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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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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靖涛讶然地看着被毯子包成的小球团儿,她孩子气的举动让他原本尴尬得要死的情绪平息下来,动一下,感觉那只小手又拉紧了些,他无声地笑了——终究还只是个十五岁大的孩子。他放下拐杖,在她身边坐下来,自然地抱住她小小的身子,连人带毯子一起圈进怀里。

抱住她,感觉毛毯下的小身子先是一僵,紧接着就偎过来,蹭了蹭,仿佛不舒服似的,挣开一半毛毯,整个人直接贴到他怀里再蹭,直到好像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这才真正安静下来,连靖涛忍不住又笑了,拉过被抛弃的毛毯为她盖上,抱紧。

贴着连靖涛温热的胸膛,听着他的心跳,云卷鼻头一酸,眼泪又扑簌下来。

“还是很不舒服吗?”感觉胸口的衬衫变湿了,连靖涛忍不住低头担心地问。

“没有。”

“那为什么哭?”他皱眉,伸手想抬起她的脸。

“……”无言,并且不肯抬头。

“云卷,说话,别让我担心。”他无奈,只好微用劲抬起她的脸蛋,仔细地端详她的神情,这丫头闷葫芦的个性有时还真是让人头疼。

“我、我……人家的作业还没有做完……那些并购企划书明天就要交给幕僚团……”她眨眨泛泪的大眼,控诉地指着那一堆堆被她丢得到处都是的公文,没发现自己正对他用依赖的口气抱怨。

“那些就先别管了,我会帮你把它们处理完。”他许诺,让她安心。

“真的?”她委屈地哼着,像只落难的小猫。

“真的。”他承诺。

“嗯……”她还是苦着小脸儿,犹豫不觉。

“还有什么?”他温声诱哄,没有半点儿不耐。

“我好饿……”她害羞地低声咕哝,同时,小肚皮传来很应景的咕噜声。小脑袋垂得更低,连耳根都红透了。

连靖涛不带任何嘲弄地笑了,纯然关怀,“你想吃什么?”

“我想吃、我想吃……”她欲言又止。

“吃什么?”他鼓励地问。

“我想吃……”

“什么?”他没听清楚。

“我想吃红豆汤圆……”她一鼓作气说出来,立刻脸儿羞得通红,趴进他的怀里不敢抬头,简直丢死人了!她怎么这么没出息!

“好。”连靖涛笑意更浓,却聪明地没笑出声。还以为她有多刁钻的要求,却没想到居然这么简单,真是傻丫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我要吃上次你煮给娃娃的那种。”她闷声强调。有一次娃娃生病时,他为了哄娃娃开心煮红豆汤圆给她喝时的样子,她一直深深记忆在心头,那是一种被珍惜、被疼爱宠溺的美好。那一刻,她深深嫉妒着娃娃,因为只有娃娃可以独享他的专宠。

“好,我现在就去给你做。”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一定指名要自己包的汤圆,他依旧一口答应下来,口吻中满是不自知的宠溺,他拍拍她想起身到厨房去。

“不要!”她却突然抱他抱得更紧,大叫。

“云卷?”他不解,她不是想吃汤圆吗?

“不要,我……你可不可以等我睡着才去……”她埋头在他怀里,吞吞吐吐闷声说,简直羞死人了,可是,这怀抱好温暖、好踏实,和父亲、母亲、兄长的全然不同,靠进来就不想再离开,怪不得娃娃总爱腻在他的怀里。拜托就让她任性一次……平日里,几个哥哥总是逃避继承的责任,所以,她承担着,希望做得更好,不会让父母担心,可是,她真的好累、好累。眼泪又忍不住要落下来……

“好,我不走、我不走,乖,别哭,我不走……”连靖涛柔声安抚着怀中哭泣的小女孩,温暖修长的大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将她抱在怀中慢慢摇着,就像在哄小宝宝。

在连靖涛低沉温柔的声音中,夏侯云卷慢慢停止了抽泣,不知是他的声音有魔法还是从来不曾管用过的止痛药终于发挥效用了,总之,她觉得那刀子一样剜扭着她下腹的痛感渐渐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波一波浓浓的睡意,她眼皮渐渐变重,终于抗拒不过睡神的召唤,沉沉睡去。

当夏侯云卷醒来的时候,连靖涛已经不在她身边了,整个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她一个人,一阵失落没来由地从心中冒出。抬头看看表,已经下午三点了,今天他有一整个下午的课,他现在应该是上课去了。她涩涩一笑,是呀,她又不是他唯一的宝贝侄女娃娃,哪里有资格要求他一直陪着她?何况他已经忍受她的任性,不仅让她把鼻涕眼泪抹在他一身,连被她强迫做红豆汤圆都一口答应下来。看看周围,厨房那里冷清清的,没有一丁点红豆汤的味道飘过来……真是的!你在痴心妄想什么!他能够敷衍你,答应你,没有直接一口回绝,你就应该偷笑了,你还奢望什么……湿答答的液体滴落在素色的被面,晕开成一朵朵楔,她愤怒地想抹掉,却越抹越多……

就在夏侯云卷陷入自怨自艾中不能自拔时,轻微的脚步声响起,伴着她熟悉的“笃笃”声向她慢慢接近,温润的声音轻轻响起,回荡在有些空旷的客厅,仿佛天籁:“云卷,你醒了?”

她迅速抬起头,婆娑泪眼中,熟悉的俊雅修长身影让她怀疑那只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连……连……”她傻住,不能成言。

“你怎么了,肚子还在疼吗?”看她竟然满面泪痕,连靖涛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档案夹走上前坐在她身边,担心地上下审视。他不过上楼打印个文件,不想下来时,原本睡得香甜的小女孩竟然哭成泪人儿。

“你……你不是去上课了吗?”她讷讷地问,对他没走的事还有些没法相信。

“我没去。”他漫应,见她似乎没事,才放下心来。

“那刚刚……”

“我回房帮你把文件打出来。”他指指被他丢在一旁的一叠材料。一个下午,他就坐在她的身边,守着她,顺便帮她把公文处理了。知道她是个倔强而脆弱敏感的小东西,之前那么激动,他怕她醒来不见人会不安,于是没敢走开,却还是……

他低头看她,自然地伸手为她拭去泪,“感觉好点儿吗?”

“嗯。”她脸红。

“那你等一下,我去拿点东西。”他为她掩上薄毯,起身。

她点头,看着他消失在厨房,不一会儿,端着一个食盅折回来。

“这是……”她好奇地看着他含笑轻轻打开盖子——

“红豆汤圆!”她小声惊呼。就见食盅淡红微粉的浓汤里,莹白圆润的汤圆散发诱人的香味,令人看了就食指大动,上面还冒着热气呢!

“吃吃看,合不合胃口。”他鼓励。

云卷小心翼翼捧宝贝似的接过来,迫不及待地喝上一口,爽滑香甜的汤汁一路滑进胃里,暖了全身;咬一口汤圆,红豆馅甜而不腻,汤圆皮酥软柔和,她幸福得几乎要呼出声来。喝着暖暖甜甜的红豆汤,她不自觉地在唇角扬起甜甜的弧线,不小心露出了一直藏在左唇边的一个小笑窝。

看着她有滋有味地喝下红豆汤,还破天荒地露出甜美的笑容,连靖涛微微松了口气。

自那之后——

“连大哥,现在XX股票已经跌得出了北极,怎么办?”计算机屏幕前,少女紧张的大眼睛连眨都不敢眨,手心冒着汗,焦急无措地呼唤着救命草。

“这一支的话,可以再等一等,应该还会涨。”随意瞥一眼屏幕上股票的走势,男人只平静地回答一句就又埋头到书中,却奇异地安抚了少女紧绷的神经。

“连大哥,如果发现有人污款,我是不是直接开除他比较好?”少女犹豫不决。

“你不觉得应该先查查他污款的原因再考虑是否开除他比较好吗?”温声轻语若有所指地建议。

“连大哥,这个案子……我……赔了……”少女很愧疚,很愧疚。

“没关系,赔了再赚就是了。”平和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安抚和鼓励。

“连大哥……”

白色的小洋房中,时时飘荡着愈见频繁和依赖的、少女清嫩的呼唤,随后,总会有从容淡定、仿佛永远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好听的男中音不紧不慢地耐心给少女千奇百怪的问题以响应……时间就这样悄然流淌,转眼,已经是第二年的初秋。

夏末秋初的时节,天气已经脱离了粘腻的闷热,虽然温度还是不低,但偶尔掠过的浅风已经夹带了丝丝凉爽,昭示着秋意的来临。

连靖涛代夏侯恩操刀的事情终究还是曝光了,因为云卷坚持他付出了辛苦就应该获得应有的对待,于是她把事情捅了出去。

那之后,夏侯集团总裁也是夏侯云卷的父亲力邀他加入夏侯集团,他曾婉拒,但终究还是屈服于云卷那双哀求的大眼——听说他婉拒了父亲的邀请,她没有说什么,却总用那双仿佛浸在水雾里的深蓝色猫瞳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然后在他因为发现她的凝视而回望时飞快地转开。于是,他投降了,对那一双黑蓝色的大眼睛。然后他开始在夏侯集团担任特助,并且顺理成章地成了夏侯云卷的辅导。

某个假日的午后,像往常那样,云卷和连靖涛各自霸住客厅和与客厅相连的露台忙碌着,自从他进入夏侯集团之后,这样的相处模式似乎更加理所当然。

当太久的安静让连靖涛觉得不对劲时,他自计算机中抬起头,有些稀奇地朝客厅里望去,然后笑了:怪不得半天没有东西被丢来丢去,也听不到熟悉的软嫩娇声喃喃诅咒的声音,原来是她睡着了。

就见客厅里,摊开的活页夹七七八八地散着、密密麻麻地写满各种文字的公文东一张西一页丢得到处都是,笔记本计算机的显示器还亮着,而那小小的人儿却已经毫无防备地趴在沙发上——与其说是“趴”还不如说是“挂”在沙发上睡得香甜。

他拿过拐杖起身,轻手轻脚走进客厅,翻出矮柜里的薄毯,走近少女身边。就见云卷趴伏在沙发边沿,半边身子已经悬空,眼看就要睡出去,她却右手抓着一支银色的签字笔,左手勾着印了两只螃蟹打架的马克杯,粉腮枕着不知从那里弄来的一本比字典还厚的法律原文书,睡得稀里呼噜的,要不是一双淘气的裸足挣扎地钩住了沙发突起的扶手,她大概早跌得满头包了。看着她全没戒心地睡得一塌糊涂的样子,连靖涛不禁好气又怜惜地摇摇头——这丫头,真是的!总是这样,没做完公事前,宁可累得在沙发上睡到跌下来,也不肯回房去好好睡在床上。他轻轻扶她躺进沙发里一些,免去她坠地的危险,为她盖上薄毯。看她动了动,没醒。他为她掠了掠顽皮挡在她鼻端的一绺发,疼惜地看着她眼底微微的阴影,目光中透露着不自觉的温柔。

那件尴尬的事情发生后,他和云卷之间虽然都有默契地不曾对任何人提起,但彼此的关系却起了微妙的变化。她对他彻底放下防备,敞开了心怀,甚至变得非常依赖他。而他随着接触的日渐频繁,对云卷的了解也逐渐加深。他惊讶地发现,看似冷漠别扭的云卷其实就像只固执而纯真得可爱的小猫,认为你不安全的时候,总是躲得远远的,骄傲地竖着高高的防卫墙,可是一旦认定了你时,就和你亲得不得了,并且掏心掏肺地对你好。这孩子就像他的小侄女,总让他打心眼里忍不住想要去疼惜。

尤其这些日子以来,他亲眼看着云卷学业、公事忙得团团转,常常累得咬着一半吐司就趴在办公桌或者他家沙发里,小脑袋软软垂在一堆公文中睡着了。他不禁开始怀疑自己帮助夏侯兄弟到底是对还是错。这样子将一切都压在云卷身上,对她实在不公平。可是,想到那四个连最简单的流水账都能做成天书的兄弟,他深深地叹口气——

唉,还是老实地想想如何帮助云卷尽快获得独当一面的能力比较实际些吧……况且,想来云卷也非常了解自己的兄长们,所以,无论多不甘愿,她还是认真地工作,不曾真的撒手。顶多干得恼了,骂骂他们、打打他们出气,或者偶尔抓到他们时,拖来公司做几天苦工,借此来平衡一下自己恶劣的心情。

连靖涛看看云卷娇娇弱弱的小身子,还有散得到处都是的公文,他无奈而心疼地摇摇头——就让她多睡会儿,剩下的由他来吧。他想着,用不会吵醒睡眠中小人儿的动作起身,捡起画了许多圈圈叉叉的文件向露台走去。

几乎他转过身的同时,原本闭着的眼睛悄悄张开,痴痴地看着微跛的、却让她安心的背影。空气中仿佛还存在着他独特的味道——连靖涛嗜茶,平素又不吸烟,于是长久下来,身上竟然隐约透着股子淡淡茶香,干净清雅得让人陶醉。云卷摸摸盖在自己身上的薄毯,满足地扬起唇角,无声而甜蜜地笑得眉眼弯弯。小鼻子轻轻地、深深地一抽,空气中的淡雅萦绕在了鼻端,呵……他的味道……

偷眼看向露台的方向,他已经又在软椅上坐下,手中拿的几份文件正是刚刚自己看到头昏的,看着他专心致志工作的侧影,云卷的心涨着暖暖的满足,甜甜的仿佛吃了蜜。

她多喜欢、多喜欢他呵……她好喜欢他……很多很多的喜欢……很多很多……

十七岁的生日宴会是夏侯云卷毕生的噩梦。在这个本该美好的日子里,发生了惨绝人寰的事情——至少对夏侯云卷而言,是这样的——宴会的高潮时,她那四个难得回来的、以跷家逃避家族责任为毕生己任的兄弟竟然发表了联合声明,将自己继承的股份全转移给她,然后再次逃之夭夭。这意味着,她将成为夏侯家的继承人,而最让她气结的是,父母竟然高举双手表示赞成!

此刻——

夏侯家的起居室里。

“连大哥,你不觉得这很没有天理吗?凭什么要我来继承夏侯集团?!”水晶清莲般的绝色小美人手中捏着一团纸,窝在一个架着双拐、消瘦清俊的男子怀中,气急败坏地蹦蹦跳,之前她一场雷霆之怒不仅叫生日宴会变了二战遗迹,连她的父母都被她滔天的怒焰吓得抱头鼠窜。

“云卷……”抱着气得发抖的小身子,越发清雅出尘、稳重成熟的男子难得一脸左右为难。

连靖涛觉得自己十分无辜,今天来参加云卷的十七岁生日宴会,他不过上楼接个电话,再下来竟然面目全非,原本衣香鬓影的宴会竟然变成诺曼底战场。硝烟弥漫中,躲在角落的夏侯夫妇偷偷拉过他,简单说明了云卷发火的原因,拜托他帮忙镇暴之后,就火烧屁股似的跑了。他知道,一直以来,不知道为什么,云卷对他的话格外地顺从,但这种事情他不好插手吧……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不负责地丢张继承权转让书就全跑掉?9选在我的生日当天!他们有没有想过,我才刚刚十七岁?!”夏侯云卷咬牙切齿,虽然因为他的劝阻,她勉强压下了继续过激行为的冲动,但怒火还是烧得很旺!她越想越不甘心,小脸更是被气出青笋的菜色。

连靖涛无言,只能安抚地拍着怀里这个被他当成小妹妹般疼爱的少女,他其实也很不齿夏侯兄弟的恶行,但是,如果作为一个集团的幕僚,为了集团的生存,他不得不说,夏侯兄弟和夏侯夫妇的选择还是明智的。云卷的确比她那四个在经商上笨得飞天遁地的兄弟强过何止千万倍。

“他们居然连妈咪、爹地都收买了!他们好过分!”云卷继续控诉,大眼充血,小鼻子一张一翕地喷着气。这四个坏人!恶人!奸人!

“云卷……”他根本插不上嘴。

“我要枪毙他们!我……”夏侯云卷小脸阴晴不定,越想越生气,风暴又渐渐凝聚到眼中,她真的要气疯了。

好容易,在夏侯云卷喘息的空当,连靖涛勉强插上口:“云卷,你要冷静……他们到底是你的兄弟……”连靖涛苦笑,现在他也只能这么说,云卷这次真的被惹毛了,可是话还没说完——

云卷却突然泄气地垮下双肩,委屈地、不甘心地恨恨道:“我怎么就慢了一步呢?!我、我、我也想跑的啊……”

“……”连靖涛无语对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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