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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鬓凌乱,浮影交横,满耳皆是娇声燕语。
黄昏时分,胭脂楼角落的一间小雅室,坐着两名年轻俊俏的公子。
两人黑发高束脑后,一人穿着深色紫衫,浅紫色暗花腰带,足蹬黑底紫面靴,一身的紫气东来,倒让腰间坠挂的紫色绳结不太明显。另一人淡色青衫,淡青腰带,垂着脸看不清容貌。
阴柔之气有余而雄伟气势不足——分明是女扮男装。紫衫公子对自己无形间流露的轻柔美态毫不介意,迎向厅外一道熟悉的视线,心情颇好地冲那人摇摇手中折扇。
那人收回视线,脸色微白。在紫衣公子转开视线时,那人身后悄悄靠近一人——
“康妈妈,那人是百里新语?”
“是。”
“她胆子倒真大,明目张胆就上胭脂楼来。她身边的人是谁?”
“不是寻儿,像是……”
“放心,我家主人答应护你周全,就一定护你。”
两人悄悄说话时,角落处,百里新语自酌自饮,盯着身边的青衫公子摇头叹气。
“唉……”脸这么红,皮肤真好。
“唉……”手在发抖呢。
“唉……”吃那么快,也不怕噎着。
“妖女,叹什么叹,若不是……若不是答应师兄,我才不会来这……来这……”
“风流之地啊!”夹一根叫不出名的青菜塞进嘴里,百里新语笑眯眯的,从容自在地看着厅内淫声笑语,“放轻松点,这才是标准的青楼。鲍泉啊,我们虽然是来探察敌情,但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一边玩一边探敌情才有趣嘛。”
从坐下开始就只会低头吃菜的另一位公子,乃易季布之师妹——鲍泉是也。
手一伸,百里新语用折扇挑起她的下巴,“啧啧啧,这种地方,寻儿可比你自在多了。”
“寻儿寻儿,你喜欢他,就带他来啊,干吗让我陪你来这种……这种下流的地方?”鲍泉满脸通红,只差没用手捂住耳朵。
“你当我不想啊,我美美帅帅又听话的寻儿被你师兄借走了,当然要拿你抵人手。”叹气,她再叹气。
“是你先向师兄借我帮忙的。”
“是啊,你反正也是闲着,帮我做事还有银子赚,有什么不好?”摇扇两下,百里新语撇嘴,“若不是寻儿愿意帮季布,我才不借。”
“你……妖女!”低头吃菜,吃吃吃!鲍泉脸红脖子红,心中无比怨恨。
出门在外,师兄最大。她昨天只不过买了一只癞蛤蟆吓这妖女,吓……是吓到了,可……妖女惊叫转身,死死抱住身边的“某寻”,而师兄好巧不巧目睹了妖女对“某寻”的投怀送抱。
如果知道把妖女吓进寻儿怀里的代价是师兄铁青着脸,她说什么也会先吃一颗后悔药。
这妖女到底用什么法子把师兄的心给迷住?她知道师兄重诺,未出师前就不会轻易对人说好。简单地说,师兄就像一块石头,不招人不惹人,极难动情,变脸的次数更是少之又少。就在昨天,她亲眼目睹师兄那张脸由白变黑青筋直跳,像是要杀人……
她就不信这妖女没看出师兄头上隐约的青筋,竟然连师兄拉开寻儿也不理,就这么死死抱着抱着抱着……最后,师兄以调查失火为由借寻儿办案,妖女原本不答应,却料不到寻儿点头应下,妖女无奈才勉强借人三天。而她,被师兄委以重托“保护”妖女。
妖女、妖女、妖女!
“小美人,你也不怕癞蛤蟆身上的脓浆?”百里新语瞟到侧梯隐隐走来一人,唇微勾,看了眼正在腹诽她的鲍泉。
“有何可怕,你少瞧不起人。”妖女妖女!鲍泉抬头瞪她,继续腹诽。
“我就是瞧不起你。”她逗啊逗。
“你……”鲍泉正要大骂,听身后珠帘一响,立即闭嘴转头。
来人正是失火第二天便被挖脚的康妈妈。
她身一摇,来到百里新语身边,“这酒菜,姑娘吃得可顺口?”
鲍泉捂住鼻子,实在受不了她身上的浓香。这根本是熏蚊蚁的味道,这老鸨当自己是蚊子啊?
百里新语轻佻狎笑,站起身绕到康妈妈身后,折扇勾起她保养细滑的下巴,“不错,还行。康妈妈,你在这儿做事比在烟火楼开心吗?”
“百里姑娘,我康妈妈在青楼混了数十年,今天只是想告诉你,无论烟火楼失不失火,我都会离开。你信也好,不信也好。”
“我……信。”百里新语细若呢喃,将鼻子凑到康妈妈脖子上嗅了嗅,轻浮神态如花场老手,“行了,我今天只是来高兴的,人各有志,我也不勉强。你,出去吧。”
“姑娘……”
“叫你出去,你还站在这儿干什么?”鲍泉皱着细眉低斥,对满厅充斥的浓香有说不出的厌恶。
康妈妈看了她一眼,转向百里新语,“姑娘,这丫头伶牙俐齿,要不要妈妈我替你教训教训?”
百里新语媚眼一眯,不掩讶色,“怎么教训?”
“胭脂楼里随便挑一个姑娘就能给这丫头一顿教训。”
随便挑一个?这分明是瞧不起人,当她好欺负呢。鲍泉当下大怒,拍桌跳起就要冲上去,却因百里新语的一句话怔住身形。
“呵呵呵……康妈妈,不必麻烦了,你调教人手不容易,我呢,懒,这丫头还没调教呢。”
妖女什么意思,调教她?鲍泉怒瞪眉眼轻浮的女子。
“杀鸡,焉用牛刀。”百里新语巧笑顾盼,将康妈妈推出小雅室。
又是这一句。瞪着搂着康妈妈走出去的百里新语,鲍泉鼓着腮,眼中有丝迷惑。
三天前她不服妖女,寻儿、千福在一边冷嘲热讽,她一时大怒,冲口而出“有胆比试啊”。妖女听见,从头到尾打量她半晌,打量得她涨大的胆子缩成芝麻(想来不服,她凭什么怕妖女)。随后,妖女唤出十来名舞姬,摸摸这个嗅嗅那个,最后来一句——“杀鸡焉用牛刀。”
妖女的意思是烟火楼个个是牛刀,她就是……这辱人之意,她又怎会听不出?没想到今日对着康妈妈,妖女还是这一句。
这次,妖女不会说胭脂楼个个是牛刀吧?
疑神疑鬼间,脑袋被人拍了下,鲍泉回神,“打我干吗?”
“我高兴。”“啪”地打开折扇,百里新语捂脸轻笑,眼波淡淡如烟,漾出一番风情不自知。
妖女!
想了想,鲍泉重新坐回她身边,“喂,我们是来探敌情的,你包下雅室,只点一桌酒菜看戏呀?还有,什么都没问,你把那老鸨赶出去干吗?”
“我长了眼睛,不会自己看吗?”
“那老鸨刚才说不失火也会离开,什么意思?”
“她是告诉我,烟火楼失火绝对不是她窝里反。”百里新语垂眸,神色似笑非笑,喃喃自语,“是不是又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不介意。”对这儿的一切,她当真是没什么可介意的。正因为不介意,就算有人背叛,她也可以笑如寻常。
“那……她说教训我,你说调教人手不容易,你懒,什么意思?”
“你没被我调教过啊。”
“嗯……那个……杀鸡焉用牛刀,什么意思?”
“你是牛刀啊,我何必浪费。”
这意思……妖女是在护着她捧着她吗?嗯……被人捧的感觉真不赖,难怪那天妖女说这句话时,舞姬个个笑如春花。
脸上不知不觉浮了笑,鲍泉又开始吃吃吃。
“什么事让你高兴?”百里新语啜口酒,奇怪地看她。
“没、没什么!”鲍泉看她一眼,神秘兮兮。
妖女……长得是很漂亮啦,全身上下仿佛带了光点般,让人忍不住去注意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她的神色永远是从容不迫的,似乎什么事都不放在眼里,师兄为了烟火楼失火忙得焦头烂额,她身边的那些人也忧心忡忡,偏她完全不当一回事。舞姬被人挖走,她笑;烟火楼一片残垣,她笑,什么事都笑笑笑!
师兄说她乐而不淫……乐而不淫……
看看室外帘幕后放浪形骸的男女,再看看身边墨睫半合、举杯轻摇、玩着扇子不知想什么的女子……
像幅画儿一样……
心中跳出这一句,脑袋摆动数次,终于,鲍泉的视线定在身边。
半个时辰后——
咬牙切齿地瞪着身边毫无惊色的妖女,鲍泉跳脚不已。
敌情没探到,居然探出一仇来,真不知是该感谢老天有眼,还是该叹时运不济。
“走啦,你想被烧死啊?”
“你先出去吧,我看看风景。”
闻此言,鲍泉扑地。
火苗舔噬轻纱垂帘,满室寻欢客与青楼女子早已出逃,只剩胭脂楼的褐衣壮汉们提水灭火。
楼外,隐约传来救火兵的声音。
楼内,浓烟滚滚,不见一人……不,一人正闲闲漫步,一人则如热锅边的蚂蚁。
“师兄,师兄来了!”听到熟悉的声音,鲍泉拉着百里新语的手欲跳窗,却被她挣脱,“喂,妖女……”
“这儿景致不错。”摇着扇子,百里新语又踢翻一坛酒,酒水成线,正好将火源引向另一根梁柱。
“你是来放火的?”
“不,我是来探敌情的。”
“你、你、你故意踢倒酒坛是什么意思?”
这火起得莫名其妙,若非她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妖女嫌弃酒味不正,将酒洒了一地,酒水被室内的垂帘吸个饱,这些沾酒的垂帘又被妖女不小心挥倒的烛台扫过……逃,当然要逃啦,妖女叫了几句“救火”,拉着她躲到隔壁雅室。雅室内有一位肥肥的老爷和三位美丽女子。肥老爷见了妖女……“啪!”手中酒杯落地。妖女叫了声“陈老爷”,肥老爷立即大叫“百里姑娘,我知道烟火楼正在重建,只等重新开张,我一定捧场”,言毕拔腿就跑。妖女闻了闻酒壶,随手抛摔,正巧火舌过界,一阵风吹来,这间雅室也着起火来。
火在厅内闷着烧,等胭脂楼发现浓烟不对劲时,为时已晚。
汗,自鲍泉额边滑落。
百里新语眯眯笑,全不顾烟焰迷眼,摇着扇子四下晃走,“嗯,真是凉快!”
鲍泉再扑。
就在鲍泉想着要不要弃妖女跳窗逃生时,一道身影冲入火楼,矫如飞燕。
“师妹,新语呢?”男人满脸焦急。
“在……”指指身后,鲍泉“咦”了声,“人呢?师兄,她刚才明明在。”
易季布眯眼查看楼内格局,指着火势较弱的窗道:“我护你先离开。”他须先将师妹送出,才能全心去找百里新语。
托起鲍泉跃至窗下,身后突然响起一道笑声,易季布倏地回头,百里新语的身影正在遥遥二楼处。心中一喜,见窗口就在上方,知道鲍泉可自行跃上去,不由松开她向百里新语冲去。
楼栏已被烧断,百里新语眉眼含笑,突然迈空一步,自己从楼上跳下。
她分明是想自杀。心念一闪,易季布已冲到梯边,重重的挫力压低他的腰,稳住身形后,跳到喉头的心方慢慢落回。
她,安然在他怀中。
“真高兴,你能丢她接我。”怀中女子笑眯眯的,脸上全是古灵精怪的神色,哪有半分困于火海的焦急。
“你……胡闹!”他怒斥。
她翻白眼,语气凉凉:“再不出去,就真的是‘糊了’,烧焦的那种。”
正要冲鲍泉得意一番,身子突然被他转了方向,百里新语只觉得一道热流从头顶划过,一阵炙烫之后定眼,竟看到他的额角渗出血来。
“季布……”好感动,他居然以身为盾,为她拦下掉落的梁柱。
好感动……好感动……绞着脑汁想着肉麻兮兮的话,百里新语全然没有被困者应有的焦急,转动的如星黑眸看得他哭笑不得。
没时间多想,他见鲍泉从窗边跃下,只得道:“能跟上吗?”
鲍泉点头,他踢开横梁,抱起百里新语向窗口跃去。在横梁倒塌之前,终于将她救了出来。回头时,他脸色突然刷白。
百里新语探头,见得他身后空无一人,便知他为何脸色大变。横梁既塌,鲍泉还在楼内未出,岂不是凶多吉少。
放下她,他立即冲入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