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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小窝,我一边烫整衣服,一边等小伍的电话。直到过了十一点半,什么动静也没有,倒是杰笙来了电话。
「下个月可以再请个几天假吗?阿真要作化疗了。」
虽然在工作上没有什么太突出的表现,但是,像是不迟到早退、按时完成交办工作等等,这些专家常提的职场法则,我倒是规规矩矩的照着行事。
也许是平时太遵守规定,乖宝宝当久了,所以当我又提出要休假一周的假单时,经理的脸色就有点难看。
「我说小安哪,怎么最近老是请假,还一下子请这么多天啊?」他老人家皱着眉头看我。「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问题?还是你打算换工作了?」
我赶紧摇头。「不是不是。经理,我有个朋友生病开刀,需要人照顾,所以……」
「这样啊,是男朋友吧?你们这个年纪的女生就是这样,男朋友比天大,工作都不重要了。唉,我说啊,别老只是想着谈恋爱,饭碗要顾紧才是最重要的——」
眼看经理又要滔滔不绝训上一顿,我连忙打断:「不是啦,是我的国中女同学,她得了胃癌,刚开完刀,还需要看护一阵子。」
「哦?」经理推了推老花眼镜,怀疑的看着我。「这样啊,那不批准就太没人性了哦?」说完,自以为很幽默的呵呵笑。
拿着假单走出经理室,经理刚刚那句「还是你打算换工作了?」在我脑子里绕了几圈。
如果想要和小伍继续走下去,当然是搬到台北才能常相左右,更何况阿真现在正需要人陪伴照顾……
推敲之下,我是该换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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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再度踏进天母小洋房时,已经是阿真接受化疗的第二周。原本大波浪的长发剪到肩膀上,以往丰厚的发量,此时明显的少了许多。
「哗,每次洗完头,都是这样大把大把的掉耶。」她夸张的比划着。
阿真原本就瘦,治疗的副作用让她白净的脸庞泛黑,最令人害怕的呕吐症状也丝毫不放过她,有时连喝杯水都可以吐上好一阵子。
「不如你上来工作吧。杰笙这里需要人接手我的工作,若是你能来,不但能帮我、帮杰笙,和小伍也会比较近一点。」
「和小伍比较近有什么用?我只要一想到他妈,就觉得没办法再走下去。」
「嗟!没用的家伙。」她还有力气呼我一掌。
嘴上虽是这么说,其实我是很认真的在思考她的提议。这几天阿真的状况稳定时,便会请楼下的员工把一些档案搬到楼上,由她指导我怎么处理安排;偶尔杰笙也会关心,和我分析讨论某些正在进行中的业务案。
看来是真的该换工作了。
今天是周末夜晚,但是我一点也轻松不起来。阿真整天都在和呕吐奋战,连下床的力气都没有,刚刚又吐了好一阵子之后,才昏昏沉沉的睡去。杰笙因为赶着去上小夜班,只得把照顾他心爱女人的重要任务交给我。
斜躺在阿真床边的贵妃椅,翻着厚重的药品名称和进口法规,不一会儿就让人昏昏欲睡,我忍不住要闭上眼睛,打个瞌睡吧。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股熟悉的气息在身旁,正想睁开眼睛看个清楚,就听见阿真的叹息声。
「你看看她,真是傻。」
「是啊,是个傻瓜。」原来是小伍来了。
他轻轻抚着我的头发,刻意放低了声音。「傻得令人生气,也令人心疼。」
「她总是这样,只会为别人想,担心别人开不开心,却忘了也得让自己开心。」
「嗯,就是这样才令人生气。」小伍停顿几秒钟,又问:「阿真,你会祝福我们吧?」
这还用问吗?生死至交的姐妹淘耶,阿真当然是全力支持啊。
虽然是闭着眼睛,但是却感觉气氛忽然怪异了起来。安静了好一会儿,阿真才开口:「因为是她,我才能下定决心放手。否则我宋孟真想要的,必定到手。」
又是一阵沉默,小伍才说:「要在对的时间里,才能深刻的爱一个人。很抱歉的是,我们……不是在对的时间里。」
「这些都过去了。小伍,我很后侮当时打那通电话给你,明知道你爱的是她,还去跟你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唉,酒不能乱喝,一醉就胡言乱语。」
「就像你说的,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也不要再提那些,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养好身子,然后好好的和杰笙在一起。杰笙他……真的很爱你,希望你能好好珍惜。」
「嗯。」阿真只是简短的回答,然后一切又归于静默。
这些对话太诡异了!
一堆问号就像是滚沸开水上的泡泡,不断地不断地往上冒窜。
小伍和阿真之间,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闭着眼睛,感觉心脏不太规律的跳动着,我压抑着想起身问个清楚的念头,拉长耳朵想试试还能听到些什么。
只可惜,小伍已经站了起来。「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客厅看电视,等杰笙回来。」
「他今天小夜班之后要回家一趟,可能明天早上才会过来。你要不要去小安的房间睡会儿?」
「呃……没关系,我在客厅就好,有什么事情就喊我一声吧。」
他刻意放轻脚步离开,我仍然闭着眼睛,心里兀自揣测着他们之间是怎么回事。
想着想着,竟然又睡着了。等我醒来时,已经是天外一片光亮。
阿真睡得很沉,规律的呼吸声在安静的清晨轻轻地回荡着。我坐起身来,困惑的回想几个小时前听到的对话。是梦境吗?如果是梦,那其中的场景也太真实了;如果是真实,那其中的对话又太像梦境了。
我甩甩头,踮着脚尖小心地走出房门。
一踏进客厅,杰笙正在看足球赛,没有加油呐喊声的球赛。
他回头看见我,一脸歉意的说:「吵醒你了吗?真是对不起。」
我连忙摇头。「不不,你连看电视都不开声音了,怎么会吵到我呢。我早该起来了。」
杰笙关掉电视,仍然刻意降低音量的说:「昨晚辛苦你了。饿了吧,我带你去吃早餐?」
我环看四周,忍不住想问:「只有你在吗?我是说……」
「小伍在你房间里睡了,要去陪他吗?」
杰笙说得自然,我却霎时红了脸。
「不用不用,我先去梳洗一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慌乱之中随口搪塞:「那个……听说茉莉汉堡很好吃……」
「嗯,是挺不错。」他快手抄起钥匙。「五分钟后出发?」
我以为周日的天母应该要等到中午过后才会有人影出现,想不到这个有名的汉堡店早已经人声鼎沸。
我用叉子胡乱地搅拌着据说是店内招牌早餐的火腿起司杏利蛋,这原本应该是我很喜欢的美式蛋卷,不幸的是,此刻我完全无法有任何品尝的心情。食不知味。
「不好吃吗?」杰笙显然注意到了我的心不在焉。「不要勉强,我们换一家好了。」
「不是。是太多了,可能会吃不完耶。」我无奈的笑笑。
杰笙偏着头看我,不怎么相信我的话。「不对劲喔,你今天有点怪。怎么了?要不要说来听听?」
我听到的只字片语,都可能只是断章取义的误解罢了,我能说吗?该怎么说?
低头默默吃着超大份量的炒蛋,我用力的吞咽,企图把所有的疑问吞进肚子里。
回程的路上,我把外带给小伍的总汇三明治揣在怀里,杰笙看了我一眼,又笑了。
「把三明治抱得这么紧,怕凉了不好吃是吗?」
我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道该接什么话。杰笙开车的感觉,一如他惯常的形象,温和而沉稳。小伍就不是这样,他喜欢追求速度感,最爱飞车赶路,常常让我—路尖叫。
想到这里,我决心探问看看。
「杰笙,我、我想问一件事。」
「好啊。」他转头对我笑笑。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最要好的朋友和你一样喜欢上同一个人,我是说万一、呃……如果……」
我还在思索着该用什么样的说词比较妥当,杰笙已经开口打断:「你是说小伍和阿真吗?」
我骇然的转头看他。
「你、你、你说什么?」
「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小安。我们都不是拐弯抹角的人呀。」
他说得倒是轻松自在。
作了个深呼吸之后,我把昨天晚上听到的对话,尽量轻描淡写的说了出来。
「就这样吗?其实,这些事情我都知道。」他笑笑的看我一眼。「阿真很喜欢小伍。」
「她真正爱的人是小伍,并不是我。」他慢下速度的通过路口,继续说:「当时我们还在台中,她曾经很清楚的告诉过我,心里已经有人,而且是小伍。」
「但是小伍拒绝她了。如果今天换作是别人,我想阿真会努力去争取,但对手偏偏是你,她怎么也无法狠下心来,只能远远地看着小伍。简单说,你有多快乐,她就有多痛苦。」
「这……跟后来的自杀有关系吗?」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语无伦次了。
他的表情看不出情绪,口气仍然温和淡然。「多少有些关系吧。」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眼看就快到熟悉的巷子口,接下来我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面对小伍和阿真呢?
「杰笙,我、我……」我觉得自己快要无法呼吸。
「我们再绕个两圈吧,嗯?」他马上能理解我的意思,轻巧的转个弯,往另一个方向行驶。
车子在难得安静的天母东路上流畅的奔驰着,我忽然有一股就这样到天涯海角的冲动念头。
「不要想太多,小安。」杰笙像是在安慰我的说:「只要记住你爱的人,这样就够了,其余的不要去想。」
「那你呢?难道你可以爱一个不爱你的人吗?」我低声问。
「我很爱她。因为太爱她,只希望能让她快乐,其余的,我不想、不问。」
这是什么理论!
「但是她不爱你啊!」我莫名的激动起来。「你以为爱情是用来作善事、当圣人的吗?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你又怎么可以这样容忍她?!」
杰笙看了我一眼,久久才回话:「你不也是这样吗?怕小伍和家里不愉快,就选择退让,选择和他分手,你不也是把爱情当成作善事,把自己当成圣人吗?」
「不一样!这不一样……」我哭了出来。
他减慢了速度,最后在路边停下。静默了一会儿,他转身往后,抽了张面纸给我。
「一样的。」杰笙叹了口气。「都是希望心爱的人过得快乐,不是吗?」
这样说来似乎颇有道理,但是我还是难以接受。
「来,擦干眼泪。」他又递了张面纸过来。「不要去想过去的事,只要全心全意、认真努力的去爱,幸福自然就会来。」
我没有答话,感觉非常迷惑而彷徨。
如果是什么都不知晓,也许还能天真傻气的过日子,偏偏是阿真和小伍,我还能若无其事的面对他们吗?
「小安,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杰笙叹了口气。「不要把小伍推向阿真,千万不要。如果硬要把事情摊开来,最后的结果只会是你自己觉得好过,但是其他三个人都很痛苦。」
「其他三个人?」
「小伍不会同意,阿真不会感激你,而我,」他停了三秒钟,看着我说:「会恨你一辈子。」
「我作了很多的努力,好不容易才让她的心稍稍安定下来,请你千万不要……破坏这一切。」他又说。
「难道要我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吗?」
「为了大家好,最好是如此。」
好一个「为了大家好」,这顶大帽子扣得我抬不起头来。
回到小洋房,小伍正好从厨房端了杯咖啡出来。
「一大早这么有兴致去吃早餐啊?」
「嗯。」我静静的把带回来的三明治递给他。
杰笙停好车,一进门就问:「阿真呢?醒了吗?」
「刚醒,不过气色不太好。」
杰笙皱了眉头,立刻往房间走去。
「化疗总是这样,别太担心。」小伍搂着我的肩膀。「我今天调班耶,可以陪你出去走走喔。」
他的眼睛清清亮亮,透着喜悦快乐的光芒,莫名的一股鼻酸又升起,我别过头低声的说:「不用了,我想提早回高雄。」
小伍浓眉—挑。「干嘛啊?怎么了?」
「没。想早点回高雄而已。」
「小安,」杰笙用轮椅推着阿真走出来。「已经麻烦你这么多天了,你和小伍先离开吧,我今天休假,晚上看护小姐就会过来。」
阿真只是看着我,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低着头,努力的想装作没事,硬挤了个笑容对阿真说:「我先回高雄,下星期六再上来看你。」
转身就往三楼跑。
当我拎着行李下来时,杰笙快步越过客厅,挡在楼梯口。「小安,不好意思,这几天麻烦你了。」
我明白他的意思。那样强力而坚定的眼神,就是要我什么都不要说,安安静静的离开。
就在我要踏出客厅的那一刻——「阴阳怪气的,搞什么啊……」阿真终于开口,虚弱的在我背后说了这么一句。
不由得加快脚步,我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上车后,小伍沉着脸问我:「你跟杰笙是怎么了?有事情要讲出来,不要闷着不说啊。」
低着头,我无意识的玩弄怀里的背包扣子,好一阵子才说:「你觉得阿真还可以活多久?」
「原来你是在担心她啊?」趁着红灯,他爱怜的摸摸我的头发,柔声的说:「杰笙会照顾她。放心吧,会长命百岁的。」
「我不要听这种台面话,你老实说吧。」
小伍叹了口气。「有谁敢断定她能活多久?控制得好,十年八年都没问题;要是运气不好,连这个月都撑不过。」
「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去爱阿真?」我的胸口紧得几乎要绞痛了。「她爱的是你,不是吗?」
绿灯已经亮了,小伍仍然踩着煞车,表情非常震惊的看着我,直到后面的车子不断的按喇叭,他才把车子往路边移动。
「真正爱过才不枉此生,对不对?」我冷静的说。
「什么叫做真正爱过?你爱过我吗?你知道什么是爱吗?」
「阿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很希望她能快快乐乐的走完最后的日子。如果你能爱她,能让她快乐,同时我也会很快乐,这就是爱,是不?」我含着眼泪看他。「让对方很快乐,这就是爱,不是吗?」
「这是什么鬼话!」他狂吼,愤怒的捶了方向盘。
「你先听我说,」我试着想安抚他。「阿真还有多少日子,我们都不知道。无论如何,我都希望她能带着幸福快乐的回忆离去……」
「原来我在你心目中只像个玩具,看谁可怜就施舍给谁。」他冷笑。「可悲啊,当了这么久的傻子,今天终于明白了。」
「不是!我也不想这样!但是……」
话还没讲完,小伍忽然来个大转弯,用力踩下油门,掉头往小洋房方向驶去。
「干什么啊你\危险!啊……」老天,他不要命了吗!
又回到小洋房前,他怒气冲冲地按下对讲机。「沈杰笙!你出来!出来!」
他到底想干什么?我赶忙下车拉住他。
杰笙一脸诧异的开了门。「怎么了?在外面大吼大叫的,不太好吧?」
「怎么了?!我还想问你!」我从来都不知道小伍有这么失去控制的一面。「小安要我去和阿真在一起,这是你的意思吗?!搞什么鬼!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早上出去一定没好事!」
杰笙看了我一眼,脸色都变了。「我什么意思都没有,只想和阿真在一起,至于你们两个想怎么闹,请到别处,这里不适合。」
「不要这样!杰笙,阿真剩下的日子可能不多,你也知道她并不爱你,为什么不能放开她,让她去爱真正想爱的人,这样才不会有任何遗憾啊!」说着说着,我又哭了。
「爱情不是牺牲,也不是退让,我早上到底是跟谁讲了一堆道理!」
他无力的垂下肩膀,对着小伍说:「带她走吧,这一切,我当作没发生过。」
杰笙又看了我一眼,很坚定的说:「还有,小安,我会让阿真很幸福的过日子,长长久久一辈子。」
我咬着唇,努力的不想让眼泪再落下,使劲拉了小伍的手往外走。
「等等。」一个很虚弱的声音传来。
回头一看,是阿真。她用轮椅撑着门缝,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请你们都走吧。」
我扑到她的腿上大哭。「不要这样!不要这样……」
杰笙拉开我,冷冷的说:「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有你一个人会觉得好过而已。」
环看四周,小伍别过头,不肯看我,阿真依然是面无表情。我嚎啕大哭,拉紧背包往外跑,拦了计程车往机场去。
在机场等到最后一刻才肯办理登机,小伍始终没出现。
我闯了大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