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来到停车场，看到他的交通工具时，关兆薇总算明白了他的举动。

“你……你……”关兆薇的手，不停在他与交通工具之间指来比去，大眼充满讶异。

“怎么？骑机车很怪吗？”黎仲擎看着她的表情，再度被她逗笑了。

关兆薇瞠大了眼，她的确没料到，他会……呃，骑机车上下班？

“说我穷也好，说方便也罢，骑机车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他是有车，但是非必要不会开车。他总是骑机车上班，在台北停车是个大问题，但是他没特别跟她解释这些。

黎仲擎对她咧出白牙。“还好你今天穿裤子。”

关兆薇低头看了自己一眼，是啊，还好她今天穿长裤……

“看到这台破机车，还愿意赏光吗？”黎仲擎拿出另一顶备用的安全帽，对着她笑问。

黎仲擎真的是个很特别的男人，很少有男人在面对女人的惊讶目光时，还能自信地像他开的是一台蓝宝基尼的双门跑车一样，仍是一副优雅尊贵的表情。

关兆薇迟疑的点点头。

为了她此趟回国的目的，她誓必得坐这台机车，然而，她迟疑的不是交通工具的不同，而是他内在隐约的改变。

这不是一台破机车，而是一台看来很帅气的重型机车，黑色的车身在夜光中仍闪耀夺目，有着内敛而极致的美感。

“你变了。”关兆薇衷心的说。“以前的你是唯恐天下不知般的嚣张，现在则光芒内敛，自得其乐的很。”

黎仲擎微讶的张大眼，对她的纤细敏锐另眼相看。

朋友们总爱亏他装穷、爱耍帅，她倒是第一句话就说出他的心声，就是“自得其乐”这四个字。

“你跟以前一样，总是那么善解人意，我的心思与改变，好像总逃不过你的法眼。”黎仲擎开玩笑说道。

闻言，关兆薇倒是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

“我的法眼看不透你这个有隐身宝衣的男人，背着我交女朋友，我却什么都不知道，像个傻瓜被人嘲笑着。”关兆薇面带微笑的说。

黎仲擎看了她一会儿，仍旧看不出她这句话是玩笑，还是她仍旧记恨着？

“以前从你眼中就能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啊，我看半天还是雾里看花。”有种神秘的距离感。

关兆薇闻言轻笑。“当然不能随便就让你看清我的想法。”否则她还玩什么？

“好，那就让时间来揭晓答案，现在，来戴安全帽吧！”他对她招了招手。

关兆薇听话的靠了过去，正想接过安全帽时，突然想到了什么……

“你这台车载过女生没有？”关兆薇好奇问道。

“基本上，没有。怎么？载过就不坐了吗？”黎仲擎不理解她天外飞来一笔的疑问。

“没有，我只是想印证一下我的想法，确定我是第一个牺性者。你知道这安全帽一戴上去，头发就塌了吗？也难怪没女生愿意坐你的机车。”关兆薇摇摇头说。

原来，这才是他没交女朋友的真相，再美的女人也禁不起风吹日晒，一趟约会下来，脸上的妆、头上的发型，不全糊了才怪。

只是黎仲擎似乎并不这么认为，他笑着将她拉近，再度用那双能电昏人的黑眸看着她。

“相信我，就算你头发塌了，看起来还是一样迷人。”黎仲擎徐缓地说道，火炬般的黑眸滑过她精致的五官。

关兆薇垂下长长的眼睫，一颗心无法抑制的快速跳动着。

终究还是不能对他免疫，有那么多人说过自己漂亮，但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总是能让她无法自持。

他的眸光很深、很热，让她心中一阵酥麻，小手轻轻颤抖，她想躲、想逃，却动弹不得。

该死！她究竟是在做什么……她都还没出招，就被电得七荤八素。

“够了够了！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少用这招来唬我。”关兆薇勉强捉住理智的尾巴，迳自接过安全帽胡乱戴上，因为自己轻易被他影响而有些生气。

黎仲擎的微笑加深，接过她手中的安全帽，先将她耳边的发撩往耳后，才温柔的替她戴上，还细心的扣上扣夹。

关兆薇的眼儿瞪得圆圆的，纤细的身子僵直不动，心里闪过一抹酸涩。

这动作在多年以前，他也这么做过，温柔的教人心折，她一颗心悸动地无以复加，明知是漩涡，明知一去无法回头，她还是一股脑地栽了进去……然后，遍体麟伤的离开。

不要再重蹈覆辙了！关兆薇，你醒醒吧！

关兆薇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心儿仍在狂跳，理智却已慢慢的回笼。

演戏！她必须继续演下去。

“谢谢！”她故作大方的朝他露出笑容，像是心里的那番波潮未曾发生过。“我们现在去哪儿？”

“带你到山上去吃好料的，凤梨苦瓜鸡，他们家的菜脯蛋超好吃，你一定要去试试看！保证你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提到吃的，黎仲擎露出了几分顽皮的表情，还有明显的期待。

然而他的话，再度让她的脸罩上寒霜。

保证她没吃过？！

老实说，她真想拿安全帽砸他的脸！

这同样一席话，早在两人交往的那一年就出现过，那家半山腰的山产店，她已经去过很多次，而且第一次还是在她生日的那天晚上……

“先问你一个问题，女朋友生日带她去吃山产，是不是一件很奇怪的事？”关兆薇保持微笑，仰头望着兴高采烈的他。

“当然不会啊，吃好的、喝好的、有山珍有海味，哪里会奇……”

话还没说完，黎仲擎哑了口，偏头想了一会儿，脑中的画面一闪而逝。

“我请你到那里吃过饭，对吧？”因为这对话是这么熟悉。“而且……还在你生日的那一天？”

关兆薇微笑点头，她的微笑太过甜蜜，让他背脊发凉，不禁要开始怀疑，将来的日子，是对他记性的一大考验。

这段对话将她刚才对他残存的情意全给蒸融，这男人简直可恶得紧，竟然将两人的过去忘得一干二净！

或许是她无意中眼露凶光，黎仲擎举双手投降。

“呃，你也知道，我以前有点……交游广阔。”他选了一个很含蓄的说词。

“交游广阔？有点？”关兆薇挑眉，这种话他也说的出来。

“好吧，我是忘性太强，希望你不要介意。”黎仲擎赶忙认输，“劈腿”这种事就算已经事过境迁，还是他的错。

“你介意吗？”黎仲擎目光如炬，紧紧瞅着她，眸中有着歉意，照旧盯得她粉脸烫红。

关兆薇镇定心神，露出最温驯无害的笑容，清澈的眼儿转了转，决定迎战他习惯乱放的电力。

“不介意！一点儿也不介意。”美丽的红唇噙着笑。“以前我们关系不同我都能装傻了，更何况是现在。”

黎仲擎先是一愣，接着诧异地挑起浓眉。

之前总是闪躲他眸光的小女孩不见了，而这愈见挑衅的言词，出现的频率高得吓人……是他没成长？还是眼前的关兆薇已经变了？

而令人讶异的，他竟因为这样挑衅的眸光而心思蠢动了一下。

“走吧，我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了。”他拉住她的腕，让她坐上机车后座，她的手环住他的腰，偎近他。

熟悉却又陌生的淡香缓缓地包围住他，先前那种怔愣的感觉，再一次袭击他的感官。

是他太久没近女色吗？竟如此轻易受撩动。

叮咛她要坐稳之后，他发动了机车，在霓红闪烁的夜里，往山上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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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吹来，拂在关兆薇的脸上，她忍不住大大的吸了口空气，吸进的不只是沁凉的风，还有属于他的男人味。

已经多久没闻到他的味道？却在入鼻的那一刻，又觉得心酸了起来。

以前坐在机车后座，她必须绑上她极长的发，才不会在路途上扬起，打上自己的脸，还有他的，因为……那真的很痛。

想起这一段往事，关兆薇不禁扬起微笑，曾经多么幸福的过去。

那长发曾经乌亮如丝缎，缠绕在情人指间，温柔的卷曲着，诉说着属于她最真挚的爱恋。

而如今，她剪去一头青丝，染上鲜艳时尚的色彩，只为让自己区别与当时的不同；在她来说，丢弃的不只一头黑发，还有属于两人的誓言与约定。

只是，她此时不禁疑惑，不同的是外表，而内心呢？她是否还恋他如昔？

为何那过往的一切，总是不经意的浮现在心头，深深地影响着她。

看着他的背影，黑发依旧不甚听话，却让他看来十分有型，宽阔的背仍然像是可以撑起全世界……只是，却无法撑起属于两人的小小天空。

他逃了，从她的爱情里逃走，留下她一个人伤心难过。

而如今，她再度回到他身边，不是为了要重新开始，而是要选择结束。

会记挂着他，是因为他不曾认真的爱过她，所以她心有遗憾。

为了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她一定要让他爱上她，了结她的遗憾，然后，转身离开。

“想什么？”戴着安全帽的黎仲擎，突然对着前方大吼着。

关兆薇一惊，然后扯出微笑。

“想你！”

掌心贴在他的腰上，为的是稳住她的身子，也因此，她感觉到他强壮身躯微微地僵直。

时间的洗礼让她明白，要让一个男人对女人动心，单纯只有美丽是不够的，还要有神秘感与你来我往的斗智斗力，若即若离的距离，似有若无的眼神交流，才能让一个男人完全地被牵引住。

所以，她不讳言她的确想着他，只是……她的“想”，与他脑中“想”的意义有些不同罢了。

“吓到你了吗？”偎得更近，关兆薇将红唇中的气，吹进他敏感的耳廓里。

一句话，一声温暖的气息，让黎仲擎一双墨般的黑眸闪烁着炙热的光芒，连呼吸都变得浓浊。

他是被吓到了！

这不是他所认识的关兆薇，他们相恋的那段日子，她虽然用行动表现出对他的忠诚与爱恋，却从不曾说出口，只会用一双眼认真的追随着他。

更让他惊诧的是，他竟然被这句不算告白的告白给怔得忘了该说些什么，心跳还突然加快到一百二十。

“放心，我所谓的想你，并不是那种‘暧昧的想’，你担心什么？！”关兆薇坐在他身后，轻轻地笑着。

黎仲擎干笑两声，突然觉得自己对她轻笑的声音也无法免疫，心跳的速度没有减缓，还有加速的倾向。

“那你是想我什么？”黎仲擎好奇问道。

“想那时候的我们是为什么在一起，又为什么会分开？想现在的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最佳的工作伙伴，还是……”关兆薇带笑说道，存心让他对于这个话题进退两难，更加尴尬。

有时，谈话就是必须撩得人心痒痒的，有点孝般无辜的无礼，却又像是成熟女人般挑逗着彼此的界限。

“还是什么？”黎仲擎追问道。对于这个问题，他倒也是挺想知道答案的。

然而关兆薇只是摇摇头，酒该浅尝即止，而话……也该点到为止。

“专心骑你的车吧！”关兆薇带笑，伸手拍了他安全帽几下，流露出她难得顽皮的一面。

“快点，我好饿，也想尝尝那丰富的山产料理，是不是还是同样口味迷人，我可是很久没吃台湾菜了！”她噙着笑，偏头睨着他。

“还好今天不是你生日，要不然又有人要赏我白眼了。”黎仲擎轻笑地说道。

在她的提醒之下，他想起多年前她生日那天，她装扮的十分美丽，却被他带来吃山产，小脸上满是讶异，看得出不高兴，不过还是很赏脸的没多说什么，不像现在，吐槽吐得没半点留情。

但不知怎么着，黎仲擎却因为她这样而满心欢喜，讶异于她的改变，却也喜欢她的不同，在风中，他的笑容一直没淡去。

只是，关兆薇放在他腰上的手，却因为他的笑声而微微收紧，多想伸手轻抚着那如刀凿剑刻的眉目，那带着笑的唇……

曾经，她好爱他的气息、他的心跳，多想这么抱着他，直到两人都白发斑斑，这个梦却只作一年就碎了。

晚风中，两人带着不同的思绪，前往那充满回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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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年过去，山产店还是维持本来的模样，没有太多的装潢，捧场的都是忠实顾客，连老板的笑声都还一样爽朗。

“老板，来一锅凤梨苦瓜鸡，再来个菜脯蛋、炒山鸡、炒个蜂蛹，来个山苏，也来个龙须菜……”饿扁的黎仲擎，一进了店就扬声喊着。

“够了够了，我们是两个人来吃，你要办桌啊？”关兆薇撞了撞他的手，示意他该停了。

“你不知道，我已经多久没吃顿像样的了，难得来到这里，怎么可以不吃个够？！”黎仲擎对着她挤眉弄眼。“那是因为替你洗尘，我才允许自己休息，要不然这时候我还在公司，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呢。”

闻言，关兆薇不敢说她不讶异，现在的黎仲擎真的成了工作狂一个，她现在可真的相信他没空交女朋友了。

没了关兆薇的阻止，黎仲擎又叫了几样菜，才拉着她到位置上坐下，跟她聊起彼此的近况。

“我没想到你竟然一毕业就能收心，这么努力在自己的领域上打拚。”关兆薇对于年轻时沉迷玩乐的他，竟然能有如此大的转变，感到衷心佩服。

以前，她折服于他的自信，对任何事都有把握的表情与态度，而现在，她则敬佩他的专心与成绩。

“心无旁骛，自然就能专心，以前的我杂务太多……”黎仲擎摇摇头，对于以前的风花雪月并不后悔，但总是玩过就可以，不能一辈子纵容自己。

“倒是你……”黎仲擎的嘴角浮现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我很惊讶，张大成、李大勇他们竟然有能耐把你请回来。”

武装起自己，关兆薇没被他的眸光电昏，只是莫测高深地微笑着，目光没有离开他专注的黑眸。

“我说过，我是为了某种目的回来的。”她的心里忐忑着，但谎话就是要说得又真又假，才能让人难以分辨真伪。

“愈来愈神秘了。”黎仲擎一向平静的表情，浮现了几分兴趣。

打从他决定收心之后，已经很久没有女人能撩动他的心绪，关兆薇倒是特别，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就让他好奇起来，同时也让他想起两人在一起的那段甜蜜的日子。

一个人过得有些寂寞，以往他总是用工作来填满这个洞，但是与她相遇之后，他却有种冲动，想把她拉进自己的圈子里，无论是公事上，或是……私人的方面。

“虽然你不知道，但这也是你教的。”关兆薇存心挑衅，骄傲地抬高下颚，漂亮的眼睛盯着他，有种蛊惑人的魅力。

“从你一出现，总是在打哑谜。”他轻描淡写地回问一句。“难不成你是冲着我回来的？”

他突然倾身，靠得很近，在她唇边低语，气息吹拂上她白皙的脸，很快的染红她的颊，低哑的声音极为轻柔，包裹着危险的情绪，热热的呼吸吹拂着她，让她有些慌了。

“你说是就是吧。”她硬着头皮回答，在他过于轻柔的声音下，突然觉得手脚发软。

奇怪了，这些年来围绕在她身边的男人那么多，尤其外国男人作风更是大胆，但无论他们是来硬的、来软的，她都能不为所动，为什么就是对黎仲擎不能免疫？

转开眸，关兆薇假装突然对面前的炒饭有了兴趣，很认真的吃了起来，隐隐约约的，她似乎能感受黎仲擎缓慢地朝她靠了过来，属于他的温度以及那股陌生又熟悉的男性气息愈来愈强烈。

“兆薇，我愈来愈弄不懂你了。”他深刻的五官逼近她的小脸，灼热的气息包裹着她。

“你没有必要弄懂我，女人的心思本来就很难捉摸……”她扬起眸回视着他，那双沉稳的黑眸看来莫测高深，唯一能看出的，是他不想隐瞒的几分好奇。

“如果……我硬是想弄个清楚明白呢？”她的话引起他的兴趣，他的嘴角突然扬起一抹笑，看来比他沉稳时更加危险，散发更惑人的魅力。

这句话，让她的心跳得更激烈了。

这原是她想达成的目标，就是让他对她产生兴趣，但……为何在他这么凝视着她时，她只觉得好热好热，连喘气都很困难。

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

她是回来复仇，还是回来自投罗网，再来伤一次心的？

天啊！关兆薇猛摇着头，坚定着她的信念，却发现她原先以为钢铁般的意志，竟软塌的像是会在下一秒崩塌。

不！绝对不行！

她一定要让他尝尝同样心碎的感受，她一定要让他爱上她。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