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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了本公主,为何只是福身而不下跪,你这是有规矩没有?”
“太上皇有旨,免跪任何人。”
“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这派头也未免太大了吧!”
谢红花闻言顿觉难堪……
紟唐王朝腊月初八
三个月前刚禅位给兄长,避居长沙“养老”的太上皇南宫策,在这日赏了叩关多月终得觐见的长沙各级官员,一人一碗的腊八粥。
在离宫大殿上,几十位官员只敢盯着眼前象征八宝吉祥的粥品,却不敢喝上一口。
原因是,坐在上端的老大迟迟未喊开动,谁敢去碰啊!
众人见他半垂着俊颜,也不知在想什么,再说,他们求见三个月未果,为何今日这就突然召见赏粥?这事他们早觉得有蹊跷,正怕着,这会,就像是要出事了!
再瞧瞧眼前的这碗粥,莫不是有问题吧?若是如此,更碰不得了!
所有人心惊胆跳,纷纷悄悄地将粥推离自己远些,已然避之如毒物,就连向来沉稳的长沙郡守张英发,盯了一会粥后,脸上也冒出惫。
众人屏住气息。太上皇为人喜怒无常,视人命若蝼蚁,莫非他到长沙的这些日子,他们哪里做得让他不满意,这才想大开杀戒?
出门前未来得及对妻小交代遗言,若回不去,家中老小可怎么办才好?众人忧心忡忡。
“趁热吃吧!”南宫策终于抬眉望向众人,但说出的这几个字,活像催命符一样,让所有人脸色发青,面面相觑,却谁也不敢去碰。
一时间大殿、沉寂无声,但不一会,竟然传出汤匙轻碰瓷碗的声音。
是谁不怕死,真敢去碰这碗腊八粥?!
众人四处张望,终于发现声音来源。
吓!是太上皇身侧的红裳女发出的。
这回太上皇赐粥,后宫无人上殿,身旁就只有这女子。
她面前也有一碗粥,听到太上皇催促,便不客气的享用起来。
“味道真好,腊八就该喝腊八粥,这粥营养又健康,难怪咱们王朝这喝粥习俗能流传数百年不断。”女子边喝粥,边笑说。
众人心惊的瞧她一口接一口。她这是不怕死还是怎的?
忽地,又传出其他人的喝粥声,这一瞧,郡守大人脸上的汗不见了,居然也喝起粥来。
众人楞了楞,这才顿悟。这红裳女子是太上皇近日觅得的宠姬,对她可是宠爱有加,甚至传闻后宫争风吃醋,杨太贵妃被秘密赐死之事也与她有关。
而她都敢动用粥了,这表示粥没问题,所以精明的郡守大人才敢放下心来享用这碗御赐粥品。
众人想明白后,不禁高兴起来,开始放心的张嘴大口喝粥了。
南宫策见了此景,哼笑。这些蠢蛋,他之所以垂目盯粥,是因为想起在前世唐朝,每逢腊八这日也兴喝粥,但喝粥的渊源与涵义却与本朝不尽相同。
在唐朝,相传有一僧人经过长时间的修行,饿倒在地,牧女送上一碗由多谷煮成的粥品,僧人食用后,精力大增,静坐于菩提树下沉思,在腊八这日得道成仙,为欢庆此事,教徒便熬制此粥供佛,之后喝粥的习俗就在民间流传开来。
但是,想不到,经过数百年,且又在不同的历史空间里,在紟唐王朝也能喝到腊八粥,在此,腊八粥与宗教无关,纯粹是民间的一种冬季饮食,尤其在大寒的腊八日,食用此粥有益身防病之效。
而这巧合,只能说很多事,尽管在不同轨道里,还是能运行出相似的事来,就如同他与心爱的小虫子,结缡于前世,却在不同于唐朝的历史轨迹中,又相逢了。
他不过感叹这些事的奇妙处,结果眼下的这群笨蛋却教他吓得以为自己要毒害他们,他本来倒还没这心思,不过瞧他们方才的可笑反应,似乎也提有意思的……
他抿了笑。
“太上皇,您怎么不喝,不爱喝吗?”身旁女人见他未动,侧身询问。
“是啊,朕不爱喝。”
“朕不喝,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喝不得啊!”
“哎呀,这粥是甜的,您不爱甜,难怪不喝。”她蹙眉的想起这件事。
回事?为何官员们个个表情惊恐,像是得知死讯一样了?
他这话一落,就响起铿铿锵锵汤匙跌入碗里的声音,她闻声,放眼望去。怎么回事?为何官员们个个表情惊恐,像是得知死讯一样了?
她讶然。“他们是怎么了?”她问向身旁兀自笑得邪魅的男人。
男人的这笑容可说极为的顽劣故意。“没什么,他们大概是太感激能够有幸喝到朕赏赐的八宝粥,以致不敢一口气喝尽,想搁着慢慢喝,不过,粥还是要趁热才好喝,大伙别客气了,就喝完它吧,可别辜负了朕的一番心意。”
这下,众人彻底面无血色了。
“怎么?快喝呀!”他热切的催促。对于吓唬人的事,他向来是乐此不疲的。
众人被催得连手脚都颤抖了,汤匙抓也抓不牢,更遑论要顺利的将粥喂进自己嘴里。
南宫策笑得更加盎然。“这碗粥众卿若是真的喝不下,就带回去吧,朕再赏给你们的家人,让他们也尝尝这御膳美味。”
这不是要祸及家人了吗?!
所有人脸色再变,牙一咬开始悲愤的吞粥了,不一会个个碗底朝空。
南宫策见着,抚额笑,可众人却是暗自在吞泪了。
谢红花见人人一副哭丧模样,不解。“这粥明明很美味,大伙为吞得那么痛苦?是真觉得这碗粥不好喝,还是您刚才那句喝不得,吓坏他们了?”她不满的瞧向男人质问。
总觉得这家伙好像又在使什么坏心眼,瞧,这气氛诡谲低迷到连她都感觉到了。
南宫策仍不改恶笑。
“朕哪有吓人,朕说这粥喝不得是因为搁久了,凉了,朕不吃冷食,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我让人为您另煮碗热的来——”
“欸,不用麻烦了,朕这回想与众卿同锅同粥,正好寓意‘同舟共济’啊!”
说完,他取了金匙,送一勺粥进口里了。
众人瞪凸了眼。太上皇喝了,他竟喝了毒粥?!
这会,大伙算是明白了,他们被耍了!
太上皇这是有心见他们怕死的蠢样。众人气愤不已,但谁也没敢表现在脸上,若敢,接下来可能就真的有一碗毒粥赏下来了。
众人忍不住苦笑。这位陛下一如传说的恶劣啊!
“多谢太上皇赐粥,请问臣等喝完粥后,是否能退下了?”张英发也差点被吓去半条命,此刻巴不得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男人了。
南宫策睨了他一眼。“朕赏粥的目的尚未提,众卿就急着走吗?”
“目的?请问您要对臣等开示什么吗?”张英发紧张的问。一碗粥就几乎吓掉众人的魂,结果原来不只这样,还有后续?!
他不禁为自己以及其他人再度捏起冷汗来。
“开示?这词用得不错。”他点头,笑得如沐春风,侧身转向自己的女人吩咐道:“小水儿,你起身吧。”
好端端的要她站起来做什么?但这男人的命令又不好当众违逆,她还是乖乖的起身了。
“到殿中央走走吧。”他笑时吟地再命令。
为何要在众人面前绕一圈?他又想做什么?
这回她杵着不愿意听命了。
他挑眉。也只有这女人敢违抗他的旨意!他索性站起来,牵过她的手,亲自领她走向殿中央。
随着她的走动,身上某处发出悦耳清心的泠泠响声。
众人循声望去,眼睛一亮。她系在腰间的不是……
南宫策领着一脸莫名其妙的谢红花走了一圈后,又回到位子上,他笑着伸手摇了她身上的环佩铃铛,那亲昵的动作让大殿里一双双的眼睛倏然眯起。
“好了,众卿可以回去了。”他愿意放人了。
大伙此刻可清楚明白自己为何有幸喝到这碗御粥了。太上皇压根就是藉此宣告一件事,先前被视为他分身的怀玉,今已成为一只环佩铃铛了,而更重要的是,东西现在属于这女人的了!
绕了半天,他只是要诏告天下,这女人是他南宫策的命根,见她如见他。平白为一碗粥受惊,众人也只能暗中自认倒霉。
只是,再瞧瞧,这红裳女子,并非绝色就算了,年纪又比太上皇大许多,众人不懂,太上皇是瞧上她哪一点?
但不管如何,照子放亮一点就对了,这女子之后,确定是飞上枝头做凤凰了。
京城
“听说你近日迎娶了三弟的‘爱女’,这可真要恭喜你了。”南宫盛忍笑道。
朱志庆一脸的愤慨。
“臣受到这等污辱,请皇上为臣作主!”他咬牙切齿的要求说。
他刚由长沙回来复命,顺道还娶了一只猫为“正妻”,这事已传得人尽皆知,
他颜面扫地,成了举国笑柄。
为这事,他好几日没法阖目,恨得几乎内伤。
南宫盛讪笑。
“你娶的可是三弟的爱猫,朕如何替你作主?这只能怪你色欲熏心,连他的御宠也敢碰。”
“您!”朱志庆气结。“皇上莫不是忘了为什么派臣去长沙的吧?您把臣当成祭品的送给太上皇,这可是枉了臣对您的一片忠诚啊!”他恨恨的说。
南宫盛被说得颇为尴尬。他到长沙请三弟再给他一次机会管政,那家伙却说在长沙无聊,想找个人玩玩,点名朱志庆过去,他能说不吗?
再说,只要讨得那小子欢心,在长沙别喊无聊要回来,就算送上十个朱志庆,他也愿意。“朕派你当传话钦差,只要你安分,三弟又怎么会拿你开刀,是你自己要去纠缠那姓谢的女人,如今不思检讨还来怪朕,这是要朕再治你一个办事不力的罪名吗?”
朱志庆这才心惊发现,原来南宫家没有一个好东西。“臣……臣知错,还请皇上息怒。”他忍怒,不敢与南宫盛翻脸。太上皇摆明不会放过他,目前这家伙可是他唯一的依靠,再怎么说也得忍下这口气。
“哼,这事朕就不怪你了,说说,那小子要你带回什么消息给朕?”南宫盛摆了脸色后,想起正事,又变得心急如焚。
他暗自冷笑。“您要臣去问太上皇是否肯回京辅政,他的回答是——”
“如何?”
“他说,近来心情不错,长沙是个养老的好地方,暂时还不想回来。”说起这个,朱志庆也恼。皇上明明就怕太上皇回京,却偏要他去敦请那恶魔回来,若他真的做到,只怕这男人非剥了他的皮不可,不管如何,他都成为他们兄弟的玩物,迟早被他们玩死。
“那小子当真说不回来?!”南宫盛听了大喜。
“臣回京时,太上皇是要臣这么传话的。”
南宫盛喜上眉梢了。“那他还说了什么吗?”
“他说、说‘公主’在长沙殷切盼臣回去,要臣向您复命过后,尽速再回去陪伴‘公主’。”他恨声说。
“看来你真的让他很欢欣啊,那……你就回去吧!”南宫盛竟是狠心的道。
“皇上……”朱志庆脸色惨白下来。以为他至少会想办法救他一命的,想不到他却是这般绝情!
“你的牺牲朕都牢记在心头,将来……将来朕会补偿你的。”南宫盛勉强安抚道。
“补偿?”朱志庆心头起了另一个希冀。“若皇上真有心补偿,当初说好将安仪公主指婚给臣的事——”
“三弟主婚,你已经有了‘正妻’不是吗?”南宫盛斜眼睨他,打断了他要提的事。
他涨红了脸。“那只是一只猫!”可恨!
“就算是一只猫,也是三弟的畜生,他指给了你,就是你的正妻,你已有妻有妾,安仪自然也不方便与一只猫争夫,不然,这笑话就闹得更大了。”南宫盛冷笑说,彻底灭了他的希望。
“那臣敢问,皇上所谓对臣的补偿又是什么?”他对南宫盛已是恼恨至极。
“这个嘛……朕会想到的。”
这根本是屁话,这家伙讨好太上皇都来不及了,哪可能真心想补偿他什么!
他怒不可遏,握着拳,虽然恨透了,却对南宫盛的无情无义也无计可施,不得不为自己回到长沙后的命运感到悲哀了。
此时,殿外立了一名女子,神情亦是愤怒。敢这般羞辱人,她是不会善罢罢休的!
“哎哟,这大冷天的,姊姊怎么没多加座炉火,万一着凉了,可怎么得了?”
太皇后高玉贤一进来,见到殿里只起了一座炉子,便假惺惺的说。
自从杨宜死后,她对谢红花的态度已然转变,不敢硬着来,于是放软姿态,见着她总是嘘寒问暖,表现得好不关切,惺惺作态的架式十足,让谢红花几次招架不住,直想拔腿就跑,盼这辈子都别与这人打交道。
她干笑着。“其实天气回暖了,没腊八的那几日冷。”
“是吗?但姊姊身子骨弱,还是多注意些好,否则染上风寒,莫说太上皇要心疼,妹妹我也舍不得的。”瞧这话说得连身旁的人都要起鸡皮疙害了。
“堂堂太皇后唤她姊姊?这对吗?!”忽然一道陌生的声音响起。
谢红花这才发现原来在高玉贤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这女子装扮高贵,一身锦衣精致,脸上娇气天成,是个美人儿,但她是谁呢?
“真是的,本宫都忘了先介绍,安仪,这位就是谢姊姊了。”高玉贤马上回头对着身后的人笑说。
安仪?那她应该是南宫家唯一的公主,太上皇芳龄十八的妹妹了,她怎么也来到长沙?“臣女谢红花见过公主。”她忙对安仪福身见礼。
对方却是哼了一声。“见了本公主,为何只是福身而不下跪,你这是有规矩没有?!”
谢红花被骂得惶恐,就要跪下补礼。
春风姑姑正由内殿赶来,立刻道:“公主,太上皇有旨,小姐免跪任何人。”
她阻止谢红花双腿点地。
“什么?三哥的意思?!”安仪脸色难看了。“本公主就道这是倚谁的势如此骄矜?原来是教三哥给宠的!”她怒视着谢红花。“不过是个没名没分的女人,以太皇后之尊要见你,还得候在外头等通传,就算有三哥撑腰,你这派头也未免太大了吧!”
谢红花闻言难堪。这些都是那男人规定的,才导致她难做人,还传出她恃宠而骄的说法,让后宫没人敢亲近她,可那我行我素的男人才不管这些。
“以后我会交代,太皇后与公主若过来,谁也不许拦。”她尴尬的说完后,就见春风姑姑已经面露难色,这表示那男人也一定不同意的,可话都说出口了,也管不了这许多。
“瞧你说这话的口气,怎么,其当自己是这宫里的女主子了?这后宫的尊卑规矩什么时候已经一塌糊涂成这样了!”安仪马上藉题发挥。
谢红花不解。自己与安仪公主这是初次见面,对方何以咄咄逼人,态度像有嫌隙?
“公主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
“不用说了,本公主是明眼人,瞧得出太皇后在这座离宫里的地位,还比不上一朵俗气的红花!”
安仪这话如利刃,割出去后两面伤,连高玉贤也黑了脸,忍不住妒恨的瞥向谢红花腰间的环佩铃铛,恨不得那东西能够系在自己身上。
没错,她不只在这座宫里没地位,就连在外头,如今恐怕人人都只认得她谢红花,至于太皇后是谁,谁理会呢!
她这个太皇后当得可够窝囊的,但不说破,她表面的架子还维持着,一说开,真教她无地自容!
“公主难得来到长沙,就别为这种小事不高兴了。”她虽满腹怨气,还是陪笑忍下。“你说想见谢姊姊,这人也见过了,而咱们也一阵子未见,不如就回我的凤殿去叙叙旧吧?”她讨好的道。
她未进宫前与安仪就熟识,但安仪过于目中无人,两人之前倒是没有深交,不过这回安仪突然造访长沙,而且一来就点名要见谢红花,那神色显然是对谢红花有诸多不满。
她当然乐见安仪对付情敌,马上就领来见谢红花,若她能够帮忙除去敌人,那么,对于这公主一些讨人厌的娇气与不中听的话,她无论如何也会忍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