怎么了，感冒了吗？”
看到同桌的扮相，连见多识广（？）的英佳都差点把眼珠瞪出来。“没……没有啦，只是觉得今天好像特别冷……”黑发少女哈哈笑着敷衍道。“骗谁呀！满校园哪有你这样的！”万事通大小姐作掀桌状，“老实交代，你到底在谋划什么！”
的确令人起疑——旌姬今天套了一件长度直到膝盖的红色大羽绒服，脚上穿的似乎是黑色长靴，远看去活像个奇怪的火龙果。“别说看不出身材了，你现在连性别都模糊……”英佳无奈地发出感叹，“旌姬，这是不是为晚上的表演做的准备？”
“不愧是英佳，very敏锐。”旌姬竖起拇指，“不过现在是保密事项，先在这里统一口径，对谁也不许多说——包括天捷哦！”
不出她所料，同桌的双马尾像反映内心似地椅起来。“……当然不会啦，你当本小姐是谁！”英佳很快恢复笑脸，“期待你的表演，快点去准备啦！”
旌姬立刻比个“OK”手势，这时虞菲从外面探进了头。“学姐，我和演奏部联系好了！”他兴奋地叫着，“做最后一遍彩排吧！”“马上来！”随从少女答应一声，抓起背包赶了出去。二人来到音乐室时，级别从初一到初三不等的几位鼓手、贝斯手、吉他手纷纷向这位已经混熟的学姐打招呼。“谢谢各位，最近麻烦你们了……”少女感激地鞠半躬回礼，“今晚会有一场最棒的演出的！一起加油吧！”
初中部的后辈们各自准备就绪，旌姬也抓起了麦克风……
把U盘插上学生会室的电脑时，魅堂的心情莫名地难以平静。
全校的期末考成绩虽然都已被加密，藏在海牙学院的教务系统里，但对“人机一体”的骑士团财务官来说和放在眼皮底下没什么区别。彩莉轻松调出了高中部的成绩单，消除所有入侵路径后才拷了一份，接着交给了“牙之御座”。“魅堂大人，那么早就要根据成绩确定每个班的奖励情况吗？”她有些不解，“学生会办事可真快。”
“不是学生会，是左银弦一个人的意思。”魅堂露出了不愉快的神色，“他说想立刻知道期末考试的情况，要我设法去查……抱歉，‘机巧骑士’，让你去做这种事情。”
“Don’t mind，反正我也想知道。”卷发少女调皮地抖抖肩，“如果这次没进步，会被爸妈断网的啊，超可怕啊！幸好进级部前100名了，谢天谢地，谢谢陛下，谢谢大团长……”
回忆结束时，EXCEL表格已经在屏幕上打开半天了。金眼少年快速拨动着滚轮，把高二（3）班和（10）班的部分提到同一水平线上，仔细对比起某两个名字之下的分数来。
语文、数学和物理基本分不出上下，自己在英语上有6分优势，化学和生物却被领先了9分去。再看总分，679和683。
“4分……究竟是哪里……”
魅堂正在思考，忽听得有脚步声靠近，赶忙要关闭窗口，但已经来不及了——背后呼地有个黑影越过来，抓住了他企图敲下鼠标左键的手。“还用比么？”熟悉的慵懒声音响起，“和往年一样，我赢了。”
眼镜少年的上身几乎整个贴住魅堂的背，另一手按着椅子。显示器上隐隐映着他得意又有几分玩味的笑容。
“左银弦，离我远点……英语败在我手上，想必你又是完形填空错了不少吧。”
学生会长皱皱眉，很快找到反击的切口：“那你呢，我的副会长？化学式？生物图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高一是偏文的。”
魅堂索性直接甩开银弦，又关掉所有的窗口。“输就是输，我作为骑士没有怨言。”他定定地注视着键盘，“虽然时间不多了，可是总有一次，左会长，我一定会考过你。”
“倔强的家伙。随时恭候。”银弦笑得很诡异，“不过文艺晚会当前，就别讨论扫兴的话题了如何？你看到今天的旌姬了吗，那身打扮下面会是什么呢，呵呵……真好奇。”
两位学生干部的思绪暂时离开了成绩竞争。魅堂用眼角瞪着银弦，对方却不知为何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下午五时刚过，学生们就陆续来到大礼堂准备了。装饰舞台的，调试设备的，安排座次的，都忙得不可开交。银弦派了几位学生会成员去迎接市区领导后，回头往座位间一看，偶然地发现穿得意外“臃肿”的黑发少女正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窝着。
“旌姬？独自缩在这儿干什么呢。”
“啊，银弦学长！”旌姬立刻停下手的动作站了起来，“因为今晚要上台，我有点紧张……所以做点最后练习啦。”“不必着急。”学生会长笑着戳戳她的衣领，“你可是最后的压轴戏，用来演练的时间有的是，而且领导也不会看到最后，对着我们你还紧张什么？”
“我就是因为你们才紧张啊，管他领导看不看！”随从少女扑哧笑了，“好久没面对那么多人了，我很担心……万一有个什么差错，可是在全校同学面前丢脸……”
银弦眨眨眼，装着打量彩灯去仰望天花板。“知道你辛劳的人，不管发生什么状况都会原谅你的；不知道的人因为不知情，所以没有发言权。”他轻松地说着似乎很无理的话，“实在紧张的话，当台下的人全是南瓜好啦，当然，不包括我和‘骑士团’在内。”
“……银弦学长，你真的一直很照顾我呢。”
“别客气，我们是‘朋友’嘛。”
原本不是想把她从魅堂身边“抢”走的吗？怎么会渐渐变成现在这样？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有能力扭曲自己的意志？
距开场只有半小时了，二人才暂时告别。三五市区领导在前排落座后，以“牙之御座”为首的骑士们也走进了礼堂。有所不同的是，站在魅堂身边的人是虞菲。“御座大人，我虽然代替不了旌姬学姐，还请您多多指教。”小见习骑士谨慎地说，“她嘱咐了我一些事，待到她上台表演时，我会为您解说的。”
“麻烦你了。”魅堂略一点头。广阔的礼堂终于被师生填满的时候，所有灯光瞬间一起熄灭，只有几道光柱“啪”地交叉打到舞台上。
“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老师、各位同学们！晚上好！”
两位主持人响亮的声音为晚会拉开了序幕。经过致开幕辞、介绍嘉宾、校长讲话等一系列既定程序后，便由初中部的大型歌舞表演开场。臂挽彩色羽衣的领舞者——叶莺一现身，台下掀起的欢呼与尖叫就将气氛调动了七成。
小品、多人相声、流行歌曲连唱、杂技与武术表演……校庆晚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观众们热情高涨，并对骑士团成员参演的节目报以尤其热烈的掌声。“吟游骑士”从开演以来就不动声色地换着座位，当他来到第二排时，报幕声很适时地传来：
“——下面请欣赏集体舞《蝴蝶泉边》，表演者：海牙学院高中部歌舞团全体成员！”
“阿琳……”雅歌不禁揪紧了领带。此时悠扬的音乐声起，穿得花枝招展的伴舞少女们头戴花环、臂挎花篮款款登场，在台上站成一条半弧，然后微俯身体，一致地朝舞台一侧引颈眺望。音量稍降，幕布上飘下漫天花雨——主角到了。
孔雀绿色长发盘成贵妃般的髻；镶有五色鳞片的彩衣优雅地飘荡；轻盈的步法仿佛振翅欲飞；只施了淡妆的紫色眼睛越发魅人，只需一瞥，就迷醉了观者的心神。
观众席上顿时掌声雷动，更多的人则目瞪口呆。“海牙有这么漂亮的女生？以后绝对要选她进市歌舞团啊！”第一排的富态中年人激动得指手画脚，突然肩膀一震，他转过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同样漂亮的金发少年面孔。
“很遗憾，我可以提前向您保证阿琳不会去的。”雅歌的笑容里第一次带上了威胁的意味，“还有，‘她’是我的哥们。”
一晃已是晚上九点，收场节目、也就是最后的高潮即将到来。“轮到旌姬了啊……希望她别怯场。”天捷担忧着后台的朋友。“那孩子不会的。”巧妤立刻接道。佳丽看看台上又看看银弦，不知在想什么。忽然虞菲推了推魅堂，交给他一叠乐谱。
“虞菲，这是……？”
“御座大人，抱歉现在才告诉您，学姐要唱的是日语歌……”小见习骑士紧张地回答，“所以她让我把翻译好的歌词交给您，说凭您的理解力，一定可以对上号的。学姐还让我转告您……”
请一定认真地听啊，如有冒犯，请多包涵。
“牙之御座”彻底被这最后的节目搞糊涂了，后台演员们的心情也冷静不到哪里去。“……旌姬学姐，不管你怎么捂着，也该脱下来了吧。”贝斯手忍无可忍地指着随从少女的羽绒服道。
“上场的时候肯定要脱的，吕萌，别急嘛。”旌姬笑眯眯地转向几位后辈，“呐，报幕了，你们是不是该先去乐器那里就位？”
鼓手姜绢先起身，又拉了拉吕萌和吉他手黄鹏，三人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后台。旌姬深深吸了几口气，唰地将厚重的羽绒大衣甩掉，在一人高的穿衣镜前完成了最后的准备。
“——海牙骑士团尉迟旌姬，要上了！”
“最后请欣赏初中部乐团与高中部尉迟旌姬的联合节目，外文歌曲独唱《GOD KNOWS》！请大家掌声鼓励！！”
在乐队成员们的目光迎接中，黑色的身影稳步走到了舞台中央。
“啊……！”“不会吧……”“那是……旌姬？！”
虽然有些失礼，但此刻众人能作出的反应惟有倒抽一口冷气。
颈部的细皮带，黑色皮质连衣裙，重金属风格宽腰带，高跟过膝长靴。看似突兀的领带故意打得松松垮垮，外罩一袭及地黑风衣，加上那条黑色长辫，活脱脱一个摇滚女郎。
“这就是……她刻意隐藏的装扮吗……”
旌姬似乎没有听到台下的喧嚣。红色的眸子仿佛两团冷却的火焰，用目光询问了同伴们的状态后，她挽过麦克风下长长的线，转过身面向观众，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姜绢立刻敲起架子鼓来，另外两人随即跟上。拨片在弦上疾走，嘈嘈切切，和着激昂的鼓点一路飞驰；主唱小幅度地椅着身体，微闭双目，待酣畅淋漓的前奏终于安静一些时，猛然睁眼，开口便低沉有力，气势不凡：
“渴いた心でかけ拔ける，ごめんね，何もできなくて……（我怀着渴求的心飞奔而来，却什么也做不了，抱歉啊）”
观众们仿佛一瞬全变成了木偶，徒有表情，却怎么也出不了声。
“痛みを分かち合うことさえ，贵方は许してくれない……（就连一起分担痛苦这种事，你都始终不曾允许）”
突然加重的鼓点似乎预告了高潮。“无垢に生きるため振り向かす，背中向けて去ってしまうon the lonely rail……（为了坚持纯粹人生，你留下背影渐渐离去，走在孤独的轨道上）”旌姬唱到此处突然挺起胸膛，唰地挥出空闲的右手，爆发出了积蓄已久的力量：
“私ついていくよ，どんな辛い世界の暗の中でさえ，きっと贵方は辉いて！超える未来の果て，弱さ故に魂こわされぬようにmy way，重なるよ……今、二人にGod bless！（和我一起走吧，不管这艰辛的世界多么黑暗，你都定能绽放光辉！超越未来的尽头，不让灵魂因脆弱而受伤，跟上我的脚步吧，愿神祝福我们）”
为了演奏下一段的过门，三位初中生没有时间感叹她的唱功，内心的动摇却直接反映在了动作上。姜绢越发用力地敲击着，贝斯手和吉他手也浑然忘我。观众们早从震惊、疑惑转为尖叫与喝彩，后排的学生几乎都站了起来，至于旌姬的同伴——骑士们，更是干脆没了言语。“牙之御座”愣愣地对照着乐谱上的汉字，才渐渐明白为什么她要唱这首歌，以及为什么唱得如此卖力。
“传达给你的炽热思念，却在现实中溶解，令我彷徨失措。渴望相见的心情不需要理由，因为对你的爱慕已经满溢……至少要将美丽的梦想一边描绘，一边不懈追逐，为了你孤独的心……”
停止吧，谎言不是你的风格，看着我好好说起未来吧，我已经有觉悟了。即使未来一片黑暗，我们只要变强就能改变命运，多渴望实现我的心愿，但一切只有God knows……
伴奏忽然变得单纯，黑衣少女的歌声也暂时下沉。“贵方がいて，私がいて，他の人は消えてしまった……（你还在，我还在，而其他人都已消失）”她微俯上身，一手按在胸前，声调像飞机般一路爬升，“淡い梦の美しさを描きながら……伤迹なぞる！（我一边描绘着淡淡的美梦，一边细数着伤痕）”
“だから——（所以）”
衣摆猛烈翻飞，旌姬一脚踏上面前的地灯，双手紧握麦克风放声高唱。“私ついていくよ，どんな辛い世界の暗の中でさえ，きっと贵方は辉いて！”连汗水也顾不得擦的她傲然立在舞台上，激越的歌喉配上坚毅的表情，简直令人敬畏，“超える未来の果て，弱さ故に魂こわされぬように，my way，重なるよ，今、二人にGod bless！”
伴奏没有和最后一个音节一起落地，在音乐完全停止之前，越涨越高的热烈声浪冲出礼堂，传遍了整个学院。“学、学姐最棒了！！”虞菲激动得直跺脚，再看其他观众，想必从此都会记住有一个叫“尉迟旌姬”的同学吧。“谢谢，谢谢大家……”旌姬对台下作九十度鞠躬，调整一下呼吸，目光还是飘向了自己的主人。
由于从未接受正规的声乐训练，副歌以及结尾处的高亢假声差点耗尽了她的全部气力。旌姬带着疲惫却满足的笑容，久久地伫立着。魅堂在远处看得清楚，却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明知没有足够的目力，你仍在等我的评价吗？
“牙之御座”沉默片刻，缓缓伸出右手，用力竖起了大拇指。
随从少女踌躇一会，又鞠了深深一躬，才和后辈们一起退下。
“嗨嗨，虞菲！看到没看到没，我的主意耶！NANA加凉宫春日放在旌姬身上实在太完美啦！”董瑞大呼小叫地跑过来，马上引发了大规模的讨论。即将散场的晚会现场乱成一团，魅堂却罕见地提前离席，奋力拨开人流向后台赶去。
作为“上司”也好，作为“男生”也罢，事已至此，自己必须要去给她一个交代了。
旌姬，我们……
注视着魅堂的背影，一直站在最后一排的“华章骑士”微微抽动了一下嘴角，然后转身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