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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的开头有时候是这样发展──
家道中落、身世凄凉、悲惨至极,不仅父死母亡,在学校被同学欺负,回到家被叔叔、婶婶当作仆人使唤的女主角,在饱受多年的痛苦折磨与摧残之后,又经历了一场绝对是意外伏笔的车祸,终于不支倒地昏厥送进医院,醒来之际,居然看见一位穿得十分体面、却哭得老泪纵横的阿伯叫了声“大小姐”。
从此女主角的生活一夕间由地狱跳级到天堂,好不快乐。
完毕。
听来很幸福,但毕竟只是故事,现实生活根本无法与故事相提并论,尤其是当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
此时此刻,有着凄惨人生的徐梓晴,在尝尽人情冷暖之后,更不可能对这种不切实际的白日梦有一丁点的期待。不过当这个穿得十分体面、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老人家对着他露出微笑,并且双肩激动的微微颤抖时,心底还是一个不小心冒出了白日梦的泡泡,难道真的……
“你、你谁啊?”尽管有做梦的权利,徐梓晴仍然保持机警,不会轻易上当受骗,要知道现在诈骗集团的诈骗手段可是愈来愈高招,穷光蛋也是有可能被利用。
“儿、儿子……我、我终于找到你了,呜呜呜……”老人一说完,就牢牢抱住眼前这个落魄的男子。
徐梓晴当场傻了眼。
虽然他十分不愿意承认他还有个父亲,但当年父亲抛家弃子的时候才四十出头,怎么十年过去了,竟然老得这么快,除了有一头斑白的头发外,身材貌似还长高了不少?总之,无论横看竖看,这位老人家绝对不可能是他父亲,说是爷爷倒还有些可能,只要他爷爷能够死而复生的话。
等等!这什么跟什么啊?
因为被老板fire,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找到另一条活路,心底一团乱的他只好选择喝酒,喝得醉醺醺忘记所有的烦恼,眼下看来一桩麻烦还没结束,另一桩倒是直接找上门。
“那个……”老人还在哭,他也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泼他冷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躺在一间陌生的房里,心底的疑问也就愈来愈大。“我怎么会在这里?”他只记得自己喝了不少酒,然后呢?
老人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一进来看见你就忘记其它事情了。儿子啊,爸好想你……”
徐梓晴头痛欲裂。罢了,他决定先解决眼前这桩麻烦。
“停!我真的不认识你,你确定我是你儿子?”
“当然,你叫徐梓晴不是吗?我也姓徐,我们都姓徐,我不是你爸难道是你儿子?”老人拿起桌上的身分证,斩钉截铁地问。
徐梓晴再次傻了眼。这什么逻辑?同姓就一定是父子的话,那他的国小体育老师、国中美术老师,以及那个老是把他叫到面前念经的高中校长岂不全都是他爸了?
“徐伯伯……”
“大家都叫我徐伯。”老人有所坚持。
徐梓晴决定从善如流,立刻改口:“是,徐伯。我非常肯定确定笃定我不是您儿子,因为我有爸爸,虽然他失踪多年,但我相信只要他站在我面前,我还是认得出来,所以您是认错人了,同名同姓的人其实不少,您要不要再找找看?”他有点同情这位心焦如焚找寻亲生儿子下落的老人家。
徐伯傻傻地看着他,老脸上挂着从困惑到不解再到浓浓的失落,最后变成坚定不移的执着。
“不可能!大小姐说你是我儿子,大小姐从来不会骗我,你一定是我儿子!儿子,爸爸找你找得好苦啊……”
有人信观世音菩萨,有人信耶稣基督,徐伯则是信仰他的大小姐。
徐梓晴当下无言以对了。
拜托,行行好,随便来个人把这位老人家拖走吧!
“徐伯。”
轻柔的低唤,终于让徐伯“千里寻子”的热情暂时打住。
徐梓晴抬头望着站在门边的女子,她有张精致中性的脸蛋,嘴角挂着浅笑,双眸透出的无辜教人不敢亵渎,一头利落短发加上穿着剪裁合宜的浅灰色套装,并没有让她看起来精明干练,反而像是个误闯大人世界的单纯小女生。
他相信眼前这个女子应该比徐伯还理智,还有点脑子才对。
“大小姐。”徐伯立刻起身,必恭必敬地朝她颔首。
这个动作足以显示徐伯口中的大小姐有多么尊贵了。
啧,现在到底在演哪一出,怎么身为主角的他一点头绪也没有?
“你怎么在这里?”大小姐纳闷地问。
徐伯经这么一问,愣了下,看看躺在床上的徐梓晴,再看看门口的大小姐,满脸困扰。
是啊,他怎么会在这里?
思索良久,桌上的托盘让他想起来了。
刚刚二小姐说今天有客人,为了成为一个称职的好管家,所以他切好水果,并泡了一杯顶级红茶端上二楼,想好好款待这位客人,然后呢……他就不记得了。
“我是端点心上来给客人。”找来找去仅有这个答案。
徐梓晴闻言,心底可郁闷了。刚刚一直“卢”他的老人家,怎么一下子就全推得一干二净?
“徐伯,谢谢你,你先去休息。”
“是,大小姐。”徐伯再次欠身,然后转头笑咪咪地说:“先生,晚安。”
徐梓晴有种难以言喻的感受,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玩弄,而且对象还是个老人家,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他……”
“徐伯年纪大了,记忆力有点差,无论他刚刚跟你说了什么都请别放在心上。”这位大小姐彷佛知道他想问什么,立刻开口解释。
“喔,那我……”
“你喝醉了在店里闹事,从店门口滚了出来,正好滚到我的脚边。”大小姐不疾不徐的说。
徐梓晴顿了一下。“所以……”
“所以我就把你带回家了。”
这位大小姐明明说得那么简单明了,为什么他却是听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大小姐,你要的醒酒汤,我煮好了。”
徐梓晴还来不及追问清楚,又一名中年妇女走进来。
“江嫂,谢谢,放着就好。”
江嫂笑容可掬地放下醒酒汤,走近床边,摸了摸徐梓晴的头,彷佛将他当成儿子,徐梓晴心底不禁呐喊:别再来认儿子了!
“我刚刚听三少爷说大小姐又捡了只流浪动物回来,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大只的狗!”江嫂近乎惊奇的口吻。“大小姐,这只狗看起来脏兮兮,应该好几天没洗澡了,让它睡在床上好吗?”大小姐心地善良,经常捡回一些小动物,健康的就转送,不太健康的就留在家里照顾,这只大黑狗脏归脏,看起来却很健康,如果能转送就太好了,这么大只的狗她很怕照顾不来。
等等!现在又是什么情形?
一个当他是儿子乱认一通,一个又把他比喻为狗?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些人根本就想整他?
“我不是……”徐梓晴正想澄清自己是人类,那位大小姐又快他一步。
“江嫂,你眼镜又放在头上了。”
江嫂摸了摸头顶,果然有眼镜,她立刻戴上,定睛一看这才发现自己搞了个大乌龙,眼前的庞然大物是人不是狗……真尴尬。
“呃……呵呵,真不好意思,年纪大了,老花眼太严重,经常看不清楚,呵呵呵……”江嫂边笑,边慢吞吞朝着门口的方向移动,最后消失在徐梓晴眼前。
这会儿,徐梓晴已经无力再探究下去,他只希望自己还在醉,醒了就回到现实中。
“你醒着吗?”大小姐问。
“不然呢?”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吗?
“喝点醒酒汤,这样比较舒服。”她好心建议。
如果不能继续醉,还是清醒一点比较好应付突发状况。
徐梓晴一口气喝光醒酒汤,脑子有没有比较清晰他不确定,只觉得这醒酒汤真好喝。
“我叫沈曜。”
对方报上名字,徐梓晴不以为自己需要礼尚往来,毕竟他身分证都被翻出来了,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都被看光了,不是吗?
“沈小姐,谢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
“我睡多久了?”
“我不清楚你睡多久,现在是一点钟,你自己算一下。”
“真抱歉,没想到打扰你这么久。”他记得是下午开始喝酒,没想到这一醉竟然醉了快一天?
“不算打扰。”沈曜一双迷人的眸子上下打量他,“其实……”
察觉她的视线,徐梓晴可不以为对方对自己有意思,相反的,他从沈曜的目光中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敌意。
“其实什么?”
“这还是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滚出去’不是夸张的说法,而是真的可以滚出去,呵呵……”一想起走在路上,真的有人滚至脚边的画面,她就忍不住想笑的冲动。
沈曜笑起来很美,他其实大可不必在意,可不知怎地,他就是觉得她的笑容非常刺目,似乎专门针对他,他们曾经有过节吗?
“很高兴能够让沈小姐笑开怀。”
“我没什么恶意。”她淡淡解释。
“我知道。”完全听不出来。
“改天我也来试试,叫人真的‘滚出去’,应该会很有趣。”她看着他,一字一字慢慢轻吐。
有趣?他可不这么认为。
这位大小姐似乎存心刺激他,但他也懒得探究他们之间有什么过节,因为还有比这件小事更棘手的问题等着他去处理。
“我该走了。”他头还有些晕,不过他可以忍得住。
沈曜盯着他起身的动作,笑了笑,好心地说:“我帮你叫辆出租车。”
“不必了……我想走一走清醒脑袋。”实际上是口袋已经空了,他也不想对她坦承,好让她又找到机会嘲笑他。
“这里离市区还有一段路。”
“没关系。”他曾经从内湖走到台北市中心。
沈曜又笑了,笑得非常开心,彷佛恶作剧得逞一样。
“好吧,既然你坚持,我也不勉强你。我送你到门口。”她领着徐梓晴走下二楼,来到玄关,等他穿好鞋子,替他开门前又说:“慢走,不送了……晚安。”
“谢谢……”等等,意识到听到什么特殊的字眼,徐梓晴马上提出疑问:“晚安?!”
“哎呀,可能是我疏忽了,我忘了告诉你现在是凌晨一点。”沈曜打开门,倚着门板,神情满是虚伪至极的愧疚。
门外果真一片黑,幸好有路灯,还不算太惨。
这下子,徐梓晴不再怀疑他们之间有无过节了,而是非常肯定他们有过节,只是不知道自己几时得罪过这位大小姐,而且刚才一路走来,他发现这间房子很大,更加确定他们之间相差悬殊,那么,他又是怎么得罪她的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真的不需要我帮你叫出租车?”沈曜扬起嘴角,好心又问一次。
“不用了,晚上走路安静点,我喜欢一个人走夜路。”
沈曜歪着头看他,佯装无辜地说:“那你要小心点,夜路走多了会撞鬼。”
“我生平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
“因为鬼都敲错门了,做你邻居真可怜。”
这女人……徐梓晴咬牙。
“再见。”最好永不相见。
沈曜微笑目送他离开,有意无意地又补上一句:“对了,我好像又忘了跟你说,这里是桃园。”语毕,大门轻轻关上。
“……”