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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片大片的深蓝之下，数道暗流正在平静地涌动着。
光洁圆润的白色躯体无声无息地滑过。
纤长的深黑色身影快速地在水底穿梭。
莫名的激动情绪通过水波的振动传递着，将上身探出水面，连呼吸里都带上了海水的咸味。
就快了，不久就会见到了。
到了那时候，我们一起好好地表现吧。
翌日上午九时，海牙学院外候车亭内。
“最后是这样的阵容么……”
魅堂轻吁了一口气，看看身边的随从少女，她正在和诗琪一起阅读海洋世界的游览手册。“吟游骑士”已经到达，玉书也在三分钟前来电告知“和游光正在路上，马上赶到”。“玉书大人和小光家住得很近吗？”雅歌喝了口水问。
“不，只有三分之一的路段重合。”“牙之御座”没转头地回答，“也许是觉得剑仪不在太无聊，才想找玉书作个伴。”
“话是这么说啦，”金发少年的疑惑之色更浓了，“但完全没有共同点的那两个人，在一起能聊些什么啊……”
这时候，被谈论的二位骑士已经来到学院附近的拐角了。“玉书学长，我和雅歌这次是沾你的光喔？那过几天我请你吃饭吧。”“圣堂骑士”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顽皮笑容。“可以的话，这个光我宁可不要。”“训诫骑士”叹道，“那家伙……我实在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还不如恶战一场来个干脆的！”
“‘赫菲斯托斯’狄亚？”游光放慢脚步，“他已经在你的报告书里出现三次了耶。”“如果有摆脱他的方法请务必告诉我。”秘书官脑门上跳起几个十字路口，“无礼之至！简直就是×骚扰……”
“啥？”红发少年一眼瞥来，玉书赶紧用“没什么”搪塞过去。“缠着你不放啊……我倒是没体会过，剑仪很有分寸的。”游光打了个大呵欠，“不过，学长今天就放心吧！我们有六个人呢，对方要是敢造次，哦呵呵……”
说得轻松，又不是哪里都能碰见你家掌剑官那样的好男人。
“啊，来了来了！这边！”眼尖的雅歌高声招呼起来。六人在候车亭里站定，“牙之御座”把他们打量了一遍，微微颔首道：“虽然我们表面是三人一组，但因为不知敌人实际安排了多少兵力，抵达目的地后一定要共同行动。”
“魅堂大人，所以……”玉书别有意味地看看表，“对么？”
对方用眼神表示肯定。登车后，御座主仆拣了最靠近下客门的位置，四位骑士则分坐在周围。“哎呀，这是极地分馆的？”随从少女终于注意到票与之前的不同，“魅堂大人，我们上次去的是……”
“极地分馆是第4~6馆，而云水月是第1~3馆的讲解员吧。”金眼少年若有所思，“不是他的工作范围……所以，不得不提防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旌姬不由得一声叹息。她正在想着什么时候能轻松地去一趟，魅堂忽然放低了声音问：“还记不记得上次离开时我说过的话？”
“……什么话？”
“这次什么也不要担心……你就快乐地看个够吧。”
黑发少女立刻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双拳，用力抿住嘴唇，才没让自己的笑声溢出来。一行人终于站在海洋世界的入口前时，安检员检查过他们的随身物品，微笑着提醒道：“你们来得真是时候，还能看到上午最后一场表演哦。”
“有吗？”雅歌把票翻过来一看，果然发现了“白鲸、海豚表演，11：10—11：30”的字样。“现在十一点整！我们快去吧！”游光登时精神百倍，掉头刚要跑，就被“南丁格尔骑士”扯了回来。
“游光大人，请您弄清楚我们是来做什么的……”
旌姬正在苦笑，从走廊深处出现的身影却一瞬间冻结了气氛。
“哦呀，欢迎大驾光临，海牙骑士团的各位。”
头发在脑后高高扎成了粗长的马尾辫，尽管穿着制服外套，从下身也能一眼看出里面是连体紧身衣。“‘波塞顿’……”魅堂还没把敌人的名字叫出口，“训诫骑士”却先他一步变了脸色：
“……果然是你们联手策划的吗，狄亚！”
靠在墙角的“赫菲斯托斯”没有回答，水月则直接切入主题；“那么请快点进场挑个好座位吧，我也要为表演做最后准备呢。”“准备？可你是……”旌姬脱口而出。“特殊状况嘛，像是训练员无法到位之类的。”美人讲解员回首一笑，“有事请之后再问，拜•；托•；了哦？”
——这种属性的敌人，搞不好比最强的人工兽还难对付。
诗琪用微忧的眼光询问“怎么办”。魅堂预计敌方短时间内不会有惊人之举，便示意众人见机行事。走在水月身后的随从少女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个……我以前就在奇怪了，为什么水族馆的讲解员以女孩子居多呢？水月这样的很少见啊。”
“牙之御座”全身一紧，被问者却大大方方地回答了她：“呵呵，没办法呢，有些方面的确是女孩子更占优势。”
“比如说？”雅歌也被勾起了兴趣。“口语流利、沟通能力佳不过是对我们的一部分要求。”水月仰望着隧道顶端，“讲解员可是还兼负着‘黄莺’的使命哦。”
“和播音员一样，讲解员的‘音色’也很重要。能发出甜美声音的年轻女孩，理所当然会比一般男性受欢迎——没错吧。”
玉书平静地补完说明，收到了几串赞叹的掌声。“很聪明嘛，戴眼镜的小哥，不过我也不是‘一般男性’就是了。”水月笑着脱下外套，“接下来，敬请期待‘我们’献上的大礼……”
冬末的表演场内不像夏季那样爆满，但依然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各地游客。骑士们来到狄亚指出的席位上落座，才发现那里是观看表演的最佳位置。“专为你们留的。”“赫菲斯托斯”坐到了他们的前排，“安心吧，至少前辈是真心地想让你们欣赏这次演出。”
感觉到身后射来的猜疑目光——尤其是玉书的——几乎要刺痛肌肤，狄亚微微缩了下脖子，开始进行自己的那部分计划。
“——欢迎各位莅临苍天市海洋世界，虽然天气还有些寒冷，但是，感受到各位阳光般的热情，我们的演员已经迫不及待地要一展身手了呢！下面请先容我介绍它们吧！”
不得不承认，有着亭亭玉立之姿的水月此时的形象无可挑剔。得到他的信号，助手打开海水池的栅栏，只见两条白影悠闲地滑出，直奔池沿的讲解员脚边。“白鲸是最圣洁的生物，是海中的精灵，也是大名鼎鼎的‘海中金丝雀’……”水月唰地扬起双手，“请掌声欢迎我们的Tony‘先生’和Cindy‘小姐’！”
话音一落，两个方脑袋同时探了出来。一对小白鲸眨着黑亮的大眼睛，欢快地用胸鳍把水面打得啪啪响。“Tony、Cindy，给大家问个好！”水月笑着拍手下令，两条白鲸立刻伸直短粗的脖颈，张开嘴巴，向观众席发出清脆的长鸣——
这是不属于人类世界的声音。
这是从寒冷得拒绝一切的冰海深处传来的、遥远的上古生命的吟唱。这歌声常常响彻暗夜、传遍大地，天上地下的生灵们，都安静地侧耳倾听……幻觉吗？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
“……旌姬！旌姬，你……你怎么了？”
黑发少女被上司的声音唤醒，一抬头，却见魅堂半转身体挡住自己的脸，同时递来一块手帕。“为什么哭起来……”他的声音里明显带着不安，“哪里难受么，还是想起了不好的事？”
旌姬莫名其妙地往脸上一摸，顿时惊住了。“这、这是什么时候！”她赶紧抓过手帕一通猛擦，“对不起！被您看到丢脸的样子……”“别在意，没事的话，继续看表演吧……”“牙之御座”轻声安慰着，又看看与水月嬉戏的白鲸，一丝疑惑爬上了眉梢。
不会错的。那时出现在随从少女脸上的，分明是怀念的神色。
想太多了……她怎么可能产生“那样的”共鸣呢。
仿佛是要及时转移主仆俩的注意力，“波塞顿”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接下来，请大家的掌声务必热烈一点！”水月脱下外套扔到一边，“请欣赏表演‘白鲸骑士’！”
他打了个响哨，“Tony”和“Cindy”马上一起调转方向。水月看准两条白鲸的身体形成平行线的瞬间，纵身一跳——
飘扬的蓝发画出闪光的曲线，水月的双脚精准地同时落上了它们的脊背。随着乐声扬起，两条白鲸拍打着尾巴绕池速游起来，临时训练员却稳如泰山地立着，还不时朝观众微笑招手。“好厉害啊！雅歌你看到了吗！”游光兴奋得直嚷嚷，诗琪也激动地不住点头。“真有一套……”连魅堂也一时忘记了对方是敌人的事。
再看旌姬，已经抹去了哭过的痕迹，和众人一起用力鼓着掌。惟独玉书把视线投向前排，观察了一会满意地看表演的“赫菲斯托斯”后，起身挤到了他的面前。
“玉书？不看了吗？”狄亚奇怪地问。“训诫骑士”咬着嘴唇摇摇头，低声说道：“我得和你单独谈谈。”
“怎么啦，好像有什么大秘密似的……”狄亚话音还没落，眼镜少年却似乎连解释都懒得做，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出口拖。“哎！玉、玉书？”狄亚只得莫名其妙地跟着走，那边池中的水月看到这一幕，不禁眯眼笑了起来。
“——恭喜。”他轻轻地说道。
走出表演场，穿过走廊，来到一个阴暗角落，玉书才停住了脚步。“想和我说什么？”狄亚很明白，对方不可能说出自己想听的话。
“你到底想怎么样？”
“……啊？”
“我最烦转弯抹角的人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眼镜少年怒吼起来，“你给我的定位不是认定的敌人么？但最近几次你的表现哪里把我当敌人了？！上次战斗的人情还得找机会还你……要战斗就干脆点啊，不然会给我们骑士团留下什么印象！我是堂堂‘海牙七御柱’之一，没那么多时间陪你玩！！”
狄亚平静地听他吼完才问：“还有什么要抱怨的吗？”
“你还嫌少？！”玉书的目光像匕首一般投了过来。“总而言之，你不就是嫌我对你的态度太模糊吗？”长发青年笑道，“非友即敌，没有中间地带——还真像你的分类方式呢。”
“那就在这里让我重新分类吧！敌人，还是可以忽略的人！”
面对咄咄逼人的少年，狄亚意外地敛去笑容，低下了头。“现在还……不能说。”他喃喃着，“我还没准备好，你也没有……这件事不用急着知道的。”
“胡说！这是多重要的事啊，一开始就该弄明白！”“训诫骑士”急了，“再说需要什么准备？难道还是羞于启齿的事不成？！”
“别说了……拜托你，暂时什么也别问……”狄亚把颤抖的右手放在他的肩上，“再等等……时机成熟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的。”
玉书一头雾水地盯着他，却没注意到别处还有人在听着。“雅歌，那个男生该不会对学长……”游光担忧地望着“吟游骑士”。金发少年颇感慨地吐了口气，回答说：
“这是玉书大人自己的事。交给他吧，总会明白的。”
就在这时，宣告表演结束的音乐响起了，雅歌赶忙拉上游光先跑回去。“……我们也进去吧，否则你的同伴会怀疑哦。”狄亚打破沉默。这次换成玉书不吭声地跟着他走，好不容易挤过退场的人流，却发现骑士们的上司不见了。
“诗琪，魅堂大人呢？！”
“南丁格尔骑士”脸色有些发白，尽量保持冷静地回答道：“他、他带着旌姬去那个人的更衣室了，还叮嘱我们别跟来……那可是我们的‘牙之御座’啊，不会有问题的喔……”
狄亚瞥了玉书一眼，却突然被扯住了衣袖。“别想去帮手！”“训诫骑士”低声警告。看到雅歌和游光也摆出了战斗姿势，长发青年苦笑着吐了一口气：
“真是的，你们稍微留心的话，应该发现我们是有针对性的吧？”
“云水月先生盯上了旌姬，这个我们还是知道的。”诗琪谨慎地回答，“你们事先约好了‘互不干涉对方的目标’，对吗？”
说话间，她的右袖口悄悄滑出了银色十字架的尖端。
“猜得对，我只盯着身边这位就好。”“赫菲斯托斯”用下巴指了一下出口，“我们最好出去谈，那边就看你们的御座了。”
“‘波塞顿’云水月，上次指使人工兽袭击虞菲、又算计旌姬的人是你没错吧。”
背对着魅堂的美青年正擦着湿淋淋的长发，只能从镜子里看见他露出了一丝狡笑。
“说话太直接会讨人厌哦，御座‘大人’——旌姬能暂时转过去吗？我很快就把衣服换好。”
旁边的随从少女一下子红了脸。魅堂让她与自己背靠背，继续质问微笑的水月。“据以前得到的情报，你们十大干部应该没有直接调用人工兽的权限，上次的‘凶镜’又是从何得来？！”他的目光越发凌厉，“虽然你不可能有负罪感这种东西，我还是得告诉你，旌姬和虞菲都受了伤——包括精神上的。”
“其实呢，那次的结果让我有点意外啊。”水月套上了讲解员制服，“我想，如果不是那孩子逃出来助阵，旌姬搞不好会败哦。她还是太好心了，就算一时决定下手，如果‘凶镜’再以那个小男孩的外表装装可怜，也许又会动摇……旌姬，同情敌人是兵家大忌呀。”
“亏你还说得出！”旌姬忍不住一步跨出来——水月刚好拉上外套拉链，“你知道小菲被害得多惨吗？他的战斗经验还很少，你应该也知道吧？为什么不让‘凶镜’直接去找身为目标的我？！”
魅堂按下她气得颤抖的肩膀，将责问的目光投向罪魁祸首。
“我只是想试验一下，你在被迫与重视的人敌对时，会采取怎样的行动而已。以‘凶镜’的实力断然伤不了御座，所以只好瞄准你的小跟班了。”“波塞顿”终于迎上旌姬的视线，“然而，那孩子的意志力比我想的强多了，拼了半条命都要赶回你身边——我可能是做得过分了点，在这里向你道歉。”
“……水月，你们究竟有什么企图？”随从少女握紧拳头，“不可能只是请我们看表演这么简单吧！”
美青年沉吟半晌，倚在了椅背上。“很简单，认识你之后，我就认定了你是我的对手，不过和狄亚的‘认定’是两回事。”他比了个射击手势，“我喜欢有挑战性的事情，要是上次你败给了‘凶镜’，估计我就对你失去兴趣了；但是你赢了——放心吧，下次我会直接去找你，到时候可别输得太快。”
“牙之御座”的指关节发出一声脆响，水月却像没听见似地继续说着。“现在可是假期，你们不可能总是聚在学校，更小心些比较好，因为敌人的活动范围也会变大哦。”他瞥了魅堂一眼，“御座同学，你又不是旌姬的什么人，别保护过头了。”
黑发少女没说什么，但红色眼眸里的光芒已表达了迎战的决心。金眼少年上前几步，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调宣言道：
“记住，如果你伤害旌姬被我发现，我必要你付出代价。”
“……你还是那么可怕。”
水月笑着推开魅堂，在主仆二人警戒的目光中走向门口。“我想说的就这些，那边狄亚应该也对你们的同伴讲了类似的话吧。”他推门的时候顿了顿，“其他八位干部可不像我们这么好心，会做出提前预告敌人这种事来。海牙骑士团，你们的苦日子长着呢。”
海洋世界之行意外地持续到下午三点。六位少年少女离开时，两位干部还特地来送行。玉书一直在躲闪狄亚的目光，旌姬则倔强地和水月对视着，双方都没有“下次见面就是敌人了”这类的话语。
因为，本来这次也是。
“那么，成功告白了吗？”
“哈？哪有这么快啊，前辈你思想太糟糕了。”
“……（青筋）臭小子，当心我找他告状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